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把爱情钥匙
一 同病相怜
老徐一点也不老,像徐静蕾一样,上大学时就叫老徐,沿袭了下来。
老徐30岁,男人30就是一朵花,再加上会穿衣服,他知道自己是个有魅力的男人。可有魅力的男人又如何,老徐没能留住妻子,他24岁就结了婚,总怕毛珍珍跑了,可她到底还是跑了。
毛珍珍说想去看看外国的月亮到底有多圆,于是跑到新西兰。老徐很是不解,中国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跑出国?说是3年,结果4年了,毛珍珍还没有回来。
毛珍珍说,她喜欢这里的乡间味道,可以闻到羊毛的芳香,可以亲自剪仙人掌,这种生活像神仙的日子。
老徐听明白了,毛珍珍是聪明人,又有姿色,她活得像神仙一样,肯定是有个男人养着。当下,老徐就下了离婚的决心。
离婚后,老徐把毛珍珍的东西打包扔进垃圾箱,然后一个人到处逛,和朋友喝酒,能出差的时候尽量出差,日子也就一天天地过去,如果不是遇到丰凝,他怕是不会再谈什么恋爱的。
丰凝是酒场上遇到的,老徐开始以为是朋友的女友。她是个很打眼的女人,高挑靓丽,也敢喝酒,和男人划拳并不示弱,但是到最后,先醉的是她。
朋友说,她这是逞强呢,刚被人甩了,当然要买醉,前夫去了加拿大,不要她了。
老徐心里一动,原来如此,同是天涯沦落人呀。散场的时候,老徐主动了许多:“丰凝,上我的车,我送你回家。”
送到楼下,丰凝闹起了酒疯,拽着老徐的胳膊不放,把他当成了前夫,鼻涕眼泪地流着:“你说,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我哪里不好,你说要带我出去的,找个洋婆子就比我好?”
丰凝的眼泪沾湿了老徐的衬衣,他抱住她,觉得自己内心也无限凄凉,只不过他是男人,不能和她一样任性,可感觉是相同的,让人扔了,好像一块用过的布,没了新鲜颜色,整个人都灰仆仆的、
老徐抱着丰凝进了电梯,她在电梯里吐了,清理电梯花了10分钟,进门,她仍然吐,到了卫生间,她哭,披了头散了发。
已经是凌晨,老徐怕丰凝有事,索性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她睡了,婴儿似的脸,月光下分外好看。
老徐抽着烟,一支接一支,到天亮时,一盒烟抽完了,他静悄悄地下楼,觉得昨天像一个梦。
二 心有灵犀
刚上班,电话就打来了。老徐觉得是丰她,果然是丰凝,声音很温柔,一寸寸地爬过来:老徐啊,我向吴涛要的你的电话号码,早晨起来看到烟头,朦胧中想起昨夜的事情,电梯里吐了你一身吧,真不好意思。
老徐说,“没事没事,应该的。”
“我请你吃饭,行吗?”
能说不行吗?老徐笑了:“我请你吧,你选地方。”
丰凝说:“听说你是贵州人,有一个吃花江狗肉的地方,民族文化宫对面,马连良故居,四合院,院子里有藤,还有人唱戏,你喜欢不喜欢?”
老徐的心立刻就觉得温暖起来,那个地方是他一个人常去的啊,也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他没有告诉过别人.丰凝却一下子说出来。老徐像被人点了穴似的,赶紧说:“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两个人吃花江狗肉时,说话不多,老徐给丰凝夹菜,旁边有人唱着青衣,是《春闺梦》吧,青衣唱到:“终朝如醉还如病,苦依薰笼坐到明,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可怜侬在深闺等,海棠开日我想到如今……”
老徐抬头看去,丰凝的眼睛已经湿了。老徐说:“以后别喝酒了,一个女子喝酒,风尘气浓。”这句话一说出来,就有了贴心的温暖。
两个人吃完饭出来,满天的星星了,老徐拉着丰凝跑,似两个青涩少年。丰凝跑累了,蹲在马路上笑。大叶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好像也在笑。老徐这才知道,自己好久没有笑过了。
后来,两个人常常一起吃饭,丰凝开玩笑说,我们是吃友。
其实,是为了不孤单。孤单太可怕,和昆虫一样,到处飞着。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老徐没有想过爱不爱这个事,可是他但凡有一点时间,就想和丰凝在一起,哪怕什么也不说。
有一天晚上,丰凝把钥匙锁在了家里。进不去,慌乱之中就给老徐打电话。
老徐说:“别急,有我呢。”他先把她拉到自己家里,煮了咖啡,吃了宵夜,然后打电话给开锁公司。
门打开时,丰凝拿了另一把钥匙交给老徐,说:“留一把备用的在你那里吧,万一下次再锁上呢。”
老徐也把自己的钥匙给了丰凝一把,换钥匙的时候,他捏了一下丰凝的手心,丰凝低下头,脸红了。
老徐心跳着下了楼,心跳的感觉忒好,他哼着小曲,居然是周杰伦的《七里香》,想想自己都30岁了,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头,跳着上了车。
三 旧情归来
老徐一个人去看“周大福”的戒指,想起丰凝的手,又细又长,应该选一款简洁、明快的样式。
除了第一次喝醉抱过丰凝,老徐与她还不曾有肌肤之亲,可他知道,那黑夜中的脸红,那钥匙,就是爱情了。
毛珍珍来电话时,老徐几乎已经忘记了她的声音,是半夜,他问:“谁?”
毛珍珍说,“我是珍珍。”声音哽咽起来。
老徐赶紧起身,拧亮了灯看时间,凌晨3点。
珍珍说:“老徐,接我回家,好么?”
“你怎么了?”
毛珍珍哭起来,说:“我时间不多了,肝癌,顶多半年了,我想死在家里,接我回家吧,我想来想去,只有找你,我梦到过你好多次,我知道你忘不了我,你记得大学恋爱时你说过吗,我傻了,你也要我,我疯了,你领我回家,现在,我要回家。”毛珍珍的声音近乎抽泣。
老徐的脑袋轰地一下:她得了绝症?
放了电话,老徐抽烟到天明,看镜子中的自己,胡子拉碴,人也憔悴了许多。
老徐想起最爱的时候,他的确说过,无论毛珍珍什么样子他都要她。他知道自己的本性,是善良的男子,只能自己吃亏,不让别人过不去,幸亏戒指没有买,不然又要伤一个女人的心了。
上午,老徐去办赴新西兰的手续。他想,新西兰是个不祥之地。
晚上,老徐约请丰凝吃饭。丰凝说:“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呢。”
还是在马连良故居,还是花香狗肉。一进门,丰凝就小鸟儿一样扑上来:“发了奖金,去看了一块手表,觉得适合你,就买下来了。”
老徐看了一眼,一万多块钱的瑞士新款。他心里一酸,说了一句不着调的话:“我有表呢。”
丰凝的表情有点尴尬,表就在桌子上放着。丰凝去卫生间,老徐把表放在了她的包里。他知道,这是他和她最后一次吃饭了。
走的时候,他们没有说再见,丰凝把钥匙放在了桌子上,那是他留给她的钥匙,一次也没有用过。
老徐握住那把钥匙,觉得无限凄凉,这才发现,秋天来了,院子里有些凉了,唱戏的换了老生,唱的是《让徐州》,第一句:“未开言不由我珠泪滚滚。”
老徐低下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眼里落下来,掉到地上,砸在青砖上。
四 爱过留痕
毛珍珍的样子极落魄,老徐看到她瘦得脱了形,一下子就心软了。毛珍珍哭了,说:“老徐,别离开我,陪着我,行吗?”
这一刻,老徐是真心的,他会陪她,他不能不陪她。
老徐天天陪毛珍珍去化疗,四处找偏方,房间里充满了中药的味道。毛珍珍说:“这辈子,我没爱错人。”
毛珍珍睡的时候,老徐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发呆,有时就看那把挂在钥匙链上的钥匙,是丰凝家的,他没有舍得还她,这是惟一的纪念品。
她和他,虽然没有说过半个爱字,可是老徐知道,他动了心,丰凝也动了心。他没有理由让丰凝等待她,他没有那么不要脸地去说:“你等我啊,毛珍珍死了我就来娶你。”不,那不是他的为人。
毛珍珍病重,他去医院陪床的路上,接到丰凝的电话:“我要结婚了,‘五一’,天都饭店,你来吧。”
老徐看了看天,这才知道春天又来了,想起去年春夜与丰凝相逢,好像是昨天的事情。老徐发了短信向丰凝表示祝贺,说自己那天有事情,可能去不了。
丰凝结婚没多久,毛珍珍就去世了。走的时候拉着老徐的手,眼泪不停地流,好像还有好多话要说。
老徐百感交集,他知道,他不再爱这个女人,可心里还是放不下,什么叫一日夫妻百日恩,他终于懂了。
秋天再来的时候,老徐去超市买东西,遇到了丰凝。
丰凝的肚子很挺了,身边有个戴眼镜的男子。丰凝很大方地介绍:“我老公。”然后指着老徐说:“我从前的朋友。”
走出超市的时候,老徐看到满天的星星,想起第一次去吃花香狗肉,也是满天星星。
丰凝没有问老徐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还是一个人?老徐也没有说,他想,这所有的故事,本来就是安排好的,他实在没必要让所有的人都来承担痛苦。为了给毛珍珍看病,老徐把车也卖了,他挥了手,上了出租车。
(文/雪小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