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焦糖玛奇朵 做完男主含在女主体内

第三十七章  离宫 杨冠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长乐宫的,她就这样默默走着,不让宫女跟随,独自一人步于这宫内巷道。
人快走到殿门前,此时夜里雾气苍茫,她远远地便见一道身影伫立于其中,那人身姿挺拔,体形修长,蓝衣如穹,衬着夜幕漆黑,带了股浓墨色,如同一纸丹青泼墨,几点真实,几点虚幻,半渲染半勾勒,缭绕浮沉。
听见了脚步声,他陡然转过头,俊眉蹙拧,「你去哪儿了?」
「小狐狸……」杨冠玲有些茫然,她张张嘴,本想说些什么,却也只能唤出这三个字,一双眸子定定地望着他。
「你干嘛?怎么一副癡呆样?」若严只觉得古怪,伸手揽她入怀,他怪罪般地喃道:「……去哪也不告诉我,可是存心让我乾等?还真是故意!」
怀抱是如此地温热且踏实,依稀带了点属于水气的潮湿味,他到底在这等多久了……下意识地,杨冠玲亦张开双手,回抱起他,脑袋紧贴着他胸膛。
「……你怎么了?今日那么难得,」朗笑声跃出,若严搂着她的肩,拉开了点距离,替她把青丝勾至耳后,「好了,咱们也得去办些正经事了,你别忘了这东西还没集全呢……」
杨冠玲这时却低下头,闷着声道:「不用了。」
「──什么?」
她抬起眸,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男人,「不用了,我已经拿到了。」话说的同时已是把袖中物拿到他跟前。
剎时,若严面容一僵,盯着少女脸蛋好半晌,才接过虎符,翻转审视后方低着头,静静地道:「……这是真的。」
「所以,你要何时出发?」
杨冠玲蓦地愣住,才讪讪道:「当然是越快越好……」
「不如就今晚?」
「嗯?那么快?」
「怎么,你不想早点出发?」
「也是啦……不过……」
「──要做什么便赶紧準备吧,」若严抬起头,神情是寻常的漫不经心样,「今明两天着实是好机会,可估计你这人爱拖延,明天早晨我再来接你。」他把虎符交还给了她,随即挥挥手,「好了,快去睡吧。」语落,他身形一动,人已是乘风远去。
不过想起今日所发生之事,杨冠玲是根本不可能睡得着的,她躺在床上张着眼发愣,只觉得这事情进展实在是顺利到一种不可思议。
话又说起最近窦漪房的表现好了,基本上就是个淡定泰然貌,杨冠玲也曾试探性地询问她对刘长的事有何看法,岂料仅换得她嗤笑一声,冷然道:「此人如何,干我屁事。」
好一个事不关己样!
关于这一点,就让杨冠玲想起许多武侠小说中那些什么同门师兄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通常不是彼此爱慕就是彼此憎恨。而在憎恨路线里最王道的乃表面上和平安好,事实上是争锋相对,陷害连连,只为换得主子的最高信任!
当然,从憎恨的过程中迸出爱的火花的机率也是相当高的。
可现在,无论她再怎么脑补,那些狗血事再也不会与她有任何瓜葛了,她的穿越旅程,终于要宣告结束了!
在她的穿越故事里,她没有爱上皇帝,所以没法製造出天雷的宫斗戏码。
她没有运筹帷幄,所以没法撼动江山逆天成为神人。
她没有强大武功,所以没法缔造正邪两教杀戮决战。
仔细思量,她这穿越生活还真不够精彩。不过就这样默默地来,悄悄地走,应当也是不错的选择吧?
可她不由得也会想到,等她离开这个时空之后,这里的人还会记得她吗?还是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呢?
杨冠玲就这样自个儿发呆了好半晌,突然灵光一闪,她整个人直跳起来,开始翻箱倒柜,这才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都过了那么久了,还以为不见了呢……」
她嘴角笑意灿烂明媚,心想着今晚铁定得要熬夜加工了,不过无论如何,在离去之前,这东西是一定要还给刘盈的。
杨冠玲神情专注而认真,讲句实在话,待在古代一段时间了,她的女红依旧烂到了极致,可相信刘盈这人是绝对不会介意的。
这也是她所尽的最后一份心力。
好不容易在破晓前忙完,她偷偷摸摸地走下床,缩着身子正要往长乐宫直冲时,却仍在紧要关头被窦漪房应声阻拦了。
「……去哪里?」
窦漪房极其淡漠,一双眸子深沉如墨。
「我……去找刘盈。」
「──不准去!」
窦漪房语气陡然拔高,有种不容置喙的态度,她全身微微打颤着,瞧见杨冠玲诧异的表情,才缓了缓语调,别过眸子道:「陛下交代,你不许去……」
杨冠玲眉梢一拧,「可是怎么了吗?」
「没事,他依旧安好。」窦漪房眨眨眼,瞧见她手里攥着的东西,忍不住问:「你要给他的?」
杨冠玲下颔低垂,只觉得心里头有股怪异感腾升,寻思之际,窦漪房已是探手把那物取走,她二话不说藏入袖中,「你放心,我定会亲手交给他的。」
杨冠玲一脸狐疑,「你发誓?」
「我发誓。」窦漪房飞快举起手,毫无半点犹豫,她顿了顿,「我现在就去拿给他。」不等少女回应,她回过头,迈开步伐便是逕自离去。
杨冠玲仍觉有诈,她轻着脚步,正打算尾随着窦漪房时,此时手却被人拉住。
「……你放心,他没死。」
若严嗓音极轻,夹杂了丝叹息,「好了,时程已到,走了吧。」
杨冠玲动也不动,她垂着头,低喃着:「我只是想……亲自交给他。」
若严力道握得更紧,嗓音越发温柔,「……可你终究是要离开的,不是吗?」
感觉杨冠玲步履鬆动,若严探手一拉,拥着她轻功略施,几点飞跃,转瞬间人已到了早準备好的马匹前,男人扶完她上马后,人才坐到她身后。
马蹄奔腾,杨冠玲一路垂着头沉默,见于此,若严长声喟叹,把身前人拥得更入怀中。
「……怎么,你捨不得?」
脸埋于她颈测,感觉她身子耸颤,似是再也憋不住,泪水夺眶,任风吹散,她摀着嘴,低低啜泣起来。
「别捨不得。」
若严侧过头,亲了亲她眼角,唇畔拈去她肤上水珠,大手紧紧握住她的,「……莫忘了你以前曾告诉我的,有捨才有得。」
垂首埋于她颈窝,若严喃喃:「你可还记得?这是你教我的。」
──是啊,她的确曾说过,有捨才有得。
这怎么能够忘记?
胡乱抹去了泪痕,杨冠玲深吸一口气,点点头,两眼朝前,神情坚定。
疾风过处,黄沙漫漫,两人一马身形渐远,后头繁华的帝都于晨雾中徒留残影,彷彿一场轻易破碎的渺然幻梦。
──────大漠篇要开始了的分隔线─────────
炎阳火辣,酷热难耐。
漠土空气乾燥,倘若有水气滴入,怕是弹指蒸散,连一点痕迹都不会残留。
远方有足履踩踏声响,溅起粒粒土灰,一阵强风吹过,沙石滚滚,衬出荒漠中除了马匹之外一前一后的二人。一人身姿从容轻盈,一人驼背弯腰,看来好不辛苦。
「你、你说这赶路是、是在赶个什么劲!」后头人香汗淋漓,气喘吁吁,终是忍不住扯过前方人衣摆,发狠般地问:「你其实是在耍我!对不对?」
前方人牵着马闻言一笑,回过头看她,把衣上的手攥入自己掌中,笑吟吟问:「不知此话怎讲?」
「──此话怎讲?你问我此话怎讲?」后头人瞪大眼,挣开他的手一字一句大吼起来道:
「你─妈─的─大─漠─在─北─可─你─方─向─竟─一─直─往─南─绕─远─路─不─是─在─耍─老─娘─那─是─在─作─啥!!!!!」
脚踩黄土,杨冠玲指控着,两手插腰,气愤难耐。
若严皱着眉,立即摀耳,一脸无辜道:「我这不是带你去游山玩水了吗?犯得着叫那么大声?今日风沙大,小心等会儿喉咙痛……哈,看吧,看吧,咳嗓子了吧?来,水。」
杨冠玲白他一眼,这才仰起头大口饮了起来,等她喝完,若严揽过她,朝前方指了指,「此地呢,便是骤变之地了,旁边恰有个小村庄,咱们随便找个小栈便可略作休憩,旁边还有个小集市,无聊若想去逛逛也是可以,顺便买买想要的东西,估计再待个一天半,好时辰……也就到了。」
话讲到后头,几不可闻。他突然顿了顿,随后一笑,就这样轻轻的牵起她,一路走进了小栈中。
自那日离宫后,已是过了好半年,两人走遍了许多地方,直到了最近才抵达这大漠荒土。
安置好了马,栈中一楼乃小茶馆,两人为作休息便找了个位置坐定,这时若严才一笑,「好了,休息一下吧,我帮你寻些吃的来。」
望着男人离去身影,杨冠玲多多少少也感觉到了,若严似是在拖延时间,可她也心甘情愿地配合着他装糊涂,硬是搞到这最后的节骨眼。
事到如今,杨冠玲也无法不承认,她真的犹豫了。
如果她离开了,若严会变得怎样呢?他会找到一个真正懂他的人,快活的过一生吗?
「……你怎么又开始发呆了?」探手弄乱她满头青丝,他坐落于她旁边,单手倚着下颚,目光随意瞟向远方小伺,「该不会……你以为我会跑了抛弃你不成?」
他突然转头凝视着她,「还是……其实你只是想着我出神?只是没胆承认?」
不知何时,若严人已紧贴在杨冠玲身侧,指腹处于她颊肤,鼻尖抵着她的,正冲着她似笑非笑,满是愉悦。
杨冠玲瞬间大窘,红晕飞跃脸蛋,她跳起身,想也没想就奔到了户外。
心跳急促,她转身藏在了一转角瓦墙侧后,这才缓过情绪。
──迷妹!这绝对是迷妹!
在脑里鄙视自己好几番后,杨冠玲深吸口气,反覆咏叹着这世界多么美好,空气多么清新……
接下来面瘫装淡定就保证无敌了!
「我说你这反应未免也太大了点……」
调笑声忽起,有人站在瓦墙另侧,半怪罪,半无奈道:「是要躲到何时?」
此时夕阳斜垂,少女悄探出头,就见地上有颐长黑影,正是若严身姿。
知道他在对边,杨冠玲更不敢出来了,正想着另寻办法,又闻他道:
「可是不想再见到我了?」
语带轻笑,略有颤音,似是强行克制才不大笑出声的。
──这人又找她打趣了!
足足迟疑了许久,杨冠玲这才不情不愿地跨开步伐,抬眸凝看,只见男人眉目俊挺,薄唇嫣红,还是那副懒洋洋的神情,他身子斜靠在墙上,肩颈微倾,此时晚风轻抚,掀开他脖领衣帛,露出了线条性感的锁骨,精壮结实的曲线因风的缘故被衣衫紧贴,他的肤泽晶莹剔透,是玉一般皎洁的白色,他是如此的美,美得连神仙都得忌妒。
杨冠玲瞬间失神,两眼怔怔地望着他,不知过了多久,若严已然走到她跟前,单手伸出,朝她盈盈摊开,淡笑问道:「咱们这饭,还吃不吃啊?」看她没反应,他两手抱胸,故作懊恼的大叹起来,「你若只顾着发呆而不吃饭,那可真得称上一句浪费啦,你且行行好,我可是点了好几道呢……」
杨冠玲被他这副憋屈样逗笑,「我们去了那么多地方,你还点那么多菜,身上可还有闲钱?」
「这个嘛,倒是个好问题,」出手揽过她肩膀,若严嘻笑道:「大不了我们吃完就跑,不付钱,当然,留你在那洗碗赔钱也是一个好选择……」
「──我才不要洗碗!」杨冠玲不满啐一口气,噘着嘴,气得横眉瞪眼,摇着头两手挥动便欲做抗议,却不料若严猛地勾起她下颚,凝视着她轻声问道:「……事到如今,你可是想好要怎么报答我了?」
吐气如丝,周旋于颊,怀中少女被这话堵得浑身一僵,两眼瞪大盯着他,似是对这问句始料未及,毫无防备。
若严眨眨眼,勾勾唇道:「疯狂称讚俊美一百遍以及端着盆恳求洗脚ㄚ子就从今天开始实践吧?怎样?如此决定,可有意见?」
眼看着杨冠玲表情纠结,若严轻叹,别过头随意道:「你不愿意也无妨,反正方法多着呢,老子还是能想到其他的报答方式的……」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猝不及防地,少女已是踮起脚尖,温润软腻的触感自他下唇蜻蜓点水般地掠过。
若严愕然,转过头瞪着她,只见她低着头,双眉弯弯,睫如蝶翅般拍扇轻颤,双颊绯红如霞,下颔是绝妙地清丽弧度。
「我、我……」杨冠玲嗫嚅着声,握着粉拳,似是也被自己这唐突行为吓到,她惧怕的往后退了几步,逃避眼前人灼灼目光。她不敢看他,她怎敢看他?飞快的转过身,鸵鸟心态又起,杨冠玲只想拔腿就跑,不料这时男人早已回神,大掌一出,手劲用力便将人拉入怀中。
若严不语,只是静静地把头埋进她颈窝,感受着她紊乱的心跳,丝绸般的秀髮,以及属于少女特有的温柔芬芳……臂腕越发圈紧少女微颤的身子,他一双眸子定定望着地上交错的黑影,就这样专心的凝视着,在他心里头,有些话是本该说出口的,可于此时此刻,他却是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第三十八章 所谓真相 (一) 杨冠玲整个人恍恍惚惚的,着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到客栈来的,直到回过神后才发现人身处在卧房中,且独自坐在椅榻上。
忆起方才,她耳根子迅速染红,害臊的把头深深埋入膝盖中。
──怎么可能不动心?
内心矛盾无比,虽说她非常想要回家,可若严这样对她,她又怎么忍心?
杨冠玲突然想起那每十二年,九州大界便会有一地上空异变骤生……所以这表示过了十二年,她还是有回家的可能……
十二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她想了想,说不定她是可以的,可以用这十二年,去陪伴她的小狐狸,至于一辈子,对此刻的她来说,似乎又太遥远了,可未来变数那么多,怕也不是不可能吧……
心生悸动,她闭着眼,腰桿挺直,深深呼吸一大口气,沉思片刻后,再睁眼,笑意染上眉梢。
她兴沖沖的取来了铜镜,把男人给的剑簪朝髮丝细细绾上。
眨眨眼,镜中人笑靥娇美,幸福洋溢,正怯生生地回望着她。
推门跑到屋外,杨冠玲记得若严是在隔壁厢房的,她心底雀跃,只想把最后的决定告诉他。
反正虎符老早就放在他那,她也从没急着拿回,这点小心思,聪明如她的小狐狸,应该不会不了解吧?
杨冠玲微笑着,心坎甜滋滋的,正想跑到他房里,眼角余光却瞇见一团澄黄黄,毛绒绒的东西。
「──小仙贝?」
听她这声惊呼,那物体转过头瞥她一眼,随即迈开足步,朝方向另一头狂奔而去。
杨冠玲又惊又喜,凭藉着那躯形她早已认出,可那眼神却是如此陌生……她心一横,索性踏出脚步,追了上去。
小仙贝跑得奇快,她一路紧追到了小栈外,绕过了村里好几户人家瓦墙,却在一个拐弯后,寻不到那毛绒绒身影。
杨冠玲正觉得奇怪,却见远方屋檐上头有紫衣飞掠,一个根本不可能再出现的人于此时竟是映入她眼帘。
「怎么可能……」她一脸迷茫,刘长武功不是废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下意识地跟了过去,照理来说,刘长应当是有发现杨冠玲的,可他却是一副没有留意到她的样子,飞快地跳下屋瓦,窜进一不起眼的隐密小屋。
杨冠玲心一沉,追到屋外后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忽感手边一阵湿润,她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小仙贝已跑回到她身侧,舌头舔着她皮肤,鼻子顶了顶她手背,示意着要她把手抵在墙上。
牠是要告诉她些什么吗?
杨冠玲指腹轻触,里头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倾洩而出。
「……教主,明日便到了命定之时,不知教主此时不行动,是要拖到什么时候?」
「我自有主张。」
「教主,我已竭尽所能的协助于你,能作戏的也做遍了。既然虎符已到手,除了许愿让江山易主之外,这也代表着您已掌握了兵权,随时都可领兵出发攻打鞑子,不知你究竟是在顾虑些什么?」
「我只是在等着最好的时机。」
「最好的时机?敢问教主,这不是现在那是何时?我知道你对我心生不满,不解我那次行动的任意妄为,可试想我做了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那女的已经完全信任你了!只求教主不要被那女的给骗了!不然我们一切辛苦都白费──」
「──好了,你别再说了。」
「──可是教主!」
「够了!」
「可是教主……你听我说!皇兄你──!」
「──住嘴!孽障!谁准你这样叫我的!」
紧接着是物体倾倒的声音,还有刘长夺门而出的身影。
所有的字字句句,分毫未漏地进入杨冠玲耳内,她瞪大着眼,如遭雷击,面上血色迅速褪失,眼睫是眨也没眨,冰凉感从头顶贯下,直到全身寒遍,冻至足跟。
明明每个字分开来她都认得,可凑在一起却是怎么也听不明白……
什么教主?什么皇兄?
发问的人,毫无疑问是刘长。
可那回答的人,那个被称为什么教主什么皇兄的人,却是熟稔到近乎可怕。
那么熟悉的嗓音,说着的却是万分陌生的话语。
「我不信……这一定是假的……我不信……」她轻声喃喃,微低着头,连吸一口气都备感艰难。
胸口深处似有什么东西硬生生破碎崩裂,前所未有的痛苦席捲而来,刀绞剜肉,疼得她弯下腰,浑身不自觉地轻颤。
往日回忆如潮水奔涌,她摀着头,脑袋已是一团混乱。
「……你是最后一个知道我名字的人。」
他笑着,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她。
「解完毒后,就跟我一同浪际天涯,厮守一生,寻个觅处一起生活,这样可好?」
他也曾以这样真挚的语气问过她。
「小狐狸把主子骗倒了,怎么会这样呢?」
那是他以另一种身分出现在她面前。
「──罢了!罢了!反正在你心里,我压根什么都不是!」
那是那晚心痛的诀别之言。
「如果我说,自那一别后,我整天满脑子想的都是你,你信不信?」
那是他归来的理由。
「在这世界上,最好收买的从来就是人心,最不好收买的亦是人心。」
「我想要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挠我,既然下定决心,就只能放手一搏。」
……
她曾经怀疑过许多人,却从没怀疑总在身边一直守护着的他。
从未有过的可怕想法涌上脑海,她甩着头,只想把所有臆测抛出,让他们彻彻底底消失。
「你骗我……」她回过头呆滞地瞪着小仙贝,只见那回望的眸子有股可怜无奈,随即带出的是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
再睁眼,杨冠玲人已回到客栈厢房榻上,彷彿方才的事从未发生一般。
可那与现实万分吻合的梦境让她直觉性的清楚明白,还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亟欲求证,杨冠玲打开门狂奔而出,自动略过男人本应休息的厢房,跑到了刚才的那间小屋跟前。
街头上尚有点几盏火灯,可今日不知是晚风太烈,抑或者是夜色太黑,使她弱小的身影显得分外脆弱,黯淡无光。
杨冠玲顿了一会儿,这才推开门,却悲哀的如她所料,男人斜躺在椅榻上,两手枕头,双睫垂着,二郎腿翘着,一如平常般慵懒随意。
若严一下就认出是她的脚步声,眼皮连抬都不抬,轻挑调笑道:「糟糕,老子要在这置产都被你发现了,怎么,你跟蹤我呀?」
杨冠玲魔怔般地盯着他,咬着牙关,双拳握得死紧紧的,娇小的身子发颤着,就这样不发一语,站在原地。
没听到回应,若严也觉得古怪,他张开眼,望见少女这时的模样,登时大惊,调侃收起,眉心不由一蹙。
「怎么了?可是受了委屈?被人欺负?」
若严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弯下腰一脸担忧的凝视着她,嗓音温暖如兮。
他伸出手,正想触上她面颊,却被她撇头闪过。
眼眸一沉,却见杨冠玲固执地望着他,眉宇间有股戾气奔涌,猩红着眼,彷彿费了好大的劲,才一个字一句把话从嘴中逼出,咬牙切齿:「──何必骗我?」
她眼眶有水珠窜动,晶莹转绕,「你是谁?」紧接着是再也承受不住的滑落下来,喉头忍不住发出一丝哽咽,她神情满是无助,惶恐与不安堵得她喘不过气,「……何必骗我?」
彷彿浑身力气耗尽,杨冠玲瘫跪于地,茫然地看着他,身子是前所未有的冰凉。
若严浑身僵滞,脸色在一瞬间惨白,白得透明,血色尽失。
他往后退了一步,缓缓闭上眼睛。
真想不到,她竟然知道了。
更想不到,在此时此刻,她居然拿他曾问过的话回敬于他。
果真,可笑至极。
「……你问我是谁?」
若严突然间很想笑,也就真的笑出声来,再睁眼,眼底已是如墨般的黑,目光凉寒如冰,「──我是谁?我是若严,还曾是你的若宫女,同时也是传说中的追风大侠,当然最重要的,我是你的亲亲小狐狸呀。」
「竟然你忘了,我就只好再告诉你一次啦。」他笑得越发古怪诡异,「嗯?奇怪,你怎么还一副不满意的样子?喔喔对了,我漏了一个你最想知道的……」
终于笑够了,他顿了顿,再开口后,声音只留凉薄冷情,平板而死寂的陈述着:「……我,亦是大汉高祖皇帝的庶子,薄姬之子,代王,刘恆。」
「你、你怎么……」杨冠玲惊呆了,停止了哭泣,摇着头喃道:「不可能……」
「──若至泉上石岩,流水自其恆流,若严,刘恆,亏那死和尚想得出这破诗藉以提示你,不过真可惜,纵使拼上那整身老骨头,他仍旧玩不过我。」
「原来你杀了华陀他爸……」杨冠玲愣愣地望着他,满是迷茫。
「是啊,早被一场大火烧死了,」若严嗤笑出声,不屑之情彰显无遗,「可不想他两个弟子竟然没死,这倒是出我所料,不过换个想法这也算是种助力……」
「为什么要杀人?」杨冠玲屏住着呼吸,一双眼睛满是不解,「为什么……」
「──因为唯有杀了他们,我的计画才能实现。」若严极其冷血的回答着,他唇角一勾,讥讽道:「我不这样百般护你,你又怎么可能信我?」
「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随便闯个冷宫,就可以遇到一个狐狸精?」他分外妖娆地一笑,桃花眼邪魅慑魂,「而当你被那些美人陷害时,我又怎么总在第一时间出手救你?」
「天底下哪有那么凑巧的事?这一切想当然都是设计好的。」
彷彿陷入黑洞一般,可怕的事实贪婪地袭走所有亮光,只余无边无际的空虚荒无。
杨冠玲蜷曲着身子,眸光如死灰暗淡,每听一句,就像浸入冬日的碎冰之中,是一吋一吋地冷寒,「怎么会这样……」
她深深吸了口气,压抑着喉间的颤抖,忍不住问出:「……我的毒,是不是根本就是你下的……」
「──自然是如此。」若严勾起唇,平静地道:「为了让你信我,我想方设法地去帮你,却又故意不真正帮忙到你。」
杨冠玲想起最早的离宫,解毒,到了最后的虎符……她摀起耳朵,摇着头近乎失神地呢喃着:「我不信……」
若严仍旧静静地道:「我施法多次扰你清梦,只为了让你看见自己心底处最深的恐惧,于此你才不会留恋不捨这里,这样你才会真的想要回家。我竭尽所能的鼓励你,这样你才会把我放在心上,这样才能衬托出我对你的重要,这样你才不会对刘盈动心。」
梦里曾出现的遗照,男人温柔的话语,贴心的动作……旧往涌现,原来所有亲暱的行为,通通都只是试探。
她紧紧咬着下唇,失声道:「你骗我……这不是真的……」
「──刘长是我的人,小龙女也是我的人,」他喟叹连连,笑容越发明媚残忍,「你想跟我斗?怎么斗啊!」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仅不过是男人设下的棋局,愚蠢如她,陷于其中,傻傻的却不自知。
少女全身彷彿被硬生生抽空了一般,她就这样颓然坐倒在地,眼睛几乎失去了焦距:「我不信……我不信……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是……」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本来就是如此,只是从没让你看清而已。」若严面无表情,嗓音淡漠地续道:「趁这个好机会,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其实呢,刘盈早该死了,早在与张嫣大婚的那一夜就该死了,却未料世事弄人,竟这样不可能的产生变异,原先懦弱的少女性情大变,成了现在我眼前的,你。」
杨冠玲眸子空洞,暗哑着声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而今,她的模样是如此狼狈,小小的身子惧怕畏缩着(推荐资讯:真实情感故事,更多文章访问WwW.afbbb.Cc) ,彷彿眼前有魑魅魍魉正无声无息地朝她围剿要胁,而她手无寸铁,脆弱不堪,只能任凭宰割。
若严点着头,嗓音冷凝平淡,「刘长跟张嫣本来就认识的,只可惜那个时候功亏一篑,」他笑靥幽静,如最醉人的毒药般冶然,「可现在,已是彻彻底底不一样了。」
「──也该多亏了你,我才能成功收集完虎符。」
「……记不记得我曾说过,一个人的死亡,也是有他的价值的,其价值便是在他的死亡的时机?」
他歪头一笑,笑靥美艳中带抹疯癫病态,「如今还留着你,也只不过是等待那天时地利人和罢了。」
「时机皆算好,才能造就出最完美的成功。」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尽信命,不如无命。
其实他一直都在等,等着最恰当适合的一刻,完成所有目的。
杨冠玲绝望地闭上双眼,轻声问着,含带着深沉的无力:「想当皇帝的,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你,对不对?」
她深深吸了口气,「原来这就是你的计画……」
若严冷然打断她,「──其实也并非全然如此,我只是在等着最好的时机,既然已握有兵力,剩下最大的麻烦只有让吕雉故去这件事了。」
「若以宫中暗杀解决,最大嫌疑人也只有我代国,又若以带兵造反方式谋取,岂能名正言顺信服天下?」
他悠悠一笑,如带刺蔷薇般虚表艳丽而美好,实则为阴险而诱人,「所以,我要用许愿的力量,逼她自然猝死。」
「──为什么一定要当皇帝!」
杨冠玲已达崩溃边缘,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只觉周遭空气如阴天般潮湿凝重,乌霾布满一片,是连一点薄光都投不进来。
「──你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当皇帝??」
他轻声重複着一次,紧接着宛如听到天大的笑话,若严仰头大笑了起来,笑得不可遏抑,状若癫狂,「你竟然问我为什么?你竟然问我?哈哈哈!」
弯下腰,若严两眼注视着她,掐起她的下颚,逼着她抬头,「那我问你,凭什么我从小便要离开帝都?吕雉那贱人凭什么害我母亲?凭什么官僚子弟享福时我却是受尽训练折磨?凭什么姓吕的能掌握我大汉江山?凭什么所有权力都给他吕家?凭什么没本事的人能够当皇帝?这一切凭什么?究竟是凭什么?你说啊!!!!」
此时的男人面目狰狞而扭曲,充盈着巨大的不甘与悔恨,他整个人被慾望与忿怨吞没殆尽,邪气佔据着他的心,侵蚀了他的灵魂。那个会对着她打趣笑骂的若严已经死了,那个在她心里头重要无比的小狐狸,彻彻底底的死了,死了。
「──我不甘心!我怎么可能甘心!」
杨冠玲就这样呆呆地望着他,麻木,无言,什么话都说不出,四肢无力,是动也动不了。
原来,她的欢笑与泪水,成全的不过是他的野心。
原来,她的恋慕与愁思,仅是他步步算计的一环罢了。
心碎到一种难以言语的地步,原来,原来。
真相是如此的丑陋不堪,她摇摇头,恨这场梦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破裂粉碎。
往日的甜蜜是一樽最香浓醇美的鸩酒,于不知不觉中,她早已全数饮尽,换得如今悲凉结局,整盘皆输。
后悔,难堪,沉重,不甘。
她咬着唇,无数的泪水自颊边滑落,她强忍着,逼着自己绝不能哭出声音。
她不甘心,好不甘心,她怎么可以甘心?
出手迅速拔开髮簪,她的青丝散落泼于肩边,由心窜升的恨意给了她力量,庞大的欺骗与背叛驱使她做出行为,她跳起身,扬手用力,簪化为剑,直捣男人胸口处。
眨着眼,泪水在视线内晕开,模糊成一片,她失控着,已然分不清这究竟是因为捨不得还是太怨怼。
又或者,那其中的情感真的是太複杂了,她这一辈子怕是永远都理不清,想不透。
「──你要杀我?你要拿我给你的簪子杀我?就凭你也想杀我?」
若严咆哮着徒手接剑,指剎间,剑簪精光忽起,成一抛物线飞往了一旁角落,哐啷落地,不再动弹。
「狐狸精乃不死之身!任谁也不可能伤得了我!」
若严就这样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目光如炬,周身是绵绵杀气,他长袖一甩,掩去了手部动作,随即带出的是衣襟裏衬鬆落而开,胸前肌理露出,依常理来说,在那本该有道疤的,可却是什么都没有。
目光再落于他肩处,仍旧,什么都没有。
喔对了,刘长是他的人,所以这全都是假的,全都是作戏。
而且他根本受不了伤,所以她所担心的肩伤不是真的,她为他心疼的手伤也不是真的。
什么都不是真的。
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言。
杨冠玲垂下眼帘,可悲到了极致,终于哭鸣出声。
「我说亲爱的前主子,你怎么就那么没有自知之明呢?」若严静静地蹲下身,嘴角含笑,眸底深处是满满地宠溺,可仔细凝神,才发现那看似沉浓的温柔中隐含着致命的蛊惑,杨冠玲终于恍然大悟,以前的她看错了,毫无疑问地,看错了。
「……我曾经提醒过你许多次。」
「可命运如此,你也只能迟迟到了这时才发现。」
「……最后,说一件我最欢喜的事给你听听。」他两手捧起她的脸,薄唇上挑,笑着把鼻尖凑近,触碰起她的。
「你有没有想过,当初解毒时为何非要刘盈的血?」轻舔起她耳垂,若严哼笑,气息喷蔓在她耳鬓,缱绻厮磨,「可有听过毒位转移这事?」细碎的吻轻啄在少女额头,缠绵在她眼睫,沿着泪痕依依而下,最后落于她的上唇,眷恋般的蹭磨,「以他人之血导毒,此毒便上供血者之身。」
「其实他原本也没那么容易死的,」他极其爱怜地含住她的唇,浅浅吮吸着,舌尖游移,齿啮啃咬,放肆舔绕,万分贪婪,「可想不到他为了你,竟连最后的保命虎符都交给你,实在是愚蠢到了极致呢。」
饥渴似的深吻长驱直入地窜进她腔间,捲搅绵绕着,攫取掠夺着她的香甜,感觉到她的颤抖,若严笑出声来,柔着嗓子,轻喘着,气息魅惑如毒,「我想你没听到吧?京城传来的丧钟,人们讨论着皇帝驾崩讨论的那叫热络呢。」
鬆开她,若严起身大笑,神情得意而疯狂,满满是胜利得逞的兴奋与雀跃,「果真是一个傻子!一个情癡!实在是太可笑了!绝配啊!」
狂笑声决堤,如肆虐地洪水般,击裂了最后的防护,摧毁了人们仅存的一丝希望。
终于承担不了,终于忍受不住,杨冠玲彻底崩溃,全身心力被炸成了渣沫,泪水已是乾涸,整颗心被掏空挖尽,荒芜一片,是什么都没有了。
若严朗笑着,朝门掩施了个法诀后,随即转身朝外离去,头也不回。
杨冠玲呆滞着,眸光涣散黯淡,成了死灰余烬。身心无力而疲惫,此时的她深深明白,这一次,不会有人来救她了。
再也,没有人能够来救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埋了四年的梗终于爆了,打到这里心里头五味杂陈,欲说难言。
唉,其实篇三的文案就有提示各位了,传说中可爱又迷人的腹黑型反派角色啊!
唉哟真的证明啦,小皇帝实在是个好人,真的是个情种。
不知各位可有注意到,我竟然写喇舌了!(指)我们家女主喇舌了!(被众人狠踹)
然后请大家千千万万不要在留言区爆雷(掩面)也先不要去google刘恆~~(恳求拜託)
这文会HE的,虽然咱们的认知点HE可能会不大一样(落跑)
剩下还想讲的我还是等后记再说吧(深深鞠躬)

第三十九章 所谓真相(二) 我静静地闭上眼睛,试着笑得心满意足。
「……走了吗?」
她离开了以后,整个宫殿静的有些吓人,衬得我这声问句万分突兀。
眨眨眼,呆呆望着帐顶,我有些木然。
闻着空气中盘旋已久的药草味,我的嗅觉有些麻木了。
一个人似乎待在同样的环境太久,便很容易习惯染身。
此时窦漪房正站在我床角处,她点点头回应道:「走了。」说完顿了顿,似是从袖口拿出了什么东西,她语带迟疑着,「她有留东西给你,要看吗?」
我浅浅扫她一眼,忍不住莞尔,「先搁着吧,我等会儿再仔细瞧瞧。」
窦漪房依言放下,却不急着告退,而是待在原地,一张脸盯着我,似是想说些什么。
我也不急着催她,只是转过头,视线望下窗外。
「先等我一下吧。」
我说着,如同往常一样,心里默念倒数,等待着,终于鸟鸣高歌,早晨到来了。
又活过了一天。
我笑了笑,有些鬆一口气。
「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好半晌,窦漪房艰涩的嗓音悠悠传来,「她有什么值得的?」
有什么值得的?
我觉得这真的是个好问题,可说句老实话,我还真不知道。
于是我摇摇头,诚实以答。
「你这样为她死,可是甘愿?」
「自然甘愿。」
这个问题好答多了,我立即回答,毫不犹豫。
其实,关于死亡这一件事,我想了很久。
以前的我是怕死的。
历经过战争的困苦,知道饥饿粮荒的恐怖,旧时笑着看你的亲切街坊转瞬成魔,夺取伙食不成因而互相残杀,老幼相依着痛哭,鳏寡孤独废疾者沿地血印子拖成长长一道,处处皆是哀嚎悲鸣,更不用说伴之而来蔓延的病疫灾情……
怎么可能不害怕?
我还记得那段赶路时车马颠晃的感觉,后头尚有楚国追兵,他们叫嚣叱骂着,马蹄声阵阵,忽近忽远。好多人都在嘶吼叫嚣着,我却是一点都弄不懂他们在吶喊些什么。姐姐紧攫着我的手示意我不要慌张,殊不知因为她的颤慄导致我整只手都在摇晃。
那时还那么年幼,哪见过这种场面,我脸色难免苍白,咬着唇,逼着自己绝不能让眼泪流出。
可当先帝看见我软弱神情时,我在他眸子找到了震惊、愠怒、厌恶,最后还有一丝微妙情感,可我却没来得及看清,因为那时的我已被扔出车外了。
流浪了好几天,再度爬上了马车,再度被抛出车外,我终于彻彻底底的明白,先帝眼底究竟在诉说些什么。
原来是没用。
是啊,就是没用。没用这两个字似乎贯彻了我这一生,毫无作为,才能平庸。
当上了太子,我畏惧着先帝,当上了皇帝,我畏惧着母后,我冷眼看着她虐死戚夫人,使劲手段杀了同胞兄弟,杖毙了我也不知她是谁的后宫美人,救不了自己的亲身骨肉,只因他们不是嫡出所生。
我茫然地想,这一辈子大概就这样浑浑噩噩了,等到将死的那一天,也没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
也不会有人为我留恋。
唯祈祷着来生,别降于皇家,当谁都好,只要别作刘盈。
关于张嫣,我也听说了,她与刘长处得极好,不再是那个把对长辈的恋慕之情错认成为情爱的孩子了。
想到这里,或许,唯一错认的,也不过只有我一人而已。
行尸走肉的多年,眼前是乌烟瘴气,浓霾盖天,我绝望到了谷底,却庆幸那时的她闯了进来,散去那瀰漫大雾,为我的余生透出了一丝光亮。
她十分有趣,整个人古灵精怪,常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我只要看着她,嘴角就忍不住勾起,久违的笑容得而绽放。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时不时得会开始想到她,不自觉地就想朝着她贴近,想去多了解她一点。
可我有些忘了,她的身子还是张嫣的,那个跟我留着同样血脉的外甥女的。
半梦半醒,十里雾中。我突然好奇真正的张嫣去哪里了,也不免提防着,会不会这整件事根本是个阴谋,她其实是联合母亲要来骗我的,骗我来换生出太子的机会。
但那藉口的确牵强了些。
从小生长在皇宫中,我不得不去提防、去害怕,因为从来没有人真心待我,我也不懂如何真心待人。
可我也想试着明白。
刚开始她是挺不喜我的,我看着她伪装着自己,装疯卖傻,逗笑了所有人,却留给自己一片静默。
怎么会不心疼?
我还记得永巷偏院里的那一晚,她被人陷害了,委屈的泪水灼伤了我的手。
我更记得冬狩那第一次毒发,她倒卧在我怀里,眼神哀怨而不甘。
她是不愿妥协于不自由的。
我恍然,或许我早已习惯了不自由,所以才会想朝那样的她拢近。
因为那光芒太耀眼,我好想要从父母的阴影区逃出,沐浴在那温暖怀抱。
可心里头不免有一丝卑劣的想法冒起,挣开枷锁的过程实在是太苦了,我何不就这样圈禁她,让她陪着我,永远活在这喘不过气的黑云浓雾下?
有人陪伴总是比独自一人好的。
但恐怕到时候,那也不再是原来的她了。
冬狩是个让她离开的好机会,却未料她身中奇毒,且到了我俩遇难,她才把需要我的血这件要紧事告诉我。
当下闻言,我又喜又怒。
喜的是我可以救她,怒的是她怎么那么晚才老实託出,心里头有三分高兴,七分怨气。
不过,最让我想不到的,她竟然把她的秘密告诉了我。
难以言喻的惊喜与喜悦,我突然间很庆幸,能够遇见那样的她。
当下,我允诺着,要一辈子,永存于心。
眼看着她第二次毒发,我慌乱得手足无措,而在此时,窦漪房出现了。
她说她可以救人。
她问我愿不愿意以命换命。
我从来没有如此毫不犹豫。
其实,就算要死也不是立即死的,她说她用药可以让我拖个半年到一年,再给我多一些时间。
可在这条件之下还有一个要求便是要返回宫中,想想还真有些惭愧,没办法让她生活在宫外,而是囚禁于这出不去的鸟笼中。
为了以后不露出马脚,我让窦漪房给我最强效的药,那药前三个月反扑极猛,我也是等待着身体适应后才肯来见她的。
不然我根本不敢见她。
而这些事想当然儿是绝对不能让她知道的。
不过我还有个更大的难题,那便是我的母后。
母后多多少少也觉得我不大对劲,却也没多问什么。反正我俩本来就疏分,我也随便拿个藉口搪塞她,只道窦漪房能解我的病。
可这长久拖延下去,俨然也不成一个事。
直到一日,母后把虎符攥来给我,要我日日夜夜带在身上,一刻也不可离步。
她说,不对,应该说是辟阳侯说,这可以保我平安健康。
我突然惊觉,我把她逼急了,连这种荒唐事她也开始相信。
我是不信任辟阳侯的。
可想想,或许,是因为许多事开始出乎所料,沉稳如她,也开始找不到头绪了。
对于虎符这东西,我是知道一些的,于朝廷来说,它代表着一种权利的象徵,一但握有,便掌握天下兵权。
在民间,则有人说它可以拿来许愿,不过对于这点我是强烈怀疑的。
母后为了分散权力,把虎符拆成四块,交给信任之人保管。
这种权力我也曾期盼了若干年,可真正拿到手了,感觉好像也就那样而已。
母后是因为我生病才给我的,我突然间有点想笑,想不到她竟然信了所有人,却从不信我。
凭藉着皇帝威势,应当是有能力把四个虎符集结的,我却是半点兴趣也没有。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虎符于她是多么重要,那是个她所梦寐以求,能够真正实现她梦想的器物。
我当下就想把虎符交给她,可那时我这里只有一个,想想等我集成了全部,再一起给她吧!
窦漪房看我如此,只得摇着头神情纠结的说我太蠢。
我忍不住莞尔,反正我这辈子本来就没作过聪明人。
窦漪房也曾问过,对于冬狩那一次突袭,她这样陷害我们,我怎么就不想报仇?
我思索了好一阵子才回以一笑,我那时是这样回答的,我说,我还活着,她也活着,你也帮着我救她,你没有真的想害我们,你是个好姑娘。
她像看疯子一般瞪我,足足愣了好半晌才吐出一句:「你这人根本不适合当皇帝。」
我笑着点点头,再认同不过。
实不相瞒,对于她的那个世界,我是万分嚮往的。
那所谓拥有改变可能的地方。
「……奴婢先告辞了。」
窦漪房的声音陡然跃入耳边,逼我从回忆中回神。
我摆摆手,看着她默默离去,这才缓缓起身,去案上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喉咙如火烧般疼痛,我用帕掩嘴一咳,登时嫣红染上,我静静地看着那布料,有些习以为常。
我想起我在她面前咳血,那时候我正怀疑虎符是否真有保命效用,结果却是出我所料。
我看着她在我面前因为无法救人而落泪,却是只能拍拍她的背,什么也无法改变。
可我真的好想改变,好想为她多作些什么。
这也更加加深了想要把虎符完全集结给她的信念。
可我似乎把自己看得太厉害了,我的能力其实有限,到了后头也是侥倖把吕禄那份夺取过来,拿到之后,我突然有些愤恨,紧接着是深沉的无力。
我能作的最大弥补,怕也只有如此了。
换个念头想想,有去尝试努力总比愣在原地好,以前的我,总是太优柔寡断,太过被动,才导致错失了许多那些本该拥有的东西。
我忍不住去想,或许,在过往的指剎瞬间,她是有机会喜欢我的,我也是有机会与她好好相处的。
只要,不再介意什么外甥女,不再介意什么母后强迫,不再介意什么没有权利。
就这样好好的,与她相守便好。
可是,可惜的是,我错过了,毫无疑问地错过了,因为不知不觉,因为后知后觉。
胸口酸苦满得难以抑制,我手抵在额前,大口喘着气,看来,人只要病得越久,闲得太荒,脑子就会胡思乱想起来。
不能再想了。
我眨眨眼看向窗外,天色已黑成一片,最近,我有点弄不明白这日子是怎么过得了。
时间过得忽快忽慢,常常一会儿天亮,一会儿黄昏,时时把发生的事搞混,我想,大概是我睡得太久太久了,才会记不清日子吧。
我下意识的望向床角,却没看到窦漪房,这才想起她跑了,半年多前她就跑了。
记忆中她跑的那天,母后归来,我抱着她,哭着求她,我说我把皇后放走了,你不要把她追回来。
千万,不要让她再回来。
现在,温暖的怀抱似春风抚来,母后过来搂我了。
讲句老实话,我还蛮高兴的,母后这阵子常常抱着我,她真的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了。
眼皮重的难以睁开,我半瞇着眼,想看看她。
「娘……」久违的亲暱从我嘴里冒出,就好像回到小时候一样。
其实我想明白了,纵使贪恋权力又如何,陷害他人又如何,逼迫了我又如何。
她的血是与我相浓的,我不去理解她,还有谁能够理解她?
苍白的髮,布有皱纹的皮肤,她真的老了好多。
我勉强勾起抹笑意,缓缓朝她脸颊碰了上去,感觉到一股冰凉之意。
她哭了。
「娘……你别哭……」
我实在是很对不起她。
胸腹搅动着,如火烙般痛苦难耐,我冷汗直冒,皱着眉张着嘴,呕了口血来。
母后慌了,在她焦灼的眸子里我看见自己脸色如死灰般苍白。
她一路叫着太医往外狂奔着,跟发疯似的,我想,一个儿子在自己面前去了一定是天底下最难受的事。
可这样的我,这样濒死的我,却突然有一种自私而愚蠢的念头,我暗自喃喃道,下辈子,我还是想要当刘盈。
我还是想要当母后的儿子。
我还是想要娶我的外甥女。
因为,只有这个样子,我才能遇见她。
我果然,还是太自私愚蠢了……
到了这时,视线开始有些模糊,我想时候大概到了。
我举起藏在枕里珍惜无比的东西,意识逐渐涣散,眨眨眼,因为我还想看清,还想最后一次看清。
眼前的,是那年我给她的玉珮,可在那晶莹璞光旁她又另外繫了一个香囊。
以常理来看,这根本是四不像的产物。
且这香囊其实也一点都不香,我摸了很多遍才弄清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
原来,里面装了红豆,装了很多很多的红豆。
发现的那天,我笑的流出泪来,几乎是无法停止。
怎么会装红豆?
可我好喜欢,真的,好喜欢。
全身开始没有了力气,我疼得想笑却笑不出来。
突然间又想再看看阳光,我在心里默念倒数,等待着,却是等不到鸟鸣高歌。
(推荐阅读:性故事网站,更多情感口述故事访问WwW.iqinggan.Cc)不过,已经没有关係了。
眼前有大片漫漫暗黑涌了上来,一股温暖捲上了我的手心,我不知道被谁轻轻地握着,可我却有种预感,再等一下,一下就好,迎接我的将会是无边无际的灿烂光芒。
而光芒之后,虽说恐怕只是我的幻想,可我好希望那会是巧笑倩兮的她。
因为我好想再见她一面。
陡然间又想起,那个俏生生的少女曾为我取了一个很奇怪可笑的字,叫满足。
我静静地闭上眼睛,终于笑得心满意足。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我写到哭了,这是我第一次写文章写到哭。
写的时候搭配主题曲是韦礼安的在你身边,然后,就哭了(抱头)天呀
用心去体会的小皇帝,竟然把作者自己虐翻了。(惨)
然后,有~伏~笔~~(反正下章就爆了,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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