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孩子”

“坏孩子”

“你这是重回青春期了吧?”每次跟爸妈闹矛盾他俩都这般质问我。

在大多数父母眼中青春期貌似成了一个贬义词,它代表的是叛逆。

然而,在我眼里青春期是一个褒义词,它代表的是五彩斑斓。

如果说,青春期前的孩子是纯白的,那么青春期的孩子就是五彩的,他们心里已然有了自己的颜色,爸妈再也不能肆意妄为任意描绘。

安然度过青春期的我喜欢跟处在青春期的孩子交朋友。他们倾诉,我聆听。我跟他们亦师亦友。

少爷,是我交的第一个青春期朋友。他是我的学生,我是他的家庭教师。之所以称他少爷,是因为他担得起这个称号。一头韩式烫发,一身潮流装扮,手带名表,身穿名牌,上学有司机接送,吃饭有厨师伺候,典型的富二代。走路带风,眼神忧郁,本是个阳光大男孩,却偏偏要营造颓废感。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过于成熟,不像初二的孩子。之后,我去他的qq空间逛了一圈,便开始“膜拜”他,小小年纪怎么阅历比我还丰富?可以用两个词来概括他的空间内容,兄弟和女人。吸烟、喝酒、打架、早恋他全占了。显而易见,他的成绩一塌糊涂。

点赞姐,是我交的第二个青春期朋友。她是我的邻居,我是她的邻家姐姐。之所以称她点赞姐,是因为只要有人更新了qq和微信,她都会送上一个赞。我问:为何?她答:无聊。高二的她一头黑发,发尾稍卷,齐刘海,大眼睛,安静的时候颇有乖乖女的感觉。不过她讨厌乖乖女这三个字。她喜欢骑车,喜欢上网,喜欢谈恋爱就是不喜欢读书,每次学校补课,她绝对是第一个打电话举报的。她的豪迈让我有点招架不住,深深记得那次坐她的摩托车,差点被甩出去。

表白妹是我交的第三个青春期朋友。她是我的网友,我是她的倾诉对象。之所以叫她表白妹,是因为她总跟男生表白。她是重点高中的学生,高高瘦瘦的,眼神冷淡,爱憎分明,典型高冷范。一旦遇到喜欢的男孩高冷模式不攻自破,她会大胆表白,她说喜欢就要说出来,不能藏着掖着。她讨厌班主任,在班主任面前是张牙舞爪的小老虎,班主任气得无话可说:“你给我滚出去!”她说:“滚就滚,有本事你就别求我回来!”她就那么潇洒地走了。最后,班主任求她回来了。

万人迷是我交的第四个青春期朋友。他是我的学生,我是他的数学老师。之所以叫他万人迷,是因为男孩女孩都喜欢他。他好像自带磁场,总能把身边的人吸引过去。不同于少爷的霸道总裁范,他是那种腹黑王子范。长得白净、帅气,说话温柔,笑起来魅惑众生。一眼望去,真像童话里走出来的小王子。我也曾被他的王子皮囊给迷惑,后来我才知道他内心的阴暗。打架这事他不会自己动手,但是每次打群架,幕后操纵者都是他。他喜欢隔壁班的女孩,为了她直接冲到隔壁教室大打出手。女孩不想跟他纠缠,刻意与他拉开距离,他拿着小刀把自己的腿划出一道口子。他告诉女孩:“你记住了,我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是你赐予的。”鲜红的血液是这个少年对爱的诠释。初二的他为了大笔的零花钱在爸妈面前掩饰了一切,只可惜纸包不住火。

他们四个,性格迥异,却有一个共同点——坏。

他们用不同的方式在坏孩子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爸妈担心他们误入歧途,于是采取了一系列措施。训斥、打骂、禁足、不给零花钱……爸妈的方式简单粗暴。当然也有温柔一的,唠叨、陪读、激励……或者是悲情一点的,哭诉、哀求、感化……

然而,这些并没有太大用处。

这个世界本就浮躁,总有处理不完的事情,爸妈没那么多耐心跟孩子耗着。他们真的急了。

于是永远忙碌的爸爸终于撂下狠话。

少爷的爸爸对他说:“如果你再这么下去我只好把你送到军事化学校。”

少爷跟我说:“除了威胁,他还会点别的吗?”

点赞姐的爸爸对她说:“如果你不争气就不要浪费我的钱了,自己辍学打工去。”

点赞姐跟我说:“在他眼里,钱永远比我重要。”

表白妹的爸爸对她说:“不要再给我丢脸了!你们班主任那我打了招呼,给我老实点,这是最后一次,否则后果自负。”

表白妹跟我说:“他觉得我丢了他的脸。面子有那么重要吗?真是虚伪。”

万人迷的爸爸对他说:“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还嫩了点!少给我耍花招!你的一切都是老子我给的!我随时可以收回。”

万人迷跟我说:“他总觉得给了我钱就是给了我一切。”

结果显而易见,两强相对,两败俱伤。

后来……

少爷出了车祸,幸好安然无恙。

点赞姐迷上了酒吧。

表白妹成绩一落千丈。

万人迷学会了借钱。

他们在爸爸的怒火下沉沦。

事实证明急功近利只会适得其反。尤其是在面对这些坏孩子的时候……

我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孩子和爸妈明明彼此深爱却在互相伤害。

后来我明白了……

尽管他们的行为和他们的年龄格格不入,可是我从没把他们当成坏孩子,因为在我平静地跟他们交流,融入他们的世界,感受他们的喜悦和泪水之后,我看到了他们的可爱之处。

少爷喜欢把空调温度调到16℃,可是当我觉得冷的时候,他会递来一块毯子,然后默默把温度调高。

他总是恰到好处的发挥他男子汉的作用。每次出去逛超市,他都会把我和他妈妈手里的东西接过去一个人拎着。

无意间我看到了少爷的日记,他是这么写的:其实我很爱爸妈。每次看到爸爸为了应酬喝得酩酊大醉我的心里就难受。我想陪陪他,他总是很忙,妈妈也是。我有很多事想跟他们说,可是他们无法理解,我爱他们,却无法沟通。

点赞姐说她喜欢上了别人。我说在最美的年华遇上喜欢的人是件美妙的事。她告诉我:你放心,我不会做出格的事。我说:你向来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给我发信息:我觉得对不起爸妈。可是我又没办法不惹他们生气。我是不是真的是个坏孩子?

表白妹晚上十一点跑到我家,哭红了眼睛。她说:“我跟男友分手了。”她就那么娓娓道来,我就那么静静聆听。临走她说:“如果我的爸妈像你一样就好了。我跟他们说感情的事,会被定为十恶不赦。谢谢你。”

她跟我说了一个秘密:“爸爸整天打牌,不去挣钱,看着妈妈那憔悴的面容,很难受。但是我不讨厌爸爸,我只是想让爸妈过得更好。”

一日,陪万人迷看电视,他突然悲伤地看向我:“谢谢你陪着我,小时候我总是一个人在家,我讨厌空荡荡的房子。”

他发脾气不写试卷,对着桌子拳打脚踢,我抓住他颤抖的手。平静之后,他告诉我:“今天爸妈又吵架了!他们不仅吵架还打架,我很害怕他们离婚!”我说:“这个理由我能接受,不过希望你明天加量完成。”第二天,他完成了两张卷子。他说:“这是对你信任我的回报。”

我感受着他们的脆弱与善良,突然觉得他们很可怜。原来他们只是披着狼皮的羊。他们终究只是深爱爸妈的孩子。

小小年纪的他们承受了太多指责与批评。表面上他们对这一切毫不在意,然而夜深人静之时他们也会独自落泪。青春期的他们内心住着一只小野兽,他们控制不住内心的躁动。不是不懂事,他们懂事,只是一点点火苗就可以引燃恶魔之火。

我明白了为何他们跟爸妈争锋相对、相爱相杀。

因为我知道他们彼此的心意,可是他们彼此却不知道。

我看到的是爸妈的痛心,我的这些青春期朋友们看到的却是否定、指责、不屑……

我看到的是孩子的可爱,爸妈看到的却只有孩子的无理取闹、不可理喻……

我看到了爱,他们却被怒火燃烧着,误会着。

他们总是缺乏沟通。

用那么生硬的方式表达爱,却不知道可以柔情一点。

他们根本不了解对方的心意。

很多事情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亲情亦是如此。

而我很乐意充当爱的传送带。

我没有像大人一样教导我的青春期朋友们,只是告诉他们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要有底线。因为他们出事了,伤心的永远是父母。

他们的爸妈跟我聊天,说他们愿意听我的话,让我多劝劝他们。我说他们不用我劝,他们其实很懂事,应该说过于懂事,小小年纪就学会了隐忍。连对爸妈的爱也只是深藏心底。劝如果有用,就不会有那么多叛逆的孩子了。陪伴、倾听、理解、适当的赞赏,这是我给予他们的礼物。

青春期就好似在修炼武功,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所以他们需要得到更多的关注,但是不必抹杀他们的个性。他们呈现出一种幼稚的独立性,对亲情、友情、爱情会有自己的定位。爸妈如果蔑视这一份幼稚,孩子绝对会反抗。其实正因为爸妈太爱孩子,所以被爱蒙住了眼睛。你以为你给他的是爱,可是你了解他要什么吗?也许只是一次赞美、一个拥抱、一份理解、一段陪伴……不要被表象迷惑了,剥开乌云才能看到真相,而这需要耐心。

可幸的是他们终究没有成为坏孩子,应该说他们本就是另类十足的好孩子。

车祸之后的少爷被送到乡下静养了一个月,爸妈陪了他一个月。他说原来爸爸不仅仅只会威胁他,还会陪伴他。

点赞姐没有考上大学,爸爸还是拿出积蓄,给她选了一个不错的学校,她说原来钱不是最重要的,她才是最重要的。

表白妹考上了一本。爸爸变得特别勤快,他要为了女儿挣钱。她说原来爸爸不是爱面子是爱她。

万人迷成绩突飞猛进。我问为什么?他答:爱情的力量,爸爸说得有本钱才能给喜欢的人幸福。他说原来除了钱爸爸还会给他别的。

我发现知道彼此的心意之后,他们的家里充斥着的是一室温暖。

温暖的孩子没心情去打架、闯祸、惹是生非了……

他们真的长大了。

而我依然是他们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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