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你的姓氏

丁小白最不喜欢章宁说的一句话就是“随便”,“晚上吃什么?”“随便。”“周末去哪儿?”“随便。”“买哪种香味的沐浴露?薰衣草还是牛奶?”“随便。”……每当这个时候,丁小白都特别想把手里举着的那两瓶硕大的沐浴露砸到他那又黑又帅的脸上,问问他除了随便之外还会不会说别的话。

不过话说回来,章宁除了说话随便点儿,人还是相当靠谱的,至少他在丁小白面前从来不撒谎,除了那次用冷暴力逼丁小白跟他分手。

那时两人都还在北京,北漂的人都体会过那种在出租屋里逼仄地让人发晕的感觉,尤其是与你合租的那对情侣还是两个都不讲卫生的马大哈。丁小白是个极爱干净的人,这或许与她与生俱来的雪白的肌肤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每天上完班回来还要打扫那惨不忍睹的卫生间和厨房都能让她背过气去,每次跟章宁抱怨时,他还是那句笑嘻嘻的随他们去吧。

可是那句随便并不代表他心里真没想法,天知道他是有多想给丁小白一个稳定而温暖的家,那些抱怨就像一根根刺,扎得他心里生疼生疼。于是在全国房价都高速飞涨的那一年,他不顾自己不到五千块存款的钱包,从亲友处借来了十二万块钱的首付,在老家的省会买了一套90平米的房子。他用这种飞蛾扑火的方式告诉丁小白,万一在北京真的混不下去,在美丽的湘江河畔,还有我们的另一个希望。

活了二十三年谈了三次恋爱的丁小白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真的会有一个男人会为了她倾尽全力去打造一个家,一个真正的家。尽管那个房子不是在北京,可是对于知足常乐的丁小白来说,已经足够了。看到购房合同的那一刻,丁小白决定了,不管未来能在北京混成什么样,不管他是贫穷还是富裕,不管爸妈怎么反对,她都要——跟他结婚。

可是他们到底没在北京混得很好,不是因为他们混不下去了,而是因为章宁的父亲生病了,初步诊断是肺结核,但医生认为很有可能是肺癌。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章宁心如刀绞。他觉得愧对父亲,他任劳任怨了几十年,还没有享过一天的清福。章宁决定如果真的是肺癌,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替父亲治病,钱不够就把新买的房子卖掉。可是一想到房子,章宁立刻又想到了丁小白,那是他给她唯一的保证,如果没有了房子,他拿什么去给那个娇憨的小人儿幸福呢?章宁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当中,最后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黑暗中,他紧紧抱住了熟睡的丁小白,像往常一样说了一句“我爱你”,丁小白依旧没有听到,只是扭动了一下四肢,然后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知道章宁父亲生病以后,丁小白特别乖,下了班也不和朋友去逛街了,买完菜回家就安静地做饭,然后等章宁回来吃饭,无论等到多晚也没有一句埋怨。可是章宁却变得很奇怪,总是无缘无故地找茬、发脾气。而丁小白也总是让着他,尽管心里郁闷,却从不多说一句。

有一次丁小白忘记带钥匙,下了班拎着一堆菜在门口给章宁打电话,他却说自己在跟同事聚会,让她先去找朋友玩。挂了电话,丁小白的心“咻”地疼了一下,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在一起一年多来,丁小白第一次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就像脚踩在棉花上,摇摇晃晃,心里发慌。

丁小白没有去找朋友玩,一直在门口坐着,等到了晚上十点,章宁才晃晃悠悠地回来。见了丁小白,也没有多说,径直就自己开门进了屋。丁小白跟了进去,想问他为什么,可是看着那张坐在电脑前毫无表情的脸,所有的话全堵在了喉头,一句也问不出来。房间里的灯光昏黄,感觉分外压抑,丁小白很想逃,可是她舍不得。终于,她轻轻拉住了章宁的手,说了一句,我饿了。

章宁顺势把她抱在了怀里,丁小白觉得自己脖子上凉凉的,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章宁的眼泪。丁小白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章宁流泪的样子,还有像刀一样刻在她心里的那句话:“我想让你走,我不想拖累你。”丁小白沉默的抽泣瞬间变成了嚎啕大哭,她觉得委屈,更多的是心疼,那种疼痛一直蔓延到她的骨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