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情1
爱情,其实我也闹不明白。有些神圣,有些遥远,又有些平淡。琐碎到生活日常。
如果爱情,就像爷爷奶奶那样。
或者爸爸妈妈,又或者哥哥嫂嫂。
爷爷奶奶那代人,婚姻基本是靠介绍的。
有天,某个好事者,看着这家姑娘水灵灵的,好像该找婆家了。
正赶上爷爷这个帅小伙,高大魁梧,英俊挺拔。拖着板车路过,一眼便相中了。
是入赘么?好像也没分得那么清楚。
一群人的撮合,两个人的结合,四个人的新生。
有爱情么?
奶奶当年也算个人物,书读的好,有涵养,算盘珠子打得极为利落。在生产大队里某个会计的职务。
如果不是小时生了一场大病,导致眼睛有点瑕疵,她会出落得更加俊俏,我常常顺着妈妈和两个小姨的容貌,在心里想象她年轻时的模样。越想越往美女上沾边。
她教过我打算盘。她说算盘打得好,财源自然来。可是我不太喜欢,所以学会了也丢了。到现在也用不上了。
她教我记账,我总讨厌那些零零散散的事务。她说,总要会的。人心中都应有本账单。从小就应该培养。
她教我做饭,我常常心急着捣腾柴火,又往往事与愿违。于是埋怨着絮絮叨叨。这时奶奶慢悠悠走过来,坐下,轻轻拾捣三两下,火苗便腾腾串上来。然后娓娓道来,人要实心,火要空心。如果说我还有些优秀品质的话,那一半的一半得感谢她。
跟着他们生活,从柴火到煤球再到天然气,一个小家庭也能看出社会的飞速发展。
记得大学里,过年回家,奶奶急切而又欣喜地踱步(那时她身体便不好了)过来告诉我,小小,我们家买冰箱了。那时冰箱就在我近旁,我跟妈妈闲谈着身边的事。我想,她只是想跟我说说话。很多时候,我是她的忠实听众。只是就在第二年过完年,她走了。走之前,我们的电话里,她说自己很好,让我别担心。
他们的日子过得不温不火,极少见他们争吵,顶多爷爷被念叨的烦了,暂且发一下火。又或者甩手不干了。
闲时,她常常跟我讲过去的那些事儿。
日本人真的来过么?来过。
是乱杀人么?不是所有的日本人都那样的。
你不怕么?为什么没逃跑?我听说日本人进村,第一个想到的是全民大逃亡。
没,跑哪里去呢!还好,我那时还小,他们还算客气。
生产大队好玩么?大炼钢也普及到我们这么?
是啊!那时我们都在一个锅里吃饭,家里所有能用的都给投锅炉了。
这是奶奶和我的故事,她没跟我讲过爷爷的太多事,只说是介绍认识的。
爷爷呢?从来不提。老爱跟我讲那些虚幻灵异的故事,常常吓得我夜半不敢起床上厕所。
有时候,实在是憋不住了,一个人拿着手电,对着天空,偷偷观察竹林附近的动静。黑压压地一片,加上脑子里成型的鬼故事,常常把自己吓得浑身打颤。
爷爷也常教育我,你要好好的,像你哥哥一样争气,那时我总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像哥哥样,我就不能是我自己么?
他话不多,偶尔一时兴起,念叨我两句。日常大多时候是沉默的。我常常回想,我的高中是寡言的,只是偶尔会笑。这性子是不是传承了他的基因。
我也曾跟着他捕鱼,也曾跟着他下鳝鱼,也曾跟着她放牛,也曾跟着她挑水整理菜园子,也曾跟着他们晒谷子打菜籽。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比父母都多,以至于后来我会问自己,到底是喜欢爷爷奶奶多一点还是爸爸妈妈多一点。
至少十九岁前,我是离不开他们的,只是在这诸多的时光里难见他们的交流沟通。
很多时候,只是我回家了,他们才热络起来。害得我常担心,我不在家,他们会不会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不说话,只是埋头做事。
我以为他们没有爱情,只是结合。
有一天,我为一只落水的小鸟儿,折腾着踏入水中央。爷爷来了句,你奶奶还在等我们回家吃饭呢!
有一天夜里走亲回来,我和母亲走在他们前面,转过身来,奶奶搀扶着爷爷,一步一步走得极慢。从我记事起,奶奶的腿脚便不好。爷爷也并不急,两个人虽然不说话,却也默契。他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的。
有一天,爷爷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橘子,拨好了递给奶奶。
有一天,我看见奶奶斜靠在家门边,望着爷爷归来的那条路。
。。。。。。
奶奶生病那阵子,爷爷起得很早,每天早上早起做饭。
有天清晨我突然醒了,听见爷爷奶奶絮叨,今年的猪喂的咋样?过年后,让他们几个带些什么走?明年春,该种谷子了,买什么品种。。。。
原来他们是说话的,只是我没听见而已。
爷爷有个爱好,打牌。他牌技不好,常常被人家忽悠。自己手上的几个钱耗完后,便安静地坐在家里看电视,也不说话,像只斗败的公鸡。常常这个时候,奶奶一声不吭。第二天,他又精神抖擞,早早起床上茶馆去了。钱哪来的呢?
爷爷的爱好,被奶奶纵容了好久好久。从他们的婚姻开始。子女们常常唉声叹气,奶奶紧巴巴地过日子,爷爷大手大脚地散钱。直到她的离去,也还是没能改变,其实奶奶也没想过改变些什么!
那天,凌晨,她走了。带着许多人的哭声,她曾经是我们的主心骨。
当时爷爷很镇定地吼了一声,哭什么哭?随即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他想,不能在子女面前哭?可是眼泪刷刷刷地止不住。哭着哭着,哭出声来,仿佛天塌了般,一个伟岸的人就此软摊下去。吓坏了子女们,三五个人抬着他到床上。我被安排着照看他,等他缓过神来。端来一杯水给他,他不喝,只是流眼泪,不停地流,眼神无助。叨叨着,丢下我一个人之类的话。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哭。
那天,我亦在流泪,道不明的悲哀,好像我已经把她看成母亲般的人物。我想,我能领悟到他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因为突然脑袋里蹦出相依为命四个字。就连安慰他时,我只说,你还有我,我会经常回来看你。并不是说你还有爸爸妈妈,大伯大妈,姑爹小姨们。
爷爷与奶奶是有爱的,这种爱是相伴到老的磨合,爱可以轰轰烈烈,亦可以平平淡淡,与世无争。那是种沉默的爱,旁人无法理解,他们自己明白。
慢慢走,慢慢看,我在记录身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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