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越美

　　
　　作者/胡正根
　　
　　其实去越南之前就想好了一个题目《越南越难》。首先越南也是走马黑死路线的国家，其次从历史角度讲越南曾是中国的交趾郡，明清时是我们一个藩属国，名曰安南，还被法国殖民过，美国占领过，再者从有关中越战争的电影与书本里获知，越南人忘恩负义，毫无诚信。基于上述原因，我对越南并无好感，想象中，越南贫穷，落后，无诚信，不公平，腐败和野蛮充斥着每个角落。
　　
　　直到走出Saigon（胡志明市）机场我内心还充溢着天朝上国的优越感和自豪感。果不其然，当接我们的四驱驶出机场不远映入我眼前的是低矮的楼房，陈旧的建筑，狭窄的街道上青一色的日本摩托像出巢的军团蚂蚁肆无忌惮向前冲，坐在车上捏把汗，时时提心吊胆。与我们的繁荣昌盛比起来确实存在着天壤之别，这个国家真的太穷了！太旧了！
　　
　　朋友说越南大街小巷开小店谋生的都不收税，所以政府穷，基础建设差，不过读书不要钱，治病花钱少，失业后政府有救助金，最低生活保障没问题。我不相信，开店不收税政府拿什么经营。朋友解释，政府只收大企业的税，每月按经营比例征收，生意做的越多征税越多，有最低的起征标准。原来这样，这不是国穷民富吗？可是表面上看不出来啊！所以我还是嗤之以鼻。
　　
　　出了市区车窗两边是大片的农田，白云在蓊郁的橡胶树林上散漫地游走，路边简陋的咖啡屋和树上没有采摘的龙眼不时扑入视线，季风穿过车窗掠走我旅途的劳顿，一时心情大好，很想驻足喝杯咖啡再走。
　　
　　朋友工厂在西宁省河游县一个正在开发的农村，天黑才到他办公室，稍坐片刻后就去吃晚饭。朋友呼朋引伴，电召一大帮人开车到与柬埔寨隔河相望的一条河边的水上吊脚楼吃海河鲜，饭后去唱K。半夜回来只有星月相伴，夜虫的呢喃让夤夜显得更加阒静，道路两边总有居民门都没关就安然入睡。这不能不让我感到意外，难道《桃花源记》里道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清平世界在这里？朋友不好意思说这几年随着来越南的中国人增多环境差了点，以前他也很少关门，电脑丢办公室也没人动，宰客碰磁闻所未闻。我心中的忿闷一下点燃了，忍不住骂道：“他妈的，怎么是中国人？”朋友见我生气笑说越南没有乞丐，老幼病残被政府照顾都卖彩票了，所以不管你走到多么偏远落后的角落都能遇到售彩票的人。因为是朋友，指望人家接待不好继续扛，但事实又让我震撼。看来富裕并不能让人变得更文明，贫穷也不会让人更贪婪，繁荣昌盛不一定让生活环境更加美好！
　　
　　第二天办完正事，余下的几天时间就是吃喝玩乐。越南的历史虽不厚重，但风景名胜不少，中古世纪的欧式建筑梦幻而浪漫，各型各样的大教堂，古建筑凝重而奢华，美丽宁静的海滩让人迷恋，加上所有海滩不收门票更让人乐而忘返。下龙湾被誉为越南的桂林山水，但比桂林山水干净清爽，胡志明故居喜欢的人当然不错，这是越北。第一大城市西贡(Saigon)有闻名于世的统一宫，红教堂，法国人建的邮局，年代久远的妈祖庙。这些古迹仔细参详也能找到历史的厚重点，浮光掠影走一回也不会留下任何遗憾，倒是街巷那纤细的腰身，窈窕的奥黛值得回味，让人浮想。
　　
　　除了纤腰奥黛让人浮想，咖啡同样让人回味。比起巴黎的绵远浪漫越南的咖啡更简单恬淡，街头巷尾咖啡馆比比皆是，也很简陋，不富丽，不神秘，喧哗中不乏雅静，忙碌中带着舒缓。离开城市的拥挤，乡间路边咖啡馆更多更开阔，简简单单的一个草棚搭在路边村头的绿树底下，几副桌椅，更多的是摇椅和吊床，给人休憩让人安逸。咖啡也不贵，无论是加糖加奶的飞蛇，还是原汁原味的飞天，一杯约合人民币两元左右。任意叫上一杯就可以在摇椅或吊床上晃荡半天，热带季风轻轻地吹，真的很惬意，这是个让人变懒的地方。在巴黎咖啡莫不与浪漫有关，为艺术家带来灵感，给工作忙碌的人提神，在越南咖啡好像是让人慵懒的。我不知道越南的落后是不是与全民喝咖啡有关，我总觉得美其实是一种简单，幸福就是一分无忧无虑的慵懒。
　　
　　这分慵懒在欧美发达国家也找不到。因为慵懒表面看越南似乎很贫穷很落后，实际上越南老百姓过的舒服，洋溢在他们身上的幸福感自豪感就像漫漶在空中的咖啡馨香一样纯美自然。民间对中国人很友好，感觉不到反华仇华的珠丝马迹。很多年青女性都坦承愿意嫁个中国男人，因为中国人勤奋，大部分越南男人成天泡在咖啡馆或蜷缩在咖啡馆的吊床上吹风。他们唯一不感兴趣的可能是中国的产品。街上跑的青一色日本欧美货，不管是大超市还是小商店几乎看不到中国东西。更让人尴尬的是有一回朋友回国，从国内带了些奶粉和食品送给当地的朋友，他们竟然全部倒入水中用来喂鱼。朋友惭愧之余问他们为什么，那帮越南朋友很坦率说中国的东西有毒，他们还没练到百毒不侵的地步。朋友说这段往事很平静，没有吹捧越南也没有贬损自己。另外我仔细观察了，越南大街小巷城里乡下确实没有乞丐，就算卖彩票的老太太也不会接受客人的施舍。我有两回想把身上几千盾的零钱给两个卖彩票的老太太，她们硬不要，即使我在她们手上买了两注彩票她们也不肯要。乞丐，我在纽约见过，巴黎见过，德国也见过，在我国乞丐已演变成一种职业，说越南穷，穷到举国没有乞丐不能不让人惊讶。我不知道这是与生俱来的倔强还是教育深入骨髓的结果，情愿穷也要自食其力绝不痴心妄想不劳而获这本身就是一种高贵。
　　
　　说越南人高贵世界上可能没哪个国家的人能同意，还是叫倔强吧。养成这种倔强与他们的教育信仰不无关系。越南虽然也走马黑死道路，但这不是信仰，他们的身份证都打上各自的信仰，基督教，佛教什么的。一个有信仰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一定会坚持他该坚持的。所以个人认为世界上最不该营利的是教育和宗教。学校如果用来赚钱那么教出来的人民必定功利和道德败坏，宗教如果用来赚钱，那么整个社会群体绝对会远离善，远离爱，毫无信仰，一个连信仰都可以卖钱的人随时都会出卖自己的灵魂和良知。越南小孩上学不花钱，越南教堂和寺庙没有功德箱不收门票，所以越南人活得轻松，活得简单，活的纯净。
　　
　　另外咖啡也在潜移默化滋养这分轻松简单。说真的在越南喝咖啡真的很享受，乡下两元钱，西贡六七元钱就可以坐在摇椅中蜷缩在吊床上随风摇曳,看街上奥黛婀娜多姿，任天上云卷云舒，海上波潏云诡，陶醉在无忧无虑的慵懒里，让咖啡的馨香沁入心肺洇进灵魂。我敢说这种享受巴黎找不到，纽约找不到，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找不到，唯有越南，唯有西贡。
　　
　　在越南几天没出去玩的时候我总把倦殆的双脚伸进咖啡馆，疲惫的身心埋在吊床里摇啊晃啊。也许醒着喝，也许摇着晃着就沉沉睡了。有时候真希望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黄发垂髫，从西贡陈旧狭窄的古巷迎面走来一个巧笑倩兮的纤腰奥黛用稚嬾的声音告诉我她是XX的女儿，而这个XX正是我多年前在西贡的旧识。
　　
　　2016年10月27晚于家
　　
　　胡正根，1973年生于湖南平江，自号冬桃山人。平生爱好游山玩水，灯下独酌，敲击文字。微信7594176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