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她,就得学会等她

苏妹儿是我的网友,也是我惟一一个网友。喜欢和她聊天,天南海北地聊。和所有的网络男女一样,我们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如同两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然而,下线以后,依然被生活打回原形,照样是两个两脚直立站着行走为生存苦苦打拼的动物!    我想,要不是我问了她那一个问题,我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地爱上她。我问她,雪化了变成什么?她告诉我说是泪水。记得那一天,我就这样手指停在键盘上,心却感动在她淡淡的忧伤里,苍茫之间,连我也分不清楚了,到底是爱上了她,还是爱上了她的忧伤。    2003年的情人节,和几个朋友坐在一间小酒吧里。没有情人,酒可以替代。我们高谈阔论各种各样的女孩,尖酸刻薄地评论她们,讲一些很俗气的荤段子,再之就是大口喝酒。    酒喝得差不多了,酒瓶空空如也,看着手挽手捧着火红玫瑰的情侣,我突然感到一阵无法言喻的孤独,从灵魂深处直刺大脑,二十多年的寂寞化作一滴滚烫的泪水滴落酒杯。“雪化了变成什么?泪水。”我想起了苏妹儿,这个网络另一边的女孩。    拨通她的手机,她那边音乐吵得厉害,透过无线电波敲击着我的耳膜。她说她在迪高厅里,让我过去。    在迪高厅的门口,我看到了苏妹儿:一身洁白的衣裙,皮鞋是那种耀眼的玫瑰红,头发不安分地卷曲着,高高地束在脑后,她的五官小巧,却美而不实,有种不着边际的虚幻,唇很薄,口红的颜色和皮鞋的颜色一样腥红,冷漠但不乏灵性。我有一种错觉,是不是她把忧伤内敛,化作一种傲人的冷,如梅!    卖玫瑰花的小女孩走过来,我买了一束红玫瑰。我说,苏妹儿,情人节快乐!握着她的手,一种期待已久的温暖从她的掌心传来,我的内心里有些东西渐渐融化。因为,我看到了她的微笑,浅浅的一如月光,铺在情人节的大地上,一直延伸到我的心里。    爱情就如同这淡淡的月光无所不在,直觉告诉我,我会爱上这个女子,网络上如此,现实中亦是!    坐在迪高厅的一个角落里,我们聊得投机,当爱情从网络中下载到现实,注定就和生命无法分离了。我们大口地喝酒,说话的时候亲切地咬着耳朵,嘈杂的音乐在我们之外,世界在我们之外。夜很深的时候,她将我拉下了舞池,灯光明灭之间,我看见她白色的衣裙下的曼妙身体在一双尖尖的红皮鞋上舞得疯狂,她忧伤的身体,旋转着光和影的交织,醉生梦死的感觉,从重金属般质感的音乐里释放出来。    于是,我便拥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情,从迪高厅里开始,我二十多年单身的历程在苏妹儿的狂舞之下变成了历史。    白天,苏妹儿是文化局里一名中规中矩的舞蹈演员,上山下乡,为群众演出。而我,则是一名报社的摄影记者,每天西装革履出入报社的大门。夜晚,也只有到了夜晚,我们才会聚在迪高厅里,褪去所有人性的束缚,以最原始的方式喝酒跳舞。苏妹儿说,她喜欢那种乱得让人头昏眼花的环境,可以疯狂地喝酒疯狂地随着音乐起舞然后忘记一切。我不知道她的从前是什么样子,发生过什么事情,让她以如此方式来遗忘,我只是喜欢静静地坐着,看这条深水美人鱼在舞池里自由地起舞。    我本身一直很向往海子诗里的那种生活,劈柴、喂马、周游世界,向来都不喜欢这种嘈杂得让人窒息的地方,更没想到会爱上了一个以迪高为家、前卫得不着边际的女孩。我们恋爱的地方,除了迪高,便只在网上了。有时候感觉苏妹儿就像一个迷途的孩子,在迪高厅里寻找一种叫做遗忘的良方和刺激的感觉,却忘记了挥霍的却是自己的青春。    许多时候,我会用一种深意的目光打量着苏妹儿那姣好的面庞,然而她总是不看我的眼睛,她是个聪慧的女孩。我的意思,她懂!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我开始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渐渐变得烦躁易怒,在刺耳的音乐和闪烁的灯光里,我注定无法成为一条自由游弋的鱼。我知道,我和苏妹儿的爱情,是以这些为养料的,脱离了这些,便会渐渐地失血然后死亡。她离不开舞与酒,就像我离不开她一样。好多次我都想深情地对她说,苏妹儿,我们结婚吧!话还没说出口,聪明的她已经用一个热吻堵住了我的唇。    她注定是一个舞者,注定是音乐下的公主,或者说妖精!    2003年5月的一天,我从头痛欲裂之中醒过来,昨晚喝了太多的酒。苏妹儿在我的旁边睡得香甜。打开久违的电脑,上网,我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陌生的人在QQ上亮着,很友好地和她们问好。苏妹儿的QQ没有亮,因为,她正睡在我的旁边。阳光暖暖地从窗口照射进来,这种感觉仿佛已经失去了许久,几个月以来,沉浸在音乐、灯光和酒里,我感到灵魂正脱离我的躯体,渐渐离我而去。    我将苏妹儿的身体扳过来面对着我,我说,苏妹儿,我们结婚吧,找一块地盖座房子,然后生一大群孩子,平静地生活。    苏妹儿认真地打量着我,最后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说,你神经病呀!    我知道,我们的爱情,在这个夏日的上午开始冻结。见过太多的流逝和褪色,我喜欢的是温暖,而且是长久的温暖,就如春季的阳光,和煦地照进窗口,暖意却直至午后,以及夕阳。苏妹儿爱的却是一种漂泊不定的夜生活,胜过于爱我。    我向报社辞了职,走的时候没有和苏妹儿告别。我想,苏妹儿真的是一滴泪水吧,挂在脸上的一滴泪水,风过了,了无痕。我注定无法和一滴泪水生活在一起,因为她的灵魂里有太多不安分的东西,和现实是那么的矛盾,无法融合。    我背着行囊去了很远的地方,一个人走路,一个人感伤,行走了为了忘却,忘却那一个叫做苏妹儿的女孩子,忘却那一份网络上迪高厅里的爱情。从云南走到西藏,从西藏走到了北京,我注定是要漂泊的,就像苏妹儿一般,注定是我宿命的感伤。    10月份的时候,我在昆明安定了下来,找了一份记者的行当,每天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无所谓感伤,也无所谓快乐,生活出奇的平静,但空虚却在每个寂静的夜里袭来。如果说爱情是水,那么,我就是岸上的那一个观望者,渴望水又害怕被水淹死。可离开了爱情,我一样无法活下去!    于是,我开始和不同的女孩子交往,除了工作,整天和她们泡在一起,为她们做她们喜欢的事情,或是弄一些小小的浪漫让她们欢喜。有时候,我也会问她们:雪化了变成什么?可再没有一个人回答说,雪化了变做泪水。    灵儿是一个政府的公务员。她的回答让我有种想要和她生活一辈子的冲动,她说,雪化了,变成泥土。听了她的回答,我感到自己就像是一粒蒲公英的种子,而灵儿的泥土,或许,正是所谓的我的归宿。    灵儿是一个好女孩子,不抽烟不喝酒不泡吧也不喜欢上网,她喜欢一种实实在在的生活,喜欢夏天游泳冬天打网球。和灵儿恋爱,我有一种很拘束的感觉,始终无法投入到男主角的位置。她不喜欢我喝酒不喜欢我抽烟不喜欢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娱乐场所更不喜欢我成天泡在网上,她让我整天都陪着她,待在家里看电视。和苏妹儿在一起的时候,这种生活是我最为向往的,然而一旦真正地到了这种生活里,还是无法一下子适应过来。有时候抱着灵儿,仿佛抱着苏妹儿一般,仿佛看到她正调皮地冲我做着鬼脸。    有些时候安慰自己,安慰自己忘了苏妹儿,然后像一粒种子一样,在灵儿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好好地生活,一辈子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去。可苏妹儿的影子老在我的眼前晃动着。    一天,灵儿偎在我的怀里,我凑近她的耳朵,我说,灵儿,我们结婚吧,找个地方盖座房子,然后生一大群孩子……    灵儿很诧异地看着我,顽皮地说,等你有个一百万的时候,我就嫁给你。然后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独自看电视去了。我的笑容僵化在异乡的初冬,落漠而感伤,成为岁末的一个败笔。    我知道,灵儿始终是一个现实的女孩子,爱钱、爱车、爱房子,这些,都是我无法给她的。两个月后的一天,我看见她坐在一辆奔驰车的副座上,驾车的那个男人,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着她,我明白了,我们的爱情,算是走到了尽头!    26年了,我从未有过这样深切的悲哀,我一直以为,我所要的爱情和生活都会在既定的轨迹中运行,一切都是尘埃落定,平平淡淡地与爱人生活。可是,我还是被现实打回了原形。是不是我对爱情生活过于奢求,是不是我的记忆深处还有一个她……    日子像弹簧一样,触目惊心地高频弹跳着,转眼到了昆明的冬天。我蜷在小屋里写着一些无聊的文章,整理着我所有的摄影作品,也整理着我所有的回忆。新的一年又快来临了,而我也终于明白了:原来,所有的日子,我都未曾忘记过苏妹儿。她喜欢吃哈根达的冰淇淋,我在不知不觉之间也喜欢上了;她不吃牛肉,离开她了以后,我从来都没有吃过;她喜欢喝酒蹦迪,我本不喜欢,却也经常独自跑到昆明的夜市里怀旧;她喜欢在网上胡吹乱侃,一个人的晚上我一直在QQ上守候……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还好?    2004年情人节的时候,我鼓起勇气拨通了苏妹儿的手机,号码没变。苏妹儿听出了我的声音,她高兴地在电话那端嚷嚷,死鬼,你死去哪里了,还不快回来陪我过情人节。    挂了电话,我静静地坐在小屋里思索着该不该回去,回去找我的苏妹儿。就在这个时候,收音机里传来了小北主持的情感在线栏目。一篇散文以“爱她,就要学会等她”结束。对啊,爱她,就要学会等她,一念及此,我发疯似的朝机场跑去。    当我手持一枝玫瑰站在苏妹儿面前的时候,她冲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了我。我问她,今晚我们上哪儿庆祝?苏妹儿狡猾地笑,她说,迪高。我皱了皱眉,有些不自然地笑了。    爱她,就要学会等她。爱情注定了宿命,任谁也无法逃出这段故事应有的章节。我知道,今后的日子,苏妹儿一样会大口地喝酒疯狂地蹦迪,而我,依然会在迪高厅里度日如年地陪着她。然而,我相信,终有一天,她会由一滴泪水,转化成一片泥土。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对她说,苏妹儿,我们结婚吧,找个地方盖座房子,然后生一大群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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