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吃窝边草

　一 　　站台上，我一眼就瞅见了穿得像棵蔬菜的萧雅——绿裙子绿鞋子，要多招眼有多招眼。我强忍住笑，上前接过她的行李箱：哎，我说，就算咱失恋了，就算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也不至于穿成这样出来吓人吧？ 　　萧雅白我一眼，管得着吗，几年不见你咋还那么嘴碎？我穿成这样低碳环保心情好，成吗？萧雅的大嗓门惹得路人侧目，我赶紧缴械投降，成成成，谁说不成我跟谁拼命。一周前，接到她的电话，破天荒有气无力地求助，丁可，我想换个环境，去你那待段时间行不行？问她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半天她才咬牙回答，我被那小子甩了。随即，吸溜起鼻子来。认识她二十多年，她哭鼻子的次数屈指可数，看来这次是真的伤着心了。 　　在出租车上，萧雅问，我来不打扰你们吧，你女朋友没说什么？我忙不迭地回答，不打扰，咱们谁跟谁啊，这么多年的哥们儿了，她胆敢说个不字，我立马休了她。 　　萧雅在后座不屑地抛了个白眼，切，你就吹吧，还休了人家，到没到手还不好说呢。嗨嗨嗨，不待这么挤兑人的，再怎么说哥们儿也是一顶天立地的男人不是？ 　　下了出租车，萧雅忽然不自信起来，我这衣服真有那么难看？要不找个地方换了吧，省得被你女朋友笑话。逗你呢，挺好看的，就咱这魔鬼身材披个麻袋片都能引领国际时尚新潮流，再说我女朋友今晚加班，放心好了。萧雅掐我一把，说那就好。 　　女友沈洁晚上十点多才进门，热情地招呼萧雅。我将沈洁拉进卧室，萧雅在的这段时间，你可不能在这儿留宿。为什么呀？你知道她为什么而来吧，失恋，咱俩在一起腻着，岂不是刺激她？沈洁嘟着嘴一百二十个不情愿，我连哄带劝费了大半天唾沫才把她稳住。 　　出来，却见萧雅提着行李，我想了想，住在这儿太打扰你们了，我还是住旅馆吧。我一把夺下行李箱，吼道，你有钱烧的。 　　二 　　当萧雅再一次穿得像棵蔬菜似的在我眼前晃时，我忍无可忍地把她拖到镜子跟前，算我求你，换下来回到从前的样子行不？她委屈地撇着嘴，可他喜欢。别总是他他他，一场恋爱把你脑子都谈坏了，你要照自己喜欢的样子活着，明白不？ 　　牛仔裤，白T恤，高高的马尾辫，眼前的萧雅让我眼睛一亮，隔着岁月的重重裹缠，她又成为我记忆里的青春女孩。这样多好看，我喜欢。你喜欢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他，不会娶我和我地老天荒一辈子。 　　我脸一沉，把手中的水杯在茶几上：从现在起，别再让我听见他的名字，否则对你不客气。萧雅怯怯地看我一眼，嘟囔：几年不见，本事没见长脾气倒见长了，刚来两天你凶我两次了。凶你是为你好，说过多少次了，那个人不适合你，可你不听啊，飞蛾扑火，痛了也不长记性。她又开始哭天抹泪，我不知哪来的火气，一把将她拖到阳台，想哭就在这儿哭个够，给我好好反思一下。 　　我正在厨房做饭，听见萧雅一声惊呼，奔过去一看，她手里的笔记本已经黑屏，我跺脚，完了，我做了一星期的设计都在里面，原本今晚加个班就结束的，单位明早还等着要呢。再看萧雅，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女孩，对不起，你打我吧。我苦笑，如果打你一顿能解决问题就好了。 　　重新做了系统，可设计方案怎样也找不回来了，只好凭记忆重做。夜深了，萧雅坚持陪我，喂，这次你怎么不骂我了？骂你干啥，你又不是故意的。再转头，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一缕头发盖在额前，脸上似乎还带着委屈和疲惫。这不是我记忆中的萧雅，记忆中的她单纯快乐像个假小子，永远是人未到笑声先来，可眼前的人分明是一个小怨妇的模样。我知道一场失败的恋情足以让人伤筋动骨，可是这个人如果是萧雅，我的心就有一种不由分说的疼痛。 　　三 　　萧雅找了份办公室文员的工作，硬要搬出去住，我不许。她说不忍心再打扰我和沈洁的二人世界。我说我和她不过相识半年，正在相互了解的过程中，还谈不上二人世界，你就踏踏实实住着，等你有了足够的经济条件再说。我说的是真心话，尽管沈洁偶尔会留下来过夜，可对于这份感情，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她的家人始终不同意她找我这个没有丝毫背景的外乡人。 　　转眼就是秋天。绵密的秋雨下了一天，萧雅来电话说要加班，后来她的电话就打不通了。眼见已经十点多了，我心急如焚坐卧不宁，沈洁看了在一旁奚落：我加班到后半夜回来也没见你这般着急过。那不一样，她一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点事怎么办？沈洁阴阳怪气地回答：到底是青梅竹马啊。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急忙接起电话，萧雅带着哭腔：丁可，我坐公交车坐过站了，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手机也忘到办公室了。我让她把电话给电话亭的老板，才知萧雅竟坐到了郊区。站着别动，我马上去接你。我拿了雨伞冲出门去。 　　我打车赶到时，萧雅躲在电话亭的廊檐下，由于寒冷和惊恐，身体有些瑟瑟发抖，头发被雨水打湿了， 贴在脸上。我心里不由得一颤，责备的话再也出不了口，不由拉了她的手，走，跟我回家。 　　由于受了风寒，萧雅第二天开始发烧，我只好请了假照顾她。看她吃了药，瘦削的身体蜷成一团，我不由责怪道，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她不做声，随后传来啜泣声，你知道吗，我昨天根本没加班，心里难受，一个人在外头晃悠来着，因为昨天是我和他相识4周年的日子…… 　　好了，还生着病呢，不许哭了。我拿了纸巾给萧雅擦眼泪，她顺势靠在我怀里失声痛哭。这时，沈洁开门进来，怒视着我和萧雅，不等我解释，她已经摔门而去。 　　四 　　一连两个月，沈洁都没联系我，打她电话也不接。瞬间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此时我才理解了萧雅的失魂落魄，不管怎样，我们都曾真心付出过。终于，沈洁打来电话说，我们分手吧，我是认真的。所有的话都写在邮件里，你看了就会明白。 　　沈洁的邮件写得很长，她说萧雅的出现让她认清了我们的感情，其实我爱的是萧雅。“也许你不敢承认，也许当局者迷你不自知，可作为旁观者，我看得清清楚楚。平时，你的手提电脑从来不让我动，而她弄坏了你连句重话也没有；她打个喷嚏你都紧张得要命，嘘寒问暖，而相识半年多，你从来没有如此对待过我；看你们出双入对，嬉笑打闹，我常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既然如此，我祝福你们……” 　　沈洁的信让我无言以对，她说得没错，二十多年来萧雅一直在我心里，没有人能敌得过她。可她一直当我是哥们儿，我只有忍住心里的痛苦祝福她，然而造化弄人，兜兜转转，她又来到了我身边，我终于没能忍住自己的心，以至于伤了沈洁。 　　得知沈洁真的和我分手了，萧雅百般纠结：这下我的罪过可大了，上哪给你弄一个老婆来啊。算了，看在你心情不好的分儿上，先给你当一阵子丫头使唤吧。说着，她屁颠颠跑去做家务了。 　　接下来的日子，对我来说赛过神仙。每天回到家吃着现成的饭，看着窗明几净，不由感慨，家里有个女人就是好啊。萧雅皱起眉头，嗨嗨嗨，注意措辞，谁是你家里的女人，我不过临时友情客串一下。那这客串的时间能不能通融一下，一辈子行不？滚一边去！ 　　光棍节那天，晚上赶回家，萧雅做了一桌菜，说是庆祝节日。还好意思说，不是你捣乱，我哪能沦落这么惨？我喝了点红酒借题发挥。要我说咱俩凑合凑合得了，我光着你也单着，省得费事了。萧雅扑上来拧我的嘴，我趁势把她圈在怀里，她挣扎不得，脸红得像苹果，我顺势吻过去。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萧雅在我耳边嘀咕。我一把抱起她旋转起来，大声喊道，傻瓜，那是因为窝边草不够好！回答我的是萧雅幸福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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