弹指30年

 他和她同年同月出生在同一个村子里。   3岁的时候,他和她玩过家家,他当爸爸,她当妈妈。   7岁的时候,他和她牵着手一块去上学,并且成了同桌。她从家里拿了一块锅巴,总要分一半给他;如果谁欺负了她,他也总会去为她报仇。   9岁的时候,像班上的所有其他学生一样,他和她不再说话,但经常彼此望一眼,会心地一笑。   11岁的时候,他常常挨老师批评,而她却总能考前三名。   12岁的时候,他和她到5里地以外的公社读初中。他每天都在村子外头等她,然后用自行车带着她一起去上学。俩人一路说说笑笑,总是觉得路程很短。   14岁的时候,她再看见他时,脸常常会莫名其妙地变红他看她时,眼神也漂移不定,躲躲闪闪。   15岁的时候,她家里出现了一场变故,被迫辍学了。同年,他到20里外的县城去读高中。   17岁的时候,他放暑假回家,在村头遇到了收工的她,两个人站在路边聊了很久很久。后来天黑了,他和她钻进了深深的玉米地。出来时,他对她说,我会对你负责的。她紧紧地搂住他的胳膊,不说一句话。   18岁的时候,他考上了千里之外的大学。四邻八乡有人开始给她提亲,她相了几家都没有相中。   19岁的时候,他回到村子里度假,见到她时,一副很不自在的样子。   20岁的时候,她嫁到了邻村一个有钱的人家。   22岁的时候,他读了研究生。她成了一个小男孩的妈妈。   24岁的时候,他和朋友们在一起喝酒时谈到自己的初恋,泪水流了满脸。这年夏天她的丈夫在车祸中丧生,她趴在丈夫的尸体上哭得死去活来。   25岁的时候,他远渡重洋,到美国的一位著名教授门下攻读博士。她的父母开始劝她改嫁。她摇摇头说自己带着孩子照样会过得很好。这年冬天她养的3头猪卖了近2000元钱,令村子里的人刮目相看。   27岁的时候,他娶了导师的女儿做妻子,在庄严肃穆的教堂里,牧师牵着那个美国女孩的手问他,你愿意照顾这个女人一生吗?他说,我愿意。   28岁的时候,她受不了村民们那异样的目光,终于决定改嫁。可当她和那个看上去还算朴实的,显得很能干活的小伙子结婚半年之后,才知道原来这是一个只会成天喝酒、朝她伸手要钱的窝囊废。她和第二任丈夫经常打架,并且很快就离了婚。   30岁的时候,他带着金发碧眼的妻子和白白嫩嫩的小混血儿回到老家,整个村子都轰动了。在与家人的闲谈中,他知道了她这些年来的遭遇。而她在村民们的嘴里也得知了他的传奇经历。   他带着妻子到村边散步,她风风火火地到乡里去请医生来给自己养的小猪崽看病。他们在村头相遇了。她笑着和他寒暄。他忽然想到了往事,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他试图从她的笑容里辨认出辛酸和怨恨来,但他看到那笑容灿烂得像雨后的向日葵。他的心更沉重了,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意来应和她。   看着他和他那洋老婆的背影,她不由得涌起一团疑惑,美国是个什么地方,怎么在那儿呆得连笑都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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