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往天堂的电话

因为爱上她,离婚已经五年的洪涛决定再婚。 她叫钟莉,四十二岁,女儿张园园正读高三。她老公张云贵三年前出车祸亡故,洪涛和他们夫妻原来就是朋友,张云贵出事时洪涛出差在外,回来时看见她在老公的坟头悲痛得像一头受伤的小鹿,他心里不由得升起强烈的同情与怜悯。渐渐地,爱怜变成爱情,可这一切变化只在他心里,他不敢向她表白,因为她始终走不出失去老公的阴影,他怕他的表白在她心灵的伤口上撒盐。可他发现他对她的爱越来越深,他有足够的财力和真挚的爱让她重新过上人间天堂的生活,可他没有勇气直面打开这天堂的门。 这天晚上,洪涛鼓足勇气拨通了钟莉的手机,“我想……你……你能陪我聊聊天吗?”他还是懦弱地把“我想你”三个字咬成了两截。 “当然可以,你说聊什么吧。”钟莉的口气热中有冷,洪涛只得瞎聊一番后挂了电话。“明天要再不敢当面对她说,你洪涛就不是男人!”他恨恨地骂道。 第二天中午,洪涛总算找到机会把钟莉约到咖啡厅。他正要向她吐出练了几百遍的话语时,她的手机响了,是她女儿的电话,接完电话后她兴奋地说女儿向她报告最后一次模拟考成绩,全年级第三呢! “祝贺你!”他微笑着说,她微笑着说了声谢谢,突然又掏出手机说:“对不起,我要打个电话,把这好消息向他汇报汇报。”说完她走到了窗边一盆万年青旁打起了电话。 洪涛一愣。他?他是谁?看她在那边说得眉飞色舞的样子,他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醋意,他起身走向洗手间,绕过她的视线后,悄悄从后面走近她。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她竟然在电话里叫对方“云贵”。她说:“云贵,这个好消息会让你激动半天了吧,园园说她一定能考进名牌大学,她还说……” 云贵?洪涛皱起了眉头,据他对她的了解,在她认识的男人中,除了她的亡夫叫“张云贵”,其他没有叫云贵的。难道她新交了个男友也叫什么云贵?洪涛蹑手蹑脚地悄悄回到座位上,心中充满疑虑。 钟莉打完电话回到了座位上,洪涛犹豫了一下说:“我真替你高兴,你刚才把这高兴跟谁分享呢?” “什么?”钟莉望着他愣了愣,继而回过神来轻轻一笑说:“哦……也没跟谁。你昨天说的那笔生意怎样,成了吗?”她显然不想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她刻意的回避让洪涛心里一沉。难道她真的另有所爱了?洪涛心里打起了鼓,犹豫半天后,他还是决定放弃这次表白的机会。他决定悄悄调查调查后再说。 洪涛想方设法向她周围的人了解,从各方面反馈回来的情况都归于一个结论:钟莉目前没有和任何男人谈恋爱。洪涛长舒一口气,可他的心马上又提了起来,她那天的电话是打给谁的呢? 洪涛接下来又花两周时间进行了调查,发现和钟莉接触的男人女人中确确实实没有一个叫什么云贵的,那…… 突然,一个寒颤传遍洪涛的全身,难道电话是打给她那死去三年的老公张云贵的? 张去贵已死了三年,这怎么可能呢?莫非——张云贵还活在世上?这更不可能,三年前自己明明看见她在张云贵的坟前哭得死去活来。 洪涛头都想大了还是想不明白,最后他竟然拨通朋友吴云的电话,问他钟莉的老公张云贵是不是真的死了。 吴云大声说:“你是不是有病?我亲眼看见工人把他推进火化炉的!” 挂了电话,洪涛也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非常荒唐,可他明明听见她真真切切地叫对方“云贵”,难道她心理有问题? 洪涛想到这里,又拨通了当心理医生的朋友林强的电话。林强听完他的讲述后说,由于感情深厚,钟莉在潜意识里不承认丈夫的死亡,甚至和不存在的亡夫通话这是有可能的。其实当时她那手机根本就没打开,她只是对着电话那头一个想象中虚无的他说话,她用这种方式来排解对亡夫的思念,这算不上什么精神疾病,只是一点小小的精神障碍罢了。 洪涛这才放下心来。她如此重感情,他感觉比他的前妻强了千万倍,如能得这样的女人终身为伴,这一辈子都满足了。 三天后,洪涛突然接到钟莉的电话,说园园得了急病,被同学和老师送进医院了。洪涛安慰她几句后急忙驾车前往医院。钟莉一见他就抓住他的衣袖哭了起来,她能在危急的关头想到他,他心中升起一丝慰藉。 医生说园园得的只是急性阑尾炎,做个小手术切除后就没事了。钟莉这才长舒一口气,洪涛也松了一口气。他见钟莉对着窗外呆看了一阵后,掏出手机到一角落又打起了电话,这次洪涛隐隐约约听见她又在称对方“云贵”,看样子她在跟对方诉说园园这次的病。 洪涛看见她说完话后还摁了一下键,似在关机。洪涛脑中闪过一道亮光:难道她的手机真是开着的?打完这电话后她向他走过来时,他发现她的目光明显在躲闪。 这天晚上,洪涛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他找到一个在移动公司上班的朋友,请他查查钟莉中午那个电话是不是真的拨通了。 第二天,查得的结果把洪涛惊得差点倒在地上。钟莉那电话真拨通了,而她打的竟然是亡夫张云贵的号码!洪涛说一定是错了,叫朋友再查查,朋友肯定地说没错,张云贵的号码是158XXXX6703,这个号码一直都在使用。 没错,洪涛记得这正是张云贵生前的号码! 洪涛是无神论者,可这次他几乎要发疯了,喝了半瓶酒后,他拨通了钟莉的手机。 “你中午是不是跟你死去的老公张云贵打电话?”他直截了当地问。 钟莉显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懵了,她停了一会儿,缓缓地说:“是的,我告诉他女儿的情况,叫他别担心。” 洪涛突然大声吼道:“钟莉你给我听好了,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我知道你心里也有我,可你……为什么要用这种骗小孩的话来骗我?” 钟莉轻轻地说:“我没有骗你,不信你去问他,唉……你呀!”她挂了电话。 洪涛把剩下的半瓶酒和手电筒丢进车里,当真开车去了墓园。 翻围墙进了墓园后,他提着酒找到了张云贵的坟,用手电筒照着碑上“张云贵”三个字,喝口酒后大声质问道:“张云贵,你都死了三年了,为什么还缠着钟莉不放?你是不是还在跟她通电话?你说!” 他一屁股坐在碑前,寂静的夜中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突然,一段音乐铃声仿佛从坟下的某条缝中挤出来传入他耳朵,声音虽然小,可在这寂静的夜中却也听得清楚明白。 洪涛被吓得一下瘫在地上,想跑,却怎么也起不来。他迷迷糊糊地咕咚咕咚把半瓶酒全灌下肚…… 当洪涛被阳光刺醒时,掏出手机一看,已是上午十点。他回忆昨晚似乎听到过有音乐铃声从地下传来,他知道是自己酒喝多产生的幻觉。正要起身时,突然看见两个人披着阳光向他走来,定睛一看,是钟莉和她女儿园园。 园园把手指按在嘴唇上轻轻嘘了一声,神秘地说:“洪叔叔,请你注意听。”她说着掏出手机摁了一个键,洪涛仔细一听,吓得一下跳了起来,他竟然又听到了和昨晚一模一样的音乐铃声。园园把她的手机放到洪涛耳边,洪涛又吓了一大跳,里面竟然传来张云贵的声音:“你好,我是张云贵,我现在正忙,呆会儿给你回电。” 洪涛正莫名其妙时,只见园园神情庄重,用带来的一截小铁棍把她爸碑前一块小水泥板撬起,洪涛惊讶地发现下面竟然是个小坑,再一看,坑中放有一组蓄电池,电池上有导线通过一个小孔连着墓室。 “这——”洪涛目瞪口呆地望着钟莉母女俩。钟莉红了眼圈,背过身去。 园园凝视了碑上她爸的名字好一阵,缓缓地说:“我爸临终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在下葬我爸的骨灰时,我妈把我爸的手机陪葬进去。她请人专门设计了用这组蓄电池给手机充电的装置,保留了我爸的手机号,定期给它充费,让手机保持开机状态。当她思念我爸或我有什么情况时她就打这个手机,虽然每次都只能听见我爸生前录下的那段自动语音回复,可她每次都像在真正地跟我爸通话一样跟他说话,你听到的音乐铃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园园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洪涛也心酸得流下了泪,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钟莉此时更是泣不成声。 突然,园园一下提起小坑里的电池,一把扯断上面的导线。她对着墓碑大声说:“爸,您放心,我刚参加完高考,我有百分之百把握考上名牌大学,我不希望我妈再把这通往天堂的电话打下去了,我希望她重新过上天堂般的幸福生活。我的情况,以后每年清明我都会来向您汇报的。” 说完,园园把钟莉推到洪涛身边,把两人的手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