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生视频微博 军人攻医生受
四十七、四十八 四十七经过长的休息,到隔天早上,我便完全好了。总是这样子,不时常生病,可只要小病小痛,都要发烧,不过烧过去就能好的。起来时,窗外天光大亮,天气晴朗,日光晒在酒店房间,一室明媚。只有我一个人,可不完全安静,客厅那里有声音,似乎在说电话。门铃又正好响起来。我在里面向过道望一眼,赵宽宜大概要去开门,经过去。他并不穿昨晚那一身衣服,单套一件浴袍,头髮随性的乱,那髮尾隐约还湿着。他不察觉到我,未往这里看。我并不感到怎么样,心情一直在惬意。我逕自进浴室,里头水气方散不久,有使用的痕迹,但不见各处湿淋淋。我沖过澡,套上浴袍去到客厅。那里更明亮,连通阳台的那面玻璃门大拉了开,一旁的圆桌上则摆好两客早点及咖啡。可不见赵宽宜,是在阳台。他背对我,一手伏在雕花栏杆,一面在抽菸。我走进去,他即看来,隐约地皱一下眉。「外面太凉了。」听他说,我微微地笑,讲:「我好很多了,没事,一直都这样,稍微着凉就发烧,可过了就好,一点症状也不会有。」赵宽宜挑起眉,睇着我,彷彿不信,不过并不说什么。他别过头,我笑一笑,过去他旁边。问他要菸,他默然睇来,但把手上抽一半的菸给了我。我拿来抽了两口,问:「今天你那里什么安排?」记得他仍有几个朋友要见。这次出门,我这里除了特地约过黄士鸣,其他随兴,亦不预期要待几天。全视赵宽宜而定。至于,昨日黄士鸣临别所讲,我当不挂住,想两句客套算的,因不舒适,随口答应,他应也不作一回事。这时,赵宽宜并不立即回答。他过一下才出声:「是约了一个朋友,很久不见到的。」顿一顿,往我看来,「你应该也看过——Nyla,冯闻君,记不记得?」我一怔,但是记得的。赵宽宜在NYU的期间,一直租住外面的公寓,冯闻君是他的房东。她是台湾人,在小学一年级随家人移民到美国,中文都忘了也说不好。她比我们大了两岁不止,在纽约时报当摄影记者,时常到处跑,因而找房客帮忙看房子。可在最初,赵宽宜看的是另一间公寓,阴错阳差才租了她那里。因我去过,和她当然碰过面。也很难得,她并不常在家。后来她离开纽约时报,当自由摄影师,到一个地方,一去都是半年以上。想不到赵宽宜和她还有联繫。我问:「她在巴黎?」「嗯,她知道我要来,所以约一天见面。」赵宽宜道。我微一点头,不答腔,只抽着菸。赵宽宜则又说:「她约十二点半钟,假如你没有事,那一起去吧。」我愣了一下,看他:「这样好吗?」赵宽宜亦看来,淡道:「怎么不好?Nyla也不是不知道你。」我怔怔地点头,可心里是在快乐着;都不知道为了什么能这样快乐。我不禁笑一笑,赵宽宜又看来,那眉目在暖日下是那样地柔软,我不能忍住。我凑近去,他并不躲——实在地跟我接了一次吻。我微笑着,一面揽住他,一面含糊地问:「喂,我在感冒,不怕被传染啊?」他并不避开,还吻上来,在低声:「哪里会那么容易传染。」早点和咖啡就摆在那里了。这一时,我跟赵宽宜在床上,抱住彼此亲吻。只穿的那一件浴袍早不知道脱到哪里去了;都大方敞开了身体。他按住我,嘴对嘴地吻,又到胸口,逐一向下。我阻止不了,可更打开腿。他的唇舌贴在我的性器,慢慢舔湿了,又含住。被那满腔温热包裹,我放声低吟,手不自禁按住他的脑后。他毫不以为忤。我被逼得受不了,在他嘴里到了高潮。我喘一口气,他抬起脸,那样平淡,可眼角眉梢全是春情;他用舌头舔掉沾在嘴角的体液,我感觉全身无一处不热。我拉他起来接吻,他便一手环住我。我顺势将他按在床上,分开自己的腿,跨到他身体两边。他静望着我,我亦望他,又伏下身去亲吻他。他一面撑坐起身,一手来摸我的脸,我拿了开,可去亲他的这一只手,从掌心到指尖,一遍遍的。他用了那手帮我扩张。我拿套子帮他戴上,是用嘴,然后一手搭住他的肩,扶住他的性器坐下。上下动不到一会儿,他的一手搭在我的臀上,一面将性器推得更深。我吐息不由要乱,他彷彿也是。他始终望住我,那视线似很烫。火焰在我心中灼灼地烧起来。我不禁去吻他的眼睛。他半阖下来,我的唇落在他轻颤着的睫毛。我微退开,他便来亲我的嘴,很缓慢地亲,一遍一遍碾揉着我的嘴。他的手来捋住我腿间的东西,我的呻吟全淹没在他的吻里了。我在之后射了,他亦是。可做了这样一次,彷彿都不餍足,一直就在床上消磨,好像不知时间流逝。就好像很年轻的人那样,做什么都只想着让对方快乐。一次两次后还不够,到进浴室,又用手跟嘴相互解决了一遍。好容易才收拾了出门,搭到地铁时,当已过约定时间。真好在法国人对吃饭一向都不準时。虽然碰面的对象并不是法国人,可谁在这里不是入乡随俗呢。约定的地方在市政厅附近,走快些过去也要几十分钟,反正都已经迟到,我们索性慢了脚步;对方亦不曾来电催促。穿过Rue Vieille du Temple不远,即看见餐厅,沿着店周排了一圈的露天座上,几乎满座,里面的位子亦是,在门口还排有队伍。赵宽宜上前,和在外的侍者说了两句,对方进去确认过,回头就领我们去位子。那位子已有人在,是两个人,桌侧还收放了一辆小的幼儿推车。一个两三岁的男孩独坐在木头椅子上,可坐得稳,在玩一个玩具,而另一张椅子,是穿紫罗兰色衣衫的盘头髮女人,微低了脸,正一面翻菜单,一面伸手对那孩子逗弄。大概闻声,她抬头望了来,先一笑,在望到我时怔了一怔,而赵宽宜见着那辆幼儿车,彷彿也有一愣。两人都静了一下子。对方先回过神,还露出笑,张开手迎上赵宽宜,给他热切拥抱。她回头对我说嗨,也给了我一个拥抱。她放开我,看一看赵宽宜,笑了笑和我们一起坐下来。又往我看,我正要开口,她已先一步。「我记得你,Cheng?对不对?」她说英文。我并不料到她要记得,可笑道:「对的,而妳是Nyla。」Nyla,也是冯闻君亦笑了,她向赵宽宜看一眼,又对我说:「想不到Kuan要带朋友来,一时心里没有準备,刚刚是吓一跳。」我笑一笑。赵宽宜是出了声,他道:「我也想不到妳——」顿一顿,彷彿瞧了一眼那孩子,「妳会带了一个孩子。」冯闻君对赵宽宜注视了一眼,微微一笑,便去望那孩子。她说:「这是一个意外,不过是一个很好的意外。」侍者来点过餐,在等上菜时,冯闻君让那男孩对我们打招呼。是叫Arthur,非常乖巧,不哭不闹,亦不怕生,对我和赵宽宜看了又看,一逗就笑,一直在玩他手上的长颈鹿娃娃。Arthur是混血,眉目极深刻。冯闻君说了她的这一段故事。她一直到怀了Arthur之前还是自由摄影师,跑遍世界各地,在约旦边境一个叫鲁韦什德的小镇,遇到Arthur的父亲,对方是约旦人,当医生,就在当地医院服务。冯闻君说:「他现在还在那里。他在那里出生的,一直想对家乡有贡献。他并不期望要娶一个外国人,我们之间是意外。」笑了一下,看一看我和赵宽宜,「酒可真是害人不浅。」我无声微笑,赵宽宜也不作声。冯闻君又兀自一笑,续道:「我也不打算结婚的。跟他还是维持很好的关係,本来要在那里生产,但我怀孕五个月时,家里知道了,骂我一顿,只好飞回美国生。前一阵子才带了Arthur去看他爸爸,顺便到这里看朋友,然后有一个机会——哦,我又回去纽约时报了,不过是在这里当驻地摄影记者。」讲到这里,Arthur突然去抓她搁在桌边的手机,她不很在意地递过去,对他笑一笑后,之后话锋便一转了。她很是健谈,从时事到日常小事都能聊。问着赵宽宜近几年的情形,她才说了自己的感情事,却并不问他那些。也不总和他说,跟我亦谈了很多。我一来到这里,便知道了原来他们也不时常联繫,不然,赵宽宜不会要讶异她有一个孩子的事情。Arthur那孩子一直都乖巧,当也有一点小牢骚,可并不影响谁。我一向不能够知道孩子是该怎样的,可也听闻很多父母带孩子的难处。我看Arthur是很可爱,活泼得刚好。冯闻君笑说:「他性情不像我,也不像他爸爸,倒像是带他的保姆——法国人带小孩子真是很有办法,我爸妈来看孩子时,都吓一跳,以为小孩子怎么了。」我笑了笑,不禁讲:「那法国的保姆假如到台湾,一定很有成就感的,太多小孩子要好好教一教。」冯闻君哈哈一笑,Arthur似乎吓一跳,睁大眼望他的母亲,像是要哭。她赶紧去哄,玩手机的拍照功能给他看。Arthur将手机拿到手上,好一阵乱按,拍了一堆。冯闻君抢过来看,一阵地笑,得意地讲她的儿子比她更会拍照,都是艺术。她递过来,我跟赵宽宜一起看了那照片,倒也一笑,难怪是艺术,只有光和影。一下午便在这里说说笑笑,几个钟头很快过去,外面的天变成了橘黄色,行人的影子在地上拖成长的一片。Arthur已累了,早在冯闻君怀抱中睡去。走时,我协助冯闻君将他放到推车里。一到外面,她看见夕阳,却突然说拍照。不等我们反应过来,她已拿出手机,一面敦促我们站去位置。我看一眼赵宽宜,他彷彿无奈。我只好跟他一起站好了,很难得像是观光客一样地拍了一张。冯闻君又看一看,似乎很满意。她终于跟我们道别。拥住我时,偷偷递给我电话号码,眨着眼,低声告诉我别给赵宽宜知道。我心中诧异,笑一笑,是有疑困,但未细究原故。她去和赵宽宜拥抱,两人低低地说话。我不曾听见,只望着他们,在心里很突然地浮现一种感觉。那是一个猜想,我并不感到怎么样,当然不会要问赵宽宜了。其实猜这个很没有意思,在他们来说,以及我——无论是如何,全是一段过去。冯闻君推着幼儿车往另一条路走了。我望一望,向着赵宽宜看去,他有察觉,便看了过来。我笑一笑道:「真想不到Nyla已经当了妈妈。」赵宽宜静默,别开了眼,他掏出了菸点上,才低声:「是啊。」我看一看天色,「走一走吧。」一面说,我一面就往前走,赵宽宜并不答腔,不过两步走近了。我便看向他,他当也看来,都不说什么,都不会要感到奇怪。便循着原路走的,现在已不必赶。这一带的建物都旧,很多人在这里散步,不分老少,男跟男,女跟女,一对一对的,都那么顺其自然,那样子愉快,那么惬意。我当也是,不觉要轻鬆,心里一直要洋溢着高兴。「笑什么?」忽听赵宽宜问,我向他看去,是要正一正脸色,可摇一摇头,又不禁笑了。他不说什么,可在夕阳下,眼神那么地柔和。四十八接着下来,在巴黎剩余的日子,我跟赵宽宜都不特地要做什么,好像真正的渡假,漫无目的,并不无聊,很惬意地去过。中间的一天,Vonnie打电话给赵宽宜。他们夫妻之前便到了巴黎,过两天要飞往伦敦了,一定要碰面午饭。约在丽池酒店,他们住那里。到的却不只有我们四人,还有两位面生的女孩子,都为Vonnie的丈夫Nicolas那边的亲友。意思昭然若揭,我并不感到介意,反而有趣。赵宽宜并不讲什么,神色很淡。席间,那两位女孩子非常积极,可和我谈天的时候要比赵宽宜多得多。别后,我不禁要说感想:「看来,我的行情还是很不错的。」赵宽宜微扬起眉,彷彿不以为然。我微笑着,并不感到不服气。只是,假如不在外面,真要揽住他亲吻。当然回去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温存。因随兴,每天都不一定去哪里。我们总在午饭后才出门。有一次讲定看电影,都对新上映的并不感兴趣,便到五区的Rue Champollio,那里有几家电影院;其中一家梅迪西正在播映罗马假期,虽然已经开演,还买票进去。影厅里人不多,大概是平日的缘故。剪票的人指点我们到一个好位置,确实是好,赵宽宜付了对方两欧元。看好出来,时间都不早了,我们往圣折曼大道走,并不进在观光客间闻名遐迩的两家咖啡店,而是去丽普酒馆,在那里喝啤酒,叫一盘什锦拼盘,一面聊刚才的电影,可好消磨。巴黎的天气是一直变的,雨时下时停,好在下得都不大。一次从奥赛美术馆出来,却下得磅礡起来,哗啦啦地彷彿没完,虽有撑伞,仍旧要淋湿。眼看一时走不回酒店,又正好看见一家餐馆,我提议到那里晚饭。之前经过了它几次,总见满座,不过,大概下雨的缘故,今日客人并不太多,等了一等,侍者便带我们到位子。并不靠窗,还隔了两张桌子。这里面不很宽敞,每张桌位几乎要挨在一起。可不觉得紧迫,气氛惬意,在播着一段乐曲。谁都慢条斯理,一面用餐,一面聊话。侍者们看準时机过去服务,也不催促。我们各自点了一份餐,当然要了酒。到法国来之后,吃饭时不喝酒,彷彿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吃到咖啡时,外面还在下雨。在我们隔壁才坐下一对老夫妇,老太太不着急点菜,先埋怨下雨,让她赶不上电影,老先生在很好脾气的开导。因离得近,我听得清楚,不禁浮现从前的一桩印象,兀自要笑。我不由得向赵宽宜看一眼, 赵宽宜亦望来,彷彿也想到了,忽道:「记不记得以前?也是下雨,我们赶一场电影看,结果淋湿,影厅的人一脸嫌弃,还不想让我们进去。」我怔怔地望他,过一下子笑一笑,才说:「当然记得。」真奇妙,这一次刚到法国,我曾经也想起;总以为他不要怀念往昔,况且,小事并不足以道之。是说不出因何,不想让他知道彼时便对他的在意,可是,这时却恨不得要谈起来。还是在法国,那时和现在,心情竟已经如此大的不同。我不禁道:「那时候比现在冷,又下雨,简直受不了,你却说去看电影。」看一看他,「我本来决定好怎么样都不要出去。」为何反悔,原因在如今,不言而喻了。赵宽宜对着我注视,那神色依稀淡然,他并不说话,可是要说的彷彿都在眉目里流洩,是难得露骨。我不无悸动。心在慌着,可又更快乐。这样的快乐太不知所措,但挪不开视线,要讲点什么,可总是笑。赵宽宜在说着一句,顿一顿,又说一次,这一下我听得清楚了。他道:「——你的电话在响。」我一顿一惊,搁在桌边的手机果然在响。大概响了好几遍,周围的人都望过来,我匆忙接起,对上赵宽宜那似笑非笑的神态,实在要窘,慌慌张张地别开了眼。电话那头已在说着,我听过两句,才听出是秘书Elin。她一向识趣,假如不很急,不会在我休假时打扰,况且出国。因里头吵,我只好到外头听。她跟进的项目有状况,我定一定神,好在事情好解决。我一面指点,一面看变小的雨势,不禁再想了刚才,是暗自好笑——都几岁了。我还听着电话,不觉回身,望向餐馆里头。赵宽宜当然还在,不知为何,他拿出一枝笔,好像在桌子上写着什么。我怔怔地看,又讲两句,便结束通话。回到里面,赵宽宜已收起了笔,在撕下餐纸的一角。看到我,他并不匆忙,自然地把那纸片对折,放进衣袋。不等我问,他先开了口:「说完了?」我点头,笑一笑,可有一些不好意思。「没什么事吧?」他问。我略一怔,是意外他问,嘴里道:「没有。」他微微一笑,望一望窗外,说:「趁着雨小了,我们快回去吧。」我应了好,便要侍者来结帐了。后来回到酒店,始终也没有想起要问他的什么事。无论在巴黎过得有多么美好,总也要回去。想到归期,我有时要感到恍惚。在巴黎所经历的这一些快乐,回去后,会不会要变作一场梦?可待了几日,总还是到了整理行李的时候。我们在早上出发到戴高乐机场,準备搭乘十一点多钟的班机。登机之前,在英国的母亲给我打了电话。在巴黎的期间,我们曾短短地通过一次话。母亲在那里似乎很习惯了。这一时,我和母亲也说不多;跟前一次一样,她并不曾提到父亲。在我通电话时,赵宽宜也一样在讲着。在登机前一刻,他才关了手机。走在空桥上,彷彿想起来什么,他问我:「对了,你看好房子搬出去了吗?」我怔了一下,道:「哦,在基湖路那边是看到不错的,不过屋龄有两三年了,屋主主张要卖,我不很想买下来,还在考虑,但是一直也没有看到满意的地方。」赵宽宜好似想了一想,道:「我觉得不要买吧,毕竟不是新房子。」我不禁笑,说:「你这么讲,一点说服力也没有。你那里也不算新房子。」想一想,补了句:「不过你那里,各方面真的不错。」赵宽宜便道:「那你就搬过来好了。」我一顿,一时是反应不能。他则好平常,并不以为说了什么惊人的话,已在空服员的引导下,先一步往舱位过去了。
四十九、五十 四十九昨晚气象新闻发布豪雨特报。是难得的準,雨在夜半就下了起来,哗啦啦的,不曾停过。早上车子一开出去,迎面都是雨水,景物一片模糊;雨刷才将水抹掉,又上来新的,简直来不及。车速一直都快不了,在常日早上的七点到八点钟,一向是高速道路最壅塞的时候,下雨又逢星期一,谁也没耐心,喇叭一声鸣过一声,在磅礡的雨里,彷彿合音。这样的雨天里,有一辆车子开,即使堵车也该庆幸。并不乏要搭乘公车或捷运赶上班的人,即使撑伞,光一小段路,样子都要狼狈;男人还好,女人一早的精心打扮要毁在这一场雨里,一整天上班情绪都不好。遭殃的仍旧是周围男性。真好在秘书Elin早早晋升有车一族。早晨例会在八点十分开始,星期一会议总冗长,过程并不愉快,公司跟长乐合作的项目当在上週三提呈进度,因故延迟,到今天,负责的部门仍旧交不出东西。陈立人发了一顿脾气,气势可比外面的雨还要大。不过,他还是给负责部门的团队再宽延两天时间。这一部门现今负责人为锺文琪,女人一向是不容易,又年轻,升任近半年,因之前的人并不仔细,心力全花在整顿。长乐后来的项目,一直由他们部门负责,先前她亦有经手,陈立人便仍旧交给他们负责。对锺文琪,我并不那么熟悉,况且事关责任,谁都不好说话。一向会缓颊的老李亦不开口。会后气氛犹差,陈立人甩头离开。众人静了一下子才慢慢散了,我跟叶文礼一面说话,一面要出去,那锺文琪匆促收了东西,从旁快步越过。我瞥一眼,她是低着头,可看得出神情差。后面老李在说:「她逼自己太紧了。不放心交给下面的人,样样承包,那下面的人也当她想自己出头,谁有干劲去做。」我跟叶文礼都回过头。老李一面走来,看了我和叶文礼,续道:「还有应酬这种事,坦白讲,太认真的话,反而让客户有压力。」我未答腔。长乐谢老闆那人,其实不难应对,他一向爱说笑,有时并不注意分寸。假如太在意,反而要不好应付。叶文礼这时道:「不如老李你去指点一下吧。」老李瞥他一眼,笑得暧昧:「人家一个年轻女孩子啊——我去算什么。」叶文礼也笑一笑,但不说什么。后面话题转开来了,走在过道上,老李讲起他的家务事。那太琐碎,我不很仔细听,由叶文礼去答腔。一起乘电梯下楼,老李先到楼层。电梯门又关上,叶文礼即往我看来。「老李真的老了啊,要在以前,他八成看不过去,早在会议上出来说话了。」我笑一笑,睇向他,开口:「他说锺文琪年轻,你讲他老,我们在这中间可要怎么办?」叶文礼亦笑,道:「不上不下,所以眼不见为净。」我笑了笑,不说话。叶文礼又道:「不过,谢老闆向来都乐意帮助年轻人,尤其是女孩子,要是锺文琪想得通,并不难——是不是?」我看他一眼,「大概吧。」想想又说:「谢老闆为人怎样,另当别论,长乐这一块,我并不好多讲什么。」叶文礼微一扬眉,笑问:「你还在意长乐的项目被她部门拿走的事吗?那也是在锺文琪之前的事了。」我笑了笑,睇他,「是啊,所以刚才在会议上,我(推荐阅读:情爱故事,更多情感口述故事访问WwW.iqinggan.Cc)其实一直想找机会落井下石。」叶文礼哈哈一笑,看着我说:「你可不会。」我笑了,耸一耸肩。电梯门又开了,叶文礼挥一挥手,走了出去。回到部门办公室,门推开,即见一面窗,外面的景色彷彿浸在水里,朦朦胧胧。台北十月总是这样的天气,可届中旬,天气还一样热。我坐到椅子,过一下子,秘书Elin端一杯咖啡进来。她跟我核对过事情,最后说:「楼下的锺总经理打过电话来。」我一怔,表示了解,在Elin出去后,想一想,拨了内线电话。那一方在通话,我挂掉,逕自办公了,后头并不曾挂记。在晚一点时,话机响了。我接起,那头是陈立人。他讲:「晚上谢老闆作东,你也一起来,锺文琪还是太年轻,我怕她应付不好。」我不禁一笑,意有所指:「我当年也很年轻啊。」陈立人在那哼了哼,说:「你是男人,我担心什么。」我道:「您这是性别歧视。」陈立人嗤地一笑,只又道:「好了好了,晚上七点钟在山海楼,还有,让锺文琪搭你的车去吧。」我无奈应了是。挂下电话后,又想了想,我拿出手机拨电话,那一边响过一阵子才接起来。赵宽宜的声音在问:「怎么了?」他口吻还是那样淡,我并不感到奇怪,可对预备要说的话,在心里想一想却不觉彆扭,总不习惯。可住在一起,当要打一声招呼。这阵子以来,他也是会说的。我便道:「没什么事,今天要晚一点回去。」赵宽宜并不作声,隐约能听到有谁在对他说话。他好一下才答腔:「早上没有听你提过。」我佯叹一声,道:「临危受命啊。」赵宽宜问:「去哪里?」我答:「山海楼,长乐谢老闆作东。」又听他问一句:「你自己开车吗?」我如实讲:「嗯,还有一位同事。」想一想,补了句:「女的。」赵宽宜淡道:「既然要开车,那就不会喝多了,可要将人好好送到家。」我不由得笑了,可悠悠地答:「那是当然,我一直是专业接送户。」赵宽宜似也笑了一下,他说:「要是看情形——假如真的不好开车回来,你用我的司机吧。」我笑一笑,道着好。又说两句才挂电话,Elin正好敲门进来,她彷彿讶异,一脸疑猜,问我有什么开心事;我才发觉原来笑意仍在嘴角。我稍敛一敛,不过无用功,还是要微笑,索性算了——本来开心都是这样一件很小又容易的事。搬家可以很容易也不容易,九月底从法国回来后,我便开始着手,但一切底定还不过两个礼拜的事情。这之中,我不曾特别知会父亲,因和母亲协议分居,他便渐渐不住在家里了,偶尔还和许女士一同进出公开场合。那之间的关係,明眼人都是可以看出来。母亲在短时间内也不回来,我也不住,徐姐当不必天天在家里做事。商量后,她往后一个礼拜里只固定来一天整理;来日母亲返家,家里还是乾乾净净,不必操心。自住到赵宽宜那里后,日子当然一样的过,但彷彿很有不同。当不是不曾到过那里,每一处地方都熟悉,可这一时,不论做什么或看什么,都不由得要感到新鲜。我并不和赵宽宜共用一间书房,因业务缘故该避嫌,况且办公当讲效率;待在一起,即使不做什么,都要遐想。或者他不会,但是我很难保证我自己。谢老闆要请客,就不会只请一两位;他在山海楼定了八人包厢。山海楼是吃中菜,位在中山北路的一条巷子里。不同于一般的店,是一幢独栋的日式花园洋房,因为隐密,不注意就要错过。我来过很多次,锺文琪则是第一回。她虽年轻,可似乎对所见的一切都不感到新奇;或者,是紧张的缘故。来的路上,我跟锺文琪的谈话仅在于工作方面。对于她这个人,在她升职以前,我早有注意,她工作能力好,对事业抱有冲劲,假如不在被调职的那位底下做事,可能更早机会出头。幸而陈立人用人一向看能力,不然,在她的部门里,比她资深的也有,照理不会轮到她。至于跟长乐的合作上,在最早,项目一直是我的部门负责,但锺文琪前面的那位,凭着和陈立人近亲的关係,非要为难,到处抢着做。因之前一直也没抓住错处,陈立人难以说话,我亦厌烦,乾脆放手。这中间的争论,锺文琪都是知道的。她升职后,跟我只在会议桌上有交谈,公司里碰到,不过点一点头,私下毫无交情。她一路上,感觉非常拘谨,不免要提到长乐那项目,彷彿有什么为难,口气不很好。我并不以为是针对我的,反正是不这么想。也没有必要。接管一整个部门不是容易的事情,况且应酬,在我来看,她的确年轻,不然该知道一个女人最好的利器就是她自己。陈立人一向惜才,才有今天的安排。东道主谢老闆早已经到了,陈立人亦是。服务人员领我和锺文琪上二楼包厢时,两人就在门口说话,热络得很。看到我来,谢老闆堆着笑,扬一扬手。我一步上前,和他致意,再领锺文琪过来。其实要多此一举,谢老闆和她早有过接触。在应酬场上,男人对女人,又是一个美女,有的要说一两个荤笑话——谢老闆也对她讲。她或者笑一笑回击,都好过板着脸不说话。大概看在陈立人的面子,谢老闆倒不冷待锺文琪,便笑一笑,握过手,讲上不只两句,还在进包厢时,将她介绍给在座的其他人。一顿饭吃下来,总要两三个小时。可谈正事的时候少,说笑多,酒当不会少喝,谁都躲不掉。谢老闆频频支使锺文琪来倒酒,因算辈份,她是最小。又要她喝。她面色不很好,推託着,仍旧得喝。陈立人并不太拦阻。应酬就是这样了。喝过三巡,我的手机响起来。我一面接,一面打招呼就往外走。来电的是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外面有一处客厅,我在那里讲,忽看见锺文琪从过道快步走开。挂掉电话后,我想一想,往她去的方向,那里是洗手间。我等了一下,她从里面出来,望见我,是顿了一顿。「妳还好吧?」我问。锺文琪不说话,微低下脸。我看一看,说:「妳越是想躲酒,谢老闆就越要妳喝,他一直是这样子——尤其,妳是女的,他大概觉得有趣。」锺文琪便抬起脸,往我望,那脸色很差,怒火分明。她说:「我一点都不觉得有趣!我又倒酒,又陪笑,简直不是来谈生意的!」我平淡道:「像妳一样这么年轻,做到这个位置的女孩子并不多,看妳来谈事情,不免都要觉得新鲜,调侃两句,这种场合,大家有时是注意不了分寸——假如妳不能接受,不拿办法周旋,根本也不要出来做事了。」锺文琪不语,脸在灯光映下,更显出那妆容的白。我本不欲说太多的,但一时不忍,又道:「要我说,谢老闆还算好的,至少,在妳几次给他脸色看时,他并不发火,也不曾要董事长换负责人。假如不是相信妳有能力,他早可以冷落妳,」锺文琪动了动嘴巴,过一下子出了声:「我当然知道。」在九点多钟时,终于席散。谢老闆跟每个人握手话别,到锺文琪时,问她看一个时间,带上她的人和项目细节,去他公司谈一谈。锺文琪微微地笑,她和谢老闆握手,表示感谢。陈立人也笑,彷彿终于满意。他拍一拍我的肩,对锺文琪点一点头,乘上座车,便潇洒离去。来时,我将车子停在另一边的路上。我请锺文琪在原地等,可她非要跟着一起。她后来又喝不少,这一时走得并不很稳。我看她好似要跌倒,连忙去搀了一把。她倒推开我,一面说:「我可以——你反正走慢一点。」我当然随了她的意。她一面走,时不时地向我望。「——你还能开车吗?你也喝不少吧。」我笑了一下,看向她,只道:「妳的脸可是比我还红。」锺文琪一张脸都红着,她似顿一顿,低声讲:「谁喝酒不脸红。」我耸了耸肩,不说话了。当然是安全将她送到家的。好在星期一,路上不见临检。我慢慢地开回去,进大楼地下停车场时,正好十点半钟。我上楼进门,客餐厅的灯都亮着,不过没有人待在这里。书房的门半掩住,隐约有说话的声音。我走过去,轻敲一下门,往里面看,赵宽宜当在里头,他套一件睡袍,坐桌子前,靠在高背的单人皮椅上,在一面说电话。闻声,他便看来了一眼。我微微一笑,不打扰他谈事情,走了开,逕自进房间。洗过澡后,我又出来,他那里已经安静下来。我沖着两杯茶时,赵宽宜从书房里出来。「把人送回家了?」他似随口地问,我笑了笑,将其中一杯茶给他。我说:「当然,赶紧送回去,太麻烦了。」赵宽宜微扬起眉,「哦?」我大概说了一下那锺文琪的事,后面不禁感叹一句:「让我想起自己才出来做事时的样子。」「年轻的时候出来做事,都是难免被刁难。」赵宽宜这时说,看我一眼:「不过,她跟你一点都不能比。」我一顿,可实在要不好意思了。五十年少出来做事的辛苦,赵宽宜当然要比我有更深刻的领略。他一开始当不是那么地顺利。他不能算是完全依靠了他外公,除了初始的资金,后面一切都是他自己。这不很容易。很多人在最初是不晓得他的背景。他的成功不会是侥倖。他心里是总有一份一切的蓝图。他做事时,更冷静,又严峻,是很一丝不苟。彼时,我还在美国,他和我通话并不太讲到工作,彷彿很轻鬆。可在美国的那一时刻总是台湾的夜半。在一场酣畅情事后,卧室内独亮了一盏床头灯,我先沖过澡,坐在床上抽菸,突然就想着这一些事。我也想到我自己。倒不想到赵宽宜心中对我有过评价。他跟陈立人在最早合作的项目,我经过手;在会议桌上,他不曾因交情而妥协条件。他当然公私分明。是太分明,不曾留情,我有一度不想继续,可更不想被小瞧。男人如何不固执于事业成就。现在来想,都要笑。是真的做不好,也料不到他这样严厉。赵宽宜才从浴室里出来,髮稍还有湿意。他走到床的另一侧,我将抽到一半的菸递向他。他摇头。我于是拿烟灰缸,将菸按熄了。他上了床,一面要躺下来。「睡了吧。」我便将床头灯关了,拉被子睡进去。安静了好一下,我很快有睡意,忽听到赵宽宜说话。「对了,有一件事——外婆问我过几天去家里吃饭,到时候一起去吧。」我正迷迷糊糊,不觉应了好,才突地愣了好一下。我睁开眼,眼前一片黑,一时适应不了,看不清楚他是不是也睁着眼睛,只听沉缓的吐息;可能他的,或者我的。我在心里慢慢回味他的话,感到情绪两样,一则是犹豫,因感觉不很好面对;另一则实在理不清,彷彿跃跃欲试。去就去,哪里要怎么样?他们不见得要看出什么。我也不会要表现出什么。赵宽宜当然也是。我一顿,突然要感到好笑——想得太深了。不过吃顿饭,是本来就不怎样严重的事情。我便一闭眼,并不去开口问什么。每年十月份开始,赵小姐便少旅游,专心经营她的社交圈子,今天约谁谁吃茶,明日跟某某看电影,还要跳舞,一天里至少有三家场子要她挑选出席;是忙得不亦乐乎。我从法国回来已经一阵子,赵小姐来过两次电话;两次都是茶会邀请。因手头忙,我只能推託不到。又总在週末假日,我也是总走不开身。虽跟赵宽宜每天都能碰到面,可是能放轻鬆一起做什么的时候不很多,只有假日能够多点。也不一定是出门,时常在家里,两人在一起说说话,放影碟看,喝一杯茶,或小酌都很好。那两次,赵小姐难得不有抱怨。可推掉的倒不只有她那边,除非必要的应酬,朋友私下的饭局,我近一阵也少去,更别说临时约。那难免喝酒,实在耗时,非因爲谁而戒。我并不对赵宽宜也有这样的要求。他本也不是要夜夜笙歌的人。这天下午邱亦森来电。我跟他有好一段时间不碰面,从法国回来曾讲上电话,他曾问我会面,但我在忙搬家的事,实在抽不出空;可才知道,他和他男友之间出了点问题。他那男友在台湾的事始终做不顺利,决定回美国。两人最初未谈分手,拖拖拉拉的,异地恋爱一个月还是散了。邱亦森在电话里问我週末出来,这次,我怎么样都排开了事情。约定的地方在兄弟饭店梅花厅,是上午九点钟,喝早茶。简直难得,邱亦森向来不睡过午不起来。都说失恋要转性,看来话不差。到达时,邱亦森已经在位子了。他的精神可很好——食慾似乎更好;在他面前放了好几碟的点心。我坐下,逕自倒了一杯茶,看一看他,道:「你看起来气色很不错。」邱亦森扬起眉,「那是一定的。」顿一顿,讲:「不然能怎么办?」对感情,邱亦森一向比我看得开,他说这种话,大概很受到这一段的打击。不过我知道他并不爱听安慰的话。我便附和他:「你说得对。」邱亦森看来一眼,一笑又一叹道:「在这时候收场其实也好——我后来发觉我跟他不很合适。」我不禁要打趣他:「当初不知道是谁讲非他不可,还追得很厉害的?」邱亦森毫不窘促,还笑笑道:「陷入热恋的人谁不是看谁好——不讲我,你看他一直是最好,我就看他不合适你。」我实在地咳一声,忙讨饶:「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邱亦森笑得亲切,不过道:「总之,就算Milton继续留下来,我们早晚要分,不谈生长环境,主要是个性,尤其年纪。」一叹,「下一回真的要找差不多年纪的。」我笑道:「那人选可不太多,现在谁不是找比自己年纪小的。」邱亦森挑一挑眉道:「不要说没有——我在同年纪之中还是很有行情。」我笑笑:「哦。」邱亦森横我一眼,就安静了一下才道:「我说真的,我不想总是要照顾对方,但每次碰到的,都是很需要被照顾的人。」我望着他微笑,悠悠地指出癥结:「因为你总是很独立。」邱亦森似一怔,彷彿自嘲道:「是啊。可是,难道一个人独立,就不需要被照顾了吗?简直好像我的原罪。」「那也不是。」我斟酌道:「因为独立,所以时常忍不住要在主导的位置。」邱亦森不说话,可脸上倒不是不开心。过一下,他开口:「你说得没错,我是有点这样子的,并不喜欢别人不照着我的步调来。我这样是不太好,难怪总跟谁都不长久。」我道:「也不该是完全你的不好,讲分开,总是两个人的事。」邱亦森似若有所思,过一下向我盯来,话锋忽转:「不要只讲我,该到你了!你现在是怎么样啊?约都约不动。」我霎时咳一声,端茶喝。邱亦森在那彷彿感叹:「真想不到啊,你们住到一起,进度真是大飞越啊——」又盯着我问:「你们这是要认真了?」我顿一顿,笑道:「说什么认不认真。」邱亦森打断:「你们在法国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他怎么就突然转性了?」我道:「没有发生特别的事。」邱亦森扬起眉,「那为什么?」我默了默,只能耸一耸肩道:「不知道。」邱亦森一愣,「什么?」我于是把在法国的事大致讲了一遍,最后说:「大概他很有感触,所以觉得可以把我们之间的友谊向上提昇一些。」邱亦森挑起眉,「你其实可以讲,是他大老闆终于决定爱你。」我笑了笑,不说话。可心里不是不为这一句触动。邱亦森看了看我,叹道:「看来真要恭喜你,媳妇熬成婆。」我不禁好笑。可在他面前,一直有的犹疑是忍不住要冒出来。我看他,开了口:「所以你也觉得是了吗?我真的可以这么想——他是像你说的那样?」邱亦森已又拿筷子夹点心,听见手似一抖,那饺子掉回盘子里。他彷彿受不了的一翻白眼,才深深地叹一口气,正经地望我。他道:「你要是不这么想,还能怎么想?」我默然,过一下道:「你说得对。」我当然一直都这么想。不然,根本理解不了赵宽宜近一阵的态度。可心中还是要不定。也是没办法,爱有时候是太飘忽。分别时,邱亦森向我埋怨,明明失恋是他,却要他来开导我。我只笑着,随便他调侃;他好似受不了,叹一口气,手一挥,坐上计程车远去。接下来,我还不回去,开了车往圆山方向。今天早上,赵宽宜在那附近的ACC俱乐部有一场面会。ACC俱乐部最早为隶属于美军的俱乐部,后来美军撤离,改为美侨俱乐部;以往加入条件严苛,不过重新装修后,服务对象不在限于美商及美侨。赵宽宜是和谁面会,我未多问。可让他同意在週末见面,亦不会是等闲人物。在路上时,我算好时间打了电话,那一端没有接起,在挂掉后过一子,即接到另一通来电,是范月娇,果然赵宽宜仍在谈话。因俱乐部为会员制,若不是,一般难进入,他让范月娇到大门口等我。到达后停妥车子,我走向门口,范月娇即带着笑迎上来,「程总,好久不见。」我笑道:「辛苦范大姐了,週末还要加班。」范月娇亦笑,「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请这边走,董事长那里还没有结束,要请您稍等一等。」我点一点头,随着范月娇进到俱乐部。俱乐部里不少设施,有宴会厅,吃饭喝咖啡的地方亦少不了,还有网球场、游泳池那样好消磨的地方。当然,更有隐密的方便谈话的会客室。范月娇带我走过大厅,往里进到一条穿廊,绕了一圈去到咖啡厅。咖啡厅的另一面是落地玻璃窗,和游泳池相邻,因天气还热,池边的一排凉椅上都不见空,一个个男人女人仅着清凉,在那里做日光浴;也是风景。再过去,是刚才走过的穿廊,跟咖啡厅遥遥相望。「您请在这里坐一会儿。」范月娇对我道,一面向侍者招手。侍者过来递上餐本,我翻一翻,要一杯美式咖啡。范月娇并不坐下,跟我客套两句后走了开。咖啡很快送来。我端着喝,一面望窗外,过了一会儿,就看到对面穿廊走上两道身影;其中一人是范月娇,而走在前面的也不算陌生,是鑫宝董事何荣保。我不感到太意外。鑫宝的董事会下个月改选,何荣保跟现今的董事长这一年多来不停角力;两边都在积极拉拢赵宽宜。因他的一票可能要影响结果。又过一下子,赵宽宜才出现。他跟我走一起,而范月娇则已搭他公司的车离开。我开动车子,想一想,跟他讲:「我看见了何荣保。」赵宽宜看来,淡道:「这个月他约了我三次,总要见一次。」我问:「你打算把票投给他了?」赵宽宜只答:「我的一票其实无足轻重,还有别人。」我想起上次叶文礼的话,便道:「他们看得是长远的投资。」赵宽宜静了一下,才说:「他们想得太远了。」我失笑。那里的两边都在精打细算,全设法要在赵宽宜这里寻好处。可谁也没想过,或许赵宽宜要有另一种打算。我便转开话题。说一些无所谓的小事。车子是开到猫空了。那里有一家农庄,只作几个人家的私人招待。赵宽宜的外公外婆今天在那里请吃饭。我上一次恍惚地答应后,不曾挂住,但昨日,赵宽宜再突然提起来,一时也婉拒不得。可也没有理由要推掉,我当然应下。车子停在农庄的停车场,从这里到宴客厅还要走上一小段路。停车场内停满了各种来头的车。似乎到了不少人;隐约能听到前方红色房顶的屋子里的热闹。我暗自讶异,脱口:「这些,该不会都是你外公外婆请来的?」赵宽宜看来一眼,似笑非笑,可不说话。我略微地窘——这里是私人地方,当然不会再有别的请客的人了。我佯咳一声,改口:「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赵宽宜静一下,答:「外婆在这里办生日酒会。」我一顿,可很吃惊,望着他问:「你是说真的?」赵宽宜看我一眼,要笑不笑的。他道:「这种事还能有假的?」我无语,佯作埋怨地横他一眼,他倒是装不看见。这一时,我在心里简直要紧张起来,并不是第一次应付这种场合,可今天对象却不是别的人,那是赵宽宜的外婆;彼时面对,并不要彆扭,但如今情景已经两样。可还有别种的心情,要说高兴也不是,总之複杂,是难以怪责赵宽宜事先不说清楚。正走到了宴会厅前,我望见里头的阵仗,不禁叹气,开了口:「你事先告诉我就好了,我还可以準备好礼物。」赵宽宜淡道:「你的那一份,早就送了。」我愣住,还没答腔,他已经先一步进到里头。老太太过生日,来的宾客多是她那一边的亲友。赵家人只有几个,都是赵小姐的堂兄弟姊妹。这些人对赵老及老太太,表现亲近,跟赵宽宜则不冷不热。赵小姐当然要在的。我一眼看到她,她那时倒不看到我。生日酒会上,众人各自聚成一圈谈笑,并不乏话题,也不只说那些家常事。尤其围在赵老及老太太身边的。赵小姐也在她母亲旁边。同在一边的赵老,却不搭理她,绷着一张脸,跟一个人说话;等见到赵宽宜,神色才好很多。赵老及老太太看到我来,彷彿不意外,而赵小姐是什么神情,我一时忽心虚,不怎么往她看。赵宽宜却也不看她,逕自跟两老说话。两老向我看来,赵老对我点一点头,老太太则开了口。她笑道:「哎呀,好一阵子不见到,还要你破费买礼物。」我忍着不去看赵宽宜,只笑笑,说:「哪里,不会破费。在年后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再去拜访,实在很不好意思。」赵老开口:「年轻人事业重,抽不出空是一定的,不要紧。」老太太在旁一笑,道:「所以说,像是你一样老了也很好,都不用做事,每天醒来喝茶看报,打一打牌,一天就过,都不用太烦恼。」周围的人都笑了。赵老彷彿也忍俊不住,两老相互调侃了几句。之后,话便转开,赵老和我谈了几句,都是正经,对赵宽宜则话寻常,老太太时不时在一边抢话。赵小姐偶尔会答腔。那时候,他们母子目光才有对上了。两人面色全无波澜。我在这里陪了有一下子。赵老先走开,跟一个熟人打招呼,老太太不知道看见谁,要赵宽宜一起去说话。赵宽宜彷彿望了我一眼,可未说什么,跟他外婆过去了。一时之间,只剩下我跟赵小姐。我才看了她,她也看我,倒笑了笑,向走过的侍者要两杯酒。她把一杯递向我,「你怎么好像很紧张?看都不看我。」我接过,笑了一下,当然对着她讲:「怎么会。」赵小姐呵了声,「我倒是没想到看见你。」我拿话搪塞:「宽宜临时向我提,我也没有事,就来了。」赵小姐一笑,「你却还记着送礼,可见不是临时跟你讲。」忽一叹,「每次他的话,你总是往心上放。」赵小姐当然说得无心,可听着,我心头却实在要突地一跳。我还是笑,并不说话,她也不再讲,因有人过来。是她一个表亲的女儿,大概跟她关係很好,语气亲近。两人说上两句,对方看我一眼,即当着我的面,向她问起我。赵小姐抬起眉,看一看我,便介绍。我礼貌性的握一握手,跟对方闲谈。赵小姐在一边端着酒饮,带着笑,和我夸讚她的这一位表外甥女。等对方走了,她脸上不无暧昧地向我看来。「又骗了一个女孩子了。」我实在好笑,喊冤道:「我什么都没做。」赵小姐呵呵一笑,喝了口酒,「好看的男人当然不用做什么,总是有女孩子自己上门。」指了一指另一边,「不过,换成是自己的儿子,我就不好说什么了。」我便望过去,在那一边,赵宽宜正跟一位女孩子说话。那气氛彷彿很融洽。我别开眼,喝一口酒。我并不感到怎么样。因这种场合,总也会有这样的事情。是无可避免,不管是他,或者我。侍者将蛋糕推了出来,足足有三层,用了鲜奶油玫瑰花及珍珠装饰,华丽非凡。老太太站在中间,有赵老,以及赵小姐和赵宽宜伴着,一脸的笑。众人为她唱起生日快乐歌;唱完了,另一个侍者送上一束九十九朵红玫瑰,赵老接过,献给她,并亲吻了老太太面颊,迎来鼓舞的掌声。我在一边,一样地鼓掌,望见赵小姐向赵宽宜低语。两人眼神并不迴避。我想,我可能始终看不明白他们之间。后面分蛋糕,我也拿到一块,内层的蛋糕是巧克力口味。有个不知道谁的男孩子手里捧着一块蛋糕,很急匆匆地跑,在我脚边摔了,蛋糕砸在地上,全毁了。看是要哭,我乾脆把蛋糕给他,他很开怀。大概是他母亲的女人跑过来,对他唬一唬,很不好意思地对我道谢。刚多说上了两句时,赵宽宜走了来。对方一下子闭住嘴,可笑着,对我及赵宽宜点一点头,扯着孩子走开了。我望那对母子走远,才看向赵宽宜,笑道:「怎么你一来,人家就要跑,都才认识而已。」赵宽宜面色平静,可不很诚意地道:「哦,那太不好意思了,坏你的好事。」我一笑,看了看他问:「你不拿蛋糕吃?」赵宽宜道:「我不很喜欢巧克力。」我倒不知道,挑了一下眉,笑道:「那太好了,以后节日都不用送你巧克力。」赵宽宜睇向我,道:「假如你要送,我会很乐意收。」我不禁微笑。此刻在这里,当然人不少,可我望他,感觉好似只有彼此。我开口:「你这么说——看来,我是非要送不可了。」赵宽宜似也一笑,他道:「到时就看你的诚意。」我笑了两声,「诚意当然一直有。」忽有一样念头,转身对着他,佯作正经:「不知道您明天有没有空?」赵宽宜对着我注视,问:「有的话要怎么样?」我一笑,道:「要请您看电影。」
五十一、五十二 五十一隔天,在午后时分,我带着赵宽宜去看电影。因天光正好,我提议不开车,赵宽宜未反对;都很难得一次搭乘大众交通工具。我们乘捷运,在中山站下车,往中山北路走。电影院其实不远,却突然下雨了,下得很大,要淋湿,路上行人全匆匆走避,往骑楼下去。我们也去躲。后面是一家彩卷行,大概今天有什么奖要开了,好多人排队在买。我看雨一时不能停,就去排了,另外又买了刮奖卷。总共买五张,刮完了,连一百块钱也没得到。我鼓吹赵宽宜也去买。他单买一样种类的刮奖卷,也是五张,可竟然刮出了一千块钱。我故意挤兑:「那剩下的要不是我不买,也不会让你刮中。」赵宽宜微扬眉,似不以为然,可道:「那好吧,你请我看电影,我就用这一千块钱请你吃饭。」我笑道:「就请一千块钱?」赵宽宜便睇来,道:「多一个人养了,要节省家用。」我作悻悻地横了他一眼。转过头,见雨势小了,我开口:「咦,雨变小了,趁现在赶过去。」就不等他答腔,拉着他往外跑。电影院在前面,乍一看,好像是谁家的别墅。那非一般大众影城,只一间影厅,独映一部片;通常不热门,有时还是怀旧片。可在这里,不只能看电影,还有别的消磨。因佔地广,分成两幢建筑;主建物是两层楼洋房,在里面能吃饭喝咖啡,更设有文艺展览跟书店。而另一幢,旧日用途为车库,正是今天的电影院。我们赶到电影院,早开演了十分多钟。问售票员还有位子,不及看是放映什么片子,买票就进去了。位子在最后一排,是双人座位。走道另一侧为八人座,同样的一排,只在最里面的两个位子有坐人。整间影厅里只有影片的音效声,在哗哗地风声里,一个男人拄着拐杖,慢吞吞走向桥边用毯子蒙头而睡的人。那毯子在动,猛地一揭开,原来还藏有一只猫。画面又向下,是露在毯子外的一双骨感细腻的女人的脚。这么单调的一幕,我不禁一顿。是跟赵宽宜都不会陌生的。正放映的片子是Les Aments du Pout-Neuf。我一时有触动,尤其记起跟赵宽宜在新桥上的谈话,还有,生病的那晚。我不觉要向他望,他亦正好望了来。萤幕上的光影映在他半面的脸,那望来的目光彷彿朦胧,又似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气。我不知道能怎么感觉,可心在紧促地跳,只听电影里,男主角向着女主角问话,他在问,真的是我吗?不过普通的一问一答,可男女主角还不知道将要带出彼此往后怎么地纠葛。oui——女主角在回答。而赵宽宜握住了我的手。电影看完了出来,雨已经不下,房子外的地面都是乾的。天色很暗了,不过还有不少人在这里遛达,尤其一楼咖啡厅的露天座上,都在谈谈笑笑。我们一时想不到去别的哪里,也不饿,乾脆到咖啡厅里坐。十月的台北夜晚,要比夏夜舒适,并不太冷,露天座大受欢迎,在室内的空位反而很多。是两样气氛,在里头,顶上柱状的小圆灯,犹如倒挂的烛火,一排一排,有别于外,很有一丝幻丽。服务生给了一张靠窗的桌子,我跟赵宽宜都只要了美式咖啡,一份餐也不用,在随意地谈天,即使讲的是很浮面的事,也不无趣,都好像是听到了如何了不得的事。不过,我跟他,谁也不讲到刚才的电影。非要避忌,那电影于彼此之间,在过往到如今,感觉变了好几变,触动太深,意思是尽在不言中。从前跟别的人交往,不能避免要说几句亲密的几乎肉麻的话,而对赵宽宜,我不是说不出来,但那样子,彷彿要把他当成跟从前的别人一样了。至于赵宽宜,他应不会不通情话。他过去有女伴,如何不哄上两句?但我们在一起,他是并不对我说的。男人跟男人之间是不讲究,我也不感到需要,可在我身后的位子,那一对情侣在情话喁喁,忍不住有点心猿意马。到付帐,那一对小情侣抢在我们面前递出帐单,还在不停说情话喊宝贝。那气氛黏黏糊糊,服务生一脸不敢恭维,眼睛都不看他们,半天才找好零钱。终于他们走开了,到我们结帐,我忍不住要表示感想,「难道他们不觉得肉麻?」赵宽宜看来,彷彿好笑,竟反问:「难道你没有听过情话?」我一顿,佯咳了声,笑一笑,「大概我总是说的人,感觉不出来。」服务生毫不作声,但递上了签单和笔。赵宽宜拿过笔,在单子底下签名字,一面讲:「那你很需要感受一下,宝贝,今天谢谢你陪我,你真是太好了,没有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当时可不敢看那服务生一眼。赵宽宜倒是又看我。那神态似笑非笑的,我实在想把他拉过来亲吻。晚点到家终如愿,是彷彿等不及了,我抱住赵宽宜,嘴对着嘴地吻,一遍都还不够。情慾的火苗很快窜升,在秋日的夜里燃烧。衣物散乱一地,可床上更混乱,我趴跪着,脸埋在自己的手臂,任他进入。他的胸膛贴着我的背脊,吐息溼热,拂在我耳朵。彷彿玩笑,赵宽宜低讲了一些话,可不只是肉麻。我都不知能怎样回应,只有迎合着,是耐不住满身的燥热,放肆呻吟。赵宽宜的一手伸过来,按住我的唇。我不禁张开口,含住他的手指,又去舔。身后的进出更重,而腿间勃发的性器被摸住了,一遍一遍地抚慰,没过多久,我射在他的手心。可还不到消停,他按住我的背脊,彷彿才不保留了,是狠狠地弄。高潮的快感还在,在我腿间,刚发洩的东西被弄得很快有反应。我伸手去摸,一面在配合着他。他的手来覆到我的手上,掌心无比温热。不多时,我又射精。这一次他也到了。我不觉闭眼,沉出了一口气,感到两腿发软。身后,赵宽宜抽身离开。他拉了我一把,我睁开眼看他,他却半阖下目光,来吻住了我的嘴。周围在静着,气氛那样地好。我伸手环住他,慢慢和他亲吻。五十二赵宽宜外婆的生日酒会过后几天,在晚上六点钟,我收拾好离开办公室。车子刚从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开出去,忽有来电,是赵小姐。我并不意外,一早猜到她一定要打来。电话里,她问我得不得空。我笑了笑,敷衍道:「是妳的话,当然都有空。」赵小姐哼哼两声,在那一端笑骂:「你说得好听,之前请你两次,两次都不来。」我告饶,「那时候真的是忙,吃人一口饭可不很容易。」赵小姐笑了一笑,下一刻话锋立转:「我听说,宽宜让你住到他那里?这真是…你们关係现在竟然这样子地好了啊。」我不料她知情,愣了一下,才想到讲:「是因为我要搬出家里,一直找不到好的地方,他那里也不错,所以住过去。」停一下,是忍不住要问:「妳怎么知道?」赵小姐在低笑,似神神秘秘地讲:「我怎么不知道。」我迟疑了一下,即使感到不可能仍旧问:「他告诉妳的?」赵小姐呵了声,叹道:「你这样子问,要我怎么回答?」我一时不好接什么。赵小姐倒说下去:「哎,说起来——总是这样子,他的一些事,时常要经过他外公外婆才知道。」停了停,笑忽一声,「别以为我不问他,但每次问,他是不见得要讲。小时候还可以逼一逼,现在可不行,我了解他,他要不高兴的。」我想了想,「妳当然是了解他。」犹豫一下,终究意有所指,可婉转:「不过,总要互相,妳似乎也不太和他讲事情。」坦白说,他们母子之间,我不当多置喙,尤其讲这种的话。我心中忐忑,怕赵小姐要不高兴;年前她摔伤——姑且认定,因多嘴一句,是半天才哄好。不过,她应心知肚明,假如没有那次意外,她跟赵宽宜,关係大概要更好转一些。赵小姐并不沉默,反而笑,款款地道:「要讲心里话,是看机会,还有环境,也不只是我配合——我是一定配合。」我大可装作听不明白,敷衍两句,但太难做到。我讲:「妳可以拨电话给他。」赵小姐笑道:「今天拨过了,是拨他手机号码,打三次,才接通一次,那时他说忙,简直说(推荐资讯:优美散文摘抄,更多文章访问WwW.afbbb.Cc)不到两句,至于回头打家里——」笑一笑,「现在不一定他接到了,很可能要你为难。」现在才真的为难——我在心中叹。可不禁有一件联想,那位何荣保要见赵宽宜,是三次才成功一次。同样标準,不同人,一个是母亲。不过我不以为不乐观,是还存有机会。我开口:「妳有道理,出来吃顿饭,碰一面是再好不过的。」赵小姐笑了笑,彷彿感叹:「不怪我一向这么喜欢你。」我苦笑,即正经讲:「我并不一定能说动他什么。」赵小姐道:「总是开过口。」到家中,我打开了客餐厅的灯。光线大亮,更彰显出一室的空蕩。当不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摆放,彷彿是一种气氛。我脱下外衣,随意丢在客厅沙发上,向面前的墙望去。上面挂了画,是大幅的素描,不知道画哪里的海上景緻,可应是在国外。这是赵小姐画的,本来都不知道,也是一直不去注意。近一阵才发现,可很意外,因不是赵小姐一般有的风格。要那一贯样子的,赵宽宜大概都不会摆上来;他一向不挑选太鲜明色系的东西。我感觉到一种为难。跟以前又两样。以前是担心赵宽宜要不高兴,现在是要违背了自己的心意;本来都不要管的。我坐到沙发里,拿出菸抽。什么都不做,就安安静静抽着一阵子。再要打火点第二或第三根菸时,才注意到满室的烟气,我便去打开阳台的落地窗门,又乾脆拿烟灰缸,站阳台上抽。这一阵,可以感觉得到天气的变化,白天已经不很热了,一入夜,出门都要加一件稍厚的外衣。我慢慢抽着菸,一手伏在墙台上,望底下风景。不知过多久,听到了一声动静,是门开了又关。我转过身,见到赵宽宜。他进到客厅,亦向着这里看。他走过来,一面问:「刚回来?」我将手上的菸按熄,「不是,已经一阵子了。」又问:「对了,你吃过了吗?假如没有,一起吃?」赵宽宜看了錶,又去瞥墙台上的烟灰缸,要笑不笑地道:「已经七点多钟了,现在才想到吃饭,以为光抽菸就能饱?」我微窘,一笑道:「别只讲我,你吃不吃?」赵宽宜道:「那叫彭园送外卖?」我当然随意,「你决定。」赵宽宜点头,便转过身了,大概要进去打电话。望着他,我突然觉得应该现在开口才对。再等一等,说不定更开不了口。我喊住他:「宽宜。」赵宽宜回身,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这一时,我反而又犹豫。可终究是不能不开口,我佯着咳,才道:「今天我接到一通来电,你应该也接到了,是相同号码打的,不过,你不太够时间听完它。」赵宽宜微皱了眉,他抱住两手臂,并不吭一句。他必然联想到是什么事了。我一顿,还是道:「我没有什么意思,假如不是受请託,不会和你提这个。」赵宽宜还默着,过一下放开手,问:「她说什么?」我不好照搬,只道:「阿姨希望你能拨空一起吃顿便饭。」想想,补一句:「当然决定在你。」赵宽宜不答腔,好一下后看来,开了口:「你何必一定要提,当不知道这一件事不很好。」我一怔,沉默下来,他也不说话。不过一下子,我先受不了,开口:「坦白说,我是很为难,不管在你,或者——我知道,你听了不会太高兴,因为之前那件事——」「已经过了的事情,说它干什么。」赵宽宜打岔道,又静下,看了我一眼,「不用你管这个事。」他说着这句,口吻彷彿冷淡,但眼神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我毫不觉得忌惮,倒有一种彷彿轻鬆似的快意;心里就有一句话很想即刻说出来。我道:「因为是你的事。」赵宽宜对着我注视,那目光更暖。他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地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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