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转,时光缭乱

一. 17岁,我的许多事情发生在这个称为雨季的年纪里。那些泛白的记忆时常被我想起,并且觉得胸闷。

 

     17岁那年,我上高中。17岁,出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我。
     前半年,在B市,我总是昂首挺胸地在校园里穿梭,我是优秀生,遗传了母亲高挑的身材和靓丽容貌,周围的一切都不入姑娘的法眼。
     后半年,我形单影只地在H市的某个中学里混日子。我小心翼翼地穿梭在校园里,低着头,神情有那么点忧伤,我留着长刘海,遮住我那整日想昏昏欲睡的眼睛。我开始偷偷地抽烟,并且喝酒。
     17岁,我的父母死于一场车祸。父亲是B市电视台的编导,母亲是B市最红火的主持人。可是,人生总有太多的意外。有些不幸,也许就是命中注定。
     父母的葬礼上,自我出生就未曾谋面的奶奶从南方赶来。她穿着华贵,雍容大方。她白了我一眼问道:你就是安然吧?要是你想的话,可以跟我回南方继承安家。
     我有些吃惊,要知道,当年她百般阻挠父母的结合。我爸爸——她唯一的儿子,放弃了家族企业,毅然与母亲来到B市,却被她冠上“不孝子”的头衔。
     我固执地摇头,她火冒三丈,皱着眉头冷笑着说:我是同情你才这样做。你只有17岁,没有钱,以后该如何生存?你要记得,是你妈妈害死了我的儿子。
     我依然摇头,没有她,我照样可以生活下去。因为父母巨额的保险金,受益人是我。

二..
 
父母去世后,我毅然选择离开生长了17年的B市。这里有着令我伤神的回忆,我要坚强。我对自己说。而那些讨厌的人和事,终将摆脱。
     办理了转学手续,我来到向往已久的H市最出色的中学读书。在这里,我开始了另一种生活。周末,我在酒吧找了一个伴舞的工作。我并不缺钱,我只是喜欢酒吧的气氛,那么热闹,可以让我暂时忘记悲伤。
     就在这时,林苏白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
     遇见林苏白的那个下午,我正在酒吧里跟人拼酒,气氛很好。
     包厢外,一个神情坚决的少年在和经理理论着什么。经理面色羞愧,频频点头。然后,经理跑来找我,他神情慌张地说:安然,你表哥来了,以后不要在这做了,你还未成年,要不我这酒吧会出事的。
     我朝他背后看去,看到一张阳光又温和的脸,朝我灿烂地笑着。
     还未定神,就被他拉着跑出门,有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把嘈杂的酒吧甩在了身后。那一刻,我确定,我的手心出了汗。
     停下来时,我已经在一个KFC的门口。我的脑袋晕晕的,看着面前这张模糊不清的脸。他的声音悦耳:安然,我们进去坐一下吧。    
     对面的男生看着我笑了,嘴角有着两个好看的小酒窝,他说:我是林苏白。
     那一刻,我的心开始变得柔软。我说:林苏白,你害得我丢掉了工作,怎么养活自己。
     林苏白的眼睛明亮,有些害羞地说:安然,我可以帮你。
     我哈哈大笑,然后摇头: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呢?林苏白,你冒充我表哥,还让我丢掉了工作。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其实,本姑娘根本不缺钱花。
     林苏白开始沉默不语。临走时,已经是夜幕降临,林苏白在夜幕里,声音哽咽地说:安然,以后别去那种地方了。我不放心。
     我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却有眼泪滑落。
     17岁,林苏白说要帮我。他是我来到陌生的H市后第一个关心我的人。
     那天,我的心里有了微微的感动,温暖就一点点地在心房里蔓延开来。

三. 
   林苏白似乎是顺理成章地就成了我的“保镖”。被一个人老是跟在屁股后面,是件很烦的事。因为他,我没办法去舞厅或者酒吧继续逍遥,并开始渐渐脱离了烟酒的刺激。因为他,我按时吃早餐,不再虐待我的胃。亦是因为他,我开始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没有波澜,风平浪静。
     后来我慢慢知道,林苏白是这个学校的美术特长生,他的画在市里拿过奖,他取得的成绩让校长高兴得合不拢嘴。可是很少有人知道林苏白的辉煌业绩,而他从不宣扬,静默着,连走路都低着头。
     林苏白说,安然你记得吗?两个星期前,每次你经过男生宿舍,从702寝室里总是有一本书从窗口落下。你经过18次,我就扔了18次书。周围有人骂我神经病,我却乐此不疲。可是啊,安然,你终究没有抬头看我一眼哪。
     又一次,我瞥了他一眼,淡然地说:幼稚。
     林苏白又一次垂头丧气。
     渐渐地,我开始适应了这个崭新的环境。
     当学校举办第一次画展的时候,开始有女生在我周围打听他。她们说:学校展览馆里的水彩画是那个叫林苏白的男生画的吧?安然,你和他是好朋友吧?
     有大胆的女生说:以前没有发现这个尤物呢。
     林林总总,让我不胜厌烦。原来林苏白居然有如此魅力。
     这些,我原本是不在乎的。直到有一天,一起练习舞蹈的陆霓裳跑来,笑容羞涩,轻声地在我耳边问:安然,那个林苏白不是你男友吧?
     刹那间,我的心开始收紧,只是麻木摇头,半天憋出一个微笑,说:陆霓裳,你也动心了?
     陆霓裳只是笑,不说话。转身走远。
     而我的心里,开始万马奔腾。陆霓裳,有校花称号的陆霓裳,整日像个林妹妹一般坐着,文静不爱说话的陆霓裳居然有如此主动的一面。
     林苏白,或许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你吧?才子佳人的故事才对味。
     虽然,我也喜欢上了你。
四. 
陆霓裳开始与我越走越近。
     和我一起,她会谈流行服饰,谈学习,谈班里的传闻逸事。她笑容轻巧,神色喜悦。我知了,一切皆因林苏白。要不然,一向文静沉默的陆霓裳怎么会如此絮叨?
     林苏白依旧频繁地来找我,和陆霓裳亦开始变得熟络。看着陆霓裳笑意盈盈的脸,我有失落在心中,却依旧笑容满面。
     阳光灿烂的秋季午后,我们三人坐在草坪上晒太阳。陆霓裳问林苏白:苏白,你画得可真好,你是从小就学画画吗?
     我低头,不动声色,内心却开始翻腾:苏白,苏白。叫得可真够亲热。
     林苏白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地回答:霓裳,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之所以能有今天这番成绩,是因为从我六岁开始,就师从洛加。你知道洛加吗?
     陆霓裳眼睛闪烁,兴奋地回答:我知道,我知道呀。就是三个月前,在山上写生,失足摔下山去的那个画家吗?听说他好厉害的,一幅油画能卖十多万,甚至几十万呢。
     林苏白叹气,不发一言,眼睛里有泪花闪烁。我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听着两个人枯燥的谈话。原来,与林苏白有共同语言的是陆霓裳。我并不知道什么洛加,亦对美术没有半点兴趣。我唯一有兴趣的,就是他俩的表情与口吻。
     一个唧唧喳喳,一个开始沉默。

 

     苏白,霓裳,一个比一个亲热。完全忽视了我的存在。或许,我在这里原本就是多余。
     我站起身匆匆离开。林苏白在背后大声喊我的名字,我头也不回。秋风吹来,看着两旁纷飞的落叶,我的心里亦是一片萧索。
     身后,还有陆霓裳撒娇的声音:苏白,你继续给我讲你师傅的故事嘛,人家还要听……
     我的心中,秋季的萧索已经消失得没了影踪,倒是鸡皮疙瘩开始泛滥。 
     冬天要来临的时候,陆霓裳搬到了我租住的小屋里。她俏皮地说:天气这么冷,咱俩作伴多好。
     期间,她和我交谈很多事情。只是,关于我的家庭,我从来不说一个字。
     她惊讶又崇拜地说:安然,你居然去酒吧当过伴舞?好刺激哦。
     我点头,然后笑,还是那句老台词:还不是生活所困。
     至于后来为什么丢掉这份工作,我回答得轻巧:我只想好好学习。
     却不曾知道,仅仅这次谈话,居然成了陆霓裳抓住我的把柄。
     两个星期后,陆霓裳从我的小屋中匆匆搬离,神情忧伤,看我的眼神也带着愤怒。我疑惑地站在屋里,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在寒风中渐行渐远,也有了心疼。
     陆霓裳,尽管你是那么喜欢林苏白,但是,请你相信,我是把你当成朋友看待的。只是,我该有些属于我自己的隐私。
     课堂上,陆霓裳突然晕倒。有同学惊恐地叫:血。
     我转身望去,陆霓裳睁开眼睛,用流着血的小指,在一张纸上用力划着。我的心一点点抽紧。扑过去,抓着她的肩膀,眼泪簌簌落下,我哽咽地说:陆霓裳,你这是何苦?
     班里乱成了一团,老师神色慌张,让男生背陆霓裳去医务室。
     瘦弱的陆霓裳努力地睁开眼睛,狠狠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笑了。我看着桌面上的那封血书,身体止不住地发抖,那上面清楚地写着:我不会放弃。你不要得意。
     字字像针,扎在我心头,异样的疼。
     而我也连挪步的力气都耗尽,只觉得胸口疼痛,要跌倒下去。不知何时,林苏白站在我的身后,扶着我的肩膀,着急地说:安然,安然。
     彼时,林苏白在隔壁画室练习素描,他干净的脸颊还有一些铅笔灰。
     他扶着我的肩膀,被我吓得面色苍白,他说:安然,你要挺住。
     我终于明白,陆霓裳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林苏白。那日,她终于鼓起勇气向林苏白告白,却得到拒绝。林苏白语气坚决地说:我已经选择了安然。
     而陆霓裳,你真的是由爱生恨吗?把我们从前的快乐时光抛得一干二净?

 

     陆霓裳出事以后,学校的传闻开始漫天飞。关于我,关于陆霓裳,关于林苏白,很俗套的三角关系。
     而陆霓裳,你为何偏偏在这把火上再浇一桶油呢?
     那日,开学生大会。陆霓裳做为主持人,化着精致的妆容,掩盖住日益憔悴的面色,台上的她风采翩翩,魅力四射。在会议结束的时候,她盯着我,声音响亮地说:希望这次大会能给某些同学敲响警钟,在思想上觉悟,不要去酒吧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工作,更不要沾染那么多不良的习惯。作为一个女生,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贞洁与名声。
     刹那间,原本热闹的会场里鸦雀无声,台上的老师和领导全都愣住了。那么刺耳的字眼居然出自一向柔弱的她口中,而且在这种场合下说出。
     无数的目光朝我看来,我低着头,悄无声息地流泪。旁边的林苏白,拳头紧握。是我用右手一直按着他的膝盖,不让他冲动。
     我想,只要我能忍,能忍就好。陆霓裳,你怎么收拾我,都无所谓。
     我没有了父母,没了牵挂,这一切都无所谓。只是,我还是觉得难过,为什么从B市来到H市,换了一个崭新的环境,我的劫难却如影相随?
     后来,陆霓裳最终还是和我道歉了。
     那日散会后,林苏白挡住她,愤怒地说:陆霓裳,向安然道歉。
     她倔强地抬头,不说一句话。看我的眼神依旧带着嘲弄。
     林苏白甩手:陆霓裳,看来你是要我恨你一辈子了。
     说完,拉着我要走出会场。刚走到会场门口,突然传来陆霓裳哭泣的声音,她蹲在原地泣不成声,大声地喊着我的名字:安然,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我奔过去,一把搂住她,轻声地说:霓裳,我不怪你,不怪你。

 

     后来,我和陆霓裳还是成了陌路人。
     高三来临,很多事情都被我们忽略掉了,甚至包括以前的友情。而那些传言,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烟消云散。
     唯一不变的是,林苏白依旧喜欢来找我,在门口,我总是能看到陆霓裳充满期待的眼睛。
     离高考还有三个月的时候,我要返回自己原本的学校参加总复习,并且准备高考。
     是我先离开H市的。离开那天,林苏白送给我一幅油画,上面是一位少女,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高挑的身材,上面的署名是:洛加。
     我惊讶地看着林苏白,开玩笑地说:听说洛加的画可是值几十万呢,怎么你会送给我?
     林苏白点头,有些哽咽地说:是呀,安然,你先收下吧。这幅画,有收藏家出更高的价钱,老师都没有卖。
     我神色凝重,仔细端详那幅画,心里开始泛酸。一点点的,荡漾开来。
     我字字坚决:林苏白,你有秘密瞒着我。高考完,我会来听。
     林苏白点头,甩甩双手,笑着说:安然,你果然很聪明。记得我们的约定,S大,我绘画系,你中文系。
     我点头,然后心事重重地踏上开往B市的火车。回头的瞬间,却猛然发现了在墙角悄悄拭泪的陆霓裳。四目相对时,她神情慌张地离开。而火车开始缓缓开动,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她清秀的背影。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我没有按照林苏白的约定再去H市。
     S大的录取通知书如约而至。招生网站上,我还看到了陆霓裳和林苏白的名字。我盯着“陆霓裳”三个字,心底沉重地叹息。
     陆霓裳,果然如你所愿。陆霓裳,你对林苏白的爱,是如此坚决。
     报志愿时,我意外地接到陆霓裳打来的电话,她带着哭腔说:安然,求求你,告诉我林苏白他打算报考哪个学校,好吗?求求你,千万不要骗我。
     我声音冰冷:若我骗你,那又如何?
     半晌,那边没有再出声。后来,她哀伤地说:安然,你还是那么恨我吗?你要是骗我,我就复读,然后再考入林苏白所在的学校。
     他报考的是S大。说完,我匆匆挂掉电话。
     这是我和陆霓裳最后一次谈话。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我发现了林苏白口中的秘密,并且,对他失望至极。
     我疯狂地查着关于“洛加”的资料。
     那幅林苏白送给我的画里,画中的少女,不是别人,而是当年18岁的母亲。
     我在资料里看到了洛加和林一的合影。林一,是洛加生前最好的朋友,也是林苏白的父亲。
     而在母亲的房间里,我亦发现了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和一本破旧的日记本。
     照片上,是她和洛加的合影。那个画家,有着飘逸的气质,母亲依偎在他的怀里,笑得很开心。照片背后,是母亲娟秀的字迹:亲爱的,永远难忘。
     破旧的日记本里是母亲一句又一句的告白与等待。她在里面写:
     洛加,我有了你的孩子,而你却要出国发展事业了。不知道这一去,要多久呢?
     洛加,我要嫁给另外一个男人了,我要把你的孩子留下来。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他不在乎,他说他要给我幸福。洛加,他是个好男人。
     ……
     我终于明白了一切。我终于明白了从南方赶来的奶奶看我的那种眼神,她愤恨地说:你要记得,是你的妈妈害死了我唯一的儿子。
     我也记得了,林苏白谈起洛加时,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
     而我,现在才发现,自我出生以来给我无微不至关怀的养父,是那么伟大。
     可是,一切都迟了。 
 

     林苏白,你对我的爱,一切都缘于洛加临走前的交代吗?
     他临终前是不是说过,如果你遇到我,要好好照顾我?所以,一向内向害羞的你,勇敢地闯进了我的世界,并给了我细心的关怀?
     林苏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居然转到了你所在的学校。而我,一直是你将要寻找的人。你是不是在遇见我的第一天,就将我所有的背景打听得一清二楚?
     林苏白,你是不是把这当成一种任务,所以才能用心包容我所有的坏习惯?
     还有,林苏白,你是不是对陆霓裳也有那么一些喜欢?但是由于我的存在,所以你才拒绝她?
     一个又一个反问号在我脑海里打转,我突然就泪流满面了。一个人坐在母亲的房间里低头痛哭。我一遍又一遍地说:林苏白,你的戏演得真好。
     我把S大录取通知书撕得粉碎。我恨恨地说:林苏白,我成全你和陆霓裳。
 

     三年后,我从美国回来。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一切都转变了。在我撕掉S大录取通知书的半个月后,奶奶病重的电话从南方打来。
     对于没有一点感情的奶奶,我开始心慌了。是的,我害怕了。尽管我们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可是,我还是莫名地担心她。
     挂断电话的一刹那,我泪流满面。简单收拾了行李,带着那幅洛加为母亲画的油画。我去了南方。
     奶奶的病情逐渐好转,她醒来,虚弱地说:安然,我很想他——你的养父,我的儿子。
     我站在奶奶的床前,任眼泪滂沱。她抚摩着我的手背,轻声地说:安然,你能多讲一些他的事情吗?我错过了他十七年……
     心中的隔阂,顿时瓦解。
     出院后,她握着我的手不住地颤抖。她说:安然,你会离开我吗?
     我咬着嘴唇,坚决地摇头:我会用我的一生来爱你。补偿妈妈没有给你的爱。
     她微笑点头,眼角有泪,喃喃道:是不是亲生又有什么关系呢?我错过了那么多,又拿什么补偿你妈妈呢?
     后来,奶奶送我出国,学习企业管理。
     临走的那天,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收拾行李,看着母亲的画像,我突然就想起了林苏白那张灿烂的脸。
     我自言自语:林苏白,我要走了,你要保重。
     这一走,就是三年。
 
十一
     回国后的第二个星期,林苏白的名字开始频频在报纸头条出现。
     我看着那三个字,身体颤抖。
     报纸上说,洛加唯一的弟子,正在S大绘画系读大三的林苏白要举办国内的首场画展。一直以来,这个身残志坚的青年画家都只在国外办画展。
     身残志坚。这四个字,突然地就模糊了我的双眼。
     林苏白举办画展的地点,是H市。我乘坐两个小时的飞机,去了那里。
     会场里,挤满了很多参观者和记者。成熟的林苏白站在台上,微笑地面对记者的各种提问。他的身边,是美丽的陆霓裳。
     有记者说:林先生,能讲一下你是怎么失去左臂的吗?
     我放眼看去,林苏白西装的左袖口果然空荡荡的。林苏白笑得坦然:一场意外而已。
     又有记者问:林先生,您的成名作《忧郁的少女》听说被卖到了国外,是吗?
     林苏白点头,依旧微笑着说:是的。那幅画对我很重要,我斟酌了好久,才决定把它卖出去。因为,我得对得起我现在的女朋友。
     说完,他温柔地看着身边的陆霓裳,然后继续微笑。
     能告诉我们,你和女友是怎么相识的吗?
     林苏白笑了,故作神秘地说:秘密。
     周围一阵笑声。我安静地站在原地,也跟着笑。
     随意地欣赏着林苏白的作品,忽然背后有个温柔地声音叫道:安然?安然?
     那个声音,颤抖又带着疑问。我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展览会场。
     背后,陆霓裳松了口气:是认错人了。
     我走在阳光里,微笑。陆霓裳,你赢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果然爱得无比坚决,无比执著。
     而我与林苏白,终究相隔天涯,再也无了瓜葛。

 
十二
     回到南方。

     我的房间里,有两幅画。
     一幅是洛加画给母亲的油画,这么多年,我带着它到了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怕它丢失。
     另一幅是素描——《忧郁的少女》。一个长发飘飘的少女,蹲在墙角,寂寞地抽着烟。素描的背后,龙飞风舞地写着:我的最爱。
     这幅画,是我在美国留学时,用积攒了多年的积蓄买的。
     这幅画的作者是:林苏白。
     我终于明白,青春里总有一些阴差阳错的故事。把握住了,坚持住了,就会获得幸福。譬如陆霓裳。遗憾和幸福,只是一念之差。
     林苏白,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