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莎烟雨任凭声

夕阳欲颓,我还爱你

那一晚,苏瞳毓趴在床上哭了大半宿,最后终于睡去。朦胧中,她看到了母亲,两鬓未霜的头发反绾,湖蓝织花锦绣的及膝旗袍,依旧是她穿惯的黑色高跟鞋。母亲渐渐走近,苍白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想到自己生活的种种不如意,苏瞳毓再也忍不住了:“妈,我错了,我错了,你抱抱我好吗?求你,抱抱我…”母亲环住苏瞳毓的肩膀望着她,慈爱的眼神里泪光斑斓,“傻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妈,放不下你呀…”母亲的话说的极轻,却字字落在苏瞳毓心上。她想要紧紧抱住母亲,因为此刻,母亲便是安慰。可是,母亲拍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开,她想要追过去,那身影却已经消散。

苏瞳毓从睡梦中惊醒,泪水顺着眼角滑下,滴在潮湿的睡衣上。直觉告诉她,这不是梦;可一年来,自己分明没见过母亲。看看钟表,凌晨三点二十七,于是她打消了给母亲打电话的念头,不安地等待着天亮。

夜虽然漫长,可当晨钟敲响的那一刻,还是会消散。早上六点,苏瞳毓的手机响了,来电话的是母亲的同事,她赶忙按下接听键,半分钟后,手机从她手中滑落,只听得咣当一响。她的脑袋里回荡着李爱珍阿姨哽咽了半天说出来的那句话“瞳毓,回来吧,你妈她,她,她昨晚过世了……”

暮春时节的西北还是漫天黄沙,苏瞳毓穿着黑色连衣裙,迎着寒风立在母亲的墓碑前。“她真的不孝,直到丧事最后,都没掉一滴眼泪。”“谁说不是呐,自己的亲妈,要是公婆,还不知道要怎样…”来吊唁的人都这样说。的确,苏瞳毓也觉得自己不孝,她的眼里已经挤不出咸涩的泪水。从李爱珍阿姨口中得知,母亲去世就是自己做梦的那晚,刚下夜班的母亲是突发脑血栓晕倒在回家的路上。因为发现的晚,没能得到及时医治,法医推测死亡时间大致为凌晨两点半到四点钟。那一晚,竟然是永别!

整理母亲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本日记:

女儿今天质问我,为啥自己会让她骑马,为啥让她从马背上摔下来。说到气愤之时打碎了窗台上的花瓶,当我赶到她屋里的时候,就只看见满地的碎瓷片,几枝零落的菊花。她小时候很喜欢菊花……女儿走了,我在她的行李箱子放了一朵风干的白菊并一封信,我相信,她会回到我身边。

苏瞳毓看到,时间是自己离家出走那天。她打开当初带有的行李箱,果然在最底层看到了一朵风干的白菊,那是一朵盛期白菊,边缘略带微黄,依旧带着丝丝清香,打开信封只有一句话:不开心了就回来,妈,一直在等你!日记最近有这样一篇:

又是春天了,女儿离开家一年多了。一年来除过手机欠费,我从未拨通她的电话。她,应该成熟多了,记得她儿时爱读《红楼梦》,喜欢黛玉的娇弱,探春的敏慧,羡慕元春的雍容富贵,可怜晴雯年华早夭,憧憬宝黛的爱情。少年不知愁滋味,所以留心于风花雪月;若到我这年纪,辗转半世,细细读来,便字字诛心。我不担心女儿不会原谅我,只怕自己的身体支撑不到那天。

从嫁进苏家,我吃过苦,也享过福;年近半百,死亡对于我来说早就看开。只是,我还有我的女儿,她,还是个孩子…

苏瞳毓蹲在床头柜子的一角,再也止不住大放悲声,直到嗓子哭哑;母亲死了,她一直记挂着自己,而自己却没能说声对不起。擦干眼泪,苏瞳毓写下这样一段话:

妈,这个字儿我在梦中经常会喊。瞳毓不孝,让您担心;妈,您放心吧,女儿长大了,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离开家一年多,我也曾无数次想过要回来,可是我怕向您低头。我真是个傻瓜,自己的亲妈,辛辛苦苦拉扯大自己的妈,咋会记恨自己的闺女啊,您说是不是?妈,您放心,我以后哇再不任性了,我留在咱家,留在您身边,我就这样一直陪着您。

苏瞳毓折好放进信封里,走到母亲的坟墓旁收拢双膝跪倒在地,将其点燃,伴随着这封信的还有那朵风干的白菊花。

远处,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青年,缓步走来,手里锐捧着一束洁白冷艳的白菊。待那人走近,苏瞳毓认清了他的脸。

那人弯腰将手中的花放在墓碑前,弯腰鞠躬。“本姑娘腿麻了,还不快扶我起来?”“遵命,夫人!”李恺锐,伸出手递到苏瞳毓面前……【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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