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

《门》

他害怕那扇门。

他只是站在院子里，望着那宽而紧闭的大门。心底打怵，双腿发软。因为他清楚的记得上次迈出那扇门的时候，也就是半个月前，一个仲夏的午后，他不经意地摸了摸头上的包。

父母都有事出去了，临走时喊他把门从里面锁上，并叫他不要出去，他百无聊赖，便打起院子里小菜地的主意来。他看看那未成熟的葡萄，又看看，红了一半的西红柿，终于，露出了甜蜜的微笑他小手一挥摘下三颗来，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洗净了，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没一会儿，手里的美味被他一扫而空。他满意地舔舔嘴角，拍拍小肚皮，继而又望着那扇门。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出去了，因为他听见门外有许多小朋友嘻嘻哈哈地玩耍地声音。平时这种情况，妈妈在的时候，一定会把他叫进里屋，拿出他的玩具来，放在他的面前，并用温暖的大手摸摸他的头，然后另一只手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颗糖块来……

"妈妈今天不在，我一定要出去看看"他这样想着，也付诸了行动。他迈开那双瘦弱的小腿，向着紧闭的大门进发了。他还哼起了妈妈哄他入睡的歌谣，挺起了小胸脯。

“咣当”

门上的锁开了，那声音居然把他吓得颤了两战。

"呼呼"

他深呼吸了两声，再次鼓起了勇气，拉开了一扇门。门外果然有许多小孩在一起玩着不知名的游戏，他们开心地又唱又跳的。他们脸上的笑容如同早上的阳光一样明媚、他们的笑声如同银铃一般激动人心。可突然所有的动作停止了，所有的笑声也停止了。所有明亮的眼眸同时望向铁门外那瘦弱的身影，开始他们只是簇在一起，小声的嘀咕着什么。后来一个大个子，大声地问道

"喂，为什么我们都是三只眼你却只有两只啊，你是不是怪物"

"对啊，对啊"

"对，爸爸妈妈说过两只眼的都是怪物"

"我们快打他"

他的笑容还没有散去的时候，一块石子，就砸中了他的脑门。他很想大声的告诉他们“我不是怪物”，可石子纷纷的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并不是怕疼，他也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赶紧转身，把那扇褐色的锈迹斑斑的大门，紧紧的关上，锁住。这时石子与大门的撞击声音不绝于耳。那当当的声音，就好像凿子一般人深深的在他的心上刻下了“怪物”两个字。他突然无助的蹲下，哭了起来，脑门儿上的血也顺着他憋得通红的脸颊上，流了下来……

不知多过了多久，父母终于回来了。妈妈抱着他哭了，父亲也无力地坐在床上，三只眼都红了。

妈妈猛地站起身来，把缠在额头上的布解下来说。

"看，妈妈也是两只眼睛，宝贝你不是怪物"……

打那以后，村民们就在这一家人背后说三道四的，自觉不自觉的开始躲避他们。周围的邻居也陆续都搬走了，他们别致的小院，终于成了这个村子里唯一的孤岛……

夜深了，他还在那里盯着大门，目不转睛的望着，他无意间听到了父母的争吵。

"外面更利于孩子成长"！

"可我不想再到外面去当怪物了"！

"难道你愿意自己的儿子，被大家当做怪物吗"？

父亲不再出声，终于妈妈说

"我们今晚就走，一起走"

于是，父母开始收拾东西，与此同时，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了，火把的亮光把天都映得通红通红的。他越来越害怕，嘴唇都青了。

突然外面一个苍劲的声音大声道

"阿生啊！，把你的儿子交出来吧，你也知道那个传说，两只眼的孩子降临，全村人都得死啊"！

"是啊是啊"！

"交出那个小怪物对谁都好"！

"快点儿！别磨蹭"！

外面的声音混乱了起来，父母这时从里面出来了，母亲猛地开了门，父亲拿起扁担就冲了出去，母亲拉起他的手，紧随其后。父亲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一根扁担，生生的推出了一条路，就这样他们把没反应过来的村民落在了身后，三只眼里全是愤怒。可随即村民们就开始反击了，眼看就要追上了。父亲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奔跑，横着扁担，立在哪里，面对如狼似虎的村民们，如同一座大山一般，不可动摇，父亲回头大喊一声

"阿凤，带儿子先走！快"！

母亲望了父亲一眼，满是柔情与不舍。终于还是含着泪，拉起儿子，狂奔了起来，他能感到母亲的泪，大滴大滴的打在他的脸上，是那么痛，刻骨铭心。

开始还能听见父亲奋力嘶吼的声音，不一会儿就被村民更多的声音淹没了。

不知跑了多久，到了一个山洞口，母亲先把他推了进去，然后回身望了一眼，嘴唇已经咬破了，她似乎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依旧在不挺的挥舞着那根扁担。突然她也转身进了山洞，拉起他的手，快步的走了起来，后面的嘶吼声不绝于耳，他抬头想问妈妈，爸爸呢？

可母亲早已泣不成声……

村民们追到了山洞口，便自觉的都停了下来，三只眼里满是恐惧。还是哪苍劲的声音朗声道

"大家不用追了，他们居然敢进山洞，大家都知道，山洞里住着恶魔，进去的人就没有出来过，大家回吧！来，把阿生带上来，我要村规处置"……

走了许久，母子二人出了山洞，下了山就到了一条非常宽阔的路上，母亲拦下了一辆大客车，把他送了上去，和司机低声交谈了几句，给了司机些东西，司机点点头。母亲走过来，蹲下，对着他说

"儿子别怕，这位叔叔会把你送到一个地方，会有人接你，你先走，妈妈回去找到爸爸随后就来，啊！你要乖。"

说完就在他额上亲了一下，不舍得下了车。

汽车嗡嗡的发动了，他望了望周围的人，他惊奇的发现，他和大家都一样，都是两只眼睛。他一下就感觉他属于这个地方，他走到挨窗的位子坐下，看着妈妈的身影消失在了山洞里，他突然想起妈妈说得话，“不要怕，你不是怪物”。他擦干了眼中转圈的泪珠，双眼望着那个山洞口，闪着从未有过的光彩，不知是愤怒，还是下了什么决心。

汽车顺着那条宽阔的路越来越远了，直到一切归于平静，路旁的小虫，终于放开了胆子，大声的歌唱了起来，比任何时候都响亮，仿佛，预示着什么要发生似的……

(完)

逸草作于2015/8/14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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