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

第一门语文考完，监考老师收完卷子叫我们坐在原位不动。然后每人发了一张米格纸参加学校书法比赛，内容随便写，那是进高一的第一次考试。 苏布坐在我前面，第三排靠墙位置，她总是侧过身靠着墙跟我说话，她说我写的是《兼葭》。我问苏布，你怎么知道，难道我那几个字歪打正着。又没有获奖张贴出来。苏布说，你不知道，那次考试我坐你后面。我开玩笑，你不会考试抄我的吧，竟然考的比我还好。此时苏布正坐我前面。 语文课，老师很少走下台。周建是苏布的同桌，寡言少语，一心看小说。苏布就找我讲话，她递过草稿纸，问我今天怎么来教室这么快，早上没吃饭吗。我回，晚上没睡好，下早自习直接睡了会，没去吃饭。 下课了，正准备趴下睡觉，苏布竟然拿出一个包子，吃饱了，还有一个给你，我去帮你倒点热水。苏布望着我，我望着苏布。 苏布算不上漂亮，不能用那种般般入画来形容，清汤寡水，散落的头发里面耳朵与腮之间隐约可见一块冰清玉洁的肌肤。至少现在又多了一点，玲珑温柔。 也许这都只是错觉吧。苏布没有再带过早餐过来，但那一个包子，已经开始发酵，你要知道在你冷饿困的时候一个包子一杯开水就足以暖化你的心，或者说俘虏。我越来越主动跟苏布讲话，草稿纸已经用了几本了。 期末考试，成绩不动声色往后退。高二上学期重新排位置，苏布不再做我前面。望着我和苏布通信的草稿纸，心中有一丝哀伤。我确定切肤的疼痛，想念是爱情，我确信我已经喜欢上了苏布，而我应该怎么办。 苏布是一棵树，绿意黯然，春光满面。那样的年少，像我这样偏离航线的差生而言，实在找不到一个接近苏布的理由。偶尔在走廊上发呆，苏布从身边走过，拦住她又该说什么呢，于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嗅到空气都不一样了。 就那样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望着前面的苏布。高三真的很难熬，高考后，没有意外，我留在了本市上了一所专科院校。苏布以学校理科排名第十上了浙江大学。多想去西子湖畔那所名校，真是笑话，也不想以游客的身份去。忘了苏布吧，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你，再也不会想起你。 我没有新生那种对大学的憧憬热情，周末也懒得回去，都是跟室友在寝室里宅着打游戏，过得很清净，偶尔看到高中班级群里有人聊天，然后打开看下，苏布出来冒个泡马上会把消息屏蔽掉，从来不在群里发言。有时候苏布跟我打招呼，我多想跟她聊天，但是一聊就会上瘾，只是简单的寒暄，一连几天都会没事打开QQ看她在线不。 留在本市有个好处就是认识了许多朋友。林晓不是我们班的，是我们班聚餐时同学带过来的。受不了了，这女的相当能喝，说什么要和我比酒量，刚到座，同学就讲，来，晓也是朝阳区南郊的，你们赶紧喝个，说不定在你家隔壁住。空腹吹下一瓶，马上就上脸。最后居然晓架着我回宿舍，这下溴大了。 从此便认识了晓，晓家离我家不远，回家的时候我们坐同一路公交车，然后各自转一趟。我们经常约着一起回去，慢慢的和晓很熟了，上学时候，我会在转车的公交站等晓。晓是一个落落大方的女生，虽然比较疯，为人粗鲁，但是比一般的女生还要细腻，约好的时间从来不会迟到，对待感情的事一点也不轻浮。还有三个月就出去实习了，班上一半同学都有另一半了，不抓紧搞对象，以后就各自天涯，寂寞为枕。我不知道我喜欢谁，也许是林晓吧，我约林晓出来吃饭，我说，同学都成双成对了，你干嘛不找男朋友呀。这个好吃的妞一心专注她的拔丝香蕉，一点都不理解我的心意，不管了，林晓，做我女朋友吧。她停顿了下，这不合适吧，喂，再点个鸡蛋饼吧。 这就是我大学的恋爱，被林晓拒绝，也许是她的爽快吧，也许是我不喜欢她吧，心里也没有啥沉重的。我不知道我到底喜欢谁，也许是苏布吧，突然好想她，想的快发疯。 大三实习我们有几个实习点，我申报了杭州一家公司。和我们班数十个男生一起，在不同的车间产线做检测。实习的日子无聊单调，这个城市陌生到让人恐惧，周日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月后，我来到了苏布的大学，拨通了从同学那里弄来的号码，苏布吗，顾明呢，我在你们学校门口，出来一下。这大概是我说话以来最别扭的开口了，比跟林晓表白困难多了。 两年不见，脸还是原来那个模样，笔直的马尾像道瀑布，身材更显得匀称。苏布问我，什么时候来的，高中聚会怎么都不见你，来杭州了怎么都不早点跟我讲。苏布带我去他们学校逛了下，然后带我去吃了好多吃的，一天很快就完了，我回宿舍，跟苏布打电话，我们聊了一些大学的事情，一些同学，乱七八糟的事，苏布下个星期再带我去玩。 苏布带我去了西湖灵隐寺，吃了春卷汤团。问我，你女朋友呢，当我见到苏布的时候就知道差距又拉开了，抬头看，苏布像星星一样。我跟她讲林晓，怎样率真漂亮的一个女孩，心里很想她，像一个喝醉酒的疯子拼命说自己没醉一样，跟苏布解释林晓的好，坚持要追到她。我没有问苏布的男朋友，我想应该有一个优秀阳光的男生在宠着她的。 我们没有再出来相见。很快实习完了，苏布坚持要来送我，直到检票的前五分钟最后一秒，我都没有看到苏布，电话暂时无法接听，也许是不来了吧，也许约会更重要。我分明告诉自己别傻了，只是朋友，要做个优秀的朋友，起码不能让对方为难。 落日挂在这在这座繁华城市的边上，暮色如血，下次会在哪里见到苏布。 完成论文以后，我留在南京一家公司做CAD制图。难以置信不到两个月我就和公司策划部的周宁恋爱了，我们经常合作某个项目，得知我找房子后，宁帮我在她公寓找了一处。宁是一个温柔又落落大方的女子，栗色浓密的头发至肩，发梢烫了，微卷，晚上我们会去小区打篮球，跟几个小伙子打半场，把我累的呀只哈气，手蹭到地了，宁忙用冰水帮我冲，帮我把脸上的汗水洗去。宁问我，脸怎么这么滑呀。我说，这，你请我吃火锅我就告诉你秘诀。秋风吹的冷，我们隔着火锅，云里雾里的乱扯。原来宁是浙江的，男朋友喜欢上了一个白领。最有本事的一件事是独来独往，分手后学会的，一个人去了海南旅游，回来后觉得一个人过日子是件伟大又不可思议的事。 小区快关门了，宁一路被我驱逐。回我的宿舍歇了下。宁去洗把脸，我说现在你知道脸滑了吧，那是因为汗，以后要多运动呀。 周日，我坐在阳台上看书，宁跑过来敲门，这个精明的丫头，说做饭麻烦，跑我这里蹭饭，还说我免费请了个大厨。一看我那个小厨房里只有鸡蛋西红柿，叫我赶紧去买肉，不然再好的才华也展示不出来。平时一个人基本不买肉，不熬汤，高压锅都没有。 我说，我们去钓鱼吧，现在还早，估计菜场没什么菜，新鲜绿色省钱美味而且跟鱼拔河的感觉特别棒。宁一脸模糊。 宁，你看着瘦，怎么身体密度比金子还大，不然我怎么蹬的这么累。宁说，嫉妒我胖吧，你这不知道转了几手的自行车，再加上你这骨骼，能保持平衡就证明你有心里素质了，要再坚毅点，给我卯劲踩，啪，驾。 我们到了郊区的南湖，阳光灿烂，水面星光闪闪，与其说我钓了一个小时还不如说我等了一个小时，那些重要的客人总是要别人等，并不是我技艺不精湛。在快要到一个小时的时候，宁在一旁唱歌也唱累了，终于不耐烦了：让我来，就不信你这小样经得住美女的诱惑，快点上来我让你吃，不是，让我吃你。到了一个小时，客人终于上钩了，一条足够三斤的胖头鱼浮出水面，在和宁盘旋着，宁大喊，鱼，鱼吧。使劲拉扯，我赶紧叫宁放松。最后经过一场混战，鱼终于妥协了。哈哈，还好我指挥宁，不然指定线要蹦断。宁那个高兴呀，脸都胀红了，喘气便说，小样，跟长了只手似的，头这么大，怪不得这么有劲。 我们把客人请回家，做了一份鱼头豆腐烫，还有红烧鱼块。一路上清风拂面，神采奕奕，满是桂花香味，从未这么清新的闻到过。没有什么佐料，但鱼依旧鲜美。 此后苏布经常以无私出任我的家庭厨师为由，到我这里蹭吃蹭喝，而我呢免费请了一个保姆，只不过每次都是我洗碗。苏布偶尔也有帮我洗衣服，收拾房子，有一天，我们一起去买菜，回来的时候，宁坐在自行车上，傍晚，路灯昏黄而洋溢。苏布用手环着我的腰，靠在我的脊背上，我们什么都没有说，就这样，相濡以沫。彼时，我和宁认识两个月了。 我问宁，明知道爱情是多么愚蠢又轻浮又的东西，为什么又要轻易的去尝试呢。宁只是说，因为你是个傻瓜呀，跟傻瓜在一起欢乐多。宁才傻，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孩子。 元旦宁带我回杭州见她父母，天下着小雨，我们进咖啡馆点了两杯卡布奇诺，商量着待会怎么跟伯父伯母介绍自己，吃多少饭合适，要不要再买点礼物给弟弟。 我起身去卫生间，走廊上居然看见苏布，是的，我确信是苏布，我就那样站着。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时我的心情，短短三秒钟，翻山越岭，应该还是想念吧，我走上前，我想说我好想你呀，但是没说什么，哽咽着，你，怎么，在这里。苏布也很惊讶，说，好了啦，我男朋友还在外面，快去上厕所，待会跟你介绍。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也许这就是缘分吧，没等我介绍宁，只见宁深情的望着苏布的男朋友，苏布的男友难为情的样子。原来他就是宁的前男友！尴尬的问候之后，我们就此别过。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遇见，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宁跟父母介绍我的时候，说，这是我的同事，聪明，勤劳，我很爱他。 半年了，我们买了个冰箱，还有一辆电动车，工作生活安逸有序。夜晚阳台上，宁从背后搂着我的腰，用挑逗我的语气说，你初恋女友明天嫁人，伤心不！我说，明天你前男友结婚，委屈不。 我转过身，紧紧的抱着宁。 跟宁在一起的一天都比得上跟苏布在一起的每一天，仿佛所有的匆忙压抑想念都只是让我遇见宁罢了，我确信我更爱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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