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活着

今年,她刚上大三,一个人,若有所思的漫步在林荫道,雨后的校园显得格外清新,这是她失恋后第一次用心整理了仪容出门。“哎……丫头,原来真是你啊!”,感觉背后有人拍她肩膀,哦,是食堂打饭的爷爷。“给……”,他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爷爷我今天高兴,马上就能抱孙子喽!”,空气中弥漫一丝幸福的味道,她甜甜的回笑了爷爷。

手捧糖果,能感觉到尚存的余温,隐约听到心底深处悠远的呼声,“五爹(爹,地方方言称谓,意同普通话中的爷爷)……爹……”,她微微动了动下唇。

…………

二零一零年七月十一日黄昏,还处在等待高考成绩的恍惚中,她永远都记得这一天。她紧贴墙壁,蜷缩在角落,目光投向远远的那扇门,一刻也不敢移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进进出出,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这一刻,她哭不出来。“你五爹,他,他已经走了,喝的农药”,一个声音一浪接一浪的在耳旁回荡,竟也不知是谁的,她突然极度厌恶起这个声音来。“不,不会的,中午他还对我笑呢,那笑是甜的,他很快乐,怎么会……不……”空气中有一股燃烧火纸的味道,随夏日的热浪滚滚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多少年来,她守着一个约定,那是和五爹之间的约定,还没实现啊,怎么不等等呢?在生命面前,我们是那样渺小,那样无助。

自她有记忆以来,五爹,因为左腿瘸了的缘故,他总是倚在那把陈旧的竹椅上,从未见他出过村口,更别谈进城了,一辈子,都是一个人过。开了村里唯一的小卖铺,从小也被他们那群小辈喊成“铺儿爹”。说来挺复杂,她也算是五爹的半个亲孙女,因为她爸在十六岁的时候就过继给了五爹,据说是她太公为了五爹老了能有个依靠,他亲爹和五爹是亲兄弟,同是太公的儿子。小时候,妈妈为了让她乖乖呆着家里,谎称五爹的左腿是因为小时候调皮,晚上到处闲逛,被鬼箭射的,她还因此吓得几天晚上不敢出门呢,就怕也瘸了腿,想都不敢想。

其实,开始时,她一点儿也不喜欢五爹,每次看到五爹对只比自己小一岁的弟弟又是亲又是抱时,她只是在一旁狠狠的瞪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好像所有的人都喜欢男孩儿。有时候竟同村里的伙伴学起瘸腿五爹移步时艰难的样子,再配上痛苦的表情,果真是惟妙惟肖,个个笑得人仰马翻。又一次,当她正在为自己的表演自豪时,突然看到巷子不远处射向自己的目光,她似乎感受到了那目光里明显隐藏着的一些东西,忧伤、失落,的确。她感觉脸在灼烧,表情僵在了那儿。

三年级那年,虚荣心膨胀的她,怀揣着亲手从班主任手中接过的奖状,直奔回家。经过巷子时,“丽丽,过来”,回过头,是五爹,“他是在对我笑吗?”她诧异的看着五爹。五爹笑盈盈的说道:“听胖子说你考了全校年级第一,快把手里的奖状给五爹瞧瞧。”她近乎笨拙的递出奖状,‘嗯’了一声。随后,手里除了奖状外,还多了两颗糖果,彩色的糖纸,很好看,她把这两张糖纸同她的奖状放在了一起。她从未想过会跟五爹分享自己的快乐,更想不到五爹会因为她的快乐而快乐。此后,她经常得到五爹给的糖果,每次她都把糖纸洗干净,整齐的叠放在盒子里,不知不觉就已经有一大沓子了,心底的那块坚冰似乎也在不知不觉的消融。

渐渐地,她走进了他的世界,他的世界只有那条幽深的巷子,一年如一日的看一个个路人,看一群群玩闹的小孩,听鸡鸣犬吠、妇人唠嗑、孩童嬉笑,他常常会不由自主的发笑,对这样无聊的日子似乎是非常满足的。她懂得了他的孤独,他的伤痛,他的坚强乐观,还有他的快乐。她感受着他的爱,他的盼。她听他讲他过去的故事,知道了年轻时也有一个让他心动的姑娘;知道了他因此痛恨上天的绝情,为何从小就让他患小儿麻痹症,瘫了腿;知道了他也曾轻生,但最后选择了好好活着;知道了他内心对自由生活的热爱与追求……她给他扫地,倒水,送饭,清货;她跟他讲学校的趣事;她每次在校住读回家时总要带样东西给他,有时是手套,有时是袜子,或甜点,或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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