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地久也只是个童话
实地距离1200公里,地图距离18厘米。 颜沐兮量了又量,叹了口气,又默默的把尺子放回抽屉里。地图上,北京与武汉两个城市之间有一道深深的痕印,承载的,是颜沐兮的想念与悲伤。 直至多年以后,颜沐兮依旧能记得第一次见石康兴的场景。就是在那样一个明媚的午后,刚刚入学,颜沐兮在校园里转来转去,想要好好了解自己即将要生活三年的地方。然后,她就见到了他。石康兴头扬着走路,一跳一跳的,好像膝盖骨都快跳起来了。她就笑,哪有男生这样走路的。笑声吸引了他的目光,温怒的看了她一眼,又继续走自己的路。也就是在那时候,她突然觉得,心漏拍了一下。莫名的,她就觉得他与众不同。却没有想到,原来,他就是将要和自己共度三年的同学,更没想到,他是即将要与自己前后桌三年的有缘人。 她回教室的时候,也就忘了他。乃至直到军训结束,重新排座位的时候,她才突然想起来,原来,石康兴就是那个男生啊。颜沐兮暗骂该死,怎么就偏偏忘了他呢。然后她笑颜如花的问他的名字,不想却得到一张纸条:石康兴。好奇怪的名字,她想。一排的女生嘻嘻哈哈的喊他,他依旧如那天一般,高傲的扬着头,问什么事。真是傲。 后来就慢慢熟悉了,自己这排是四个女生,石康兴那排是四个男生。青春期的男女生,对异性始终是好奇的。几个人很快就混熟了,她在闹他在笑的,玩的很开。唯独他,总会在课间的时候拿一叠厚厚英文单词翻来覆去的背。颜沐兮在闹的时候,总会听他笑骂一声:我要是考不上清华北大,你得为我负责。颜沐兮眨眨眼,笑嘻嘻的说好,有什么困难的。她却忽略了他因窘迫而红的脸颊。 那个时候的日子,是颜沐兮觉得最美好的时光。一个人,走走停停,云淡风轻的年纪。她总记得那么一首诗: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吵闹我爱笑,风在树梢鸟在叫,不知怎么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曾经有那么一瞬,颜沐兮就想停留在这一刻,永远不再前进。 秋天快完的时候,颜沐兮恋爱了。男生不是石康兴。那是她的一个初中同学,曾经和颜沐兮同桌半年。暑假的时候,他说,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颜沐兮就愣住了,想了想,说再说吧。没想到考到了同一所高中,两个人离得还那么近。他就有意无意的经常去颜沐兮的班里,每次去都有不同的惊喜,或者是一个玩偶娃娃,或者带来一个颜沐兮开心的消息。和一个比较傲的男生在一起,还是和一个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男生在一起,颜沐兮选择了后者。她想,反正,石康兴对我没什么表示。然后,她就点头了。 然后她就每天晚上和他回宿舍,一路上打打闹闹,嘻嘻哈哈下来。只是偶尔,颜沐兮会莫名的叹口气。他问她,但终究她什么也说不上来。那个时候石康兴和她的关系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好,她不会再帮他买饭,他也不会时常转过来和自己说一些话。似乎,就是在那一个月中,两个人的关系就淡了。他只当她是个普通同学,她也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关系不错的男生。只是,颜沐兮没看到石康兴在晚自习下的时候盯着她的空座位看时的落寞,也没看到她生病回家时他的欲言又止。石康兴把对这个女生所有的思念,都藏在了心里,不对任何人说。 那个时候的颜沐兮觉得日子真好,有个喜欢自己的男生对自己无微不至,一群死党会叽叽喳喳的讨论这讨论那,仿佛这日子就没有了烦恼。多年以后,颜沐兮回想时,总会想到那么一句话,横行霸道,肆无忌惮的青春,泪如雨下,刻骨铭心的曾经。 泪如雨下,刻骨铭心。真是好词。在那个冬天即将结束的时候,石康兴有了女朋友。是他的前桌。颜沐兮算是他们圈里最后一个知道的。听着同桌嘻嘻哈哈的跟自己说,颜沐兮觉得自己的心明显疼了一下。然后她大大咧咧坐在了石康兴旁边,随手拿起他的书就问,你们真好了啊。 石康兴看着颜沐兮毫不在意的坐在自己身边,张口就问,也觉得自己的心明显疼了一下。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眼斜楞着看她,是啊。颜沐兮就笑,怎么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真不够意思啊。石康兴也笑,你不是忙么,咱俩都老没见了。颜沐兮就愣了愣,然后眼睛盯着书说,人家姑娘不错,受得了你的脾气,对她好点儿。好,石康兴眼睛盯着她说。然后,然后颜沐兮就起身走了。 只是,她没看到他握得发白的拳头,他也没看到她捏得发皱的衣角。 转眼就要寒假了,文理科开始分班了。 颜沐兮是打定主意学文了,不是学不会物理化学,而是没兴趣了。感觉自己脑子锈住了一样,学文是最好的选择。只是石康兴,她想了想,不出意外的是选理了。那是个傲人的家伙,第一次月考就是班级第一,以后就再也没变过,隔三差五的落第二三四十分,班主任器重的他都想认干儿子了。 我们不是一路的,颜沐兮想。 然后,文理科分班了。 颜沐兮选的文,男朋友选了理,石康兴选了理。 从此,怕是再也没有联系了吧。颜沐兮就想,从此,再见就是路人了么。那个寒假颜沐兮过得并不如想象的那样好。每当晚上的时候,她总是做梦,无一例外的梦到了石康兴。 梦里他不说话,只是目光如炬的看着自己,嘴角抿得紧紧的,颜沐兮就总是惊醒。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躺在床上暗暗想,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睡了。反复想他的话,他的笑,他的字,他的动作。 颜沐兮知道,自己是陷进去了。她甚至还为此暗喜,果然,果然我是喜欢他的啊。明白了自己的心思,颜沐兮反而释然了,那一个寒假的晚上睡的也就安稳了。 寒假一开学,颜沐兮先去的十四班,即使自己已经不再是这个理科班的人了。她在人群中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石康兴。他笑意吟吟的看着她,心里一动,颜沐兮往前快步走了两步,却看见一个身影从自己的身旁忽的一下就闪过去了,等她再望见石康兴的时候,已经是两个人了。他和她,很温柔的笑着,低声的说着话,怎么看,都是柔情蜜意的。颜沐兮盯着他们,叹了口气,转身到十六班报到了。 然后,就是再见陌路了。 其实,每一次,颜沐兮看见石康兴,都是想和他说话的,但是每次见他都是昂着头,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想,你有你的骄傲,我也有我的自尊,凭什么就得我先低头,我不会让我的自尊再破碎一地。多年以后,她看《失恋33天》,黄小仙儿说,世界上最肮脏的便是自尊心,不过即使它肮脏,我下半辈子也得和它如影随形。颜沐兮一下就觉得眼眶酸涩,泪就一滴一滴的掉了下来,直至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她想,对不起,我强大的自尊害了你。 那个时候,颜沐兮还是忍不住偷偷的看石康兴,跑操的时候,两个班一起上体育课的时候,下楼梯的时候,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她觉得,满满的都是幸福。往往做了这些事的时候,颜沐兮就想,自己怎么能这么贱呢,是的,闺蜜形容颜沐兮这是犯贱,可是,颜沐兮丝毫也不在乎。 在夏天的时候,颜沐兮和那个喜欢自己的男孩子和平分手。她还记得她提出分手的时候,那个沉静的男生脸变得苍白,然后轻轻的点了头。颜沐兮就觉得自己残忍。那个时候,闺蜜就骂她,那你怎么能这样呢。颜沐兮想了很长时间,说,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可是他的无微不至让我有了感动,但是我们接触了这么长时间,平心而论,我们就不是一路的。我喜欢的东西他都不喜欢,他的行为处事我也并不赞同。如果你觉得我是因为石康兴的话,就错了,我是自己想走了。和任何人都没关系。闺蜜愣了愣,然后揉着她的头发,说,我知道,也难为你了。 然后高二那一年,颜沐兮都躲着那个男生走,她也觉得自己对不起人家,那个时候她唯一的办法就是逃避,好在两个班离的远,平时遇到的也不多。颜沐兮就想,自己怎么就这样,伤了他,也伤了自己。只是怎么都想不到答案,也就作罢。知道高考前的一个星期,颜沐兮就突然想起,给那个男孩写了封信,洋洋洒洒一大篇,所有的心境都在里边。男孩只回了两个字:我懂。颜沐兮就心酸的笑了,人家都懂,石康兴你怎么就不懂。 她还记得,也是高二那一年,她和石康兴再也没说过话。即使遇见,也只是略微一点头。只是在石康兴过生日的时候,她送了一盆盆景。然后,就没然后了。 高三伊始,颜沐兮明白,自己该想想前途了。她不顾班主任的反对,报了特长。每天都背着一个大包在学校与特长班之间穿梭,里面承载的不只是那些文学常识与影片分析,同时也是颜沐兮的梦想与希望。 果然,高三就见的很少了。文科班被分在五楼,理科班搬去了以前废弃的实验小学。只是在那个时候,十四班已经没了。高二的夏天,它作为最差班级被拆,那些颜沐兮熟悉的面孔一一流转它班,石康兴也就去了十班。颜沐兮还记得十四班被分那天,她看见石康兴忍不住的在哭,也看见那个女生在哭,两个人相互抱了抱,没有任何语言的转身走了。然后,她就听说石康兴分手了。没有想象中的欣喜,颜沐兮发呆了一会儿,继续写自己的影片分析。 至此,两个人仿佛如同两条平行线,再也没有了交集。只不过,颜沐兮时不时的听着他的消息,成绩很好,参加竞赛了,被保荐参加自主招生了。像没有线的风筝,断断续续。 颜沐兮也在忙自己的事,在各大城市参加艺考,每天都在奔波,今天这儿,明天那儿,风风火火,忙忙碌碌了三个多月。等她闲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三月份了,距离高考也只有三个月了。颜沐兮也就顾不上石康兴了,又开始忙忙碌碌的补文化课。只是有时,她会闭上眼想想石康兴的样子,然后甩甩头继续攻自己的数学。 五月份的时候,艺考的结果陆陆续续的下来了,颜沐兮悬着的心也落下来。好一点的本一大学应该没问题了,这样,自己也就离石康兴近一点了。她不知道他要考哪儿,只是单纯的记着他的话,清华北大,应该是去北京吧。好在,自己也考了北京的学校。 高考那两天,颜沐兮一直想遇到石康兴,却偏偏看不见。 直到高考分数下来,颜沐兮也没见过他。 在大学里待了两个月,颜沐兮终于有了石康兴的消息,他去了武汉。武汉,与北京距离1200公里。真是造化弄人啊,颜沐兮想。然后没事儿的时候她就喜欢看地图,直到那两个地名之间有了深深的痕迹。 直到颜沐兮忍不住,给石康兴写了封信,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三年的爱恋,一点一滴的回忆自己的想念。她说,以前老想,自己奋斗奋斗就能和你站在一起了,觉得我们在一起就是天长和地久,永远不分开。现在也想,我们能不能在一起。 过了两个月,颜沐兮才收到回信。里面,是一个男孩对一个女孩三年的不舍与喜欢,他说,我曾经喜欢你到不能自拔的地步,我也曾想像你一样想过我们的未来,我也以为毕业之后我们在一起就是天长和地久,但是现在来看,不是那么回事,你喜欢的,是那个时候的我,我喜欢的,是那个时候的你,现在,所有的都变了。我们都要知道,天长地久也只是个童话。 颜沐兮看那封信的时候,笑了,然后就哭了。她也曾以为只要在一起就是天长地久,却忘了,自己喜欢的只是当年那个白衣飘飘的少年。 然后她也就释然了,真的,她明白,一切都不复当年,就如石康兴所说,洪荒的往事已远,天长地久也只是个童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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