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

一． 我一直想忘掉小时候的一切，除了小房。 小房是我第一次见他时给他起的小名。当时我五岁，妈妈让我到李婶家去借钱。我走进李婶家的门，就看见了他。他坐在房顶上，双手托着下巴，眼睛看着天空。我顺着他看的方向望过去，却什么也没有。 我拿着钱从屋子里出来，他站在门外边。我低着头从他面前走过去，闻到一股好闻的槐花的味道。 “你叫什么名字？”我一直脚已经迈出了门槛，他问我。 “阿槐。”我转过头。 “你呢？”我问。他看着我不说话。 “那我可以叫你小房吗？”我接着问。 “嗯”他点点头。 爸爸昨晚又打了妈妈，脸上青了两块。妈妈坐在床边，旁边放着她收拾好的行李。我把钱给妈妈，她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光，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一个黑黑的洞。突然，她抱住我：“阿槐，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 但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对不起”究竟意味着什么。 二． “阿槐，对不起，我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阿哲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为什么？”我明知故问。 “真的对不起。”他已经在乞求，乞求我放开他。 “行了，你滚吧！”我面无表情的吐出这几个字，我没打算赖着他。 阿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用手捂住脸，眼泪流了下来。但我没有哭，我没有难过，我只是感到有点凄凉。 现在我马上二十四岁。大学毕业后，为了阿哲我留在了这座并不喜欢的城市。六月，毕业的季节，阳光灿烂，一切都像是要新生。我和阿哲牵着手站在贴满广告的大牌子跟前，寻找租房子的信息。 “咱要不要厨房？”啊哲问我。 “那当然。” “你又不会做饭，要厨房干嘛？” “不会做，不会学啊！” “好，你学，等你学会我都能饿死好几回了！” “去死”我给他一拳。 “哈哈。” 我以写字为生，阿哲学的是计算机，在一家外企工作。找到房子后，真正的生活开始。我整天待在“家”，写字、收拾屋子。我开始学习做饭，从外焦里生到把鸡蛋煎成圆圆的太阳；从无色无味的白粥到清香的红枣莲子粥。我努力让自己变得像一个煮妇。阿哲表现的也很好，很努力的工作，然后把每个月的工资交给我。我以为我找到了归宿，我开始不化妆，不穿高跟鞋，我要从煮妇变成家庭主妇。 当我学会糖醋里脊的时候，那个女人出现了。阿哲的上司，一个精致，并且富有的女人。我什么都知道，但我什么也没问。一如平常的煲汤、做菜，看着阿哲吃饭时越来越明显的心不在焉。 两个月后我们分手，阿哲要和那个女人去国外。我依旧很平静，我是一个坚强的女人。除了在小房面前。 三． 妈妈坐在车上，不停的擦眼泪。车开了，妈妈朝我喊：“阿槐，妈妈一定会回来接你的。”车子消失在路的尽头。我没有哭，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哭。我转过身，看见了小房，他站在一棵柳树下面。 “你妈妈为什么不要你了？”小房问我。我低着头不说话，看着池塘里的水。 “我妈妈也不要我了。”他见其一块石头扔进水里。 “你爸爸也打你妈妈吗？”我问。 “我爸爸被抓进监狱了。” 原来小房的爸爸因为抢劫被判了刑，小房妈妈狠心扔下小房出走。小房只好被寄养在姑姑李婶家。 “那咋俩就都是妈妈不要的孩子了？”我看着小房的眼睛问。 “嗯” 我看见小房眼睛里含着眼泪，然后我哭了起来，大声地哭。小房也哭了起来，大声地哭，两个人好像在比赛一样。 当知了停止了嘶叫，叶子开始变黄的时候我和小房牵着手走进了学校。开学第一天，老师安排座位，小房走到老师跟前说：“老师，我要和阿槐坐。”老师问为什么，小房说：“我要保护她！”。 所以小学六年小房和我形影不离。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到山上摘野花；一起到河里抓螃蟹。他用自己赞的零花钱给我买粉红的蝴蝶发卡；他替我背黑锅承认是他打碎了教室的玻璃。 四年级，我十岁生日。小房带我到水塘边，他用泥巴做了一个生日蛋糕，然后说：“祝阿槐生日快乐。”我不知道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我想我应该吃了那个蛋糕。小房在“蛋糕”上插了几根棍子，看着我说：“阿槐，你许个愿吧！”。 “咱们一起许！” “可是，你过生日只能你许愿啊！” “你要是不许，那我也不许。” “那好吧！”小房拗不过我。 我和小房面对面跪倒地上，把“蛋糕”放在中间。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你许完了吗？”我问小房。 “你呢？” “嗯” “哦，那我也完了。” 小房站起来，用手拉我起来。我问：“你许了什么愿啊！”。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小房一本正经的说。 “哦，这样啊。” 四． 今天是我二十四岁生日，我从冰箱里拿出蛋糕，一个人的二十四岁生日。阿哲离开我已经两个多月了，我想现在他在国外应该已经习惯了吧！不过这些都已经和我没关系。我给蛋糕插上蜡烛，一根、两根、三根………红的、黄的、蓝的，无论什么颜色的蜡烛点着之后却都是一种颜色。我深吸一口气，在对着蜡烛吐出。我应该许个愿，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我决定搬离这座城市，因为本来我就不喜欢它。但我应该去哪呢？我一边思考一边开始收拾东西。 我先整理衣服，装了满满两大包。里面也有阿哲的衣服，我并不打算带走，准备带走的我装到了另一个袋子里。 收拾杂物时，在床底下我发现了一个铁盒子。是小房送给我的，里面有一本《小王子》和几封信。我拆开一封： 阿槐： 最近还好吗？收到你的信已经很长时间了，很抱歉这么久才给你回信。 最近比较忙，因为我和爸爸搬家了，所以这么长时间才会回信。我转进了一个新学校，没想到校园里也有两颗很高的银杏树，像咱们学校里的一样。我把它们一个叫做阿槐，一个叫做小房。一棵银杏树我却叫它阿槐是不是很好笑啊！哈哈！ 咱们已经快三年没见了吧！真是想你，………。 ………… 这是我新家的地址和电话，你一定要来找我哦！ 地址：XXXXXXXX 电话：XXX 五． 高一第一学期，我十六岁。小房的爸爸回来了，说要带小房走。小房对我说：“阿槐，你要是说不愿意我走，那我就不走。”我没说话，因为我知道，就算我说不愿意，小房还是要走。 小房走的前一天晚上来找我，他说：“咱们去看星星吧！”我们来到水塘边，坐下来。天上有大大的月亮，很亮，倒映在水里还是很亮。 “你知道上次你过生日时我许的是什么愿吗？”小房问我。我摇头。 “小房要和阿槐永远在一起。”小房认真的说。 “那可能是因为蛋糕是泥做的，所以不算数。”我笑了起来。 小房没笑，他说：“阿槐，我喜欢你，我不想和你分开！” “我知道啊！但是你爸爸来接你了，你就要跟他回去。以后你就不是没爹没妈的孩子了！”我用成熟、轻松的口吻说。 “那我们还会再见吗？” “肯定了，我还要你保护我呢！” 第二天小房给了我一本《小王子》，然后从妈妈消失的地方消失。我还是没有哭，我知道哭也没用。 我放下信，我想我知道应该去哪了。 我拨了信上的电话，还好，通着。 “喂” “喂，你好，我找小房。” “我就是” “我是阿槐，我想问，你还愿意保护我吗！” 狐狸说：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玫瑰花，但你浇灌过的、呵护过的那株，就是直属于你的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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