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之子 十三 厄运降临
公安局“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即将召开,军管组准备组织排练一批文艺节目,庆祝大会召开并到铁路沿线派出所慰问演出。谷越春被抽调到公安局组建成立“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并给他配备一间办公室兼排练场。
在中学就是“歌舞团”团长的谷越春立刻拟定了一份人员名单交给军管组,然后去找王静帮助自己酝酿和排练节目。
“你想从哪方面宣传?这个要定下来。”王静说,“然后再根据主题务思具体节目。”她在学校组织过“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很有经验。
“一是歌颂伟大的毛泽东思想,二是歌颂伟大的人民解放军,三是革命群众想念伟大领袖毛主席,四是……”看来他早已考虑成熟,不等他说完,王静就抢着说:“四肯定是歌颂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了!”
“你肯定我是要歌颂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谷越春问。
“是啊,现在哪个宣传队不是歌颂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这支歌不是哪里都在唱吗……”王静胸有成竹地说。
“这样,”谷越春说:“你把电影《地道战》中那段插曲编成舞蹈,要流畅、刚健而优美。再把《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编成男声表演唱,动作要舒展、连贯和富有新疆韵味……还有,那个《远飞的大雁》编成独舞,动作要更加柔美、舒展和飘逸,并设计一些蒙古韵味……”
王静一边认真地听、不断点着头,一边根据谷越春的意思自己思考。完了说:“我刚得到一首非常好听的新歌……”
“什么歌?给我看看会不会。”
“歌名是《我心中的歌儿献给解放军》”王静妩媚地笑着说,接着轻轻唱了出来:
“不敬青稞酒啊,不打酥油茶啊,也不献哈达,唱上一支心中的歌儿,献给亲人金珠玛。哟――呀啦索,献给亲人金珠玛。感谢你们帮我们闹翻身诶,农奴翻身当家做主人诶,感谢你们紧握枪杆保边疆,人民的江山万年红,万呀年红诶……”
“啊,好听!好听!这歌太好听了!”谷越春激动得把王静抱了起来:“曲调优美、跳跃性强,歌词也美,唱出了翻身农奴也是我们全国人民的心里话。我们真的是要感谢人民解放军啊……”他想起了在候车室唱过歌的随得明,想起了为文化大革命献出生命的陈友朋……他真是要为他们唱上自己一支心中的歌……
当然还少不了谷越春自己的独唱:当年随得明唱的那首《战士歌唱东方红》,这支歌不仅曲调温暖、优美、动听,歌词也亲切、豪放、动人,唱出了全国各族人民的心声……
节目定了,利用这样一个机会,通过文艺形式表达自己很久就想表达的思想和感情,也要用这样的形式狠狠批判那种反唯物主义、反人民的错误思潮,谷越春感到回肠荡气,他要刻苦排练、大显身手,把久久积聚在心中情和真,爱与恨抒发出来……
谷越春被军管组抽去组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更加激怒了麻克幻的神经。
“现在到了我彻底清算你的时候了!”麻克幻开始不上班、不值勤,关起门整理材料。从平时的谈话交锋,从与张海河的对话以及和麻克幻的争论……
整理了三天,他得意洋洋地首先在派出所外墙贴了一条醒目的大标语:“红色江山战斗队的大方向错了!”署名就是《夺取江山战斗队》。
谷越春明白:这是那天和麻克幻争论的结果。他是个决不退缩的人。看到那条司空见惯、人云亦云的标语,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涌动……和《红色江山战斗队》的老民警刘显贵商量了一会儿,立刻回应了一条更醒目的标语:“夺取江山战斗队要把派出所乃至公安局的文化大革命引向哪里?”
“谁要炮打无产阶级司令部谁就是革命的敌人!”
“你还要做好‘论战’的准备。”刘显贵对谷越春说。“这样针锋相对仅仅是开始……”
刘显贵负责内部保卫,平时话不多,文化大革命运动以来很多看法和谷越春完全一致。他俩贴好标语后,又继续酝酿怎样用更详尽的材料,坚决反击那些恣意炮打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人……
“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谷越春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哼着歌曲回到自己寝室。他要赶快排练好文艺节目,还要加紧搜集阐述保卫无产阶级的司令部的材料,为无产阶级“大喊大叫”……
“咚咚咚!”有人敲门。
谷越春开门一看,真令他喜出望外:竟是他的老同学黎受人!
“哟!怎么是你啊?”谷越春高兴地向黎受人“啪!”地敬了一个军礼。
黎受人背着一个黑挎包,手里拿着一把深黄色的油纸伞。
“湖南人都喜欢这样的油纸伞……”谷越春油然想起刘春华的那幅著名油画《毛主席去安源》,也是这样的油纸伞。
“我到你们学校去过你知道吗?遇到的人都不知道你到哪里去了。”谷越春说。“那次去跟上次去简直是两个样……没有看到一个拿书本的人……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大字报……现在还是这样吗?你在我这里好好休息两天,我们好好谈谈当前的‘文化大革命’,我有好多好多的问题要问你……真是叫人想不通啊。你是老党员了,可得好好帮帮我这个老同学……
兴高采烈谷越春自己一个劲儿地说,却没发现黎受人一点儿兴奋也没有。
“你怎么了?”谷越春问,这才想起老同学可能有什么事情才到这里来。
“我们本来明年毕业的……文化大革命后全停课了……尽管中央现在三令五申学校‘复课闹革命’,可现在谁也坐不下来,都打打闹闹、冲冲杀杀惯了……”黎受人满腹愁肠地说。“同学们大都离校回家了,我也只有回湖南老家,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复课,就先来看看老同学,再到‘水院’看看我弟弟黎受益。”
谷越春将文化大革命运动以来的各种现象、各种问题细细地谈了自己的看法,渴望老同学能帮他解开问题的症结。
“很多问题我们并不清楚……但有一点:运动一开始我们都是抱着‘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的决心的……可是后来,打倒中央那么多的老帅,朱老总、李先念,贺龙……那么多的干部、以及他们的子女……很多人都想不通。于是,在老一代‘红卫兵’中分出了另一派……”黎受人说。
“小报说你们学校批斗了王光美,真的?”谷越春问。
“是的。4月10日,清华大学红卫兵乘车直接冲进中南海,把王光美押到清华大学主楼,戴上用乒乓球串成的‘大项链’……不只是王光美,还有彭真、陆定一、蒋南翔……”
“你去了?”
“没……”
“为什么?那你不怕他们炮轰你是‘保皇派’吗?”
“怕什么!共产党员随时坚持真理,当然,也随时修正错误……”
就在他们热烈交谈的时候,谷越春还不知道:麻克幻已经在派出所会议室贴出了致他以死命的大字报:
“坚决揪出恶毒攻击‘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攻击无产阶级司令部的现行反革命分子谷越春!”
“揭开现行反革命分子谷越春的真面目!”
看到这惊骇人心的大标语,谷越春明白麻克幻要干什么。老同学黎受人还在这里。如果麻克幻不放松,自己真成了“反革命”怎么办?自己确实说过那么多对文化大革命不满的话,怎么向老同学说呢!唉!老同学啊老同学,你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啊……他什么心思也没有了,到吃饭的时候了还在沉思,黎受人也不好催促……吃饭的时候也闷闷不乐。
“你怎么了?”黎受人奇怪地问。
“……”谷越春不知该怎么说。他不能说,怎么能让老同学知道:自己有可能成为“反革命”呢!他坐立不安……竟想让黎受人赶快离开这里!可又怎么好开口呢……
“你睡我的床吧,”谷越春说,“我去上夜班了……”
第二天早上下班回寝室,谷越春没有看到老同学黎受人,却看到桌子上一本书里夹着伍元人民币……猛地,他想起了初中时因家庭困难,潘灵慧老师专门为他申请助学金的事……
“你误会了,我的老同学!我怎么是那个意思啊……”谷越春痛苦极了……他要去把他找回来,可到哪里去找呢?是到他弟弟那里还是回湖南了?还是到“水院”去看看再说……
从“水院”回来,谷越春立刻惊呆了:他的书桌被撬开了,被子翻到地上,墙上的对联也撕了下来,换了一张触目惊心大标语:“揭开现行反革命分子谷越春的反动嘴脸!”
“我不当‘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也要把恶毒攻击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反革命分子揪出来!”麻克幻的额头青筋凸起,咬牙切齿地疯狂喊叫……
他的脸阴沉得像暴风雨的天。工作疲疲沓沓,油嘴冠冕堂皇,一贯不操正心,突然可以“吃运动饭”,于是眼尖、舌长、耳灵,心毒。从日常生活的闲谈议论到真刀真枪的运动拷问,他都可以心地不端地记在自己的小本子上,汇集成文上纲上线……
“军管组吗?请你们立刻派吉普车来江门派出所……我有一号绝密材料要报告……”他给军管组李代表打电话。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公安局的那辆吉普车果然开到了江门派出所。麻克幻将准备了三天收集到谷越春“反对和攻击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言论材料,交给了军管组……
军管组立即成立了专案组到派出所调查。
“你说:‘刘少奇是我们国家主席,他的《论共产党员修养》是1937年延安整风时期写的。如果是大毒草怎么能一再出版,致使那么多的共产党员都中了毒’,是吗?”专案组民警王福生问谷越春。
“是。”谷越春从容地回答,旁边的民警赵文华迅速记录。
“你说:‘现在刘少奇根本就不能讲话了,就说他是叛徒、内奸、工贼,应该听听他是怎么说的’是吗?”王福生的目光炯炯……
“是。”谷越春迅速回答,赵文华的钢笔沙沙作响。
“你说:‘全国那么多的地方发生武斗,死人,工厂停产、农村荒田、学生停课……‘长沙’惨案、‘兰州’事件……这是要把国家引向哪里’是吗?”
“是。”
“你说……”
“是。”
“是。”
“……”
“他的脑子不是有问题吧?怎么敢这样明目张胆地为刘少奇鸣冤叫屈呢?”王福生一边审问一边想。“公安局早就下发了《江门车站派出所》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谷越春的材料,他还能歌善舞,这次还是他组织《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是个不错的青年,怎么……”
“你知道‘公安六条’吗?”王福生接着问。
“知道。”谷越春回答得很利索。
“恶毒攻击‘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什么性质,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不是攻击‘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谈自己的看法。”谷越春依然固执地说,“我不相信刘少奇会是‘叛徒、内奸、工贼’,不相信贺龙会是‘土匪’……”在他的脑海里,远远不止是这些无产阶级革命家,还有许许多多这样的先进、模范、共产党人,还有陈友朋、“革联”那个16岁女学生……他怎么相信他们会反党、反革命!
专案组整整问了一夜。
“你考虑好:说了就说了,没说就没说。”王福生提醒谷越春说,“如果没有说的话,现在可以否认……”
“没有否认的。”诚恳朴实的谷越春依然老实地回答,“我就是想不通……”
谷越春的领章、帽徽被扯掉了,用那辆他曾经高声宣传乘坐过的吉普车带到公安局,甩进一间屋子看起来:“只准老老实实,不准乱说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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