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莲

    江南的五月,是水嫩水嫩的五月,是青瓦白墙的五月,是古寺云绿的五月。      走过镶金砌玉的玉带桥,再向里走就是令人神往已久的莲湖书院。      青石铺路,红木雕栏,路旁更有几许翠竹掩映,竹影自顾自的婆娑。走在曲折回环的画廊中,四周都是湘妃竹偎红倚翠的影子。竹叶欲语人未语,竹子迎接我清凉的脚步,氤氲我的好奇。恍惚间,仿佛有竹子一样的女子牵衣引路、牵我诗意满满的衣袖。待回头,却只有风声飒飒、雀影横斜。“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独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东坡居士早我一千年就等在这里了,我到来时,还可听到他穿着木屐,咯咯蹬蹬走路的声音。东坡居士曾经走过的道路上,一步一泓诗意的烟雨,一步一泓妙悟的樵歌。那烟雨,清新而澄澈。      穿过几扇拱形园门,绕过泉水跌宕的假山,火红的芭蕉迎面而立,高大而端庄。芭蕉宽宥的叶片上,尚滞留着昨夜的露水,像是一桩桩、一件件朦胧未醒的残梦。那是一位绿衣翠氅的佳人吗?江南雾重,怕昨夜亵衣已湿,鬓鬟已透。峰烟漫溢,月辉远薄,高墙内的相思,会愈发的寂冷吗?!      莲湖在一座远山的脚下,瀑水潋滟飞泻,汇集成溪,溪涌成湖。湖广且辽阔,终年绿烟缠绕,歌台舞榭依势而建,多巧夺天工,琴苑鹿舍尽择幽而踞,皆匠心独具。每到五月,霪雨绵密,如织丝绒,芰荷婷婷耸翠,蜻蜓盈盈立早。那是《晋。乐府》中: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何叶东,鱼戏荷叶西的莲,那是大诗人李白:“攀荷弄其珠,荡漾不成圆”的莲,那是周敦颐:“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莲,那是南唐李璟:“菡萏行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叶间”的莲。那一湖碧翠的荷叶,是由那一湖缥缈的烟霭凝聚而成的,那一湖淡雅的粉红和洁白,是由湖岸上那众多久久伫立、久久未去的的佳人的情思幻化而成的。畅游湖上,桨声咿呀,成群的金鱼和肥硕的锦鲤掀船蹈浪,仿佛那错落的耸立就像是一层层难以化解的愁绪。菡萏初生,纷纷藏匿于叶下,风来便崭露头角,风去便立刻心生怯意,唯唯诺诺,怕见生人,怕见我等凡俗之人,污浊之躯。      清樱这时就坐在那湖中远亭,裙绿袖也绿。清樱是一位古装的女子,乌云似的青黛,斜插着绿莹莹的碧玉簪,粉面如莲。脂粉俗庸,施之者多浅薄轻佻浮泛之流,可清樱施之,却浑然天成,犹如粉泛香蕊,质溢蜜甜,貌似盛唐绝世典雅的仕女。游客轻至,立于清樱或前或后,或左或右,留倩影一张,以作纪念。这是清樱平常的工作,无论刮风下雨,也无论春秋冬夏。      游客少时,清樱便携一柄琵琶,端坐于水榭间,拨弄那些宫、商、角、羽、徵。      清樱弹奏时,黄莺是最虔诚的听众,湖水也忘记了呜咽。杨柳乐舞,蝴蝶喜而忘忧。莲则如痴如醉,清樱是莲心心相印的知己、是莲亲密无间的姐妹。莲说:我从未痴迷于那一湖烟侵雨润的浪波,我从未留恋那画舫龙舟所摇荡的奢靡。我独沉醉于清樱弹奏的琵琶曲。清樱诠释的《春江花月夜》曲调优美: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风景亦真亦幻,恍似梦境、恍似仙境,曲调不疾不徐,不亢不卑,舒缓阴柔,把张若虚理想中绚烂图画,演绎的淋漓尽致,浪漫至极。      我放下从莲湖书院借来的线装书,倚在离清樱不远的亭子里,听清樱,轻盈的拨、挑、勾、按,听她舒缓的弹皱那一池湖水,弹翠那一座远山,弹散那一园鹿鸣,弹断那一曲幽笛,弹碎那一地斜阳!      蓦地感觉,一些洁白的莲花,就开在清樱熟稔的琵琶曲中,开在清樱纤长白皙的玉指间,开在我遥望清樱的视线里。      在那烟笼雾罩的莲湖中,清樱是一朵开得最圣洁的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