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腿张开惩罚调教玩弄 乖先用小嘴含出来h
十九、二十 十九小时的那年代,有外国人在路上走都要稀罕,更别讲一个小学里有所谓的混血儿。他们外貌的与众不同,吸引到的往往不只喜爱,许多是窃窃议论及笑话。我以前是就读学区里的一间公立小学,因父亲和外公都认为,无论什么样的环境都能读好书,不必要特别去私立贵族学校。父亲小时日子也有苦过,他觉得这样的经历是好的,就不愿自己的孩子生活太矜贵,在我小时,有段时间家事只有母亲操办,没有请阿姨。而对此,母亲不以为意,她虽出身望族,但外公规矩严,从不准许家里孩子有一分少爷或小姐脾气,她早习于事事亲来。这是我家,各种合情合宜,但放到赵家,那样自小骄矜惯的赵小姐,却居然也让赵宽宜来读公立小学。赵宽宜是转学生,但不在我们班级,但来时,班上同学都在谈论他,他们嘴中挂着转学生三个字,尤其是女孩子。课后休息时,同学们组织成群,佔据走廊墙围前,望对面教室最末的半开的窗能露出身影。我也被拉上去围观,就听周围激动起来,原来那扇窗里有一手横出来,把窗户关了,一声砰地!砰地——我睁开眼。室内挂了窗帘,外头的日光隐约穿透,照得到处灰白,地上衣物狼藉,彷若掖了一层冰凉。这不是我在家中的房间。昨晚——对的,昨晚。我抬手捂了把脸,身体分外疲惫,感受鲜明至极要忽略太难。脑中画面飞快掠过,一幕一幕的,真宁愿醒不来。我暗叹,轻翻过身。被子另一端,赵宽宜仍熟睡,微侧卧,裸着上身,髮丝凌乱的盖住眼睛,只显露直挺鼻樑,以及阖住的嘴唇。因为血统,赵宽宜的肤色稍白,轮廓深刻,他的头髮是黑的,眼睛为墨灰色,小时样子,活脱一个洋娃娃,但他越大,亚洲血统反而明显一些,模样如静夜春山,幽邃清泠。我少能这么无顾忌的打量他,一时出神,看得胸中攒动。忽然,一声清楚但不响的动静从外传来,我一顿,随即又听第二声,恍惚就想起了梦境。但此刻非作梦,确实有声音,外头有人。来人我猜不到,但不觉要紧张。我赶紧坐起,一面去推赵宽宜,「喂,醒醒,你约了谁是不是?有人来了。」赵宽宜含糊应我一声,他躺平身体,手抬起,把手背盖住了眼睛,静一静说:「今天星期日,那是请得阿姨来了吧。」我愣了一下才反应,霎时鬆口气。「哦,那我们要出去吗?万一她进来整理…」「不会的,我们不出去,她不会进来。」赵宽宜道,一面挪开手背,往我一睇。那眼神朦胧,好似透着一点意思,我莫名心虚,心头直跳得仓皇,昨晚放纵情景再不能不回忆,清清楚楚的。我非柳下惠,对赵宽宜,当然不只心理层面的渴望,可企盼是企盼,哪里敢想能成。赵宽宜对同性不抗拒,程度从来是我疑猜,事实上,他是滴水不露,只大学那次在酒吧,可能因醉意或药物作用,而和陌生人来了个意外的吻。他能和同性之间亲密,但我无从预料他曾否和谁越过界。在情慾里,我向来实诚,可面对的是赵宽宜不由就思量很多。赵宽宜能试试和一个男人一起,但不一定可以和一个男人上床。不过,事实再度证明,始终非他不能,而在于他肯不肯、要不要。想得清楚,我心中不知该複杂或感慨,他是应承我到这样的地步。事至此,假若不坦然,就实在矫作了。我故作轻鬆,和他说:「昨晚——我知道是有点快了,不好意思,下回,唔,假如有,你不想,大可把我推开,真的,这种事,是要讲你情我愿。」赵宽宜未语,不过支身坐起了,他身上被子往下一溜,正好掖住腰以下。我略挪开眼,努力不走神。「我知道了,但我觉得,昨晚你我都是很情愿。」听到这句,我朝赵宽宜看去,他亦看我。我笑:「我当然再情愿不过。」停了下,「好吧,我不隐瞒,你没有把我推开,我其实有点意外。你说和我试试,没想也能试到这地步。」赵宽宜扬眉,好似不以为然。「程景诚,你是个大人了,难道还以为谈情说爱是家家酒?」我愣了一下,略肃然:「你知道我的意思。」顿一顿道:「和你,我是没讲得仔细,但我对男或女,不是那么介意,但是你…我不确定你可以。」赵宽宜神情仍平静,他随即讲:「你还不能确定?我以为你不能更确定了。」我不说话,只觉有热度爬在脸上,差点不能自持。「这不是显而易见了?假如你还不能明白,现在还早,倒可以再试一试。」赵宽宜说着,彷彿惬意的往后靠到床头。他似笑非笑的睨来,声音轻飘飘的,彷彿正说得不是中文,而是富含情调的法文。我再不能看他,别开脸,近乎仓皇的,就下床去拾地上衣物。身后几声窸窣,我站立不定,心慌意乱仍回头去。赵宽宜果然再躺下,他被子拉了高,侧着身,任凌乱头髮。那一双朝我瞅来的眼中似有笑意,看得我心猿意马。他道,语气已正经:「还早的,反正星期日没事做,不多睡一会儿?」我哭笑不得,这样哪里还能睡了?我忍了忍,生生的转开,只咬牙丢他一句:「不睡了,我要沖澡!」二十赵宽宜倒真的再睡下。我走出浴室,看他睡得熟,放缓动静离开房间。我飞纽约三天,不比他在北京一星期要累。我至多时差负担,一切都有人,只走过场,也不用决定什么,而他则天天会议,要决策要批示,更少不得见人应酬,十足费神。整理的阿姨还在,有点年纪的一个妇人,站过道微弯腰,手里拿吸尘器吸地板。她见到非老闆的人出现,神情未有变化,仅和我点个头,又继续做事。我没好意思打搅她,就到客厅去。客厅里,从地板到沙发以及玻璃茶几,全整齐洁净,不见一分混乱,昨晚脱起来丢沙发的外套早妥当地挂在大门边的衣架上。我过去翻口袋,寻到菸,亦找着手机。幸好改成静音,未接来电就有十数通,我坐到沙发,拣着纪录看,筛掉不重要的,依序回电。我最后才打回家。徐姐接的,我请她传达,没直接和母亲讲到话。但母亲大约也不在家;星期日早上,她通常和大阿姨一起在佛寺当一日志工。大阿姨是虔诚的佛教徒,在母亲婚姻最难捱时,领她信仰,从此离不开宗教的安慰。我搁开电话,耳边尽是吸尘器运作地嗡响。我动也不想动,连心思都是懒散的,不愿想太多的事情——想了也无用。因赵宽宜坦蕩蕩,我要介怀都不能,反而嫌矫作。况且,是我心中所求,无论他有情无情,我都不变心意。所以多想有何益?邱亦森确实讲我最对,谈情说爱,我哪曾瞻前顾后,一向凭你情我愿。而不只欲欢情,有意正经关係的,话我一句不推拒,到结束亦然,未曾拖拖拉拉。可赵宽宜不同,他非旁人,他不求我感情,是我执意纠缠;我担心太随意,可谁知,难得我一次游移不决,却不知他心中有数。我想一想,翻出菸,起身去拉开落地窗门。阳台前一地色泽明媚,高楼上的风带有一股凛冽的劲头,但好在已入春,溶溶晴日,削去几分冷意。我点菸叼到嘴边,双臂伏在墙头。我静望底下,遥看公园茵茵绿草。无论哪里的星期日早上,公园模样都一派欣欣向荣,就看好几家子欢欢乐乐,画面美满。孩子们毫无顾忌嘻笑,四处乱窜;小一点的,母亲跟前跟后,大一点的,偶尔一两个视线,提醒提醒,继续和别家太太话闲事。我不自禁神思迷濛。小时的我,在假日时常只能见母亲。和几个阿姨比较,母亲过得十足朴素,也是认命,她不似大阿姨多主见,亦不同三阿姨四阿姨潇洒任性;她是规矩,以成就旁人的方圆。这样的女人,说得好听是温婉,直白点就是无趣。父亲总藉口忙事业,想想,或许早早就开始闢造另一方温柔乡。而母亲在那时还浑然未知。我默默在外抽了一会儿菸,忽听有来电铃响。我一怔,略微迟疑,因非我手机,想了想,还是回到客厅。我看了一圈,才见中岛台上搁有另一支手机,随着铃声萤幕不停闪烁。我走过去,一面考虑接不接。目光方触及来电者名姓时,忽有手伸来,把电话接了。我怔了一下,看去,是赵宽宜,他瞧我一眼,讲着话,走向位在另一侧的书房。他只是进去,靠在书柜旁,未关上门,我默看他讲电话的身影,他又是模样清爽,装扮周整,不复见慵懒随兴。我别开目光。这个距离听不清他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什么,但我知道是谁打来的,是Fred,那英国人,他和我讲的那些再浮现脑中,差点都要忘了,他对赵宽宜抱有情思。对比当日他和我,今日感觉难能不複杂。他指出赵宽宜对我的不同,坦白说我非无感,但始终不敢多猜,只是,那时冲动对赵宽宜剖白,我亦不能否认,是隐有一丝凭藉的念头。可虽是赌,仍旧怕,而结果如此,我如何多喜跃,明知深陷泥泞,却甘之如饴,未要挣脱。赵宽宜挂下电话回来,我正好问阿姨泡好两杯咖啡。我对他指指冒着热气的杯子,「喝杯咖啡,醒醒神。」赵宽宜看我一眼,眉心微皱一下,「一早就抽这么多菸。」我一怔,抬手臂闻了一下,是真的烟味浓重。我不好意思笑笑,和他佯可怜:「还不是你,只管睡回笼觉,晾着我这个客人,也不供餐,我只能抽菸当饭吃。」赵宽宜神情淡淡,「哦,我都不知道你是把自己当客人,那昨晚早该让你睡客房。」他讲时,那阿姨就在一边的冰箱前整理东西,我胸中有鬼,略彆扭,心底似有什么在挠挠,一时接不住这一句。我忙端咖啡,掩一掩神情,又喝一口定定神,心中叹,从来该知道和他玩笑,一点便宜都别想佔到。正正好,阿姨开口讲话。「先生,我走了。」赵宽宜闻声,点了头,她亦是,也对我点一点,提了收拾好的东西离去。我见大门关好了,回头聊话。「这个阿姨不太爱说话啊。」赵宽宜淡道:「这样很好。」我想到霞姐,以及赵老家的阿姨,对比徐姐,真是天差地别。当然,徐姐不会在我面前多嘴,但她很爱跟母亲聊东说西的。「你们家里都到哪里去请来这样子的?」我笑:「也给我介绍一个,未来我搬出去,好有人做事,也能有清静。」赵宽宜看我一眼,忽说:「她以前在外公家做事,后来结婚辞职,嫁得算不错,但过个好几年又出来找事情做,问到外婆那里,才知道她夫家不好了,小孩还要唸大学,就出来帮忙赚一点。」我怔了一下,微笑:「所以你外婆自作主张,没问过你,就帮你请她来的」赵宽宜道:「外婆就是这样。」停了停又问:「有点晚了,出门去吃东西吧。」我点头,「哦,好啊,吃什么?」赵宽宜似想了想,平淡道:「就吃STAY By Ya(推荐资讯:经典英语美文,更多文章访问WwW.afbbb.Cc)nnick Alléno。」我正喝最后一口咖啡,差点没呛了。「你哪时候预约的?」赵宽宜道:「不是有人讲我从不用预约?就去试试,看我到底用不用预约。」我哭笑不得,但不由要调侃:「昨天说你一句,你就惦记上,这是我不对,你千万别要强,那到现场被赶,很难看的——」赵宽宜不答腔,就任我讲。他一面收拾咖啡杯,稍睇我一眼。那目光底下隐有笑意,看得我心头浮躁,只想和他说天气热,或者不要出门吃饭了。
二十一、二十二 二十一自工作后,我忙,而赵宽宜更是,以往感情联络不外聊电话或用一顿饭,不像学生时代特地找去处消磨;就算有,碰面也少在假日里。今日着实难得,可惜到处都人多,只吃饭时感受一丝宁静。赵宽宜非玩笑,确实去了stay by yannick alléno吃饭;身在米其林三星餐厅,餐点已不必论好不好吃,更在于气氛美不美好。那里一般不预约难有位子——当然,显而易见的,这一般之内未含括到赵宽宜。因天气好,吃过饭,我提议走走,赵宽宜无意见,索性就开车到木栅,这个时节杏花开,正好赏花;路上我想了想,返程再看一回晚场电影,假日约会当算美好告终。谁想,要看的电影未寻到,先有电话找上赵宽宜,听话意似来临时约。无论谁约,从他语气,我猜不好推託,等他挂下通话,就主动把约会作结。对此,赵宽宜未说什么,我也无所谓计较,他不比我,人事应付複杂,多方要慎重。送他回去,我驾车返家,已过晚上九点钟,停车场里不见父亲那辆黑色凌志。平常他出门用宾士,有司机接送,为方便,车子直接交给司机。父亲只到一个目的地会驾凌志。我心中有底,进家门果然见鞋柜中少了双男仕皮鞋。客厅的灯亮着,有说话声,我过去,只见母亲一人,原来她正看新闻节目。母亲似看得专注,她坐在沙发里,沐在晕黄灯影下,样子更显瘦。她身材一直都瘦的,但非秾纤合度,这样的以标準来看不能算好,仔细可以说乏善可陈。不和别家太太们比,就跟她的姊妹相较,她打扮朴素,只陪父亲应酬时,衣装颜色会穿得亮些,平常——如现在,她穿一套深蓝裙装,又盘髮,浑身就余庄严肃穆,未有一分女人娇豔。我过了一下才喊她。「妈。」母亲好似一惊,她看来,匆匆站起身,又彷彿才记起来,寻了遥控器关电视,嘴中忙不迭道:「饿不饿?叫徐姐把菜再热一热,徐姐、徐——」我赶紧阻止:「不用了,我已经吃过。」母亲一停,「哦。」顿了顿,像自顾自的:「那我也是要喊徐姐过来,都晚了,该收拾。」我正走开,闻声,经过餐厅就不禁往里瞥一眼。餐桌上摆有饭菜,看起来动都未曾动,我犹豫一下,就看徐姐已过来。母亲跟在后吩咐她:「饭菜都收了吧。」「好的。」我于是什么也未讲,倒是要开门进房间时,她来喊住我。「昨天要住朋友家怎么不先讲?我以为你过晚饭就回来,昨晚你爸爸有两个朋友来,你却不在家。」听她隐有责怪,我耐住性子道:「我在不在家都没影响。」母亲沉默下来。对她,我总不欲多言语,可这一下,气氛陡然地静了,就彷彿走开要太绝情。我往餐厅里看一眼,徐姐不在,大约走进厨房去了。我开口:「那是爸的朋友,我也不认识。」母亲看我,说:「你爸会给你介绍的。」我不予置评,别开脸道:「我有点累。」话完,我直接进房间,回身仍见母亲伫立在外。我把门关上锁住,将自己隔绝在安静里。我脱去外套挂衣架上,进浴室洗澡。到洗好出来,总觉得房中更静了。我找出手机,未有来电和讯息。我躺到床上,看一眼墙壁挂钟,已十点多。我再看手机一眼,想了想,决定睡觉养精神,好应付明天会议。不知谁讲过的一句,进会议室前,精神堪比上战场,兢兢业业,大感前路未卜,到中途,只觉挨骂找刮都是家常便饭,那叫主管心情好,褒扬奖励为难得,要感激,出会议室又一条好汉,没有闯不过的坎。这些,在陈立人面前都不作数。和他开会,一路到出会议室后,都要坐如针毡,虽未数十年也仍如一日,我从不敢侥倖。但总有想马虎的人,尤其位子高的,忘记摔下来会多惨烈。此次纽约项目有异,在人为疏失,那非我部门负责,本不该到我出面,但陈立人已对负责团队失信心,便派我去一趟。会议里,那一整个团队被狠狠检讨,尤其主要负责的。负责人是陈立人一个子姪,私下常持身份,推卸事情独揽功劳样样来,早声名狼藉。常言讲,肥水不落外人田,陈立人其实乐于给机会,可底下后生不争气,也莫怪他不顾叔伯面子。一场会议进行整三小时结束,精神太耗损,众人全似久未见青天,个个都着急要呼吸新鲜空气,一窝锋地走散。叶文礼和我走一起,他说:「我猜,人事命令不用一星期就下来,加赠一个——外调。」我看看周围道:「你千万小声说,万一不是,当心留话柄。」叶文礼笑了笑,问我:「赌一赌?」看他自信,我来了兴趣:「哦,赌什么?」叶文礼一手插放在裤袋,悠悠地讲:「一支Dom Pérignon 。」我笑了一下,睇他,「叶总,好大手笔。」叶文礼耸肩,「要你破费些,真不好意思。」我抬手拍拍他的肩,「输赢如何,到时即知。」叶文礼笑了笑。我和他部门不属于同个楼层,他在八楼,我在六楼。从十二楼往下,他的部门先到,电梯门开,他走出去,忽然停了停,转身过来。叶文礼一手按住电梯键道:「晚上方便吃顿饭?」我略怔,犹豫一下和他说:「我可能有约。」叶文礼未说话,只轻笑,就点点头,鬆开手让电梯门关上。电梯门在六楼重新开启,我走出去,穿过部门办公区,进办公室一会儿,秘书Elin就端来咖啡,顺带稟告事情。最末,她讲:「——对了,有一位女士可能打您手机未接,直接拨到办公室找您。」女士?我心中略有数,等Elin出去,就拿手机看。未免麻烦,只要上十二楼开会,我都把手机直接静音,反正公事方面总在处理着,而私事,应当也没有急切到要联络我的程度。此刻我看到来电,不禁一怔。没有想到是母亲,拨了至少七、八通。除了她,还有别人,也有讯息,但我不及看那些,只先回电。那头响了很久仍未接,我想了想,改拨回家。接电话的是徐姐。她告诉我,父亲的秘书打来通知,讲他身体忽不适送台大医院,母亲听完电话就赶去。我表示知道了。挂掉电话,我拿过菸,但一时找不到打火机,只得作罢。我做一会儿事,心神仍不宁,乾脆收拾。出去前,我拨分机给Elin作简单交待。她贴心建议:「不如帮您下午请假?」我道:「看看情形再说吧。」二十二进医院大厅,我打出一通电话,和那头问两句就挂下。等了一会儿,远远地见一个面熟的中年男人从另一端穿过人群走来。刚才和我通话的,正是此人,在父亲身边多年的张秘书。我此刻看他,面色寻常,仍似不苟言笑,而脚下一如平常稳当。我率先朝他走近,「张秘书。」张秘书对我点一点头,「程先生,病房从后头电梯上去。」一面说,一面领着我走,「在十五楼,C栋。」我跟他进电梯,后头还有别的人。电梯缓缓上升,始终无人作声,只陆续进出,到五楼后就剩我和张秘书。我考虑后,决定先问过情形。母亲有时太情绪,若碰面,只怕她激动的讲不清。我看一眼张秘书,问:「怎么回事?」张秘书开口:「董事长上午开完会忽然晕眩,又说胸闷,大家都很紧张,怕有些什么,就赶紧送他来医院。初步检查后无大碍,医生说,可能天气变化大,加上董事长这两天有小感冒,闷在会议室一上午才造成不舒服。至于住院,是医师建议,乾脆做一做全身检查。」我消化他一番话,心中无想法,只问:「只有我母亲来陪着?」张秘书很快答我:「夫人当然陪着,除了我,公司的一个总经理也在。」我无声看他。张秘书神色平平,阖了嘴。他分明清楚我要问什么,却佯作不明白,但由态度,答案亦不言而喻。那一边也知情父亲状况,是意料之内,我要问,其实无关在意,只怕多尴尬。到十五楼,电梯门开,张秘书率先出去。我慢慢在后。护理站内有人出声询问,张秘书和对方讲过,才得以再进前。此处不同于别处,病房走廊敞亮,气味乾净,安静有隐私。父亲的病房位于右侧走廊最末间。病房内再分作两间,一作病人休息,另一为会客室,两边门都紧闭。张秘书一个箭步去敲左边的门。有人从里把门打开,是个斯文模样的男人。我听张秘书喊曹总,往他看,彼此都礼貌地点了头。那姓曹的男人往外走,对我让了让,跟张秘书待在外头。我进去,目光扫过周围,除了公共设备,一边长桌上放了两台笔电,大约是张秘书和曹姓男人带来的。母亲坐在病床边,神情沉沉,反而父亲坐卧病床上,比她脸色好看很多。看到我来,母亲似喜出望外。我不理她,只望父亲情形,倒如张秘书话中所讲,无大碍。「爸。」父亲皱眉,瞧母亲一眼,才看我,「怎么来了?公司里不用忙?」我道:「要忙,一会儿回去。」补一句:「是妈打电话通知我。」父亲默然,说:「你母亲太大惊小怪。」我看一眼母亲,她神情有动,但未言语。我道:「她也是太担心。我听张秘书说过情况了。」父亲道:「他们都反应过度。」我不予置评,只讲:「爸住院做做检查好,当作一个休息的机会也不差。」父亲眉头微动,但无话。我不知他意思,但亦说不下去,本来和他就没多少父子情深。我指称花瓶无花不好看,装不见母亲巴望似的眼光,转身出去。门外,张秘书和曹姓男人仍站过道等待,看我很快出来,都似一愣。我和他们说去买花,就大步出病房。我站医院大门外抽掉半支菸,才去花店。花店距医院不远,来时我曾看到,门口有大把的百合、剑兰,亦(推荐阅读:性故事,更多情感口述故事访问WwW.iqinggan.Cc)有娇艳的玫瑰。工读生非常热心介绍,问我探望对象。我想了想,讲要送一个多年不见怕生疏的长辈。对方推荐送红月季,好看又大方,于是我捧了一束回去。我乘电梯上病房,在走廊这一端,就见父亲病房门打了开。出来的人先是张秘书,后头则是一个瘦小的穿套装的女士身影。该女士当然非是母亲,可于我也不陌生。她姓许,我不晓得名字。两人出来,仍站在原地讲话,都未注意到我。我想想,转身再进电梯,直接下到一楼。我一时无目的,只有去大厅,因手捧一大束花,惹来不少注意。之中却有个女性熟面孔,我讶异,对方亦是。她喊我,一面走近:「程总。」对方姓范,名月娇,我和她招呼:「范大姐。」喊声大姐倒非客气,论年纪阅历,范月娇都十足十够份量。以她年纪,早能回归家庭享清福,却忘情工作又兼具实力,所以仍待赵宽宜身边当特助。我和赵宽宜交情深,范月娇当然知道。不过如今,不晓得赵宽宜让她明了到哪个程度。我问:「大姐怎么在这里?」范月娇道:「我陪董事长来探病。」董事长指得当然是赵宽宜,我怔了一下,这样巧,他也在医院里,不禁问:「谁病了吗?」范月娇道:「是公司一个老董事,早上心脏病发住院,董事长来探望。但怪我做事粗心,忘了买花,进电梯才想起,所以让董事长先上病房,我出来买。」我衷心讲:「假如大姐做事粗心,那可没人敢居细心了。」范月娇笑了笑,就来瞧我手里的花,「程总也来探病吗?」我点了头。她又问一句:「我来时没注意花店位置,您这束花去哪里买的?倒是好看。」我笑了笑,便把花朝她递了递:「大姐先拿去吧,我才买好而已。」范月娇怔了一下,略有迟疑。「不要紧,我现在想起来,对方有花粉过敏症。」我道。范月娇一笑,总算伸手接了去。「多谢您。」「不用客气。」我道,一面陪她走到电梯前,按了键:「大姐快上去吧。」范月娇问:「您呢?到哪一楼病房?」我微笑,道:「我已上去过,不急着看第二次。」父亲当然没有花粉过敏症,可我想,花是没必要了。我打消主意,不欲再进到那病房里头,直接上停车场取车。途中,母亲来电话,那头听来很安静,但似乎仍在医院的一角。她有些埋怨我说走便走,我拿公事推託,很快挂掉电话。我开车门坐上去,手机又响。这次,是赵宽宜打的。我不意外,范月娇必然会告诉他。我很快接起来,听他平静的声音,心中就蓦地安宁。他问:「在医院里?」我答:「刚才是,现在準备开车走了。」赵宽宜那边默了一下,才问:「你来医院探望谁?」「一个长辈,不太熟的。」我想了想说。「哦。」他口气好似不信,我也未想解释,和他言笑别的:「我听大姐说,你是来看公司的一个董事。你这个老闆真有心,几乎能算第一时间啊,人家早上住院,你下午就来看。」赵宽宜淡然曰:「因无事忙,只好来做义务,应付应付。」我好笑,「你至少也讲,是因为对方德高望重吧。」赵宽宜回我:「花言巧语动听,但终究谎言。」我微怔,才笑了一下,心中忽五味杂陈,不由道:「有时出于善意,说点谎至少不伤人。」那头赵宽宜沉默,片刻听他说:「有道理,至少他生病期间,我会让他这么想。」我愣了一下,顿时失笑。「你开车吧。」赵宽宜说。听他要挂掉的意思,我喊住:「既然赵董无事忙,我也是,不知好不好赏脸一起吃饭?」说完,我才记起,他给我的行程表里,今晚好似有个饭局。我想了想,公司里亦有事等处理,赶晚饭前结束其实略吃力。不过,把那些排开也非不行的事。赵宽宜静了一静,才回答,声音似有笑意:「可以,时间地点由你定。」我一怔,但即刻讲:「一会儿传你讯息。」想想补了句:「绝不让你感到应付潦草。」赵宽宜未答腔,可当真是一笑,就断了通话。我将手机放下,心中有感慨,约会和工作要求平衡太不易了。我发动车子,要赶紧回公司。手机忽又响,有讯息。我趁停红灯时拿来看,不禁就乐了。是赵宽宜传的,上头讲:约会尽义务,但和你,心中程度必不同。
二十三、二十四 二十三其实和赵宽宜吃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其母必有其子——赵小姐嘴挑,赵宽宜亦不遑多让。不过比起赵小姐当面的冷漠批判,他还能容忍,便过后留心再不驻足。此次临时,能尽得努力有限,我不好说绞尽脑汁,可总归不太差,若他不满意,只能望海涵。定下地点后,我答覆赵宽宜讯息,告诉他晚间七点钟,角字号私厨餐馆,双人位子,有鲜花蜡烛兼醇酒,重要是佳人作伴。不过半分钟,赵宽宜就回我,他讲:佳人有约,定欣然赴会。我看了这句,不禁对着手机感叹,要佔他便宜果然不容易。想了想,我拨过电话,等一等后,那头接了起来。我率先开口:「你该知道吧,司机也当有私人时间。」「然后?」听赵宽宜口吻似惬意,我打蛇随棍上:「未免延误员工下班,就由我身兼司机,亲自接你。」赵宽宜那边静了一下,隐约能听有某人和他稟告事情,片刻才听他接话道:「可以。」我便说:「六点十分,在你公司楼下见。」赵宽宜道:「下班时段路上容易堵,不要迟到。」「好的,老闆。」我讲,听那头似笑一声,通话即中断。我挂好电话,不禁失笑,这样可当真要像是一回事了——如时下情侣,相约吃饭,车接车送。若要足礼数,或许再送一束玫瑰花。假如真奉上鲜花,赵宽宜神情不知要如何,但不管有不有趣,我都不敢领教,和他之间情趣要适可而止。余下事情,我迅速处理,看时间差不多就提早离开。秘书Elin上工至下午五点半,通常她比我早走,难得我提前,她好似不太意外,甚至问我明日会否进公司。我先一愣,才想起上午和她讲过家中有事。父亲仍在医院,作儿子的下班不去探望,却要和情人约会,假如传出去,必然不好听。但我怎么想,始终想不到哪里不妥当,更别说要惭愧。在家务事上,若要论有愧,怎么都不该到我。「我明天一样进公司。」我道。Elin从来不是花瓶,不多问细节只再请示:「对了,是否要呈请董事长,以公司名义送一束花去?」我笑,「这是小事情,不必要了,再说,我父亲病房里的花,已多到无处放。」想想道:「家花和野花,一个都未缺席。」Elin被逗乐了,呵呵地笑,却不晓得我言真。「下班吧。」我对她说,出了部门去取车。所幸提早出门,未遇堵车,赵宽宜公司位在内湖,傍晚时段常见车潮多,我到达时正正六点十分。我去电告知,赵宽宜只答我好就挂掉。贵人事忙,我有心理準备多等等,倒不想他很快从公司里出来,而且一个人。这个时候,大门口许多人出入,员工陆续下班,全大眼睁睁看他们董事长坐上我的车。我道:「他们一定都在想,老闆怎么会随便的就上了一台车。」赵宽宜关车门,状似随意的问:「你是随便的人吗?」我看他,「别的不说,有时我真的觉得自己是随便了点。」赵宽宜默然,微睇来一眼。他忽道:「我不觉得,坦白说,在很多事情上,你远比我要认真得多。」我怔住。他未多解释,只示意:「该要开车了。」我回神,想想一笑,道了是,往前驶离。晚餐约会十足愉快,彷彿不知岁月。避过那些不该提不好提的,以往默契发挥得恰好,我和赵宽宜之间不会因此缺了话题,到分开,气氛犹在,有所谓饱暖思淫慾——但凡事情一来二往,熟能生巧,已过了尴尬,没什么放不开。在赵宽宜家中,卧室里只点亮夜灯,衣物潦草散一地。我躺在床上,抱住他亲吻,手摸在他光裸的略有汗意的背脊。春日夜晚,空气分明凉,但这时,我却浑身燥热。赵宽宜推我一下,按着我,手往我腿间摸,拇指划过前端。我低哼声,任他服务,心中舒爽却也有几分微妙。都是男人,理当知道怎么弄,但帮别人就是另一番道理了,而显然,赵宽宜对这一方面通达很多。我释放在他手上,低喘气,抬起眼看他。赵宽宜亦看我,眼里浓浓情慾,又似有一分複杂的不分明的情绪。此刻我分不了心思,只不由说:「我很好奇,你——我以为,唔,你在男人方面的经验应该不太多。」赵宽宜按住我的一条大腿,将满手指的精液往我皮肤抹开,一面往股沟划去。他觑起目光,「你想现在讨论?嗯?」我咬了下唇,忍住一口呻吟,勉强答他:「我想——我们先继续好了。」「附议。」耳里听赵宽宜道,就感觉在身后进出的手指似多一根,我呼口气,缓慢适应逐步递增的快感。对象是男人,于我来说,谁上谁下这个问题,从始至今心理方面未曾挣扎过。我不觉得有所谓抛弃自尊的意思,妥协非委屈。性爱为人生乐事,要讲究舒服,即使男人和男人也一样。赵宽宜有耐性,做足準备,到进入时反而不太温存。他将性器往我体内推深,手指带着力度扳在我的腰胯。我低呻吟,只觉得浑身都是汗,而他亦然,但谁也没嫌弃谁,谁都不推开谁。我微撑起身,一手揽住他,去吻他的唇。他半阖目光,不知眼神,任我侵门踏户,和我舌尖交缠,却细緻地,犹似有情缱绻。到高潮,我再难克制,紧抱住他。一瞬间只有恍惚,整个人如被抽空,精疲力尽,再不能动半分。不知过多久,可能只有一下,赵宽宜从我身上抽开。我仍未动,看他取掉套子,坐在床的另一侧,拿菸抽。濛黄的光影下,他的轮廓不再透着凉薄,彷彿流露温柔。我抬手,捂了一把脸,静了静道:「也给我一支。」赵宽宜不语,只直接把手上的菸给我,又递来烟灰缸。他躺到床上,拉被子,只稍掖住下半身。我徐徐吐烟,或许有乏的因故,胸中忽沉沉,眼前团团白雾好似搅住许多压抑,怎么也散不尽。我寻思话题,念头纷纷浮上脑海,一个未想清楚就贸然问出口。「其实,我是真的好奇。」赵宽宜看我一眼,「什么?」我婉转道:「先说明白,我真的是好奇,你——因为我以前听你说的,在这方面的经验,对象都是女人。」赵宽宜未作声,只是看我。我却反而不敢望他眼神,心中忐忑。他如今把这方面看成极隐私的事情,近年和我玩笑亦不谈论,我想,他必然很不太高兴被问。片刻,我已受不了这份静默,先认输:「是我问得不对,你当没听到吧。」赵宽宜却开了口:「我以为你应该早知道。」我一顿,想了想,乾脆说明了:「我其实都是猜的,我跟你,从没有把性向这种事提到明面上来聊。我始终理解这是很隐私的,当然——我现在能肯定了。」赵宽宜静了一下道:「是男是女对我来说,的确没有差别,只要能喜欢就好。」我没料他剖白,一时无从分明心中滋味。我佯作轻鬆,耸肩道:「那我也说吧,我也是。」「哦。」我睇他,「别好像才明白。」赵宽宜微扬眉,「好,不要说你好奇,我也有。」我霎时好笑,「哦,现在要认真来讲彼此的第一次?」赵宽宜讲:「是你先起头。」「我可没什么不能说的。」我道。「姑且听听。」我笑了一下,反问:「我说了,那你也说吗?」赵宽宜拿我话堵:「我没什么不能说的。」他说时,神情作认真模样,我一时怔住,脑中才乍似清明。深夜话题太危险,该说的和不该说的,全混成一团。我张了张口,说:「其实我主张过去的就过去了,你觉得呢?」赵宽宜看着我,未语,似想了一下才附和我:「有理,往事是不可追。」彷彿达成协议——我略感轻鬆,点头,「对的。」赵宽宜看我一眼,嘴角微动,但终究没讲什么。我佯作不见,亦不敢问,便把菸抽尽,按熄在烟灰缸里,和他借浴室沖澡。出来时,房间光线大亮,未见赵宽宜,而先前脱下的衣物都折放在床边。我穿好衣物,一面扣衬衫袖釦,一面走到房外,转过道,就看到他单套了件浴袍,坐中岛前,方结束通话。我和他说:「我先回去了。」赵宽宜点头,便起身,送我到门口,「晚了,小心开车。」我笑了一下,打开门,忽起念头又回身,趁其不备,凑上前,和赵宽宜的唇快速擦过。「晚安。」二十四父亲总共留院三天,大小检查全做过一遍,大致无恙,只有血压高一点。医师开了药,叮嘱平日饮食多注意。母亲一件一件记住,回家后对徐姐千万嘱咐做菜少油盐。她总如此,明知如今多方退让,付出关心,父亲已不往心上放,何苦再扮夫妻美满。当日,那一位女士大方出现在病房,如何让她不知情,想必又是一次的妥协,或许因父亲病得突然,她一时慌了手脚,让对方走到自己面前,不意地见上面。不过,母亲是母亲,我是我。我从未理解过他们,又何来妥协。更别谈争取——即使能够,我亦无心。这次作儿子的,仍未和母亲佔一阵线同仇敌忾,她心中气怨大约很深了,不同平常见到我总要欲言又止,是实实在在的有近半个月无话和我讲。一开始,我本有点于心不安,如此过了两三天,细想,耳根能清净倒也好。四月初,好一阵子未联繫的赵小姐打来电话。她过年前飞去瑞士,后转道南欧几个国家,游玩了近一月终尽兴返台。回来后,她亦不寂寞,正值春日,各方交谊都少不得她出场。往日里,我和赵小姐其实非日日联繫,想和她约会的有太多,今日寻这个,明日是那个,后日——那要待看心情。而今好容易想起我了。看到手机上头闪烁的名字,我却犹豫。从前我和赵宽宜各种疏远,赵小姐始终参与其中,某种程度上,她选择站我这边,不过母子天性,她再怨,总也是赵宽宜的母亲。哪个母亲能接受儿子的朋友变成儿子的恋爱对象,即使是赵小姐,我都无从想像她能坦然承受。我几番挣扎,做好心理準备才接电话。拖延太久,赵小姐略为不满,讲几句,给我机会陪她喝咖啡。时逢常日午后,犹要办公——但那些事说重要却也没那么重要,我便却之不恭,驱车至她私人画室。依惯例,赵小姐每年到四月中都会开一场画展,现正是筹备最忙的时期,画室里外都是人,或搬东挪西或谈事,没有一会儿是安静的。我一眼找到助理小林,她一个年轻女孩子处在一干老练的社会人士中,应对有进退,气势毫不居于下。谁能想到她去年才从艺术大学毕业。正常来讲,和她一样的毕业生都会出国,她却反其道进职场,辗转介绍后,到赵小姐画室打工。此际,小林亦瞧见我了,抽身来和我打招呼。「程总。」我看她眼底下难得的黑眼圈,便讲:「这一阵子该忙累了吧?」小林神情彷若甘之如饴,「忙一点很好。」指了一指后边的办公间道:「Claire正为选出最后一幅展览的画伤神,您来了刚好帮忙作决定。」我一手插放到裤袋,笑了笑。「怎么也不能轮到我帮忙决定,艺术这一门很高深,我可不懂的。」小林微微一笑,「您过谦了,而且,艺术随处在,人人皆能轻易欣赏。」我不禁莞尔,不和她再多说,挥了一下手,走往她指引的办公间。办公间的门只半阖,我敲了一下顺势推开。果然赵小姐是在里头,她今日衣着轻便,米色的轻软上衣搭同色宽裤,一把头髮斜挽在脖子旁,显得朝气,她站在桌前,对着两幅画沉思,闻声才似回神,往我看来。「来了呀。」我笑了一下,走上前,望向那两幅画,都是画瓶中玫瑰,一幅红玫瑰,热烈盛开,另一则是白玫瑰,娇艳欲滴。赵小姐问:「你觉得哪一幅好?」我往前一步,抱手臂很仔细的看了又看,才佯作慎重的指了那幅红玫瑰,「这个。」赵小姐扬起眉。「哦?为什么?」其实没有原因道理,不过看红色喜气,但这样的理由不能说,我想了想,笑道:「红色代表热情啊,正好如妳。」赵小姐睇我一眼,哼了哼,神色却是愉悦。「好吧,就这一幅。」她道,拿电话拨分机,喊小林找人进来搬画。小林有效率,只一下就领来两人。他们小心翼翼的挪位置搬画走,赵小姐则拿外套和皮包,朝我伸出手:「走吧,喝咖啡去。」我一笑,挽住她的手,「乐意之至。」画室附近就有一家咖啡馆,开在巷弄里,没有醒目的招牌,入口摆放的绿叶盆栽生得茂盛,几乎要把门面遮住,经过时一不注意就会错失。一进去,就闻咖啡香。老闆在吧台后安静地煮咖啡,店中空间小,桌位相邻得近,不过平日客人少,坐起来还算自在。赵小姐习惯喝手沖咖啡,咖啡粉和水必须一定的比例,她说,这样的咖啡煮出来,口感清爽。我一直不懂得她的讲究,在我来看,咖啡不管怎么煮,糖怎么放,依然去不掉那一点苦。赵小姐是咖啡馆的长年主顾,老闆见到她,冷脸消散,亲切的问候,又亲手将煮好的咖啡送过来。赵小姐优雅道谢,举杯,啜了两口,待老闆走开和我聊了要展出的画。此次,她游玩南欧,收穫颇丰,尤其在义大利,展出的十幅画中有三幅都在那里完成。讲了一会儿,她停下来,就对我看着,眼珠子滴溜地一转,忽说:「你和宽宜这一阵子似乎很亲近。」我不防备,心中突地吓一下,不禁闪烁其词:「唔,就一般一般吧。」赵小姐抬起眉,很似不以为然,「老实讲不要紧的,怎么?难道你以为我会生气?」我定了定神道:「不是的,我没这么以为。」赵小姐似笑非笑的说:「哦,那你紧张什么?」缘故哪里能提——赵小姐再开明,事实都不好轻易话明白。我假意笑了下,端咖啡,口里说:「我哪里有紧张。」赵小姐定定地看我。她道:「你真的不必紧张,你跟宽宜关係再如故,我为什么要生气?没有理由的。」又笑了笑,「说坦白的,你们后来疏远,我一直看了都很难受。」她娓娓诉来,我听在耳里,胸中似有团团丝线,又杂又乱。我无从答腔,才想到,该猜她怎么知情我和赵宽宜关係变化。一定不会是赵宽宜和她说的。对赵宽宜,我只最笃定这一件——他不喜欢谈赵小姐,亦不会和赵小姐多讲他自己。看我沉默,赵小姐亦不奇怪,也不恼。她道:「你一直晓得,我和宽宜之间不是太紧密,但我怎么都是他妈妈,关心他的生活,我也会的。」我尊重她的这句话。我必得要的。基本上,我仍相信母子天性。我记起了一件事。去年赵小姐家中圣诞聚会,到尾声时,赵宽宜出现了,当时感到稀罕,但想一想,似乎不该这么的理解。再如何,他们母子终会有和解。她是他母亲,他不透露,她总也有法子和权利知悉他的事。但我想,她也和全世界的母亲一样——世上的每个母亲时常看不明白孩子们的感情状态;她们自己都快弄不清楚自己的。我斟酌道:「我和宽宜的确把话讲开了。」「我就知道!」赵小姐即刻道,她看我,「上个週末夜,你们是不是约了碰面吃饭?你还到他家里对不对?我打电话去,隐约感觉有别的人,又似你的声音,我才觉得奇怪。」上个週末夜晚——是那个时候。週末夜晚在一起,除了吃饭,能做许多事。我暗自尴尬,忙喝咖啡,但确实记起来那之前是有电话。赵宽宜一个大忙人,就算星期假日,或半夜,手机响了都不算什么稀奇,那次却是他家中电话座机响了。他接电话时,出于礼貌,我不会去听他的谈话内容,但也没道理该默默无声,况且,我的手机正好响起来。我便好奇的问:「妳怎么不打他手机?」话一出口,我即后知后觉,心叹失言。赵小姐维持住了涵养,她端咖啡,神色泰然,「原因随你猜吧。」我咳了声,再笨的都该听得出意思。此非能延续的话题,我寻思转移注意,就看她露出一截的右手腕上所戴的珠宝錶。錶款的样式于脑海有印象,但又不全相似。于是,我没有忍住早该问但始终未问的别句话。「年底时,在妳家中聚会里,和你跳舞的那一个,东方建设小开是妳请的?」赵小姐朝我望,扬起眉:「那当然了。」我不想问他们如何认识,太多管道了,太容易了,她非一般家务女子。我知道她听了要不开心,仍要一句多嘴。「他很年轻。」赵小姐目光未从我脸上移开。那一对总明亮的眼里,隐有凌厉。在以为她要拉下脸来了时,不料她扬嘴角,悠悠地道:「我和他父亲是老知交,你说,我会把他当什么人来看?」我静了一下,只有说:「也是。」也是——最好如此。话题只能点到为止。再深的意思说出来,再有道理,都要尴尬或难堪,不如交由沉默来验证。赵小姐非笨人,亦不肯吃亏的,从前爱情上失利是意外。总不会、也不该再有第二次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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