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爱长出一对驴耳朵

再脆弱的人也该学着长大,不能让恐惧永远占上风。   鱼尾虾:澳洲留学女子一枚,群居动物,热爱party,醉酒后会狂跳兔子舞。   1.   周末碰到汪崎的时候,我正在超市里挑选卫生棉。我们在生活用品区的拐角处相遇,他的购物车里装着厕纸和狗粮。我的造型一定很邋遢,生理期的到来让我的双颊又开始爆痘,原本我还准备买一罐红糖用开水冲泡暖暖肚子,可遇见汪崎的一瞬间,我感觉自己魂飞魄散了。   那并不是这一周来我们的第一次相遇,确切地说,那周我和汪崎总共偶遇过3次。一次在华侨路的卖场附近,一次在我家附近的街心公园,超级市场是第三次,我又忍不住失态了,我忘了红糖、忘了自己去超市的目的,甚至忘了付钱……在超市出口处报警器响起,我被超市保安拉到了一边,狼狈至极。   把我带走的是汪崎,他面容温和地拉着我的手跟保安解释,我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等他为我的那一车卫生棉结账。   我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多少奇遇是真的巧合,比如我和汪崎,这一年里,我们平均每周至少会遇到两次,更离奇的是,他还是我的前任男友。他一定是故意的。   “别想歪,我没那个闲工夫处心积虑地偶遇你!”你看,连汪崎都变得比以前狡猾。   他带我回到他家,给我泡了一杯暖胃的红糖水。我环顾四周,一切都还是老样子,这里曾经也是我的家,是我和汪崎的家。我几乎快掩饰不住自己的怀念,又生怕被识破,于是开始低头逗弄汪崎的狗。   汪崎很沉默,除了那杯红糖水暗示着我的存在,他几乎当我是空气。最后,他用狗粮唤走了让我免于尴尬的狗,我默默喝完红糖水,拎着一大包卫生棉打算离开。   我走得很慢,汪崎却并没有拦我。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狗,我觉得他在生气。   2.   四年前的汪崎不像现在这么冷漠,他曾经是个热血又调皮的男生。他是学院动漫社的社团骨干,热衷于举办各种漫展、集体cosplay。我们在一次校园动漫节会场内相遇,他穿一件深V皮质小马甲,头上戴着红色爆炸头假发,脸上顶着妖娆的鬼妆。我围着他转了一圈,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他也很配合地变换各种不同的人物Pose,末了我凑近他说:“你们为什么不cos一下怪物史莱克呢?”   自那以后,汪崎就跟我认识了。大家混熟以后,他也终于了解那天我会问如此喷饭问题的原因:我是一个疯狂的欧美动漫控。在日本动漫横行霸道的今天,我显得多么没有市场。但汪崎是个热血小青年啊,他陪着我四处搜集皮克斯动漫,甚至连1984年出品的《顽皮跳跳灯》都给翻了出来。即使在我喋喋不休地唠叨那些他并不熟悉的动漫人物时也不急不恼。   而跟汪崎相处得越久,就越能发掘出他身上贱兮兮的一面。他会不断跟我抬杠挑战我的忍耐极限,然后再死乞白赖地贴过来道歉;不遗余力地嘲笑我修剪失败的发型,隔天却发现他故意剪了个更惊悚的发型来衬我;坚决不帮我搬寝室,但只要稍微利诱立马屁颠屁颠跟过来……我极爱欧美动漫里那些死心塌地的小人物,他们通常既懦弱又爱耍贱,但永远不会偏离正轨,不亦乐乎地打着亦正亦邪的擦边球。汪崎简直越来越像那些我钟爱的动漫配角,无敌耍贱但又相当有爱。   不得不说,当一项艰巨的任务圆满完成时特别容易升华感情,怪不得武侠小说里的男猪女猪一定是先历险后恋爱。在我们找到《顽皮跳跳灯》的那个下午,汪崎突然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我们都愣住了,但都没有快速弹开。我们就那么把下巴搁在对方肩膀上,然后沉默。汪崎率先破功,他弱弱地问我:“想什么呢?”我抓准时机煽情了一把,我说:“突然觉得非常想你!让我看看你的脸吧~”   这就是我和汪崎的恋爱之初。你看,四年以前的我们,汪崎总是其中缺点儿城府的那个。我想念那时的汪崎,那个时候的他不易怒、不纠结、不冷漠,每次见到我都会毫无保留地咧开嘴笑。   3.   在我和汪崎最黏糊的日子里,我常常感到不安。甜蜜有时尽,生活却是无穷无尽的绵长,我知道那样的生活有多可怕,就像我一直知道父亲为什么宁愿加班也不愿意回家。我害怕彼此感情由浓转淡的那一天的来临,和汪崎的感情越好,我就越是害怕。   于是,我总是绞尽脑汁地为彼此设计一些新鲜的玩法,汪崎总说我爱折腾,其实,我不过是怕他的热情冷却。可我从不说实话,我宁愿他以为我只是个贪玩、爱闹的小孩,也不要他知道我内心的这些脆弱。   汪崎,如果换做今天的自己,我一定不会这么任性。任性到误以为世界上的一切乃至时间都是为我们的爱情而生。   某个周末的下午,我们去学校礼堂看了《怪物史莱克2》。我大爱那头贱驴,从礼堂出来的时候,我调笑地望着汪崎:“爱我么?”汪崎点头,“那就为我长出一对驴耳朵吧!”那天晚上,汪崎真的戴着一对驴耳朵出现了,毛茸茸的驴耳朵立在汪崎的小寸板上,那是我记忆中关于汪崎最滑稽好笑的画面。   可是,那也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个场景之前发生过什么,那个场景之后我们又去过哪里聊到些什么,都已无从记起。多奇妙,又多残酷。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却随时光一起流逝了,一如我和汪崎的爱情。它们确实真切地发生过吗?   随着毕业的临近,我越来越焦躁。我们都不是本地人,但都想在这座城市扎根。汪崎念的机械制造,最终和本地的一家钢厂签约,我念的档案管理,毕业后两个月才找到一家小公司当文秘。汪崎很忙,我却始终在公司找不准自己的位子。大学时代的闲散时光离我越来越遥远,有时汪崎周末加班匆忙离去的背影,让我觉得连他也离我越来越远了。这是我最害怕看到的。   汪崎对我的焦虑毫无察觉,他的心被工作装得满满的,他对未来有自己的一份规划,他说那些规划里永远有我的一份。我不怀疑他的诚意,我只是怀疑自己。那是汪崎的人生,可是我自己的人生呢?难道,只能被动地依附在他的人生计划里么?如果将来,他不再爱我,那么属于我的那一份人生规划是不是也会一并被删除了?   4.   我的工作因为公司上级的人事变动而出现危机,新来的领导一整天横眉冷对、存心找茬。我知道找一份工作有多难,但是内心又实在是苦闷,一时冲动递了辞呈。晚上回到家里心里空落落的,而汪崎还在加班。   我忍不住跟他打了电话,我知道,他开会的时候是不允许接电话的。可我的心情实在是太糟糕了,我希望他能安慰一下我,哪怕只有几个字都好。但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我拿着不断传出忙音的听筒不知所措。   就是在那天夜里,我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我想离开汪崎独自生活一段时间。也许我能找到自己的人生,也许我什么也找不到,可我仍旧固执地想试一试。   又一次,我不敢对汪崎说实话。我还是无法和盘托出自己的脆弱,只说想邀他参加一个游戏。   游戏规则很简单,我们换掉手机号和住址,然后试试看能用多久找到对方。   中间经历过几轮激烈的争吵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汪崎暴怒以及不解的表情。明明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刻意地玩捉迷藏游戏?你的人生无聊到这个地步了么?这是汪崎当年教训我的话,是啊,那个时候的我,就是觉得人生已经无聊得只剩折腾爱情这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了吧!   最后,像过往的每一次一样,依然是汪崎妥协。他告诉我:你随意怎么闹都行!但是,我不会换手机,不会换住址。什么时候觉得闹够了,你就回来!   这个城市这么大,是否我们一旦失去联系就找不到彼此呢?我们那么熟悉彼此,知道对方最细微的小动作,但是,是否除了相爱我们对对方其实一无所知?一旦失散,会不会真的永远也遇不见彼此。   仿佛想验证什么一样,我怀着巨大的好奇投入到这场游戏中,我停了电话、换了住址,我想知道现实里的爱情是否能强大到藐视一切的地步。   5.   可是,事情并没能如我所愿。   因为我总能和汪崎遇上,我不知道他用的什么魔法,居然总能在恰当的时候气定神闲地出现在我面前。每到这个时候,我总是觉得很丢脸,我的那些企图验证爱情的小花招在他眼里真的那么不值一提么?   我不断变换自己的住址,和汪崎玩着捉迷藏游戏。他似乎开始变得有点儿吃力,有时大半个月都不露面,再出现时眼里的热情也一点点冷掉。我知道事情开始有些不对劲了,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停止。因为面对我,汪崎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不再热情不再调皮,时而愤怒时而纠结,更多的时候是冷漠。   我知道,我的爱情陷入了僵局,却不知道该怎么打破它。   而现在,我正站在汪崎家的门口踌躇不前。他还记得我一到生理期就必须喝红糖水,他的房间还保留着我离开时的样子,他给他的狗起名叫“贱驴”,那是我最爱的卡通形象……也许,这是个机会。   再脆弱的人也该学着长大,不能让恐惧永远占上风。即使汪崎是纠结的、冷漠的、愤怒的,可他也仍然像他承诺的那样一直等着我,不是么?这样想着,我瞟到了玄关角落里放着的一对驴耳朵发卡,那时的我曾经说过:“爱我就为我长出一对驴耳朵吧!”   我不再踌躇,戴上那对驴耳朵站到汪崎面前。他惊愕地望着我,透过褐色的瞳仁,我看见他眼里的冷漠在一点点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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