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默认。生死枯等

那女子眉间一点朱砂,巧笑倩兮,因谁妄负整段年华?

书生,可还记得,明月楼下,新柳桥旁,那个叫依依的女子曾为你做的守候?

若千年只为传一曲,那黯然神伤的如花,唱的又是谁的美丽与伤疤?

入目皆红,喜色渲染天空。

新房内,喜帕轻揭,火红之下,是一张明艳无双的脸。

谢朗的手微颤,扶上了女子双肩。

依依,我们在一起了。真好……

我们在一起了。真好。

这般朴实无华的话语,却令依依于此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雷轰鸣,万马齐喑。

依依低着头,红着脸轻轻说到:谢郎,我很开心。

那一年,洛依依十六岁,于一片反对声中不顾父母之命义无反顾的嫁给了当时处于贫寒中的谢朗。

婚后的生活倒也平静。每日重复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洛依依白皙的双手逐日落下时光的痕迹。

入夜,谢朗总是会点上一支烛火,于窗边静自苦读,间或偶尔的几次回头,轻手轻脚的为沉入梦乡的洛依依掖好被角。摇曳的灯火中,只关两个人的画面分外静谧与美好。

若,时光只此般流淌,是否,就不会有日后的那些悲欢离合?

只是人啊,始终欠一份安定,只有在失去所有之后才会懂得,归于尘土,才是最安乐的地步。

七年后,十年寒窗苦读,于今终得用处。

二十六岁的谢朗在洛依依的期待与担忧中顺利的通过了院试,录科和乡试,最终考中举人,意气风发的准备进京。

离开家乡那天,洛依依将一个红色香囊挂在谢朗的胸前,贪婪的望着那张自己爱了八年的脸,目光总也舍不得离开。

留恋处,别离时,兰舟催发。

河岸旁,谢朗伸手抬起洛依依的脸,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捋至耳后,微垂首,在她眉心落下一吻,眼角眉梢,全是一片深情。

依依,和我们的孩子一起,等我回来。

洛依依盯着谢朗的脸,千般难分,万般不舍,只化作一句 好,我和阿宝,等你回来

风起,轻舟扬帆,且行且远。洛依依牵着阿宝的手立于河畔,目不转睛的盯着已失了影子的小船,口中兀自低喃,谢郎,你一定要早些回来。

水声澹澹,听不见后来的哀婉,那眉目上的轻吻,终是疼了谁的心?

许是上天眷顾,谢朗的考试之路,顺畅无比。

解元、会元一举拿下,之后便是意料之中的高登榜首,夺取桂冠。且以其过人的才识而得到了皇帝的欣赏。

之后,便是熟套的情节了。

皇帝兴奋之下,鸳鸯谱急点,直将自己膝下最宠爱的女儿洛阳公主下嫁给谢朗。

然后,谢朗顺理成章的成了所有人羡慕的对象。

公名利禄,美人卧怀。何况,那洛阳公主听说是及其温柔善解人意的。

一声声加官进爵的喜报,一箱箱难提名目的赏赐,那御赐的府邸怎就如此辉煌?那一句句恭喜怎就如此耳顺?

谢朗的心,终究在这万丈红尘中迷失。

洞房花烛之夜,谢朗看着在烛火中明艳无比的洛阳,眼前蓦然浮现出洛依依那张总是有着清浅笑容的脸,心在瞬间刺痛一片。

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皎洁如洗的明月,谢朗拿出临行前洛依依赠予的香囊,想起她的心心念念,想起他的深重承诺,最后想起那些若锦前程,浓眉痛苦的皱起,终是将那香囊,用尽力气,掷往窗外。

转身,疾步走向洛阳,挑下了那鲜丽而华贵的红盖头。

依依,对不起

红鸾帐落,一宿无话

远方的村落,洛依依脸色苍白,捂着胸口从梦中惊醒。那疼一波波袭来,几乎夺了她的呼吸。

挣扎着扯出自己置于胸口处的香囊,看着香囊中以肉眼可见速度白掉的头发,洛依依脸上挂满了怆然与自嘲。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潮湿一片。

怎么谢郎,这就是你许我的地老天荒?

怎么谢郎,这就是你要给我的地久天长?

怎么谢郎,这就是,我抛弃所有不顾一切追随你的下场?

惨淡的笑容再次浮上眼角。

谢郎,你可知那香囊的来历?

你可知那香囊被唤作相思蛊?

你可知,被蛊虫噬去骨肉的疼痛?

原以为,我们会相亲相爱直至终老,便做了这相思蛊与你,妄想碰触一个地老天荒,哪知这千般誓言万般承诺竟只是镜花水月说说而已。

原来,原来誓言真的只是当时应景,无法当真。

原来,原来誓言真的是有口无心的。

罢罢罢。谢郎,不若我就此转身,换你一世功名利禄富贵荣华。

阿宝的哭声在深夜里突兀响起,令神伤不已的洛依依顿时回了神。

看着阿宝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洛依依伸手将他揽在怀里,泪又开始止不住的落。

阿宝阿宝,你该怎么办?娘若死了,你要怎么活?

婚典庆毕,登朝为官。

功名利禄,富贵荣华。该有的似乎都已具备。

那洛阳,也果真如传闻般温柔可人,少了皇室贵族的娇纵任性,更是为谢朗令人艳羡的生活平添了几分暖意。

谢朗忖着,便将自己想接洛依依同住的想法说与洛阳。

谢朗有妻室,洛阳原是知道的,听他这般一说,也不犹豫,当即便应允且亲自派人去接,谢朗自是感激不尽。

二十八日后,洛阳派去的人回返京都,带往公主府的只有一个年方六岁的孩子。那孩子自进府那刻起便出奇的安静,不吵不闹,也不曾有害怕的情绪。

洛阳好奇的睁大眼,望着正堂中央乖乖站立的孩子。

谢朗下朝后回到公主府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阿宝”。

谢朗轻唤。走至小孩面前抱起他。

抱着阿宝在正堂内转了一圈,却并未看见洛依依。谢朗看向公主,急急问道,公主,依依呢?

洛阳眨眨眼,掩去眸底的黯然。

“侍卫说,依依姐姐不愿意离开,只让他们带了这个孩子回来。”

怎么可能?依依疼阿宝入骨,怎舍得让阿宝一人离开?除非……

谢朗心头一颤,蓦然涌起一抹不详预感。而一直盯着谢朗看的阿宝像是在此时才确认了抱着自己的男人是自己的爹爹。惊慌的哭声再也无法抑制大声哭了起来。

“爹爹,娘说她不要阿宝了呜呜…”

“爹爹,娘说她要一个人走了…”

“阿宝知道娘亲是病了,爹爹快去救娘亲……呜呜……”

依依……谢朗闻言心惊。

“备马!我要去找依依!”

再顾不得那些身前身后名,再恋不起那些人前人后贵。

公主府外,马车绝尘而去。

洛阳看着马车扬起的灰尘,不觉间泪已挂满脸颊。

谢郎,是否,我本不该将你挽留,不该插入你们之间自以为是的以为我能给你更好的未来?

咬了咬唇,洛阳淡淡的分赴了句“不许告诉父皇”便脚步虚浮的走回了他们的房间。

昼夜未息的赶路,谢朗抱着阿宝坐在马车上,心止不住的慌乱。愈是靠近,胸口窒息的感觉便愈是严重。

朝思暮想的简朴小院出现在谢朗眼前时,谢朗的脸上已出现了浓浓的疲惫痕迹。

抱着阿宝下了马车,谢朗便急匆匆的向门扉紧闭的小院冲去。

“依依。依依!”

谢朗呼喊半天,却不听闻院内有一丝动静。疑惑间,邻门大伯家的门倒是打了开,露出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

老人看见来人是谢朗,激动万分的喊了起来,”阿朗,快去药王谷!依依刚被他们带走了!!”

谢朗闻言,身体几不可见的僵滞了一下。是了,时间太长,长到他几乎都忘了,他的依依是药王谷的宠儿,有着尊贵的家世和难以计量的财富,因着他才弃了不再要。可是,离家那么长时间,药王谷都未曾有过动静,如今怎么就……

来不及细想,谢朗将阿宝托咐在老伯家中,吩咐侍卫不必等候,便飞身上马,顾不得洗去一身的风尘与疲惫,便又策马狂奔在去往药王谷的路上。终于在药王谷人归谷之前拦住了他们。

为首的男子一袭紫袍,墨发高束,缓缓踱至谢朗面前,长眸微眯,闪烁着一抹谢朗读不懂的光。

“你是谢朗。”

不是问句。谢朗微愣,而后点头。

“请让我带依依回家。”

“回家?”呵。紫袍男子仿佛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眼眸忽而冷冽,双拳携着凛凛的拳风袭向谢朗。

马车外的骚乱惊醒了原本就睡得极不安稳的洛依依。透过车帘,她看到了被紫袍男子打到毫无还手之力的谢朗。心口一疼,急忙唤到,“哥哥住手!咳……‘音未落,急促的咳嗽声便响了起来。

紫袍男子迅速收手,奔向马车,谢朗也随之跟上。

掀开布帘的刹那,谢朗只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几乎都在此刻凝固了。

那车中的女子,脸色苍白,三千青丝不知何故换作银发。呼吸间胸口剧烈起伏,咳血如花,印在素白色的衣衫上,瘦弱的身子似乎随时都有消失的可能。

“这是,怎么回事?”

谢朗声音微颤的问道,原本伸出的手在触到洛依依的前一秒顿住,再不敢往前伸出,似是怕碰碎了那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女子。

而紫袍男子原本欲爆发的怒火在看到洛依依的乞求神色后无言,转身忿然的下了马车。

洛依依伸手抚摸谢朗的脸颊,嘴角轻轻的扬起了一抹笑容。

“谢郎,你来了,真好。”

眼泪突然再次滂沱。

洛依依想起他们成婚那天,谢朗那句欣喜万分的,“依依,我们在一起了,真好。”

谢朗无措,只紧紧的将洛依依抱在自己的胸前。

许久。

洛依依开口将紫袍男子唤进了马车,神色坚定的说道,“哥,我要跟他走。”

“你…”紫袍男子惊怒,最终无奈叹息,随了她去。

离开之前,紫袍男子溢满恨意的双眸狠狠瞪向谢朗,最终却也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好好待她”。

清幽的草径上,迎面驶出一辆马车,车上的男子,身形憔悴,双眼布满血丝,怀中抱着一个双目紧闭的白衣女子。

马车在草径上行了很长时间,终于在一片开满向日葵的地方停下。

男子身体微颤的跪在地上,双手无力的掬起松软的泥土,亲手将女子小心翼翼放入金黄色花床中,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依依,为何不告诉我,那相思之蛊的可怕?

依依,为何不告诉我,你的隐忍和疼痛?

依依,是否你是知道了唯有离开才是对我最大的惩罚?才以如此残忍的方式从我生命中消失?

擦肩而过,生死如河,你如何不等我便独自度过,留我执守凡尘,这万千寂寞?

功名利禄,浮华过眼,我竟于此时才知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依依,对不起。今生谢朗,欠你一个幸福。但愿来生,不再相逢。祈愿上苍,能让如此纯粹的你得万分干净的他来守护,获朝朝暮暮爱得生生世世情拥永生永世的幸福。

 

来生不管爱与不爱,都不要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