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那年

（一）   最近半年来，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和他冷战。冷战结束后，其实已经忘记是因为什么事。次数多了，就引起了我的注意，怕这样时间久了，习惯了冷战，裂痕越来越大。昨天晚上电话中，又有了这样苗头，通常情况下，两人感觉气氛不对时，就会挂断电话，但这次，我没有挂，认真提出这个问题。经过商议，我们决定用文字的方式，写出自己最受不了对方的地方，发给对方，各自纠错，在今后生活中尽量避免。   挂了电话后，我得意的想，看我不写出一页A4纸揭发你的恶行！不过为避免深度打击，也写一点他的好吧。然后开始回想，这一想，就没收住，回想我们在一起的三年，再追溯到认识的十二年，我们的匆匆那年。又想到和他一起回忆从前的时候，他常会说：我们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呀！我每次都要纠正一遍：我初中是在解乡汉中读书，你在二中，怎么可能认识呢？他这个记忆错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2002年，高一,在同一所高中，分到同一个班，但没有什么交流。他同桌是个有胃病的女孩，胃痛时，他会笨拙的去关心一下。记得他是班里的劳动委员，第一学期秋收劳动，还有班级卫生区打扫，冬天扫雪，他都非常积极勤快。印象比较深的是，有一个下雪天早上，我们几个女生在楼道里聊天，他拿着铁锨从教室后门匆忙走出来，经过我们，风一样向楼下走去。他身影刚刚消失，其中一个女生就回过头来毫不避讳的跟我们说：“**这么勤快，今后哪个女孩子嫁给他，就太幸福了！”可以肯定的是，她当时是真心说出的这句话。高一第二学期，就分班了，他在四班，我在二班，没有任何关联。高三，又分到同一个班，忙于高考，仍然没有关联。高中其他记忆在我脑是模糊的，就像一幅有大面积留白的水墨写意画。   2005年，高中毕业，竟然考了同一所大学，当时手机没有普及，我家连座机都没有的年代，忘记了是怎么相互知道对方也收到长安大学录取通知书，怎么约好一起去西安，他是怎么找到我，拿到我的录取通知书帮我买了火车票？那年，福海县还没有通火车，火车也还没有提速。我们要先坐一天汽车到奎屯市再转火车，颠簸48小时到西安。开学前夕，我第一次登上离开福海的汽车，长途车载着我们，向着太阳落山的方向，奔向那个我小时候常常眺望的青山。福海被远远扔在身后，越来越小。一路从福海驶入荒芜的戈壁，在某个有河流的地方会出现一个小县城，离开县城再次进入茫茫的无人区，就这样几次循环，来到奎屯，转乘火车，向东南方向前进。火车从奎屯至乌鲁木齐的路上大都是绿色金色的田地或者树林，离开乌鲁木齐不多久，几乎就都是一片荒芜，隐隐可见雪山，进入甘肃更是无尽的荒野，偶尔会出现一片绿色，很快又被甩到车后。火车进入甘南后，慢慢的空气开始变得湿润，天空飘着小雨，满眼都可见绿色，对于从小生活在新疆的我们，这里像是到了烟雨江南。第一次离家，我们激动兴奋，恨不能将车窗外的一切尽收眼中。路上，两个都不善言谈的人，竟然开心的畅聊了一路，硬座算什么！我买来清新的薄荷糖，打发路上的时间，他以为我喜欢吃薄荷糖，路上买了好几次，结果直到现在，我都有点惧怕薄荷糖的味道，从那以后几乎没有再吃薄荷糖。我那个笨重的大行李箱，在他手中，变成了一个没有重量的二维长方形，轻松举上行李架。当年要没有他照顾，又该让我爸操心，九月正是农忙的时候，我的学费还是借来的，家里怎么能离的了人。   下了火车，顺利登上接新生的校车，到学校找到各自班级。很快开始了军训生活，偶然遇见，留下各自宿舍电话，但自此，少有联系，大学生活太丰富。我开始拒接他的电话，躲着他。后来，我们再也没有一起坐过火车。匆匆四年，从躲避，陌生，到迎头遇见，招呼都不打的尴尬。时而会收到他的短信或者邮件，看也没看，就被我删了。那时候 ，太年轻！   2009年，毕业了，只知道他去三一工作，具体到哪个省，并不清楚。我留在西安，一年后，又去了上海。时而会传来他的问候，短信，邮件，或者是**，不记得有没有通过电话。在上海工作，和一个公司元老级已婚同事住同一间宿舍，公司比较大，她认识的人也多，常向我爆料各种真真假假的公司绯闻。室友劝我：还是找个老乡比较好，省的年年过年都为回谁家而吵架。因为自己年龄不小了，所以有一段时间很喜欢观察身边同事的状况。两年时间，身边的同事，离职了，分手了，闪婚了，生宝宝了。有人结婚了，而新郎不是大家很看好的前男友。有的人在外工作，身边女友更替，某天突然有同事看到他宿舍门外有小孩的鞋子才发现他早就有老婆孩子，假期里过来跟他团聚。有人举家搬到上海；有的夫妻双双离职回老家工作；有的老婆孩子回老家，老公一个人在上海奋斗；有的将孩子和老人留守在老家；有的夫妻不在同一个城市工作，周末坐高铁往返见面；有的奋斗了十多年，终于在上海买了房子。而我今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呢？   2011年的一天，他忽然打电话来，说要去西藏，问我愿不愿同去，我心动了一下，这也是我很神往的地方，一直没有机会去。后来，还是没能去成，但断断续续有了联系。渐渐的，他给了我答案，我内心底最渴望的，不就是这种踏实，不浮华的安全感吗？那年，他在佛山，我在上海。   （二） 2012年，我辞了上海的工作，来到佛山。在一起生活的半年中，几乎不需要磨合，我们很快适应了各自的角色，过起柴米油盐的生活，好像已经熟悉了很多年。   离家久了，家乡的美味变成了我们共同的回忆，有条件做饭的情况下，我们都会一起下厨。印象最深的，就是2012年，两人在佛山过年。大年三十下午包饺子。因为是第一次这样过年，下午去菜市场，整个菜场都没剩几个摊位，这才想到菜贩们也要回家过年。菜价上涨不少，饺皮也没得卖了。买完菜后，我回家做馅，他去附近沃尔玛买饺皮，结果排队排到春晚都快开始，才提着一小袋面粉回来~要自己动手做饺皮！和面、揉面、擀皮，要花很长时间，但对我们来说，这个年过的更有家的味道。   一起做饭久了，我们配合很默契，他已经很适应我的做饭习惯，买来的菜，为尽量减少农药危害，能去皮的全都去皮，去不了皮的洗两遍，用温盐水泡10分钟，再冲洗一遍；他给我打下手时，会顺手把厨房台面，地面都清理干净。最后开始炒菜时，我都会把他赶出厨房。但我做主厨，他好像比我更忙，看我热了，把风扇搬到厨房，渴了，端杯水给我，把削好皮的苹果，喂我一口。我动作比较慢，做一顿饭，通常都要花一个小时左右，我们却乐此不疲。最开心的是俩人一起吃饭，有他在，从不用担心会剩余浪费，不论味道怎么样，都会被他一扫空。   因为我家没有男孩，在我印象中，见过最能吃的人，是我爸，小时候家里农忙时，爸爸会整天都待在地里干活不回家吃午饭。中午我就顶着三十多度的太阳去送饭，给爸送饭得装满一个小锅，然后带着整个锅送到地里去。站在地头大喊：爸——吃饭了——爸——不一会儿，就听到玉米地“哗——哗——”的声音由远而近，就是爸爸寻着我的声音过来，找一个树荫坐下来，我打开菜饭，取出筷子，爸爸摘下草帽坐下来。我就坐在旁边看着爸爸吃饭，妈单独给爸煮的两个鸡蛋，一小锅消暑的绿豆稀饭，一份菜三个大馒头。爸常对我说：我一个人吃的饭，顶你们几个人吃的，我就笑，心想：只有像你这样干这么多活的人，才能吃这么多吧！现在和他一起吃饭，通常是我很快就吃饱了，也是那样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把饭菜吃的一粒不剩，眼前常浮现出小时候给爸爸送饭的场景，温馨又感慨。   相处时间久了，两个人自然会形成一些默认的分工。比如大事他拿主意，小事我来处理；做饭时我买菜炒菜，他洗菜洗碗；大扫除时，我擦洗，他扫地拖地，我洗衣服他晾衣服；大小生活用品全部由我来网购，外出游玩都是由我先计划预定好；家里东西需要修理，或一些体力活全是由他包办，出门找路线乘车也都是由他带领。他从小就独立，不会认为家务活就该女人做。出差惯了，自己的衣物都整理的非常妥当，不需要**心。   那年夏天，我们一起去游泳，我生平第一次游泳，只敢谨慎的在泳池浅水区玩。对水，我有种天生的恐惧，生怕不小心倒下没有人发现，然后一个人在水底挣扎起不来。他在深水区游了几圈，也要拉我过去，我们一步步走，水越来越深，他拉起我，我吃力的向前划。一个猝不及防，我沉了下去，仿佛坠入另一个世界，恐惧感袭来，身边的一切都开启慢镜头，只有水声，任凭我怎么挣扎都没用。只感觉到他也沉入水下，有力的手拉起我，向上举起，我的头浮出水面，小孩的欢笑声让我清醒了，水面上仍然很热闹，他还在水下，举着我向岸边挪去，一步一步，到了，他猛的从水里窜上来，抹一把脸上的水，大口喘着气，我们相对大笑。也许就是不到一分钟时间，我却感觉像是上演了悲壮的英雄救人的伟大事迹！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   （三）   2013-2014年，我在广东，他分别在广西和海南各待了一年。 自从来广东工作以来，就没少搬家。佛山->广州->深圳->广州->深圳->佛山->深圳，不仅是城市的变换，还有同一城市不同租房地点的变换。我自己都数不清楚搬了多少次家。几年的积累，我东西越搬越多，需要请搬家公司才能搬得走。每次搬家，我会提前把东西分装打包封好，搬家前他会提前到我即将搬去的地方，先找好房，再来帮我搬东西。搬到新家，先把房间彻底清理一遍，包裹一经拆开，就堆满房间。他会先把大件先摆放好，装好洗衣机和晾衣绳，接好热水器水管，再将折叠衣柜和鞋柜组装好，这样我就可以把小件物品收进柜子里。对于注重健康饮食的我们，厨房是重点，厨房的东西怎么放更方便使用，油烟怎样排，小件物品怎样放不会凌乱，这些问题他会轻松搞定；如果房间缺少桌子、储物柜，再去配置简单的二手小家具。最后会把整个房间不方便使用的插座和开关重新布置，卧室开关移到床头的位置。收拾完毕，一个新家又出现了，好像这个家原来就存在一样。对于物品的布局，对他来说犹如搭积木，每个物品都放在最方便使用的地方，空间处理的非常合理！每次他走前，我都已经在上班，不能去送。等下班回来，已经是很温馨的新家，柴米油盐齐备，冰箱里的东西够我吃两天。有时还会有我喜欢吃的核桃剥好放在保鲜袋中密封冷藏。   我们在一起之前，他花钱从不吝惜，而我是一向比较节省。然而在一起时间久了，这一点我们却反过来了，他在自己的吃穿用上变得很节俭，却让我不要省。每次电话都是我打过去，他挂断再打过来，因为他的话费比我的便宜；我去看他，他给我定双飞机票，他来看我却每次都是火车汽车，甚至是硬座；我们存款不多，我的一些大金额开销，他都是同样的话“这是应该花的，不要省。”我常想，人家都是穷养儿子富养女，他这是富养女朋友啊。   日常开支，我们会控制好，无论做什么，都会事先做好计划，安排好时间。吃饭，我们会先选比较干净卫生的餐馆，再挑适合我们的口味，再看有比较优惠的团购；日常生活用品和衣服，全是我来网购；看电影或者其他的娱乐都是通过团购。虽省，但不会降低生活品质，我们会把钱花在我们都认为值得的事情上，比如健康饮食，兴趣爱好等方面。   我们喜欢穷游，俩人从不跟团，极少去票贵人多的景点，也是因为不喜欢太商业化的地方，更喜欢原始古朴自然的风光。在桂林，我们租来单车，骑行在未开发成景区的山间，看农妇担柴，老人牵牛，孩童撒欢，看田间的庄稼，雨后升腾起的雾气环绕山间；在海南，我们去看火山石堆砌的村庄，听椰林间的学校小学生齐声朗读课文，老师用晦涩的海南普通话讲课，教孩子唱不成调的方言民歌。在海陵岛，我们坐在石头上听海浪拍岸，看活泼的山羊们精灵一样在悬崖峭壁上轻松跳跃，吃草。   在湖南衡阳，我们选择过年前，游客最稀少的时候去爬衡山，大雪过后的衡山，颠覆了我几年来爬山的观感。清早，踏着雪入山，雪是松软的，太阳高一点时，雪慢慢变得脆弱，好像碰一下就会化掉。最初是路上行人踩过的脚印开始颜色慢慢变深，接着树上的雪也呆不住了，扑簌簌的落下，有些还会调皮的落到头顶上，衣领里。这雪犹如南方温婉的姑娘，和北方烈寒下的雪有着不同的性格。趁着新鲜劲儿，我们一路轻松登顶至最高海拔1300米，眺望群山，感受古诗人的豪迈，国画家笔下的壮观。山顶静的可以听到雪化的声音。午后，我们开始下山，到四五点时，天开始阴霾，太阳躲进深深的云层里避寒去了。中午被晒的微化还没来得及滴落的雪水，这时开始凝固，山间又浮现出另一番景象，树的枝叶和草丛都变的亮晶晶，碰一下，还会有清脆的响声，童话的世界，自然的鬼斧神功远美过人工雕琢！   （四）   对于另一半的选择，我一直坚定的认为，两个人要有足够时间的了解，光是时间还不够，还要有一起经历一些事情。在面对一些突发事件时，对方是什么样的态度？怎样的处理方式？通过这样的观察最能了解一个人。   在佛山时，有一次他外出办事，过了说好的时间还没回来，我打电话过去问，他说：回来的路上，车跟别人碰了，也不严重，正在等交警处理呢，一会儿就回去。我就没放在心上。回来后不一会儿，就带上我说一起去修车。我想不是不严重吗，怎么要这么急着去修。跟着一起去了停车场，才发现整个后挡风玻璃全都碎了，并且已经脱落，车身后面部分地方也被撞凹进去。这得有多大的冲击力呀，如果不系安全带，后果真不敢想，而他却这么轻描淡写，暗自佩服他的这种镇定。另外一次是去年在新疆老家，零下三十多度的冰天雪地，他开车去我家接我，从我们村的主道上省道，马路上被压实的雪，被太阳照的晃眼，即使步行，都要小心翼翼，省道高出地面五六米，仅容得下两辆车会车的宽度加两侧窄窄的步行和自行车行走的宽度，没有护栏，两条路交叉处是90°转弯，车慢慢驶向省道，拐弯时根本无法控制，开始侧滑，我紧张的捏紧拳头，回头见一辆大货车满载着货物，高高卷起路两侧的雪，疾驰过来。我着急大喊：后面有车！大脑一片空白，心跳中慢慢感觉到车已经停止了侧滑，平稳过渡到省道右侧，已经慢慢前行，只见那货车潇洒而得意的超越我们，留下一团远去的背影。旁边，他倒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平静的像福海湛蓝的天，坚实的地。   在平时生活中，我很喜欢去观察一些专职司机或者开车的人，人的修为很容易在开车时原形毕露，见过因为堵车而急躁抱怨咒骂的，见过天黑时和对面的车相互用远光灯戏弄对方的，遇到挡道不停烦躁鸣笛的，排队时见缝就钻的，随意往车窗外扔垃圾的，刹车和拐弯时不顾后排座的人，不满意被超车加速反超的，各种类型。最夸张的一次是坐车快进收费站的时，旁边一辆货车猛然拐进来，抢先一步进了收费站，我们这辆车的司机愤怒的把车拐入人最少的那个收费站，领了卡急忙冲出来，拐向刚才超车的那个货车前面挡住，按下侧窗，伸出头，指着货车司机破口大骂，不知道货车司机究竟有没有听到，在车内乘客的劝阻下，司机这才愤愤然的离开。前面说的这几种，只是个例，多数人开车还是非常有耐心，也很稳妥，遇到这样的人，敬仰油然而生，安全感倍增！   和他一起自驾外出，一些大大小小的紧急状况常遇到，他都能从容应对。细心照顾车内的人，及时调节车内温度，分别时，会把每个人送到家门口。遇到路旁有困难的司机，也会停下来搭手帮个忙。   在跟同学朋友聊天的时，常会被问到：你们怎么还异地恋？然后跟我感慨异地恋多么不易，影响感情，一个人生活该多无聊。我只回一句：我习惯了，而且没觉得我们离的很远啊！的确是这样，分开的这两年来，隔一个省的距离，见一次面要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有时买不到卧铺，只能坐一晚上。但他的手机24小时保持开机畅通，即使深夜失眠打电话过去，他都能很快再重拨回来；无论是工作时，出差在外，还是跟同事一起吃饭喝酒，手机永远都是畅通的。手机没电前，或者有事不方便接电话前，会提前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一下。每次我遇到稍大一点的事，他都会买最近的火车票，很快出现在我面前。因此不觉得这异地恋恋的有多辛苦。   当爱情已经转化为亲情后，就不会轻易的因外界影响而变化，无人能替代，也无可替代。这种感情不像我中学时爱读的青春校园小说或者漫画里的爱情故事那样唯美，更不需要玫瑰巧克力，钻戒，烛光晚餐，各种大小节日的礼物惊喜。   最接地气的平淡真实才是最幸福的。这种幸福就是： 知道我不喜欢很快就凋零的鲜花，就送我最好养的富贵竹和绿萝； 不会嫌我手粗糙，只会说：手糙会持家； 怎么吵架，他也不会真的离开，不管是因为什么而吵，都会主动认错； 在我失眠的时候，打电话聊天聊到两三点； 不管我想做什么，都会无条件支持我； 出门在外走散时，他总会在我找到他之前先找到我，在我看到他时，他的目光已经穿过人群望着我了； 最重要的是，他不只是对我这样的好，对身边同事朋友一样的大气大度，他的好是由内而外的质朴真诚，这就是真实的他。   我们那点小矛盾，冷战，算什么。   （完成于2014.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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