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与年

文|左小失 和L分手是在八月的最后一天。 那天早上我一觉醒来，依旧是高考完以后的乱七八糟。床上横七竖八地摆着旺旺的“挑逗”、伊利奶片和果冻，还有最重要的手机和电脑。枕巾被我扯到一边，根本就没盖被子，衣服也没脱，昨晚就这么混混沌沌迷迷糊糊睡过去了。手机仍然是昨晚三点的短信：去看邮箱。 我坐起身，大概是由于昨晚没有脱衣服的缘故，浑身不舒服，不管太多，抱起电脑开机，登陆QQ，顺手打开邮箱，上面早已设想过无数次的三个字终于出现了。我略带倦意地看完，麻木地关掉电脑，又沉沉睡过去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奶奶已经开始在厨房做菜，切菜的声音清脆而又不带迟疑，如同刚才看到那三个字“分手信”的时候，胸腔里发出的声音。我随意换了衣服，白短袖和一条又绿又蓝的中裤，踩着人字拖悄悄出了门。 X城的城墙是旅游的一大看点之一，我们高二刚在一起的时候，曾经翘课跑到城墙角下的环城公园，第一次牵手。那天我冒着X城很大的雨，独自一人游走在城墙附近，来来回回。没打伞，没穿外套，我以为八月应仍是盛夏，可彻骨的冷意让我明白——秋日已经到来。 我以为他给我的是如同盛夏般热切的爱，却也忘记了，盛夏的灼热过后，总免不了秋的冷淡——尤其是如此，突如其来的寒。如果不曾拥有温暖，寒冷又算什么呢？可我们畸形的感情终究还是不可能坚持下去。L的懦弱和我的暴躁，终于一天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切口爆发、喷涌、燃烧，直至冷却，只剩燃烧过后黑色的灰，落在心头，留下一个烟头般的疤痕。 于是，我在这样一个悲切的日子里，离开了X城。 只身来到W，是一个月前的自己没有办法想象到的。一整个高三，我和L都在为共同的B大奋斗。B大的中文系，是我们共同的梦想。B城也因此成为我重点观察的对象。B城的每一所学校，我都认认真真调查分析过，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对L说，无论如何，只要你考上B大，我上二本都愿意陪你。可高考成绩以一种戏谑的口吻调戏了我们——L比我低了15分，连X城的211都没考上。于是我在成绩出来到报志愿结束的三天里，杂乱无章地看学校，最后才偶然来到以前连名字都没有听过的H大。完全陌生的环境，完全陌生的城市，就这么突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我以为自己绝不会再遇到L那样爱我的人了。但是J却像W城和H大一样，突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让我甚至有种错觉，像是他一年前在这里等我，而突如其来的W城和H大，只不过是为遇见他埋的伏笔。 J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并没有眼前一亮，他的神情让我以为他是一个木讷闲散的人，因此也没有一点防备心。以至于当他提出带我去逛街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然后在出租车里，他用刚刚随手拿的粉色广告纸，给我折了一个心。我稍稍有些惊讶，转而又礼貌地说谢谢，然后接过来，放进包里。于是那颗心一路上就在我包里跳来跳去，小鹿乱撞。来到W市的第一次逛街，整个过程轻松而充满新奇。我走路慢，且时不时被身边的其他东西吸引，多年来一直有被丢的习惯。J说，你看，你跟我一起就不会丢啊，因为我走两步就要回头看看你。 是啊，因为我，走两步，就要回头看看你。看看你是否还在身边。 不知为什么，如此简单无华的话，在我听来，竟是如此温暖。 我又忽然记起来17岁省图的樱桃树下，L一脸清澈地看着我，一字一字地说出，非你不娶。 青春的战场，也许并无赢家。就像莫文蔚《阴天》里唱的那样，感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最好爱恨扯平两不相欠。我们经历过了太多的风花雪月，听过了太多的甜言蜜语，谁曾经爱过谁，谁现在又和谁在一起，谁提出了分手，谁泣不成声，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了。没有谁一定是谁的，没有谁和谁注定要在一起。生命里少了那些大声呼唤的爱情和略无新意的浪漫，似乎也可以稳稳地活下去。爱，并不是要用语言去证明，而是温柔地一牵手，一摇头。 曾几何时，我还在为L中午不吃饭为我买项链而感动，而现在在我身边的，是一个不愿意花很多钱买很多蜡烛制造浪漫，却会和我躺在西操看星星，带我去森林公园看日落的人。他不会惯着我，我跟他生气的时候他会转身走开，我哭的时候他也很少为我擦眼泪，分别的时候也会吝啬一个拥抱。可他会告诉我，如果他惯着我，就会和L一样，无论如何都走不长久；女生要坚强，他总有不能在我身边陪我的时候；公共场合还是要注意别人的感受，毕竟单身的人那么多。 J说，能在一起多久，还是随缘吧，不合适就不勉强。 J一般拒绝和我讨论有关于未来的事情。他说，我不能保证毕业不分手。因为那是我一个人无法掌握的时空。 J和我偶尔谈及未来，开头的一定是，如果到那时我们还没有分手…… 他从不给我什么承诺，也从不哄我，不似盛夏而似初秋。没有那么热切，却又轻松而欢快。 我问他，你当时折那个心是什么心态？他说，没啊，随手折的而已，你不要想多了哦，我才不会看上你呢。然后揽过我，媳妇，咱们今天是去外面吃烤土豆呢还是去西一二楼吃米饭呢？我就笑笑说，当然是去西一二楼啊，说不定还能碰见上次那个小帅哥呢。聊着聊着他说，我一开始见你，觉得你长得还行啊，怎么现在越看越丑？我瞪他一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跟你时间长了当然就丑了啊。他就大笑着伸出中指，我也笑着说“呵呵!” 插科打诨才是我们的娱乐方式，路上哪个女的长得漂亮，哪个男的长得帅，我们会一起讨论，俨然就是好基友好姐妹。我陪他打英雄联盟，他陪我去买衣服，最大的冲突也就是每次我打人机还GANK还没弄死的时候他会一脸鄙视地抢过电脑三分钟超神。 不是幻想中完美的爱情，却比那种爱更为舒适。我渐渐习惯了这样猥琐而轻松的生活，常挂在口头的是“女给高富帅跪了”，或者“呵呵”。J先生不仅会教我LOL得爽快，也会教我微积分，不仅会跟我一起去轮滑，也会跟我一起去自习。走在路上会怀疑身边的树丛里有人要GANK我，转个弯会觉得前面有塔，有事没事想换个视野看看能不能放大抢人头。和J先生在一起久了开始学习化妆，开始踩着11厘米的高跟鞋跑步，开始买DAVIDDOFF的COLDWATER和BENEFIT的ULTRASHINES。 J先生带着少有的严肃对我说，我不是教你跟我怎样恋爱，因为未来谁都说不定，承诺什么的都是骗人的，而我要的是，至少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你可以以一种更加从容的态度去更好地生活。 我亲爱的J先生，是冬日前最绵延不绝的繁华，是夏日后最温馨恬淡的小憩。是37度的水，温存而不烫口。 L给我发短信说，X城渐冷，让我加衣服，我回，哦，W城挺暖和的，然后看着路边的树叶缓缓飘下来，然后加快了脚步，因为我知道，我亲爱的J先生，会带给我最完整的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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