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朱槿花又开

  

  我不知道一个女生整天抱着曼昆的《经济学原理》是否正常,尤其是借来的,属于变相占为己有。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人觉得不正常,因为在我借来的第二个月,有人杀出来打抱不平了。
  
  校图书馆的“漂流书屋”只有一本《经济学原理》,又因被我可耻的占用了一个多月,实在是弄得天怒人怨。至于怨气有多重,接了一个电话后,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欠休整。
  
  当你极不愿做一件事但又非做不可时,你的肢体会先于你的意愿做出反应,进行下一个环节的动作。所以在我还没睁开眼之前,手已经伸到被子外摸到了一直震个不停的手机,赶在对方挂断通话前按了接听键。
  
  我承认听到的这个声音很有些磁性,温润好听。但是那口气能不能别这么不客气,完全不像一个接下来会有求于人该有的语气。确认没找错人后,他就自觉把目的、原因炮轰过来:“是这样的,我从漂流书屋外借记录知道,曼昆的《经济学原理》还在你那里。我急用,你可以先给我么?”
  
  看吧,一个“还”字又是肯定句,看来是终于忍无可忍。天知道,偏有我个这么不识趣的,死霸着书不还。听他一口气讲完缘由,半迷糊半不好意思的应了可以。对面那哥们似乎很着急用书,我那个“可以”才哼出口,他二话不说直接问我拿书了。我没作他想,把宿舍地址报给他,糊里糊涂就想继续睡过去,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很郁闷的回话:“我是男生”。这次换我沉默良久,那大概也不能称之为沉默,到比较像是无语。
  
  反应过来后我赶紧换了地点,约在篮球场。那哥们才迅速补充:“我五分钟后到,白衬衫,手里拿了件米色外套。”我讷讷回了句“那我尽快”,便挂断通话。
  
  “我尽快”其实是尽快的起床,但我拿我那二两不怎么值钱的人格担保,那真是我除了高三外,洗漱速度最快的一次了。虽说还是暮春时节,但当我抱着一本两公斤重的书,风风火火赶到篮球场仍热出了一身汗。扫一眼操场,半个人影没有,裤兜里的手机此时刚好震了震。
  
  接了电话,我颇有怨气发问:“同学你在哪里,怎么不见影?”谁知道那边到不温不火,把话原封不动还了回来。在心里暗暗吼一声“尼玛”,然后告诉他自己的位置,精确到了离第一个篮球架有三步。然后电话那头传来了满满的笑意:
  
  “嗯,那你走到第四个篮球架后左转,往前五十米,上三级台阶,进门后直走十米,我在那吃早餐。”
  
  “。。。。。”
  
  周末的大清早,食堂里零星几人,要找一个人毫不费劲儿。就比如我在踏进食堂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小笼包铺前坐着的男生,确切的说是穿着白衬衣的男生。远远看着就能感到晨光明媚中落下的万丈青阳,在心里默叹:那人除了嘴巴欠,喜欢锱铢必较外,总算还有一件值得欣慰的事,就是长得还行,挺好看。纵我平时多么豪迈奔放,此刻也厚不下脸皮打破那安静清雅的画面,为难得进退不是。
  
  不知道后来是我自己太饿,还是抵不住他的诱惑,或是两者都有。总之我很可耻的吃了他买的包子和豆浆,吃饱喝足后,才知道他叫梁丘景泓,是大四的学长。这名字还真是黑线|||,在他自我介绍的时候,我那句有关“凉秋”的话,在嘴边犹豫半天终还是吞回肚子里。换成一句自揭老底的话,说完都想直接拍死自己那种。
  
  “你看完了,直接拿去还就可以了。我还挺懒的,你也知道我们学校不是一般的大,图书馆不是一般的远……”我越说声音越小,因为梁丘景泓那厮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懒,我知道的!看得我一阵心虚,再讲不下去,拍拍屁股就走了出来。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头补了一句:“学长,还书时别忘了把我的记录归零呐,不然该超期了。谢谢。”我态度诚恳,就差没给他来个九十度大鞠躬,谁知道人家不领情,那我有什么办法。
  
  “你也知道超期,怎么当初不拿去还。”啧啧,怨气又来了。我终于在碰了一鼻子灰后,默默离开。
  
  我本以为再也不用见到脾气和名字一样古怪的人,谁知当晚我的企鹅就来了好友请求,不停地闪啊闪啊,看到备注时差点闪瞎我的眼:“景泓学长!”
  
  默默点了接受,然后发两个字过去:“贵干?”那边倒是回得很快,丝毫不含糊:“贵干!”我幽怨了,为么这种姓氏的人会出现在这个时代,不是应该灭绝成梁姓了么?“好吧,学长有事?”
  
  “你说说,你在书里夹了多少书签!!!”书签两个字后面特地加了一排感叹号,可以想象他是怎样恨着咬牙切齿挤出来的,那排感叹号看得我一阵眩晕。我有个随手做读书笔记的恶习,说是恶习是因为我常常把它们随处乱夹。我默默汗了一把,怪不得他会有我的企鹅号,感情是我自己暴露的?事实已经证明我真的不适合做卧底,会死得太早。
  
  当梁某人真把总数发过来的时候,我却突然的淡定了,一本这么厚的书才夹十八张,少了。要知道我夹得最多的一本,书可以鼓成原先两本这么厚。
  
  梁丘景泓问我还要不要时,我想都不想迅速回答:“要!当然要!”谁知那边很无良的飘过来一句:“如果你现在才想起来要毁尸灭迹,恐怕来不及了。”
  
  报仇雪恨的机会终于来了,看姑娘我不虐死你,嗯哼!让你嘴欠!我在心里嘿嘿奸笑两声,面不改色掂量着发了句:“谁说我要毁尸灭迹?不过听你这么极力提醒,那我是不是应该考虑把你挫骨扬灰杀人灭口?”
  
  梁丘景泓回了个勾引的手势,才放狠话过来:“放马过来吧,没有马放牛也行。”
  
  我有些挫败,闷闷回句还算有斗志的话:“我开坦克过去,你站在原处试试,看风大妈路过时会不会顺便捎上你。”
  
  “阿袭姑娘,等你开坦克到十一栋七楼,估计风大妈她老人家已经捎不动我了。”虽然隔着电脑屏幕,但我知道,梁丘景泓那厮肯定在没心没肺大笑。我很无赖的发了个抠鼻的表情过去,然后愤愤哼一声。
  
  梁丘景泓很快回个狂笑的小鬼头:“你的字写得真不怎的,都说字如其人,你的字怎么可以扭曲得如此严重?”
  
  “你的不见得就很好,口说无凭有图有真相。(另:老人家你悠着点,能憋着时就别把自己笑闪了。”
  
  “有图有真相?那我告诉你,现在开始你可以崇拜我了,《墨香缘书法协会》的社长可不是挂名。(另:中医说内伤比外伤难愈,所以我决定不憋着。哈哈——”
  
  “笑够了,什么时候还我,一片废墟我也要。”
  
  “是,明天我就还你一片废墟。”
  
  “抠鼻。。。”
  
  当我再次从睡梦中被手机震动吵醒时,我开始怀疑并审视自己,为几张纸片做如此牺牲到底值不值得。大周末的六点啊!后来的结果显示,完全不值得。本来自己随手写的字条,内容是什么连自己都记不清了。但是,在看到笑得一脸高深莫测的梁丘景泓时,我开始严重怀疑自己肯定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神经兮兮的把所有书笺看过,没有异样。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在心里暗骂:丫的,那厮一定是故意的。
  
  梁丘景泓此时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凑过来,痞痞笑道:“看你一脸紧张,是不是偷偷写了什么反dǎng反人民的东西了。”【拼音是因为,涉及敏感词汇了,强大的腾讯啊。】
  
  我不答反问:“你昨天不是说有十八张,怎么好像少了一张?”看他笑意深深,我二话不说伸手就向他讨要。谁知他竟然理直气壮地说:“这个你都知道要数,借书的时候怎么不数数还书的日子?”书的事情我自觉理亏,也不跟他争论,手却固执的不肯收回来。而后才有些悻悻道:“你昨天不说了是废墟,留着干嘛?先给我看看,万一真反dǎng反人民,害了风流倜傥帅气迷人的学长我会内疚的。”
  
  梁丘景泓听了,直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肚子大笑一通后,才把手中的便签给我。我目的达成,不再理会他,自顾看着手中的便条。正面抄了黄景仁《绮怀·十五》的诗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把背面翻过来,我就开始冒汗了,这是什么东西?诗不诗词不词,还上自己的大名,见上面洋洋洒洒写着:
  
  《槿尘》
  
  南城朱槿花又开,落满篱笆殷红彩。
  
  君许扶桑是归期,昨日南城几尘埃。
  
  我知道我脸红了而且面部扭曲,但还是不怕死的抬头,自欺欺人问:“你一定没看清楚吧?”
  
  他回答得也迅速:“嗯,没怎么看。”
  
  我呼了一口气:“那就好。”
  
  谁知道他后面还有一句:“但我背得了,记忆力真渣,才看了一遍。”
  
  “我去——你说话能不能不这么大喘气,一次性说完会死啊,”说完也顾不上自己那张已经丢尽的脸,气冲冲指着小笼包铺子,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请客!”让你六点就吵醒我,这是你必须负责的。
  
  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吃饱喝足后,我就基本忘了早上的不愉快,竟颇有点志同道合的与梁丘景泓闲聊起来。然后我相当不客气的问了很多奇怪又白痴的问题,白痴这个词是梁丘景泓说的,我有病也不会骂自己白痴,是吧。
  
  我问他说,你怎么会姓“梁丘”,现在不是都改成“梁”姓了么?他听了,一口包子卡在喉咙,上不上下不下,咳了半天才勉强说了两个字,本以为他这么艰难才吐的字,会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谁知道他说的却是“白痴”,我气得把他手里的豆浆夺了过来。他才憋着一脸笑,道:谁告诉你我姓“梁丘”的?我爸姓“梁”我妈姓“丘”,说完后他终于忍无可忍,爆笑出声。肩膀在那里抖得一颤一颤,看得我嘴角一抽一抽,偏生不出半点气儿。最后看着他眼角都笑出了泪,自己竟也跟着笑了起来。
  
  换他问起我的大名时,我半个脑细胞不浪费,给他瞎掰了个理由,毫无浪漫可言。直到过了很久以后,才为自己的名字不能有个体面的出处,悔得那叫一个肠子都绿了。我故作高深的重复了他的话:“我的名字啊!‘槿尘’,你知道的啊,南城的市花——朱槿花。我妈生我的时候恰是满城飞红花的季节,家门口的扶桑木一树繁花。只是家里忙着迎接我,没人打理稍落了轻尘,我爸正好抱着我坐在旁边,就敲定了“槿尘”二字。我当时小胳膊小腿的,能有什么办法。说完我一脸沮丧的看着他,他却笑着说挺好的,还挺不俗气。
  
  我心想,这都什么鬼形容词。聊了小半会儿,才知他已经在外面找了工作,有些公事要去处理,吃了早餐就得忙去了。我挥挥手笑说回去继续补眠,他只头也不回笑话了我一句,就转身向校门走去。只是那话却流氓得让人咬牙:“你干脆改名叫‘猪槿尘’算了”。
  
  时间走啊走,快走到期末考的时候,突然小跑起来,快得让我们措手不及。除了偶尔上上网,在企鹅上无下限刷节操外,所有的时间都拿来扎书堆,赶作业。那之后就没再见过梁丘,自从互相摊牌后,我就自觉把他四个音的名字浓缩成两个音。刚开始时还偶尔在企鹅上掐架,不久之后他却徒的消失了。
  
  我本以为,他的企鹅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对话框。谁知当我一头扎进国贸复习大队,在图书馆待了一天回来后,我的小企鹅就在那拼命闪啊闪。除去一些必须的唧唧歪歪,茫茫信息海,我看到了“腹黑梁”三个字不安分的弹了出来:“今晚校门口吃烧烤,来不来?”
  
  我略作思考状,有些雀跃又有些紧张的回了一句:“我明天考国贸,你也不想看到我的尸身挂在三栋教学楼上吧。”
  
  那边好一会才发来一句:“放心吧,我刚看过了,三栋教学楼没有挂你的位置。”(说明一下,三栋是国贸老师的据点,办公室。)
  
  我忍不住轻笑出声:“你说的,看姑娘我不吃死你。”
  
  当我如期来到宿舍楼下时,并没有看到梁丘那厮来接我,而是他的舍友,杨铭。除了我还有另一位女生,是他同室友黄涛的女朋友,再带上他的四个舍友,一桌人刚好七个。刚开始除了杨铭,大家之间都还有些拘谨,一口一个小师妹、一口一个某师兄的叫,谁知两杯酒下肚后,什么矜持早抛到九霄云外了。不会划拳的我,玩石头剪刀布也玩得不亦乐乎,饮料喝得肚子鼓胀。
  
  男生都喝了一些酒,尤其是梁丘还喝得有些高了,散席时是被室友半扛着回去的。黄涛送女友,另外两人扶梁丘回去休息,所以,送我的仍是杨铭。晚上十一点的校园,虽然临近暑期,却仍然有丝丝凉风拂来,能驱散不少热气。与我并肩前行的杨铭突然开口:“景泓今天心情不好,虽然他不说,但我们都知道,既然他能叫你出来,希望你也别太介意。”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并不是有什么成见,而是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最后还是打了个哈哈,挥挥手一溜烟拐回宿舍。
  
  大学唯一的好处就是,考试前有足够多的时间可以抱佛脚。A大的期末考一般会考一个月,美其名曰给你时间看书,再挂你干脆就自认是猪。而我离暑假最远的的一科是国贸,考完让人欲生欲死的国贸,半个月后才考第二科,然后陆续考完所有的科目就正式放暑假。
  
  于我们班大部分人来讲,国贸的难度绝不亚于高数。所以今天我也和大伙一样,神经兮兮的六点钟就爬起来,赌人品再看最后一眼,争取不挂东南枝。做好赴死的准备后,开机看一下,有两条新短信。一条是10086催话费的,这个我知道。还有一条竟然是今晨五点腹黑梁发来的。点进去:“昨晚不好意思,把你一个人丢到狼窝自生自灭。另:考试加油!实在真挂了记得告诉我一声,好让我及时的幸灾乐祸。”我退出了短信,想了一会儿又点进去编辑,摸了半天才回了一句:“物以类聚,你别离群了!另:我国贸要考不到九十分,算挂科!”短信刚发出去,很快就有了回复:“好大的口气!老头子可不会给你放水。”我没回他,而是关了手机,走进考场。
  
  自从和梁丘的舍友认识之后,我的企鹅就从来没有安静过,而且花样层出不穷,嘴巴更是一个比一个欠。这让我常常滋生出一种:“他们真的只是舍友而不是亲兄弟么”这样纠结的感概。本以为有女朋友的黄涛是最靠谱的,后来我发现有种想法本身就很不靠谱。对此,梁丘却面不改色,要多淡定就有多淡定:“优秀的人总是相似的,差劲的人却各有不同,何见得需要血缘关系。”那之后我就决定默默接受一切,哪怕它已经颠覆了黑白。
  
  蹦舍友三号“周丁一”:“槿尘兄弟,好久不见甚是想念,要不明天见见呗?红心红心——”看到后面的红心,我嘴角一阵抽搐。无力回他:“有劳丁一同志挂念了,有事速速报来,别卖萌,可耻!”那边先来一个心碎的表情,然后才在后面挂一句:“明天我们照毕业照,你要不要过来看看,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帅得掉渣的丁一同志?”
  
  “。。。。。”
  
  “南大门,别忘了是十一点哦,逾期不候。”
  
  然后第二天我就鬼使神差的逛去了学校风景最好的南大门,成功把除了周丁一以外的人,嘴巴惊得能吞下一个鸡蛋。当然,梁丘只是一味看着我们耍宝,笑意吟吟却一言不发。周丁一搭着我的肩膀,一副十足的好哥们,谁知梁丘突然丢一件学士服过来,把他没来得及鼓吹的话盖住了,我趁机成功脱离狼爪。
  
  照完集体照后就可以自拍自爱,我不知道黄涛哪里给我弄来的衣服,反正穿起来完全不合适,像个游街的道士。被他们嘲笑一番在所难免,但还是玩得很欢脱啊,拍到后来直接有种是我自己毕业了的错觉。拍了数不清的集体照,和梁丘单独拍的却寥寥无几。给我们拍照的摄影师,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女士,一身休闲装,酷到不行。等我和梁丘拍完后,我便迫不及待的跑去找她偷艺了。谁知道她见了我也是一脸兴奋,最后我们交换了邮箱,我于是很可耻的决定向她从师学艺。
  
  毕业的再不舍也都散伙了,该放暑假的孩子一个也没落下。两个月的暑假,说长它绝对不敢短,说短它真嘿咻嘿咻就完了,来不及回味儿。打一个月的暑假工,再去玩一个星期,开学君便如期而至。站在大三的列队里,突然有种自己老了的沧桑感。少了不靠谱的学长和学姐,生活却变得单调而充实,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变相的寂寞。
  
  开学伊始,梁丘来过学校一趟,说是考研什么的。看他整个人靡靡的似乎很忙,我就没多问。只是企鹅、短信仍时有联系,不外乎各自挖苦、斗嘴,简直乐此不疲。他的那帮舍友却没少爆他八卦:“说临毕业前,被女神抛弃了,叫人家请客买醉。然后还独家爆料了女神是校排协会长‘肖蓓’,最后又灰溜溜的说其实她长得也没有多正,老大干嘛对她念念不忘。”对此我没什么看法,一个劲儿笑他们没骨气,出卖自家老大。但我却在不知不觉间被他们灌输了很多肖蓓的事,自然他们的罗曼史也知个一二。
  
  高中女生啊,想想都让人脸红心跳,狂冒红心。只是“校园爱情毕业分手”这个魔咒,不知掐死多少大学爱情。虽然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但多少觉得有些可惜,大概是我觉得所有美好的付出,都应该得到回报吧。
  
  中秋放假,说得好听是三天,扪心自问了才知道,哦!一天。上了大学后,基本没什么节日意识,除了准点和家人唠家常外,过节这个词就和童年记忆一样,渐渐模糊,远去无踪。假期的第一天就是中秋,宅在宿舍一天,没什么可感慨的。唯一的感动就是,好基友阿静送来一盒月饼,还是姑娘最喜欢的莲蓉蛋黄。吃过晚餐之后,其他人都渣游戏去了,我个不知游戏为何物的,只能上网刷节操了。
  
  首先骚扰的都是平时规规矩矩做人的,每人一句中秋祝福。谁知道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才九点就困得要死,稍靠近枕头就睡着了。然后一觉醒来,才凌晨四点。能怎么办,开机听音乐呗。
  
  手机缓冲的时候,看了一眼月光洒洒的宿舍,用超人的速度跑去如厕,然后再用超人的速度滚回床上,才找耳塞准备“天天动听”。谁知道刚打开屏锁就差点把自己吓死,近三十条短信,十几个未接电话。我郁闷,昨晚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一时悔恨交加?点进去第一条是自家老弟发来的:“老姐,恭喜从今儿开始要奔三了。生日开心。”我先是满脸黑线,然后才一副恍然大悟:“哦,今儿我生日,二十了啊。可是奔三?怎么说也才二十岁好么!”默默把短信看完后,又翻一遍通话记录,一一作了感谢回复,然后睡不着继续眯着。
  
  心里清明得要死,偏偏脑袋不自觉犯迷糊,胡思乱想一通后,天就亮了。爬起来喝了一大杯水去晨跑,回来时竟然撞见黄涛小两口在操场边上你侬我侬,我在心里怨愤世界太小。还没想好怎么溜过去,黄涛那欠扁的声音便已经穿透耳膜了。“槿尘兄弟,真是好巧啊。刚刚我才遇见景泓,这会儿他应该在行政楼,怎么我就又遇见你了。”
  
  我对苍天翻了个白眼,怒骂:“你不长眼啊!”然后才浑身不自在的和那两口子“打太极”,实在是脸皮挂不住后,丢下一句:“我一身臭汗的先回去洗洗,不扰你们雅兴。”然后就头也不回直奔宿舍。
  
  我们宿舍的姑娘对吃的都很执着,尤其早餐,而且对一食堂的螺蛳粉有一种特殊的执念。此时我就边吃着螺蛳粉边耍手机。所以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手机先生差点就被迫和我一起喝螺蛳汤了。竟然是快递公司的,我跟他解释半天我真的没有寄快递,那小哥才很不确信的说再去核对一遍。谁知道没几分钟,又来电。我看都不看显示接了就说:“真的没有吧!”
  
  对方到是斩钉截铁:“有!”只是这声音,不太一样啊。我不确信的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腹黑梁。
  
  “别纠结了,快点下来领快递。”一语击中红心,于是我就屁颠屁颠的去到停车场,远远就看到梁丘抱着一个快递盒站在车棚下。我问他是什么,他死活不说。见他脚边还有一个纸箱,我好奇的探了下脑袋,他见了笑着戏谑:“怎么?吃着碗里的还望着锅里的。”我脸腾地暴热起来,不好意思的蹦离他两步,跳到安全地带。
  
  他看着我的动作一阵好笑,眉眼弯弯却也没再为难我,反而自己蹲在纸箱前倒腾一阵,才抬头招呼我过去:“你过来看看,有什么能用的拿去。”
  
  我听了乐呵呵围过去,第一眼“盗墓笔记”这四个字就把我乐翻了。抱着自己的战利品,喃喃自语:“怎么只有七本?哦,少了结局的两本。”然后死死抱着书,对一旁的梁丘笑得脸谄媚:“学长——这个我可以全部拿走么?”他听了,一副认真思考好像很为难的样子,我心咯噔一声也跟着忐忑起来,久久后他却轻笑出声:“可以啊,就当生日礼物吧。”。
  
  我听了前半句,自觉忽略后半句,怒得抓了手边的快递盒砸他,他却笑着说:“你胆子也忒肥了点,‘优秀人’的心意也敢砸。”而后接住盒子死死抱住,活像被欺负的姑娘家。我实在受不住他这样的表情,噗嗤一声就弃械投降了,搭着他的肩膀,一脸崇拜:“三叔的《盗墓笔记》啊,你果然深得我心。”谁知他转过头深深瞥了我一眼,稍后颇自负说道:“也不看看我是谁,《孙子兵法》看过没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都说“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很识趣的不卖乖也不卖萌,只一个劲儿的点头说是。当然也不会在意他的《孙子兵法》,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在这里是个什么用意。心道:“‘优秀人’的心意啊。”怪不得前段时间,旁敲侧击软硬兼施就是要问我喜欢什么。我笑骂他们俗气,他们却不屑我的高尚提议,还真给我弄了生日礼物。心里其实在开小红花,但又不得不暗示自己别太期望,不会是什么正常的东西。
  
  拆开包装时,礼物却出乎意料的正常,是一套古典的书房用具——笔墨纸砚。看得我那叫一个心花怒放,赶紧滚企鹅道谢。
  
  临放寒假的时候,天格外的冷,我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边哆嗦着接电话,谁知才吐出第一个字,自己就难受得轻咳起来,被一股浓重的鼻音弄得很不舒服。梁丘一边叫我多穿衣服,一边戏谑我的声音相当有磁性,好听。我不理他继续吹头发,然后穿得像个狗熊一样,出门。
  
  梁丘说有东西要给我,我就冒着呼啸的寒风来到了操场,谁知却没见到人。刚想拨通他的电话,却听到了哭泣声,循声望去,那分明就是梁丘景泓,不知在想些什么看着前方出神。天有些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的不远处,肖蓓哭得梨花带雨正和一个男子争执着什么。我只是静静看着,梁丘走过去把肖蓓拉到身后护着,就转身向食堂走去,决定新年放假前犒劳一下宿舍的姑娘。等风把心事都留在身后,刮向远方生息全无,作罢。
  
  回家过年,我却破天荒瘦了八斤。回校的时候,我老妈直接成了她们控诉的对象。“在家是不是被阿姨虐待了,不然瘦成这样要怎么对得起死去的阿鸡阿鸭”。对此我乐着看戏,就是不肯告诉她们。其实是自己回家生了一场病,整个新年都靡靡不振,连平时最爱的美食,都食之无味,不瘦才怪。我弟直笑话我失恋了,平时弃我于山水之远,那会儿都乖乖对我百依百顺。这病生得有多严重,可想而知。
  
  “你最近在躲着我?”我刚上线,腹黑梁的头像就蹦了出来,我木木看了关掉。因为回家的这一个月,手机坏了就没上过网,打电话都拿家里的座机,我也乐得清闲没去买新的。
  
  不回信息倒像他说的,显得欲盖弥彰。于是就痞痞回了句“手机坏了,刚买新的,这不没来得及通知你们么。学长有事?”那边马上活过来,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附到:“嗯!事关终身大事,一句话帮不帮?”
  
  我发了个没心没肺的大笑表情,一副身临重大八卦前的口气:“帮!老大发话怎敢不帮。一句话怎么帮?女神在哪里。红心红心——”没等到我的八卦,却自讨了苦吃。竟然要我帮他写情诗,这什么要求啊:“要表现出我很喜欢她,又达到道歉的作用。因为我不小心惹她生气了。”我不自觉的就想起了肖蓓,心里有些难受,颇不是滋味。而后才掂量着回他:“难得《墨香缘》的会长这样看得起姑娘,可这诗也不能白写,是吧。”
  
  梁丘却回答得相当爽快:“条件你开,除了要我以身相许需要额外考虑,其它我二话不说马上打包,好吧。”
  
  “这可是你说的,我也不要你就义赴死。你不是写了一手好字么,帮我抄一首诗好了。”
  
  “就这个啊,好说。什么诗,什么字体,做什么用?”
  
  “我昨夜观星象,发现下周一是个好日子,所以我决定要去和我的男神表白。草书好一点,最好是看一眼就能拜倒在我的狂草下那种。就抄《越人歌》好了,刚好此时此刻此心境。”
  
  回车后久久的沉默,久到我快睡着了,梁丘才回了一句:“我不知道《越人歌》”我嘴角一阵抽搐,心里凉凉的,把词发过去就蒙头大睡。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表露的心意,寂寂向夜,消散在十里春风中。慕先生曾经和我说过,喜欢上一个对前任恋恋不忘的人,就是喜欢上一个错误。我想我是好孩子,不喜欢犯错,做到这样就够了吧。所以那之后,我就默默站回自己的位置,收起一腔独属于春天的欢愉。
  
  时间行行复行行,虽然漫长但总归走到了周日。一大清早,手机就催命似的没完没了一直震,看时间才六点。“我告诉你,最好你的理由足够保你不死,不然你就等着给自己收尸!”我闭着眼睛,咬牙切齿到。那边传来梁丘爽朗的轻笑声,温润的声音让人沉迷。
  
  我六点半来到篮球场时,一眼就看到了靠在篮球架上的梁丘景泓,手里提着一个袋子。暮春时节晨风乍起,他额前的碎发微微拂动,白色的衬衣在晨光中闪着乳白的光芒,温软柔和,一如初见。他刚好抬起头朝我这边看,我却收回目光不再看他,径直向他走去。
  
  天边的红日渐渐升高,我们之间的气氛却有些尴尬,不知是他太紧张还是我脸上的表情太怪异。总之在风中一阵凌乱后,他才用恢复如常的声音颤着说:“我昨夜观星象,发现今天是个好日子,适合表白。”即使他极力掩饰自己的紧张,就像我现在突突狂跳的心脏,都不能自己。原来你还有会紧张的时候,要你平时装着一副泰山崩于前不慌的蠢样,看我怎么扳回一局。
  
  “你盗用我的话,我告你侵权。”他没理我,直接抓了我的手,把他之前提的袋子塞到我手中。一副恼羞成怒道:“呐,你这是接受了的。”我不怕死的回了一句:“腹黑梁,你脸红了,看来天要下红雨啊。”
  
  谁知道他不怒反笑,欺身向前凑近我的耳际,强自宣誓到:“所以你就不能去和那什么男神表白了,我也不会给你抄那什么《越人歌》,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自己就能抄,你以为这么久的书法白练?”我稍不服气的回道,却不想暴露了自己。梁丘景泓听了,上下打量着我,眉目俱笑。满意道:“你练字干什么?该不会是为了我吧。”被他戳中心事,一时心虚到不行,急忙转移话题:“这袋子装的什么,我可还没答应你,不能乱收的。”然后看了一眼袋子,脑海中却飘过一句自己几个月前对他说的话:“你果然深得我心啊”又戳中我的软肋,该死的竟然是盗墓最后两册,还是限量收藏版的。
  
  “怎么样,阿袭姑娘对这个定情信物可还满意?”啧啧,多么得意欠抽的口气啊,偏偏我找不出半句话回他。他却破天荒放弃了继续取笑我,而一脸认真的看着我,隐隐有些不自信道:“我现在觉得没有你不行,你有没有对我有一点好感?要是好感度凑够了,我们就发展大结局?”
  
  我故作淡定的回他一句很煞风景的话,嘴角却慢慢咧开一个欢愉的弧度:“撰写结局之前能不能先吃饭,我饿了。”
  
  话才刚说完,他就马上满血复活,眼睛愉悦的眯成一条缝,眸中的黑珠异常明亮,和天边的红日相辉相映。走去食堂的路上,有句话在脑海翻腾扑通,我们不约而同相视而笑。时间静淌,身后日影拉长绵薄光景,影叠成双。
  
  “嗯,那你走到第四个篮球架后左转,往前五十米,上三级台阶,进门后直走十米,我在那吃早餐……”
  
  时间呢喃的情话散入了旖旎春风,吹皱一圈涟漪,带起一片春光明媚。
  
  自己的毕业典礼,似乎除了惆怅还是惆怅。大四实习一年后,再度回到母校,大家眼中都多了一些旁人看不懂的颜色。唯一割舍不下的是那一声珍重,仍旧直达心底,慢慢回暖日渐冷漠的心房,掀起一场最后的厄尔尼诺。
  
  走出学校的大礼堂,远远看见梁丘景泓抱手靠在礼柱上,见我走出门口后快步迎了上来。看着夕阳下温暖如初的笑容,似乎南城开满了扶桑花就是此刻的心情,眼里只有那抹明艳,忘了所有酸楚。也许就这样也不错,平淡中的人间小烟火。
  
  牵着的手渐渐向紧,转头问:“肚子饿了,去哪吃饭?”
  
  “必须‘碧海涛涛’,庆祝我家娘子毕业,要重视!”
  
  “才两个人,浪费。随便吃就好了。”
  
  “谁说只有我两?再说了不吃黄涛吃谁的?”黄涛那小子,毕业后就属他混得红火,两口子在南城开了家生鱼菜馆,生意火爆。看着腹黑梁一脸坏笑,我戳了他一下,半嗔痴半威胁:“你预谋了什么,快快从实招来。”他抓了我伸向他的魔爪,握在手里。然后贼贼一笑,才压低声音认真道:“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再说我家娘子又不丑。不怕的!”
  
  “啊——你…你…这…”我反应了三十秒,才尖叫着咻的蹦离他三米远,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开始语无伦次。而梁丘只是背着手猛劲儿的看着我,不温不火,一脸带笑的给我灌输他的行事结果:“其实,咱爸,你见过的。”我一副见鬼的眼神看向他,惊恐:“我怎么不知道我知道我见过你爸?”
  
  梁丘一副冥思苦想细细回忆的模样,最后总结:“见过的啊,你国贸不是考了九十六分,老头子最喜欢你这种聪明又好学的学生了。”我的眼角在抽筋,不停的一抽一抽,久久才尖叫出声:“啊啊啊!!你!你…故意的,你…早有预谋,好一招“假痴不癫”!”
  
  “呀!娘子兵法也不错啊,其实你们班的国贸试卷都是我批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是吧。”
  
  “原来那时候你就在凑好感度了,阴险啊阴险。你千万别告诉我,我和你妈妈也认识!”这话刚出口我就立马有种想拍死自己的冲动,悔得肠都绿了。腹黑梁笑意深深,一脸莫测高深,但脸上的表情却分明露骨的表达了:“当然!你说呢。”我心里那个恨啊,忍不住暗骂:这嘴巴还真是,乌鸦!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咳两声,而后才开始为自己辩解:“我家娘子真聪明。拍毕业照的时候,你不是还拜了师父?我发誓,你和我妈相识纯属互相看对眼,该追究也是我妈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思想使然,绝对和我没半毛钱关系。娘子,你要相信为夫的,要相信啊——”
  
  “你你,小人!我不去!不去!我不饿……”
  
  “乖,去吃饭。”
  
  “你去死,离我远点……”
  
  “骗你的,是我们宿舍聚会……”
  
  “我不信你,我要回去研究兵法。”
  
  “娘子,学习固然重要,吃饭也是大事……”
  
  “……”
  
  “哎娘子——方向反了,回家的路在这边……”
  
  “……”
  
  盛夏的午后,霞光漫染血色残阳,南城飞满的扶桑花,轻扬。日光拉长的身影在时间看不见的地方,成双。而生活却在你一句我一句中,渐渐向远。【完】
  
  ——文/半卷青袭qq:447355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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