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月下,雪落无痕
措手不及,计划还未完成,就已要出阁。
司马,没有回来。
李源不是梦中所愿,她也无法选择。
太子妃,这一生,只能有了这个结局。
那一夜,红烛盈盈,红帐流香,倾国女子的一袭绝美嫁衣穿给了另一人看。
记忆中,曾经……
“小生姓司马,单名诺,表字言墨,如今借宿在城郊白马寺。”
“小女慕容氏,名唤雪。”
少年一身青衣,玉冠束发,容颜俊雅,琥珀色的眼眸明澈,唇边微笑飘逸,声音清透;少女嗓音敲冰戛玉,乌黑长发盘成髻,双鬓后的两束乌发用发带缠绕,留在身前,其余青丝自在流散,其间,笑容恬淡温婉。
两个身影在飘忽的风中相对伫立,很久,很久……
一。曾经与归宿
从十二岁到十八岁,六年,两千一百九十多个日夜,二十四季春夏秋冬,汗流成河,倦压成山。一个女孩知道,未来有一个人让她怀着一个梦,只有她打从伊始就未雨绸缪,才有如愿的机会。于是她十二岁时,面对前所未有的优越条件,开始着手定制计划,开始马不停蹄地准备、学习,开始为他的标准不管不顾。书法、绘画、礼仪、交际……无论有否兴趣,无论晦涩死板,她统统一齐研习。
未遇见他时——
乏了,一想到他,心怀的憧憬尽数在冷月临窗的幽幽凉夜熏起清暖的香。每每是夜,夹着浅浅花香的夜风都在窗外花枝下,凉凉地风干未落的眼泪。
病了,一想到他,她就急,她就愤,流失此刻的一分光阴,都是设下一道经年后劳燕分飞的隔膜。彼时,骄阳热烈,蕉叶不扇,亭台潭水宁静无波,更凝得一颗心日日愁苦。
绝望了,一想到他,即便迷茫无措,却懂得还要不可停歇地实践满版的计划。她期盼那个扇着折扇的青衣少年有朝一日,可以站在她家门庭前,欣悦地伸出手拉住她,领着她一身红衣走上他的喜轿。
每月总有一天得以出府。那天,她都一定会去白马寺烧支香。
她不信佛,却每月都不间断地入寺。因为,她在看寺院的住客,她在等一个眉目俊雅、浅笑如风、声音清透、胸藏翰墨的青服书生来到这儿。
时光飞转,抬首已是二九年华二月初:
她没有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
她上一瞬刚惊喜还有时间力挽狂澜,哪承想,一切的结局就是在下一瞬……
十八岁一年的二月初一,皇宫贵客敲开慕容府大门,身在内室的她听闻,错愕,复又苦笑……
她经过最初一惊,梳妆时已然淡定从命。
慕容府外的长安街道喜气洋洋,人群熙熙攘攘,各处张灯结彩、车水马龙。人群奔走相告:太子大婚;皇帝大赦天下。
府内,阁外榭下,冰潭暗弥冷雪清香,红灯笼烛火仍在,盖着的雪被烘得黄橙橙的,雕甍屋瓦上白雪松厚,反射开的阳光蹿过窗棂,散了边界,光束融汇在一起,打亮了内室地面,镀得满地光华。熏香溢残梅,一室静谧。
阁中伊人端坐妆台前,拆下一支发簪,青丝顿时宛如千尺飞瀑倾泻而下,一双手将如绸缎般柔软的长发在头顶高高盘起,再给高贵大气的发髻正中,簪上一支雍容华贵的龙凤金步摇。侍女的手沾着细腻的铅粉,仔细涂抹在她匀称白皙的鹅蛋脸上,手指拂过光洁的前额,一弯黛眉下秋水含波,漓漓茶色眼瞳清冷却摄人心魄,手指带着宫粉轻点俏挺的鼻梁,剩余的粉末随指滑下鼻翼,在她的面颊上均匀抹开,最后指尖滑过完美的下颌。随即,白皙如皎月的脸颊又被胭脂染得娇艳,蛾眉浅浅描上几笔石黛就已清丽飘逸。一名侍女小心翼翼地在她眉间贴上一枚点睛的梅花钿,又执笔在她梨涡上点出面靥,近鬓角边描上一对半弧斜红。待她的绛唇抹上了清香的口脂,侍女抬鉴,一个国色天香的绝色女子泠然入镜。换上那套皇家特许穿着的父亲定制的襦裙嫁衣,一身蔻丹绛红,更衬她肤色皎然,清透如玉。逶迤一地的嫁衣,勾勒出一个婀娜纤长的身姿。行将离去,抬袖转身,回转刹那宛如韶华红蝶翩跹若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