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情少男

说来真怪,双胞胎老大出生时,一阵瓢泼大雨下来,父母很不高兴。几分钟后老二出生,却又是太阳当顶,父母一阵欣喜,由此给他俩起名天雨和天晴。虽说是一对双亲兄弟,性格却大不一样,父母的待遇也大不一样。天雨憨厚老实,勤劳好学,年年是学校的三好生。平时在家洗衣做饭、插秧割稻什么事都做;天晴呢精巧灵活,但学习马虎,平日在家横草不拈、直草不拿,有空就玩。一天,父亲从镇上回来,手里拿着一把新镰刀和一双新旅游鞋。赤着脚的天雨一声不响,从父亲手里拿过镰刀就往田里去。天晴却知道那双鞋是属于自己的,接过来就穿在脚上……

临近初中毕业,天晴说不读就不读,整天待在家里看电视……“伢呀!现在城市的伢总是想么样考个好学校。你看你青春年少却在家里玩,么样办呢?”没办法,他母亲只得托我介绍他到城市一家酒店打工。

天晴进城了。到处高楼大厦,到处花花世界。曾经手中空空如也的他现在每月总有几百块钱啊,那可是一个不小的数字。有钱真好啊,他常常请人吃烧烤,喝听装啤酒,打的代步,游山玩水。

开始,我怎么也不相信:家里那么穷,人家的房子都竖起来了,他家还是那间土坯房,怎么会这样!母亲大声训斥他:“不趁年轻多学点手艺,将来准备怎么办?打一辈子光棍?”他低着头不语。母亲不忍多说,毕竟平日总没一分钱零用,现在是他自己赚来的,就让他过好点吧!老的苦惯了,怎么能再苦孩子!

可万万没想到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仅仅几个月,处于花季年龄的天晴,开始了青春的躁动和无法遏止的欲望。他在日记里记录了自己的心事:“到酒店不长,我的情窦就渐渐初开了!喜欢上了一个女孩……”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躁动和追求俞来俞烈。在家里,父母在身边,周围是熟人,他可以压抑这种躁动和追求。但到了城市这个光怪陆离的花花世界,躁动和追求犹如春雨打春苗,一下子勃发起来,无法遏止、无法约束。可是常常在他身边的人,谁管他!

春节到了,他高高兴兴回家,也没给父母亲买点什么东西。但母亲仍然很高兴看着高高大大的青春少年儿子,母亲实在高兴。她翻开他的包包,从中翻出一本影集。打开一看惊得目瞪口呆!她双目怒视着天晴,胸前起伏着……原来是他17岁生日,兴致勃勃地邀请他的朋友们参加他的生日宴会:KTV包房里,圆桌上摆满饮料、酒菜、生日蛋糕,天晴兴高采烈地唱着卡拉OK,情不自禁地搂着一个“女孩”在自己怀里不断留影……那镜头,就是城里的孩子也恐怕做不出:有的脸颊相挨,有的舌尖相碰,有的倾于怀中,有的……更有一张不堪入目:农村的少年孩子天晴,却不知怎么就学着模特般,全裸身体只穿一条仅能遮羞的三点式。三点式内明目张胆地凸起他正青春来临的雄性器官……旁边那个女孩站在他的身后,同样裸着上身、仅戴一副胸罩,罩着肥大而高耸的前胸、前胸紧紧抵着天晴后肩,一只肥手扒住他的肩膀。天晴的右手高举脑后,女孩的另一只手则正好抚摸在天晴黑森森的腋下……

这是什么事啊!

再细细看那“女孩”:天哪!这哪里是一个“女孩”?分明是个女人,一个大女人!年龄至少在30岁以上……他才刚刚16岁啊!进城才几天怎么就变成这样!他手上有钱了,怎么就没想到和他一奶同胞、现在还在家乡做农活的哥哥;怎么就没有想到含辛茹苦把他抚养大、每餐总是臭豆腐、干腌菜下饭的父母亲啊!那个生日宴会至少要花费上千元,母亲心里那个痛啊!担心这样下去把儿子丢了,于是一口对他说:“算了,不去做了,不能做个工丢个儿!”听说母亲不让去做了,天晴诚惶诚恐,把那些照片都给妈:“妈!我以后不再这样,妈!以后听妈的话,好好做事……”

哪个男孩不钟情,哪个女孩不思春。豆蔻年华的少男少女的青春躁动,是人的自然和必然。可对于天晴来说,实在是太早啊!就是谈朋友,是正当的谁不高兴、谁不支持呢?一个青春少男的天晴,应该和一个青春少女谈才是啊,可他所喜欢的竟是一个“妈妈”级的阿姨!那么大的年龄,般配吗?他母亲才40出头,找一个30多岁的女人,是做母亲的儿媳妇还是做妹妹?现在的大女人在想什么啊?她结过婚没有?如果没有结婚,那是为什么?如果结过婚,她男人看了天晴和她那么亲密的照片,那男人会怎样?会不会和天晴拼命拿刀……他没有这样的阅历,也没有这样的辨别力。

我慢慢地、细细地开导后,还是让天晴继续留在酒店打工。拿着那个“大女人”搂着天晴的照片到酒店反映,到了酒店又让我大吃一惊:这个“大女人”早已数次坠胎……

“是谁的?”我问。

“她玩过那么多儿子伢,谁知道是谁的……”

“那就没人管吗?”

没办法,管天晴的这个任务自然落到我头上,我要到酒店去看看他到底怎样。找到酒店给他们租好的宿舍,这里却根本没他。根据同事的指引,我找到他真正睡觉的地方,连门都不拴啊!怎么都兴这样?看到的景况让我深感震惊:天晴正抱着那个大女人睡觉,两人都一丝不挂……

见我来了,天晴低头不语,一脸疲惫而烦躁的样子,这个16的少年啊……

后来,酒店辞退了这个作风败坏的“大女人”。

一天,酒店告诉我说天晴病了,很重,送他到医院打点滴一连几针都不退烧。我把他接到我家修养,心想可能是酒店常常熬夜,他从农村来不习惯而影响了身体吧,于是就想给他换个不上夜班的工作。

听我这样说,天晴脱口而出:南京有个这样的工厂:不上夜班,八小时制,双休放假,包吃包住……有这么好的地方,和国家职工一样,我将信将疑地答应了,天晴去了南京,没想到却是个弥天大谎……

半年后,一个晴天霹雳把天晴一家都震懵了!他母亲患了食道癌,必须马上手术。但天晴母亲想到手术费用和家庭的状况,想到天雨兄弟都还没成家,想到还没有盖好的房子……这一切都需要钱,她不愿意手术。

远在黑龙江做泥瓦匠的天雨得到消息,马上带着自己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2000元钱赶回来,流着泪对母亲说:“妈!您怎么样也得做手术!怎么样也得等我把媳妇接了啊……”我把他母亲患病的消息立刻告诉了在南京的天晴,叫他赶快回来。他妈妈挣扎着对我说:“不能说我是什么病,那样他会担心……”

天晴没有回来。

他母亲的病情渐渐恶化了,我又给他打手机说:“你妈妈的病是世界上最危险、最严重的病,全村的人都来看了你妈妈,你要赶快回来!”原想他得知这个情况至少会有一种惊恐感的,可从声音里完全没听出什么反应,只是平静地说:“回不了哇,还没有发薪。”我立即焦急地给他发短信:“无论如何和老板讲清情况、请求照顾提前结账。”但他没回音。晚上又打手机催他,这时我也顾不了什么,直接告诉他:“你妈妈患的是癌症,已是晚期的晚期……你要赶快回来!”

还是没有回音!紧接着,一连12次打他手机都无人接听!更使人气愤而伤心的是到第13、14、15……次打他手机时,天晴已将他的手机设防:把我的手机号打入“黑名单”……

……半个多月后天晴终于回来,可是他再也没有看到他的母亲。

清理天晴的行装,才发现一个令所有人震惊的事,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南京……

原来,天晴喜欢的那个大女人被辞退后,他的魂也被她带走了,仍然死死想着她,整天处于失恋状态,在日记中抒发着他的无奈:

“每天都会想起你,真的我好想你!”

“我的痴心等待你的芳心!海枯石烂我不会死心!你的离开实在让我伤心!只有你才是我的甜心!”

“这首诗代表我的真心!希望得到你的爱心!”

“天晴爱妳知道吗?真的没有想到,真的,竟然是我害了你!我的爱给了你不后悔!我怕后悔!”

“想忘忘不掉,想留留不住,想放放不下,想爱爱不上。”

“爱我所爱,真爱无悔!爱得越深,伤得越很!”

“一个人的孤单,一个心的寂寞,一阵子的伤害,一辈子的伤痛!”

……

说实话,也许真被他对爱情的忠贞而感动。

可是,一个不到17岁的少男实在不知道什么才是爱情、什么才是爱情的方向啊!这样苦苦地思恋持续了整整一年,也折磨了他整整一年。

不知什么时候,天晴苦苦思恋的那个“大女人”到南京打工,她叫他到她那里去。

这时天晴思想斗争还很激烈,他感到“好像站十字路口,前、后、左、右都是我一生不可缺少的东西,都没有轻重之分”

“我到底该如何选择?到底该如何选!失去亲情,今生难寻!这样一个人在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失去爱情,平生至爱,怎能放下,怎能割舍!失去事业,一无所有,何以生存!忘掉恩情,知恩不报,何以为人?一生的事,恨不能用三生来决择……”

他知道:到南京去了,如果和那个“大女人”有了自己认为的好结果,但父母、亲戚和会怎么看待我?再说到南京后会是什么工作?他思考了很久。工作没有心思,精神上承受不了这太多的痛苦,终于病倒了,而且病得非常重……我还以为他是上夜班熬坏了身体,就说“换个不上夜班的工作”,他求之不得地脱口而出:“南京……”

最后,天晴冲动代替了理智,爱情战胜了亲情,情令智昏的他像一头愣头狮子,独自乱撞去了南京,继续搂着那个“大女人”,甚至连自己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在母亲墓前,天晴长跪不起,眼泪泉水般涌出,好伤心好伤心,把感动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见他如此悲伤,我紧紧抱起他劝说:“孩子!哭,怎么也哭都没用,哭不回你的妈妈!重要的是好好总结前段日子的教训,好好想想:下步该怎么走才对得起妈妈……”

可没料到的是:他擦干泪痕又去了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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