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饺子)超级yin荡的高中女1 美女玩男人

其三十八 沉春语气收敛了些,不似方才狂妄放肆,「别叫我大侠,听着折寿。大娘近来可好?」
「托你的福,好得很。」娘的眼神充满慈爱,「你上次给我的那些药还没吃完呢,怎么这次提早来?」
她早已泪流满面,哭得不住抽泣。
沉春想了想,「没事,只是想拜访,探探你们近况。对了,大娘,您之前提过您有个女儿是吧?」
娘听沉春话锋一转,先是不能适应的楞了下,而后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能问问她的名字吗?」
娘眼神里无疑显示出讶异,但她还是回答,「为水,杜为水。」唸起宝贝女儿的名字时她脸上不自觉放柔了,「这名是她爹取的,就希望她长大后身段能够柔软,不要像他一样,硬得让人轻易便折断……」
她看着娘嘴边浅浅的笑意,蓦然想起那夜同沉春说过的话,原来自己也是娘手上捨不得放的宝。
老伍见杜大娘红了眼眶,忍不住低声凑在沉春耳边嘀咕了些什么,似是怪罪,沉春只轻轻回答,「我作个确认。」之后提声向娘亲道,「大娘您等我一下,我带个人来给您瞧瞧。」
沉春向马车奔来,见她哭得眼红鼻肿先是一愣,之后蹙起眉,「见到失散已久的娘亲高兴得不像话,竟哭成这副德性。」
她垂下眼思索一番,而后抬眼狐疑的问,「你怎么知道我是──」
沉春将食指抵在唇边,「嘘,小声点。我原先也只是孤注一掷,没想到真给我料中。但十几年了……十几年,妳却还是这副模样?」
她讷讷说不得话,心虚不已,低头闪躲沉春审视的眼神,霎那之间,她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已然成了怪物,不随岁月流逝老去。如果娘看见她与那时的样貌如出一辙,一定会感到恐惧吧?思及此她感到浑身发冷,与娘重逢的欣喜瞬间消失无蹤,只剩惶惑。
沉春却像个没事人,问她,「想去见见她吗?」
她抱膝而坐,垂眸嗫嚅,「……我不想吓着她。」
沉春静静盯着她看,眼里一时之间平静无波,如子夜无风的海面。
「这样远远看着就满足?」
她迟疑半晌,重重点头,「对。」
沉春不禁发出轻笑声,像是无奈,掏出放在腰边囊袋里的罐子,拉开塞子后倒些在手上,将掌心的浅褐色乳状液体均匀化开后,往她脸上抹。她肩膀瑟缩了下,却没躲开,有些紧张的闭上眼任他蹂躏。沉春的手相当温暖,带着点药香,她慢慢放鬆下来。
「给妳擦点外敷的药盖住肤色,不仔细看应该看不太出来。」
沉春接着鬆开髮带,一头墨黑长髮顿时披洩而下,略长的几绺髮丝垂在脸侧,遮掩住视线,男人突然变得像另一个人,她不自觉转开眼,不敢看他。他拨乱她的浏海,抓起她垂下的髮,三两下替她扎好辫子用髮带绑牢后,就示意她下车。
她原先不从,急得又要落泪。沉春仅是置之不理,将长髮随意撩到一肩,就朝娘那里喊。
「来啰。」
她不得不从,一步一步走向娘。看见娘的时候,眼眶慢慢又红了。她侷促不安,脚步带着犹豫,深怕娘看出一些端倪认出她来。
「这位小姑娘是……」娘转头问沉春。
她吸口气,声音装得开朗,「大娘您好!我……我之前在京城见过为水,她……她现在正在一户大户人家宅邸工作。她时常和我提起您……」像是说不下去了,她沉默一下,「我那时虽然和她素昧平生,却一见如故,聊得相当投机。她和我说,自己不小心迷路被坏人拐去京城卖,幸亏遇(推荐资讯:我的换夫经历,更多文章访问WwW.afbbb.Cc) 到好人家,日子过得也算惬意。只是她内心一直放心不下娘亲,说要等赚够钱,再将娘亲接过去,好好……好好奉养。」
她几乎要落泪,娘的表情仍是微笑,轻轻说,「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小姑娘,能让我抱抱妳吗?我好久没有抱过她了,就当作是了我一个心愿。」
她求之不得,什么话也没说,点头如捣蒜,上前伸开手就往娘怀里送,紧搂住她。娘瘦了……她将脸紧紧抵在娘的肩头上,不愿意挣开眼,怕一睁眼泪水就会决堤。她好想就这样留下来不走了,回到过去母女相依为命却知足常乐的日子,每天起床就可以吃到娘亲手熬的白稀饭。
但她不行。
那天遇见了谁碰到什么事,若非她亲身经历,就连她也不会信。
「为水……」
娘细声喃喃,她偷偷张开眼,发现娘也阖起眸子,眼角沁出泪水。这么近看,娘的脸上多出好几道纹路,头髮也白了不少,见到娘如此沧桑的模样,她险些把持不住就要放声大哭,只好先一步放开手,娘如梦初醒,眨眨眼,带着歉意退开身子说「失态了」。
之后沉春和其他人寒暄一会儿,老伍一伙人说要留他们下来吃顿饭,沉春看了她一眼,感谢再三最后还是推辞好意。临走前她依依不捨回头望了娘几眼,她的眼神依旧温柔慈蔼。
上马车前,她听见娘喊,「等等!」
她看娘亲小跑步过来,往怀里搜着什么,随后拉过她的手一塞。她张开手看,发现是娘曾经买来给她戴,却又让她随手搁在一旁的木簪。
「这妳收着,就当是见面礼。」娘笑着说,「下次戴它来见我吧。」
她强颜欢笑,道过谢后踌躇了下,最后伸手再给娘一个拥抱,但很快便放手,一头钻进马车里。
她听沉春向大伙儿告别,马车缓缓晃动。她紧紧握住簪子,撩开帘子一看,娘正对她挥手。她一直看着,看得娘的身影缩得像是米粒,才死了心坐回去。然后她又耐不住担忧,探头问,「你觉得我那样说……会不会转得太硬啦?」
「什么?」
「说我在京城的事。」
沉春长髮在腰间晃蕩,没回头,淡淡「喔」了声,「我的话才不信妳那番鬼扯,但杜大娘……她信。」
她一阵拘谨,「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听见自己亲生女儿的下落,却没有心急如焚追问下去,如果是妳,妳会这么乾脆就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说词吗?」沉春理所当然的回答。
的确,娘在听完话以后什么也没说。
她望着向后逝去的风景,百思不解,「那为什么她会相信呢……」
「那还不是因为爱妳才愿意上当。」
沉春说出这句话时,隐约是看见他侧过脸笑了,眼底却是冷冰冰一片,似是不生寸草的荒原。不晓得为什么,她想起昨夜梦里的男人。
尴尬之余,她试图岔开话题,「那么,你怎会知道我是她女儿呢?」
沉春勒住马停在路旁,回眸笑了笑。
「我曾经受杜大娘救命之恩,之后得知她给那班山贼掳去,就歼了那贼窝……其实我也只不过耍了点小手段,他们到现在还以为是我救了他们呢。一些人后来从良,不再干抢人的勾当,像老伍和刘三;但其余不甘心放手的,离开以后就下落不明……」
她一想到那点手段,再想到沉春阴狠的语气和不时冰冷的眼神,不难猜到他大概整得那些虬髯大汉求死不得。下落不明的那些人,说不定就让沉春给--
她不愿意再想下去。
沉春耸耸肩,继续说道,「我问杜大娘要不要回去,她看老伍他们有心向善,也就愿意待在那里照顾那群家伙,和他们的眷属融洽相处。」
「难怪娘会叫你聂大侠呢……啊。」
一些破碎的线索组合在一起,答案水落石出。
沉春见了她恍然大悟的模样,面露憾色,「是啊,那锦囊是我的。」听完以后,她一口气只得硬生生梗在喉头。

其三十九 马蹄踏在石子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沉春默默数着,心想刚才到现在为水还没有说过一句话。
沉春伸手摸摸马儿粗硬的鬃毛,嘟嚷,「怎么女人家都这样啊,性子说变就变……」马儿没有理他,逕自喀哒喀哒踏着步伐。
他承认那锦囊是自己多年前遗落在大娘家的之后,为水突然不说话,平静看着他。他很久没有被人这样专注的凝视,一时间被逼得也只能直直望着为水,不愿退步。
没想到是她先投降。
「你不是要说话吗?怎么说到一半突然就停下来……」她红着一张脸,看似苦恼。
沉春见她脸色酡红,如梦初醒,狼狈的回嘴,「究竟是谁先眼眨也不眨的瞪着人啊,做贼的喊捉贼!」
为水秀气的眉头扭得死紧,埋怨的瞅他一眼,最后放弃似的叹口气回到车里,然后不管他说什么话一句也不肯回。
沉春软硬兼施,后来脑袋清醒了些,意识到自己简直就像个无赖调戏良家妇女,不免觉得失态,恨恨的在心里骂着为水,说些不堪入耳的狠话,像是要消却胸口不断涌上的烦躁。
他一个人也这么多年了,难免得意忘形。
沉春眸子低垂,意兴阑珊。想起一切万籁俱寂的那一刻,他以为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不再夜半梦魇,慌乱醒来后发现只是虚惊一场。谁知道他的命运不如他想像顺遂,没俐落画下句点,反而又给人续了段落。但他实在想不到该按那人的意,续些什么别出心裁的剧情。
「喂,还在生气吗?」他不死心的问。
里头没传来回音,沉春叹息,有力气生气和他作对,想必身子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照当时的说法,也是时候该和为水他们告别。他想起他们说要去京城,但去那做什么倒没问,现在似乎也没必要多嘴。
不知何时夕阳竟要西下,未溶净的雪沾染上余晖,红得令他心头一怵。
等到家后栖玉过来开门,沉春见她喜不自胜,猜测大概和袁苍有了什么进展。
结果不是。
「沉春、沉春,说了你一定不敢置信。」
他将马拉到一旁,抚顺牠的毛,一边回答,「说啊,卖关子呢。」
要是平日的栖玉肯定会吹毛求疵,要他态度好一点,逮到时机后就会开始训话。不过这次没有,她兴奋到没有留意沉春忧闷的心情,「猜猜是谁来拜访我们,说了他名字你可不要吓一跳啊。」
为水从车里下来,向他道谢,看见栖玉这样反常也留步等下文。
「是孙悟空!」
「……啊?」
栖玉激动的泛泪,「就是那个孙悟空啊!」
沉春瞇起眼,挑起的眉头挂满狐疑,不屑的盯着栖玉看,心想莫非日子过得太苦闷,把这小家伙给闷出病来了。一旁的为水闻言,惊讶的拔腿就往屋里冲,沉春原本要向她要回髮带的手在空中滞了滞,只得讪讪放下。
「唉,就知你不信!」栖玉扁起嘴,「更离奇的你不是都碰过了。」
沉春进屋坐下喝茶,乾笑几声,「是啊,我还碰到有人凭空消失十几年,再出现后却一点也没改变的。」看见栖玉困惑的表情,他补了句,「喔,对,还有妳。」
栖玉没好气的笑,「顺便算上你自己。」
「也不想想当初谁救了妳。」
「你才要想想你当初救了我,也只是因为我会比你活得久才动手!」栖玉哼了一声。
沉春笑了笑,「我只是想哪天要是死了,可捨不得让这房子就这么空着。」
他想也该尽尽地主之谊,所以嘴上敷衍的问了那个孙悟空在哪,却没把他放在心上,只当他是个迷了路的戏子进来要茶喝。他来到后院,一眼看见袁苍侧对着他,言语流露出恭敬,虽说平时对沉春说话温文有礼,表情总是会有意无意写着对他的厌恶。
为水则是和袁苍站一块,笑着问候被门挡住的人。他看她嘴边泛开的笑如此真切,心想怎么就没看过她朝自己那样笑过,心情恶劣了下,索性不现身,又回到原位闷闷喝茶。
想他怎么突然就窝囊起来,霎时不是滋味。一个人平平淡淡习惯,栖玉就别说了,连人都称不上,成天只会半调子,好几次差点露了馅亏为水少根筋才搪塞过去。反正他终究是会老的,也盘算好就这么过着悠然见南山的日子,闲着顶多再恐吓恐吓经过的富人当作是消遣。
他怎么也没料到这日子就这么让杜为水给变了调。
他想想这女人,外貌也不是说多惹人注目,一开始还误认成男的,但看久了就是顺眼,顺眼在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看着讨喜。个性也马马虎虎说得过去,天真耿直,就是太爱胡思乱想,温吞脾气。这样的组合说也奇怪,一开始觉得不错,后来感到不可思议,现在却慢慢令他浮躁起来。
后来茶喝得太多想小解,一个人孤零零走到外头茅房去,而其他人都在外头和孙悟空谈天。
她从没想过孙行者会找到这里来,久别(推荐阅读:和阿姨做,更多情感口述故事访问WwW.iqinggan.Cc)重逢的喜悦让她见着和袁苍一般昂藏的男子便急着问候。
「大圣好久不见,你怎么知道我和袁苍在这?」
孙悟空依旧赤髮金眸,笑起来像夏日炙阳,活力四射。
「十三屁股上有几根毛俺不看都能数得一清二楚,你们的行蹤只是小菜一碟。」
袁苍脸色一暗,看了眼忍笑的栖玉,幽幽开口,「大圣爷……」
孙悟空得意的咧嘴而笑,「其实是俺之前送十三的那只红雀飞来告状,要俺好好给欺负你们的人一点颜色瞧瞧。俺就趁工作空档过来看看,但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吓坏那只没种的畜牲,所以这次不是要来寻仇的。」他特地向栖玉说明,向她眨了眨眼。
栖玉白瓷般的脸蛋绯红一片,「这次有幸一睹大圣爷,果然气势非凡,那些书上写得果真不假。」
「妳这小鹤精嘴真是甜。」
……鹤精?她吃惊的捂住嘴,仓卒的看了眼栖玉,只见少女浸淫在欢乐之中,没注意自己让孙悟空洩了底。这么一来,那些莫名奇妙飘散的羽毛,和那天散步的鹤,似乎也心里有数。
她暗自苦笑,难不成妖精每个都生成这副倾国倾城的德性?沉春和一只妖精生活在一起,也难怪对她的事情处之泰然了。
栖玉大概和孙悟空说得满足了,喜孜孜说要去準备一些好吃的招待孙悟空,便先行离去。孙悟空先是向她扯了近况,说又被太白金星给指派了一些折腾人的差事,谁叫他之前心情低落喝了太多极品桂花酿,吐得老仙人炼丹炉一蹋糊涂,好几个炉子都给他吐得没办法炼药。
说到这事,他忽然被点醒什么,喜上眉梢。
「说到这个,那老妖精的事情有头绪啦。」
听见那人的名字她心头一震,无法顺畅的呼吸过来。袁苍貌似悠然自若云淡风轻,也不禁微微摒了气。
「大圣快说。」她催促。
孙悟空搔搔脸,沉思,「前些日子天庭办了宴会,俺因为闯祸没那个福去参加。倒是替那老头子清炉子时遇到一个自称是从地府上来替长官赴宴的家伙,大概在阎王手下做事闷得慌,借酒浇愁浇到分不清东西南北,也不顾俺手里拿着一个臭气熏天的铜炉子,劈哩啪啦就和俺说了一堆。」
孙悟空似乎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兀自笑起来。
「他说啊,之前凡间战争频繁,到地府报到的人剧增,阎王却在这时候请假逍遥去,搞得判官一个头两个大,快要积郁成病,下面几层地狱更是怨声载天。那地府来的家伙说已经好久没回家看老婆抱儿子了。俺看他哭得这么伤心,就一起骂了阎王,后来想到陶老妖的事,顺便问他有没有处理到他的案件。」
她第一次听到死后世界的景象栩栩如生,宛如在眼前上演,一时入迷,情不自禁追问,「然后呢?」
孙悟空见她听得起劲,嘿嘿的笑,「他说,『那妖精美得大伙儿都傻了眼,我当然有印象,阎王就是为了他才请假说要去看热闹!』俺又问他能不能帮俺查查那妖精最后转世到哪户人家,他说不知道,因为那不在他的工作範围之内,可能要再问问更高层的……不过,他听孟婆抱怨,陶老妖没把汤喝乾净就过桥了。俺乾脆问阎王请假去哪,他说,到了凡间,就在京城。」
说完以后她和袁苍都没说话。孙悟空清清喉咙,抓抓脑袋,观察他们的表情。
「阎王就在京城……」她语气微弱。只能在书中看到的字眼一个接一个从孙行者口中吐出,她渐渐的感到不太真实。
「喔,是啊,俺还问了细节,只说阎王太兴奋,没易容就上来了。要不是那太白金星威胁要一状告到菩萨那去,俺才不管他那劳什子任务呢,呸!俺也想快点去找陶老妖啊,俺想他想得可惨啰……」孙悟空垂下肩膀,松脂色泽的眼眸黯淡了些。
袁苍此时牵起嘴角,抚着孙悟空的肩膀说,「大圣爷,您别气馁,十三会连您的份一起去找的。」
孙悟空震惊的看着微笑的男人,不可置信的喃喃,「十三你……」说着眼泪汪汪,发出怪吼一把搂过袁苍将他抱得死紧,胡乱喊着她听不懂的话。而后看孙悟空悽惨的叫一声,捂住耳朵,之后忿忿向天空挥拳大喊,「你奶奶的,有必要用千里传音朝俺耳朵大吼吗?不过就是偷了下懒,俺马上回去洗你那破鼎就是啦!」
恰好栖玉过来要大伙儿一起过去吃饭,行者遗憾向栖玉道歉,叫来看起来像刚睡醒仍有些憨态的觔斗云便离开了。沉春这时姗姗来迟,看见三人表情各异,挑高了眉。
「怎么,那戏子走了吗?我就知道他只是来蹭茶喝的,看你们兴奋得跟乡巴佬没两样……」
栖玉和袁苍不约而同狠狠瞪沉春一眼,她则是心想「这男人以后若下地狱,阎王见到他肯定二话不说剪掉他舌头」。

其四十 晚上喝完了药便晕乎乎的想睡,却惦记孙行者稍早时候带来的消息。在偌大的京城找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简直比登天要难,更何况是个渡假的神仙。她擦掉嘴边的药汁,想到那消息是前几天的事情,但天界不比凡间,寥寥几日堪比人间数年。
这么一折腾脑袋也清醒得不像话,乾脆去袁苍房间讨论讨论这事,摆在心底也只会闷得生慌。袁苍拉开门,看样子正要就寝,身上只随便披件外袍就来应门。
「我睡不着。」她说,笑了笑,「因为大圣爷那些话失眠了。」
对方还是冷冷淡淡,「进来再说。」
袁苍的房间摆设与她的无异,她稍微安下心来,找了地方坐下。袁苍背对她若无其事换起衣服,她余光瞥见,把头偏得远些。
「身子好些了吗?」
「晚上没什么咳嗽,应该差不多要痊癒了。」
袁苍束好衣带,从鼻间轻应。
她又说,「袁苍,我们能找到阎王吗?」
袁苍回过头,轻蹙眉头,「方法不是问题,但阎王个性刁钻是出了名的,就算找到他,也难保他不会出难题考倒我们。」
「……你见过他?」
「一面之缘。」
她难掩好奇,「他长得怎么样,三头六臂?还是和锺馗一样穷凶恶极?」
袁苍一愣,失笑,摇摇头,「没有,他也就双手双脚,浓眉凤眼,生得和陶夭一般俊。」他停下来想想,「比陶夭更冷一些。」
她想起陶夭曾经说过的约定,心头一宕,对于阎罗的心情也愈发複杂。
袁苍察觉,体贴问道,「又怎么了?」
她看了眼袁苍沉静的眸子,叹息,「在想陶夭到底和阎王怎么约定,最后把魂魄输给人家……一边感觉自己不过是介凡夫俗子,癡想要找阎罗要人,忘记自己死了以后要下去给他评头论足,说不定还要打下刀山油锅。」
袁苍眉一拧,「妳做了什么要上刀山下油锅的?」
她迷茫了会,没回答,乾脆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半晌才闷闷的出声,听着像要落泪。
「那不是重点。我现在才体会到,不顾沧海投胎作我将一切忘得一乾二净,还执意要留人的陶夭,真不是普通的痴。」
想起那日陶夭拥住她给了一个吻,说不懂爱情为何物,但她却想也许对他而言,懂或不懂其实无异。
袁苍沉吟,而后缓缓开口,「我想正因昙花凋谢得快,才让人如此魂牵梦萦。妳大可花上大把时间担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但我只想赶在下次花期到前找到他。」
袁苍一字一句说得用力,她反覆咀嚼,渐渐近日纠缠着她不愿离去的茫然失索如雾散去。她是在害怕,害怕遇见转世后的陶夭,两人形同陌路,往日相处的痕迹无处可寻。她烙在胸口捨不得擦去的朱红,在那人眼里或许如倾淌一地的白月光平凡无奇,闭眼即不见为净。
「既然你们都不怕了,那我又何必。」她像是有了觉悟,心头也踏实起来,「不过就是又重头开始嘛。」
袁苍托着腮帮子,浅浅的笑,忽地听得门外有动静,眼神一凛,踱步至门前看看外头,只听见鞋底匆匆磨地的声音。那人走得急,身上的气味飘来,是清淡的药香。
她好奇的问,「怎么了?」
袁苍滞了下,回头和她说,「没事,只是风大了些。」再坐下时袁苍已有些魂不守舍,她想来访的时候袁苍正要睡下,拖着人家说些丧气话,想必他听得也倦了,于是连忙告辞离去。
春寒料峭,她绕着走廊要回房,沿路有月光相伴。转弯前,瞥见尽头映在地上昏黄的烛光。她蹑手蹑脚走近,是上次她不小心闯进的那间房,门没关上,沉春正在里头,盯着一柜子的药瓶出神。火光依旧像那晚明灭不定,照得男人侧脸瞧着不太真实。
她一直觉得沉春平时虽然疯癫,另一方面也深沉得不像话。她偷偷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只见他挑了几瓶药放到桌上,各掐了一点放在黄铜秤上,之后一次扔进钵里捣起,发出沉稳规律的笃笃声。
男人面无表情,双眼平静无波貌似心不在焉,她真怕一个不注意那臼就捣在他拇指上,不禁心惊胆颤。
「……腰弯成那样,不累嘛?」
听得他眼也不抬说了句,她只讶异这人耳朵怎这么尖,会通灵似的,后来低头一看才发现不自觉将大半个身体探出去,不给他发现才怪。
「我只是看见亮晃晃的一片就过来了。」她尴尬的解释,「我这就去睡,不吵你。」
「等等。」沉春喊住她,「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走?」
「……这几天吧。」
沉春点点头,手仍捣着磨着,「快点走也好,省得夜长梦多。」
这话听来不知道是否有挖苦意味,就算有,她也不晓得该怎么回嘴。只能愣愣站在原地想,后来脑袋空白,过了片刻才知道这空白是什么。
「沉春,你真这么希望我快点走啊?」
沉春停下捣药的动作,思考一下,不置可否的撇了嘴,「要嫌我嘴坏的话,我小的时候不太开口,大了以后能说就口不择言,也不顾什么能说不能说,大部分只是有口无心,妳就别介意。至于对妳,说讨厌也还好,但说不讨厌的话又不太妥当。真要形容就是……妳让我有些苦恼,不,非常苦恼。」
她细数这些日子是否有出格行为,想到自己常常追根究底,也许是这点惹得沉春不悦。
「果然要改掉这坏习惯。」她喃喃。
沉春索性停下手边的动作,靠在门边,招手。「妳过来。」
她依言走上前去,但不太情愿。站在沉春面前,她突然注意到男人比她高上许多,视线恰好落在沉春若隐若现的锁骨上。
沉春盯着她看,良久,轻启唇齿。
「我猜得没错。但又是为什么呢?」
语气轻似喟叹,不期然与记忆中某个人苦笑的样子重叠。两人不知何时近得可以听见彼此鼻息,她缓缓向上看去,接着静静锁住沉春的眼,形状柔美如叶,向下看时会让眸里漆黑一片,深不见底,里头依稀倒映着表情迷茫的自己。
男人的嘴唇饱满,泛着健康的红润,上挑的嘴角就算不笑看起来也是好脾气,此刻它却弯得像月牙子。
一只手遮住她的双眼,手心温暖乾燥,泛着香气。
「好啦,别再看了。回去。」
沉春转过她身子,催促似推了把后背,她愣愣回头,男人已经回到房间,掩上门。她站在原地发呆,突然学着沉春捂住自己的眼,纳闷为何自己不像男人的掌心那么热。
再过数日她和沉春他们道别,栖玉纵有不捨也只是红着眼眶,将装满食物的篮子塞给他们,就怕两人半路饿着,顺便递上几件亲手缝製的衣服。她感动得紧拥住栖玉,纤细的身子搂在怀中如柳枝不堪一折,于是力道不自觉轻了许多。
她看向沉春,顿了下,说,「这些日子以来,谢谢你了。」
听了这句话,沉春脸上浮现些微不以为然,语气无奈。
「不就说了是我自讨苦吃嘛……」
那歛下的眉眼倏地平添几丝埋怨,她从马车上俯视,男人眉若淡墨扫过斜飞入鬓,眼睫纤长,掩住眼令她窥不得情绪。
「还有,谢谢你让我知道娘亲平安无事。」
「那妳怎么不留下?」沉春问。
她想了想,「还不行,还不是时候。」
沉春抬眼,索性不说了,脸上不动声色,手却伸了过来,指尖轻划她脸蛋。淡如花落的搔挠令她一怔,错愕盯着沉春看,男人一脸怅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只迅速抽回手,神色倔强。
沉春吸口气,开始滔滔不绝,「到那里妳自己要小心,别随便相信任何人,然后遇到小叫化子别乱给钱,通常一个小叫化子后有千千万万个大小叫化子。小巷子也别乱钻,也不许跟说要给你看好东西的人走,妳这一走可是会衣不蔽体的……」
她看沉春说得忘我,无法辨识男人为了掩饰似的冗长叮咛,呼之欲出的答案为何。沉春说得累了,歇息一下,提起气又想说,却梗在喉头,最后只闷闷转身回屋。
她也说不出听完那一长串的话,一直想低头微笑的感觉是什么。她只想起那天沉春咬牙迸出的「祸水」,和那日踏上归途时眼底的荒芜,最后是捂上眼帘的温热。
栖玉盯着袁苍好半晌,嘴角要上不上,眼看就要落下泪,片刻后颤颤说句,「好好保重。」
袁苍先是沉默,而后颌首应允,「知道了。」
马车渐渐驶离沉春住处的时候,她留意到袁苍似乎回头望了眼,时间不算久,却认真,像要记下什么一样。她想想栖玉忍住不哭的神情,再看回过头闭目养神的袁苍。
「袁苍,你──」
「路途漫长,省点力气。先睡吧。」他张眼看了她一眼,又闭上。
她也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只是纳闷两人什么时候进展到这一地步,一面窃喜,一面感伤,后来又想到沉春,脑袋纠结的不得了,乾脆矇起脑袋也跟着睡起觉。马儿也挺有灵性,自己知道该往哪里走,待她醒来已是天黑,揉揉眼坐直身子,发现袁苍早醒了,坐在一旁睇向夜色沉思。
她识相的不去打扰,跟着看起夜景。这时他们远离郊外,渐渐已有人烟,几间茅草屋中透出些微火光,炊烟冉冉直上云霄。外头星子点点,霎那间她一个闪神,竟亮过月光皎洁。
沉春指尖掠过的触感悄悄复甦。
他们这一路也走了约莫近一个月,一路春暖花开,她见景致优美,常常一个心蕩神驰,就停下来爬上树坐看远山斜阳,或者偷摘朵花收进怀里,一想到就掏出来捻在指尖把玩。那馨香却常只能维持几日,有天她见到几天前摘的野花枯死在胸口,蓦然想起每朵花都有个花精,像陶夭一样,于是后悔莫及的将花埋在土里,而不知不觉,也已经能够看见远处屹立的城墙。
过了那墙,就是她朝思暮想的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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