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忆东栏一株雪,人生又得几清明

『还忆当年初遇』

长安,白马寺。苏晴,这已是第七十二座寺庙了,可我已须发尽白,终归是负了如来,怕是也要负了你四百八十寺之盟,了了一生,转眼又是清明。

流年日深,许多事情已经模糊不清了。如果没有遇见你,或许日子会过得有些平淡,做一个恪守戒律的小僧,不谙世事,不懂得凡尘的尔虞我诈,挑水,劈柴,勤读经书,常伴青灯古佛。

刚到寺里的时候,我已经记不清那是几年前的一个春天了,只记得那年山上的桃花开得格外的艳,寺里一片春意盎然。呆在寺里的感觉真的很好,我爹娘死得早,在这里我感受到了家的温暖,那是我从未有过的感觉。

方丈人很好,是一个心善的老头,见我无家可归,便在我流落街头的时候把我带到了寺里。刚开始我不敢说话,事实上,我真的很怯生。绣坊的一对母女给我很深的印象,因为她们对我很好,听方丈说,她们也是被收留下来的。那个小女孩长得很可爱,不过方丈说既然已经剃去了头发,就不可以和女生玩,我不知道那是不是骗我的话,可是那时我真的就不敢和她说话了。

她见我不肯说话,竟越发来得频繁了。或许是好奇,或许是不甘,可我至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我还清楚地记得她第一次和我说话时的场景,我想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忘记吧,因为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我叫苏晴,我娘叫我晴儿,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对她笑了一笑,我不知道那样子是有多不礼貌,可是实际上我只是害怕而不敢开口罢了...可你却没有放弃,每天叽叽喳喳围在我身边吵个不停,相信我总有一天会开口。后来结果证明,你的方法真的奏效了。

日子久了,我们也便渐渐熟络了,方丈大师,苏姨,还有晴儿,都是我在寺里最亲的亲人,我喜欢这样的生活,无忧无虑。虽说我已经不如开始几个月那般不说话了,可我还是惜字如金着,我知道这是性格使然,我知道这样的性格不好,可是我甚至觉得那就像是天生的难以改变,而你,却一日一日,傍我身边。

很多记忆已经斑驳褪色,可那段回忆,我还是深深记着。

晴儿,我虽不曾与你如文人般吟赏风月,甚至连承诺,我没有来得及给过,可是你知道么,那些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此生最难忘怀的时光啊。

『不负如来不负卿』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我本是削去三千情丝的僧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与我无关,怎奈僧推寺门 终究跨不过红尘,自你离去后,我才知我的执念竟是如此深。

方丈夸我极有慧根,佛法一点即通,修行不易,让我加倍珍惜,加倍努力。大师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深知此恩无以回报,便也定不会辜负方丈对我的期望。我不敢再见你,我怕方丈会不开心,我怕我会心存执念,我心向佛,就当五蕴皆空。

有些事情,莫非上天注定,不然谁会想到,厄运会来得如此突然。那时你年方二八,豆蔻年华,长发飘飘,裙摆摇曳,白裳若雪。本是无忧无虑的年华,却怎想,那个与你相依为命的母亲,那个一直疼爱着我如亲儿的苏姨,竟忍心抛下你一人,离开人间,留下的,只有她那精湛的绣工。你悲痛欲绝,一时也是大病不起。一切真的来得太过突然。

只是这一切竟然还不是个头,翌年四月,阴雨连天,杨柳恹恹,不知何故不与往年那般充满生机。自苏姨离去后,你的脸上少了几分红润,添了几分病态,我知道你是在那日,留下了隐疾。我瞒着方丈,与你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多了,因为我怕你会有一天会也如苏姨帮倏然离去。可是天不遂人愿,烟雨蒙蒙,桃花零落,那年清明,你的生命还是随着落花一同消殒。从此,那个缠着我的丫头再也不见。再也没人,叫我“小和尚”。

若不是一旁的师兄告诉我我的木鱼声不同以往,我也还未发觉我已是心不在焉。连心都静不下我怎敢让方丈对我如此期望。我还没有如殿上的佛尊般冷眼看凡尘,我心中斩不断的执念真的太多太多。

你曾答应过你娘要成为名满天下的绣娘,让她的技艺得以弘扬;你也曾答应过我要陪我要览遍四百八十座寺院,一起领略大江南北的风情。北国苍茫,南国妖娆,这世间,还有太多太多的精彩你都还来不及去经历。

不负如来不负卿,是啊,世间怎得两两不负的双全法?我不想负了如来,不想负了方丈的期望......

『人生又得几清明』

我守在你的墓前,为你枯坐念经,不为留恋,只为超度。忘了时间,忘了流年,不食不休。我不记得那时蒙蒙烟雨冷得有多刺骨,落蕊纷纷,你的墓上,留下淡雅花痕,花在,心在,思着永候。

花开花落,草木轮回,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形容枯蒿,直到长发及肩,直到落英缤纷又是一个春天。掸去灰尘,就如掸去过往的云烟。站起身来,渐行渐远,不再回首,不再留恋。

不是我已彻底斩去过往,只是知道你必定有踏入了有一个轮回,我要去访遍四百八十座寺院,如若你还记得前世的诺言,我想今生我们还会遇见...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我用了一生去追寻这个答案,可是如今长发花白,我终是负了如来,也负了你,了了一生。

你给了我尘缘,我便不敢忘记相守的誓言。推开寺门,为你跨入红尘。信仰不够虔诚,终是敌不过执念,方丈,我让你失望了。

春雨蒙蒙,我来到了第七十二座寺院,一夜暗雨敲了一地杏花,东栏隐在疏影后,番花次渐,人间又是清明。此刻,我有想起了你,晴儿......【完】

(新风格文章,还很生涩,各位多多指教。——踏花) 文/踏花拾锦年 指导:长安人贩 蓝羽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