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让我想到很多淡雅别致的植物,比如兰草、春兰、吊兰、蕙兰……,后来有一次看到邻居家养的素心兰,我就想到了她。她的名字,单字一个,蕙质兰心的兰。四川女孩儿叫某某兰的比比皆是,连名带姓的叫就显得俚俗,每每想起你时,我喜欢在心里唤着兰,然后想到一株兰草的典雅。

上学那会儿,我们都爱给自己的名字花样翻新,对于父母取的滥俗名儿厌恶至极,自作主张地改了很多动听的名儿,但也只是想来说说,没本事真去改了。后来长大去了南方,我构思一小说又问过她,她说紫怡,你喜欢被叫做紫怡,我在这边看这俩字发笑,多似言情小说里的名儿啊,还是兰好,顶着两羊角辨的纯真姑娘。

兰的家庭不算复杂,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还有个小两岁的体质弱小的弟弟。爸妈在她小时候便双双南下,她和弟弟便被寄养在了外婆家,外婆是个农村女人,自然少不了农村女人的封建与粗糙,她爱骂人,当然这骂是有特定指向性的,心情不佳时,心中的愤愤经过声带的加工变成难听的语言全落在了兰身上,她挽袖叉腰站在山嘴一号叫,十里八村,世人皆闻,每次和弟弟因一些琐事发生争执时,她必被认定为过错方受到呵责,后来跟兰熟识后她跟我讲起这些,我的脑里立即幻化出一个母夜叉、灭绝师太的形像。我从不怀疑此灭绝是否是兰的亲外婆,在四川山区重男轻女这等事儿并不少见。好在兰的奶奶待她不错,那个慈祥的老人我见过,她笑得温暖。

初中时,宿舍时一次夜谈中兰提到了她的身世,她真不是外婆的亲孙女,是奶奶从医院抱回来的,她淡淡地说着,轻描淡写像一件不关己的事,或许她的心里也有泪流成河的波澜在涌动吧,我们都没看到。其实关于她的身世我是早就知道的,在那个巴掌大的村庄,谁家丢了孩子、谁家捡了孩子,这都不是秘密,在她亲口说出之前我几乎都忘了,但当她说出口时,我有一时的诧异。

是的,她勇敢、乐观,敢直面不讳的在众人面前剖析自己的隐痛,她身世凄凉感染到宿舍的每一个人,我们都小心翼翼尽量不去提会触及到她内伤的言语,后来发现,我们的隐忧似乎多余。她乐观如是,还是像只蝴蝶一样在校园内外翩然,逢人便叽叽喳喳像只欢快的鸟儿,笑意盈盈像三月的花。

14岁那年,她爱上班长,班长算不上那种帅气的男生,只是她浑身若即若离的温暖气息让班上半数女生为之着迷。兰在那年极速以一天真不谙世事的姑娘转变为一满腹爱幕的痴情少女,她写信唤班长为哥哥,然后书来信往渐生爱意,兰力挡群莺蒙得班长的垂青,惹来无数怨愤能杀死人的目光,沉浸在幸福中的兰不知是否觉察到,我个局外人是看得明了。

她给我讲很多她和班长之间的美好故事,比如她们买一样的吊坠吊在脖子上明晃晃,课间传递甜言蜜语的小纸条,他带她去家见他的家人,像媳妇初见公婆一样,寒冷的冬天他打来热水给她揉洗她长了冻疮的小手……,太多太多了,在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放学路上,她一直给我讲,那甜如蜜的爱情自她的心湖发出像欢快的音符在唇红齿白间跳跃。我往往是一路都不怎么说话,做一个无言的只顾倾听的树洞,这样最好。

在那纯真年月里,我只见过一次她流泪的样子。临毕业的一个晚上,我们像往常一样蒙着被子说着悄悄话,突然她的语气慢慢地暗淡了下去,我伸手摸过去,她的脸上有湿热的液体划过,那是我所知道的她第一次落泪,在深夜里低低地哭泣。我只对她说不要哭了,没有别的安慰,爱情里猜测误会总是有的,但解铃还需系铃人,而我,只是一个旁听。

第二天,欢声笑语重新绽放在她小巧的脸上,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想起前夜幽幽哭泣的她,大概再乐观坚强的外表掩映之下都有一颗柔软脆弱的心。

野菊花在农村的山边地角随处可见,每到夏日便开得旺盛,一张张小脸笑的灿烂,村野孩童、村中老黄牛的脚步无意的踩踏,它倒下了,次日清晨又是绚烂的它,像极了兰。那时我们单纯的像那野菊,没有因为彼此都觊觎的爱情而碎了友情,我们是情敌,但我们还是能手牵手进进出出,我们睡一张床互诉悲喜,交淡时都彼此摒弃相同爱慕的心思。他是她的,从来不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