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性细节描述,大尺度 乖全含进去小妖精
七、八 七赵小姐结束第三段婚姻后,为了忘却情伤,在姊妹的邀约下,参加了一家私人画廊所办的艺术聚会。出自家庭的影响,赵小姐长期于艺术上有所投资,她所收藏的艺术品,包含画作,换算成币值,已超过了好几千万美元。她品鉴的眼光,任谁都不会怀疑。在那一场聚会上,赵小姐识得几位美术系的大学生,便因缘际会的学起了西画。只是,画画这种事情,要讲究一点天份。偏就这么巧,赵小姐不仅具备天份,还学出了兴趣。她一学便是好几年,后来还开了几场个展。这一件事,我是听赵宽宜说的。他似有感而发,对他母亲从男女之情抽身,改热衷于绘画,有点安慰。坦白说,赵宽宜向来少谈起赵小姐。在一些事情之前,母子之间的感情其实扑朔迷离,只勉强能说好,加上作个男人本就不怎么会在外谈及母亲私事。在赵小姐努力学作画家时,我仍在美国唸MBA。她和箫先生离婚,再不曾来过家里作过客,若不是赵宽宜讲,否则我半点不能知她近况。母亲和赵小姐,从未因彼此丈夫交好便亲密的如姊妹。两个女人出身都不差,可根本上却有很大的不同。总之,赵小姐在绘画方面热情不减,感情似也少谈了几场。赵宽宜返台创业,初时仍和赵小姐住一起,在公司逐步上轨道后,便另觅了一处当住所。而我晚了赵宽宜一年毕业。回来的当时,父母关係依然不和谐。之前我在电话里听母亲讲述点滴,好多时候已觉得厌烦。母亲期望我能做些什么,我只能辜负。父亲未明确表态要我进公司,但我也意兴阑珊。我寄了两三份履历,很快去面试,可惜总有条件谈不拢。国内就业环境不如预期,过度剥削,劳资比不相符。几个走相同专业的旧友都知赵宽宜的成功,亦晓得我们有交情,便问我何不去他那里。我曾生过念头,可在未想明朗时即打消。说不清原由,我不想倚赖他——即使,我从未倚赖过他什么。在这个时候,陈立敏找到我。分手时我们未成怨侣,一直有联繫。她哥哥公司里需要一些能做事的,她晓得我已回国,要我去试一试。陈立敏的哥哥——陈立人,他的公司在南京西路上,规模不小,佔了一整座商业大楼。那里原是陈家企业的总公司,陈立人经过一番争斗接手上任,正要一番釜底抽薪。我去的很是时候,当他的革命军。但工作报酬确实好,底薪高,又加分红,当真要两手数不来钞票。陈立人是个好老闆,公私分明,严格但不苛刻。除了他父亲过往抽惯油水的老部下,大多员工都爱戴他。公司里经过了好几次的董事改组,但从没有人够资本拉陈立人下台。不过,初时去和陈立人谈完后,我去上工的意愿并不高。台北就这样大,如何可能不往南京西路走,我以为自己没那么矫情,却原来心底不全然无动于衷。那女人的住所,我只记得大概,便凭着印象摸索的走。而附近有一家画廊,正是赵小姐学画的地方。非常的巧,那一日赵宽宜和赵小姐有约,他开车过来接她,于是看见了我。赵宽宜问我原故。我答以后在附近上班,不过随意的转转。赵宽宜听了默然,倒是赵小姐和我久不见,好一番闲话。我便真的去了陈立人公司。后来赵宽宜才问我,为何要到陈立人那里上班?我理不分明他背后有否别的意思,仅说是陈立敏的缘故。赵宽宜知道我和陈立敏交往过,他听后一阵若有所思,但不再说及相关话题。因公司距离赵小姐学画的地方近,我时常碰见她,偶尔会和她单独吃饭。赵小姐都是让我喊她的英文名。我总是照办,不觉得吃亏。我和赵小姐处得投机,赵宽宜似觉得意外。他未表疑义。我和他一些朋友不同,往来的开始在于他母亲的婚礼,而在他初出国的很多时候,我对赵小姐讲得话怕比他多得多。从前我看赵小姐便不觉她的年纪足以当个母亲,先不论保养,她的心境是年轻的,穿着谈吐嗜好更一直维持在一个好的状态上。重要的是,赵小姐未曾停过对爱情的渴求。结束第三段婚姻,不到一个月,她身边其实便有追求者,但她却反常,好似一个兴趣都无。那些男人条件非不好,无论社经地位年纪都和她般配。后来,我才知她不接受那些人的原因。一日我未开车出门,又下班迟了,走到另一个路口招车,迎面看她亲密的挽着一个男人走来。那个男人很年轻,还带着学生朝气。赵小姐毫不尴尬,她爽快的和我打招呼,还介绍对方给我认识。那人是艺术大学的研究生,跟着老师在画廊里帮忙,因此认识了赵小姐。在撞见的隔日,赵小姐约了我喝咖啡。我故作客气的问:「阿姨想跟我聊什么?」赵小姐不满:「叫什么阿姨。我看起来像你的阿姨吗?」我笑,「坦白说,像个姊姊。」赵小姐也笑。「别跟宽宜讲。」「嗯?」我佯作不明。赵小姐瞋了我一眼,又叹口气。「他知道这一个人,他不喜欢。但我没办法呀,如果爱情能忍,那就不是爱情了。」她说,神情彷如少女对爱的憧憬。我未觉得赵小姐可笑。我心里对这句话感到震动。我想到从前及如今,和赵宽宜有关的事情,只有慌张茫然。那么,我必不是爱他。我只记得自己问:「所以妳瞒着他?」「是。」所以我也瞒了赵宽宜。我帮赵小姐谈这一段恋爱,她时常藉口约我,但实际是和那大学生碰面,甚至在他们结束约会,开车送她返家。一直以来,我未特意瞒过赵宽宜什么,即便说得不甚清楚,但在他面前,一丝也未遮掩。我感觉心情矛盾。后来邱亦森给我一句当头棒喝:你瞒他最深的,不是他母亲的事,而是你爱他。不,我不爱,我否认。不然,我如何忍耐得住。邱亦森每每讲及这个,最末总要给一个白眼。他说:是,你不爱,你只是深深的喜欢他。同样的,每每讲及这个,我便要觉得消沉。消沉到最末,总是混乱。我流连酒吧,寻一个不用教我忍耐顾虑的人。方才知,原来有时候只要一个吻,人便会动心,而有情。至于情真情深,留待清醒再说。而我未得及清醒,赵小姐已将梦碎。之前几次失败的婚姻,其实并未伤得她心。她好似花蝴蝶,一直是众星拱月,无论爱情与婚姻,都是被付出的那一方。她却在一个年轻人那里跌跤,第一次真正的深爱一个人。一个女人一旦决定付出,即使是生命,都是愿意给予的。她为爱盲目,对流言蜚语视而不见。交际圈里的人传着小道八卦:赵小姐交了个小男人。但那个大学生何止是小男人,还是货真价实的小白脸,他和赵小姐拿钱吃喝玩乐,去交另一个对象。两人一旦争吵,都是天翻地覆,但一句甜言蜜语,又哄得赵小姐甘之如饴。我明知该劝阻,却什么也没做。当赵小姐和对方吵嘴伤心,往我这里打电话寻安慰,我只能尽己所能的给予。我不知道赵小姐如何瞒过赵宽宜的,但他事业正忙,加上不同住,的确无从详知许多事情。初时有风声时,我和赵宽宜仍然有碰面。他再一次难得的提了他母亲。他问我,是否帮他母亲瞒了什么?我笑,和他虚应过去。但慢慢的,流言不知如何传的,我变成了话题中心的人。连陈立人都来问我,是否正和一个年长的女人交往;我简直啼笑皆非,但顾及赵小姐隐私,乾脆模糊了焦点。有一天,赵宽宜打了电话给我。其实平常我们也有互通电话的,他亦知道我和他母亲时常碰面,但正常情况下,谁都不会深想朋友和母亲会有何关係。他在电话里说,程景诚,我知道你不会。他的信任,却教我无所适从。我跟他道,你并不知道,其实我会。我不是开玩笑,他讲。我答,我也是。赵宽宜直接挂了电话。我本来要回拨,但赵小姐来了插播。我接起,但那头的人不是她,而是一个慌慌张张的年轻男人声音。赵小姐进了医院。对方和赵小姐在路边吵架,愤怒至极的推了她一把,她忽然歇斯底里,喘不来气,被人叫了救护车送医院。在我赶到医院时,那个男人已经跑了。赵小姐一身狼狈的躺在急诊室的病床,神色空茫。医院人员来问我身份及解释情况,我虚应了一番,快快办好出院手续,带她返回公寓。一进去,门都未关,赵小姐即抱着我大哭。她吼叫不平,她说了很多连我也被瞒着的事情。我拥着她,无言以对。直至,不知何时来的赵宽宜把他的母亲拉开。赵宽宜生气时,从不多话。当他对一个人厌恶时也是。其实,他早知道和他母亲交往的人是谁。他亦知情我帮忙掩护,打给我电话,只不过是给我一个坦白的机会。我始终记得他当时对我讲一句。他说,你的话,我以后都不知道能不能信。我去到医院。已届深夜,急诊室里仍旧忙乱。我到前台挂号处问了,即逕自往病床区找去。浅蓝色帷帘排排落下,偶尔能听里头病人的呻吟。我寻到了床号,默然站定,才伸手拉开帷帘。里头除了病人,再无旁的谁。病床上的人用被子从头蒙住,只露出一点额头,头髮乱蓬蓬的,右脚打了石膏,下头垫了颗枕头。我走近,看了一眼床头的病人名条,确实是赵小姐。「她刚刚才睡了。」我转头,赵宽宜一身周整,神情平淡。他随手将帷帘拉上,走上前一步,看了眼挂在床头的点滴,便往旁的一张塑胶凳坐下。我站着未动,「怎么回事?」赵宽宜指了指他身边另一张塑胶凳。「坐下吧。」我从善如流,坐到他旁边。「十二点的时候霞姐打给我,说发现她倒在楼梯边,怎么喊也不行,所以叫了救护车送到这里。」赵宽宜说。我一愣,「她摔下楼梯?」「是吧。」赵宽宜看了我一眼,「我来时,她已经醒了,她说自己踩空了几阶,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我感到一点疑惑,想了想只问:「她情形如何?医师怎么说的?」赵宽宜道:「她摔下来时,大约下意识的护住了头,倒没有撞破,不过脸有点破皮,手腕和大腿都有瘀青,右脚踝肿了,照过X光片和电脑断层,没有内出血,骨头也没有断,只有右脚踝骨挫伤,所以打石膏固定。」他停了停,「医师说,需要留院观察二十四小时。」我点头,还是问了:「你…怎么会打给我?」赵宽宜看来一眼,面色未改。「我今天要去美国,这个行程是半年前定下的,我没有办法取消。」我一怔,「所以?」「所以你能照顾她吗?」赵宽宜便再讲:「若你没有空,我只好再找下一个人,或许请个临时看护。」若请个陌生看护来,赵小姐一定不肯,她最受不了在外人面前狼狈。我说:「我当然可以。」「麻烦你了。」赵宽宜道。我微笑,「不麻烦,我来照顾也算应当。」赵宽宜不语,只看了下手錶。「你几点的飞机?」我问。赵宽宜说:「八点,我最多待到五点半就要离开。」我想再说点什么,可一时却无话。我只好看着病床上,教被子捂住头脸的赵小姐。不得不说,知道详情后,我略微鬆口气。白日通电话人还好好的,不过一晚上就出事,刚才的路上,我真忍不住作了好些坏的猜想。「对了。」我看向赵宽宜。他说:「我让霞姐先回家里了。我跟她交待过,有事可以直接找你谈。」我点头,但听他提霞姐,又生出疑惑。「你说,是霞姐发现她晕倒在楼梯边的?」我问。「嗯。」我迟疑,「十二点的时候?」霞姐住在一楼后的房间,若无事,她总九点便进房睡,如果赵小姐摔下来,不可能没听到声响,如何用发现两个字?这一点,赵宽宜不可能不知道的。赵宽宜对着手机,头也未抬的讲:「你觉得呢?她自己也说是踩空楼梯,难道会有别人推她下楼?」我不讲话。「她近来和谁约会吗?」赵宽宜彷彿随口问起。我想了想,说:「我不清楚。」赵宽宜这才往我看来。我微扯嘴角,「真的,她最近认识很多人,我…」「你没必要和我解释。」赵宽宜淡道,他忽地起身,接起画面闪烁不停的手机,一手揭开帷帘便往外出去。八清晨五点半,急诊室慢慢的平静下来。赵宽宜已离开。他待着的短短几小时里,出去讲了好几回电话。这大半夜的,若他非因故在急诊里,看是连一觉都不能好好的睡。谁想得到眼前睡得最好的,便是赵小姐。而讲完电话回来的赵宽宜便默然不语,和我一句都不多聊。我并非无话和他讲,但好久未跟他闲话家常,一时也不知怎么起头,何况此刻看来不是无关紧要的,他似不会答腔。我只能拿手机打发时间,抵抗睡意。在溟溟濛濛间,我感到肩膊被轻推了下,恍惚抬脸,一杯热咖啡递在我面前。赵宽宜一脸精神,髮丝都未乱,他问我喝吗?我当然欣悦道谢。可咖啡还没喝过一半,赵宽宜早前联繫好送他去机场的人就来了。我想想,便跟他一起走到急诊室门口,他没有异议。大门前侧临停了一辆银灰色的喜美。驾驶没有下车,赵宽宜朝我挥了下手,走上去拉开副驾的门上车。我从后望去,只依稀瞧得驾驶背影,但应该是个女人。我不期然的想及那日在电影院的巧遇。车子很快开得远了。我转身进入急诊,想了想便去地下一楼的超商买些吃的东西,才回赵小姐的床位。天光渐渐地亮,急诊再次热闹,我连打盹都困难。中间医师来看过,再让人换过赵小姐点滴,但直到八点,赵小姐才终于醒了。她小声闷哼,把被子扯下来,露出一张憔悴的脸。只是憔悴,但并不朴素。赵小姐人前人后,都是打扮端庄的,只有进房睡觉的时候,才会允许自己邋遢。不过,闷头睡了一半夜,再美好的妆都要不美好了。我微笑,「嗨。」赵小姐好似茫茫,片刻才皱起眉。「你——宽宜叫你来的?」我不怪赵小姐要狐疑,连我都怀疑是否真的接过电话。不过我确确实实的在这里了。我点头,「他要我来照顾妳。」「那他人呢?」「他去机场了,到美国。他说是推不掉的行程。」我答。赵小姐叹了口气。我问:「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没事。帮我办出院吧。」她说。我告知事实:「医师说,妳得留院观察二十四小时。」赵小姐再皱了皱眉,她没说话,目光似落到了垫着枕头的右脚。她开口:「这下好了,我有一个月都不能上舞蹈课。」我好笑,「有什么好担心,妳原来又不是不会跳,何况老师是妳请的,难道还会记妳缺席?」赵小姐不以为然,「不和你说过,我们跳舞是有固定搭档啊,才好讲默契,我一个月不去上课,到时Hanley该找谁跳。」我记得上一回听她说时,舞伴是叫Palmer的。我笑,「妳的舞伴改名叫Hanley了?」赵小姐哼了哼。我叹口气,「妳最近在和他约会?」赵小姐睇来,笑笑,「我还没同意和他约。」我再问:「那妳昨晚约得是谁?」赵小姐抿住唇,沉声:「宽宜要你问的?」「不是。」我说:「都不用我问啊,他要想知道就会知道了。」「我是他妈妈!」赵小姐声音提高了一下,又即刻压低,脸上有隐忍又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我爱他,尊重他,如果不是这样,我为何要努力维繫母子关係,但他也要尊重我,我和谁约会,都是我的自由。」我平静的看着她,「妳知道,他不会喜欢妳太自由,妳有时候会失控。」赵小姐恨恨的瞪了我一眼。「你走吧,我不用你照顾!」我默然,才说:「我去问问妳能不能喝水吃东西。」「你用什么立场为他说话?朋友吗?他早不当你是!」身后丢来这一句。我停也未停,拉开帷帘走了出去。转出病床区,我沉了一口气。我看时间差不多,打电话去公司请假。挂断后,我想了想又拨出一通。那头很快接了——叶文礼声音沉稳又轻快,「什么事?怎么不打分机?」「我不在公司。」我说。叶文礼在那头笑,「你特地打来,和我说你翘班吗?」我只问他:「你昨晚在哪里?」叶文礼呵了声,「原来是要查我班。」「我没打算和你说笑。」我稍扬了声音讲。一个医院人员朝我注目,我只得往外另一条无人的走廊走去。叶文礼静了片刻。「昨晚我不在家里。」我问:「你去哪里?」叶文礼似笑了下,「你是认真要问的吗?」我平声静气:「到底去哪里?」「我回爸妈家里。」叶文礼很快回答:「通常星期日晚上,我会去看他们。」我其实狐疑,但想他应不会拿父母来说谎,便说:「没事了,打扰你上班。」「等等!」他阻止我挂电话,笑笑问:「不需要解释吗?」「很複杂,你最好别知道。」我说,按掉通话。走回急诊的路上,手机响了,是讯息,叶文礼传来的。我看了看,在回覆框里写出一句晚上不方便,但想了想又改掉。我将晚上再约这句发送出去。
九、十 九在急诊待到第八个小时,赵小姐再耐不住,坚持出院。我无奈何,问过医师办妥手续,送她返家。台北的冬日总湿又冷,今日尤最,阳明山上温度更低。在路上时,我联络霞姐,要她把房子里的暖气开起来。本来,还要霞姐将楼下的另一个小房间整理出来,以作赵小姐的临时睡房。她右脚打石膏,实在不好上下楼。但赵小姐怎么都不肯委屈。早上我多嘴,好半天才哄她脸色稍霁,再讲多怕她又不快,只好顺她的意思。穿过小花园,霞姐已在房子门前等着,我搀赵小姐进去,她在后关门。好不容易,我带着赵小姐爬上阶,进到她在二楼的睡房。我扶她坐到贵妃椅上。直起身时,我注意到旁边矮柜,搁了一只方形的伯爵錶盒。其实没什么,赵小姐最爱的錶款,一直是伯爵。可此刻,盒子是打开的,里头空无一物。赵小姐是紧急被送医院,衣装完整,但手上并无戴錶。一只白皙的手伸来将盒子盖好。赵小姐的声音响起:「好了,我没事,你可以回去。」我站着没动,「妳想吃什么吗?或者需要什么,我去给妳买来。」赵小姐闭目,倚在柔软的靠垫。「我没什么要的,有霞姐在,她会处理好一切。」她语调冷淡,好似疲累得很。我想了想,仍又啰唆一句。「妳看个时间,记得打电话给宽宜。」赵小姐哼哼两声。「我走了。」我说,走出房间,顺便带上门。下楼时,霞姐迎面过来。「程先生要离开了?」我点头,「妳仔细照顾,有事儘管联络我。」「是。」走了两步,我想到一事又回头喊霞姐,问她:「昨晚妳何时去休息的?」霞姐答:「和平时差不多,一样九点多钟。」我微微犹豫,终把一句疑问吞回肚里。再多问,即有探人隐私之嫌——赵小姐最忌这个。而且,论过问资格,我也没有。我是程先生,而非赵先生。我只再叮嘱:「记得有事能打给我。」「好的,程先生。」七年前那桩事情,一直是赵小姐心头疙瘩。她和那大学生谈情谈得疯狂。她第一次为爱委屈,将对方视作生命的第一位,奉献出一切美好的事物,包含她自己。纵情贪欢所付出的代价,没人比赵小姐更清楚。想当初,若非如此,也不会有了赵宽宜。倘若,我是赵宽宜,我不知道是否能原谅太过出格的母亲。我不知道,日后还能不能心无芥蒂的面对这一个母亲。可我终究不是赵宽宜。我只有懊悔当初不曾阻止。那大学生吃穿花用,全有赵小姐,还用她的珠宝现金,去和另个女人谈真情。风声逐渐传到赵小姐耳中,她原来不信,可证据确凿。赵小姐无从接受,和对方吵,甚至动手,那大学生不堪忍受,索性切断关係,她便寻去学校。闹了好一场的结果,是赵小姐失去爱情,失去一个未及成形的孩子。丑事传千里,此事交际圈中亦有耳闻,不过赵小姐很幸运,她的事很快地给别桩更风流的八卦抹去。而那日,我从赵小姐公寓离开,再无从和她联繫。我始终未拨通赵宽宜的电话,后来才知道,他带他母亲去了瑞士。赵小姐去了瑞士住了一段时日,回来后又是容光焕发。我和她再见,是在五年前的一场珠宝鉴赏会上,她来打招呼,亲切的问我近况。正好逢圣诞节前,我受邀去她办得聚会,那时她便住到了阳明山的别墅。我和赵小姐如常往来,谁都不去提那一段。赵小姐和赵宽宜之间,关係不如从前,我也是。赵宽宜有公司要主持,不能在瑞士多待,当初便先回台。当然,他的手机再能通了,可我拨过几次,总响了两声转语音。一次赵小姐再和我抱怨赵宽宜,无意中讲出他晓得我们再有往来,似有不快。我自此不再要打他电话。偶尔在交际的场合碰上,他当我是陌生人。我想过主动。毕竟是我不对,无论他从前心里是否当我为知交,但我终究背叛他的信任。可面对他的冷漠,我不由退却。陈立人和赵宽宜在公事上有交集,亦知我俩有交情,来问我是否和他闹翻?我笑笑,赵宽宜都未和我闹过,我如何跟他翻脸?后来在一次由王子洋主导的派对上,我在一圈朋友间,有个人初和他熟识,将经过的他拉来讲话。赵宽宜手中端酒,和我对上一眼。我以为他会掉头走,但他没有。旁人说喝酒,他应和,跟每个人包括我都喝了一杯。我着实不敢奢望太多——我试着和他说话。或许有旁人的缘故,他答了我,虽然语气疏离。我恍恍惚惚,觉得不可思议,但想及从前来,心中更感戚然。回头和赵小姐讲起,她似好意外。她说,前日知我出门和你喝茶,只讲两句就挂了电话。她低叹,一句不懂他想些什么。是呀,我不也是,这样多年未曾摸懂过赵宽宜如何想法。当我不闪不避上前招呼,赵宽宜是有问有答,只偶尔才主动问我一句,久了,我对他除了寒暄,再多的也不知怎么讲。陈立人又来问我们是否和好。我抽着菸,只有苦笑。我进家门时,只有母亲一人。如此情形不稀罕,平日白天父亲自当在公司,母亲虽不一定在家,但她和赵小姐不同样,无非去姊妹们那里坐一坐,又或者上沙龙美髮美容。母亲在客厅里讲电话,见我走过,匆忙的挂了。她追来,「怎么这时回来?」看了看我又问:「你穿这样去公司?」平常去上班,我会穿着西装,但昨晚未归,仍旧一身随兴。我不想解释太多,乾脆撒谎,「今天我休假,昨晚睡在朋友那里。我有点累,要睡一下,有话晚点讲。」母亲停步,仍旧开口:「晚上我要和你爸去应酬,所以…」「知道了。」我打断,未多看她一眼,即把房门一关上锁。我进浴厕清洁,过后窝上床蒙被就睡。这一觉直睡到天晚,我让一通来电给吵醒。赵小姐打来,要我下回去,带上一盒艾瑟伦樱桃酒口味的菸丝。这是气消的表示,我哪敢不从,和她讲明天即送到府。挂掉通话,我才发现有则讯息。是叶文礼的回覆,问我打算约在几点。我想了想,传了时间和地点过,起身换衣出门。去往W Hotel的途中,我接到叶文礼电话,他已经到了。我停好车,直上十楼酒吧。正是灯红酒绿的时刻,即使是星期一夜晚,酒吧里一样人满为患。服务人员领我到叶文礼坐的那张沙发。叶文礼似离开公司便直接来的,仍然一身西装,他已先开了瓶白酒,还点了盘蕃茄乳酪。「想喝什么?」他递给我酒单。我坐下翻了翻,招来服务人员点了一杯ciroc。酒很快送来,我端起来饮,叶文礼却是放下酒杯,「早上是什么意思?」他直接了当,我便不迂迴,「赵小姐跌伤了。」叶文礼微微抬眉。「Claire?怎么跌的?」「踩空楼梯,她晕过去,霞姐发现后喊不醒,所以叫了救护车送医院。」我说。叶文礼重新举起酒杯,不语。「幸好,去了医院她就清醒,检查后情形也不严重。」我继续说:「只一脚要打石膏,已经返家休息。」叶文礼说:「倒是幸运。」「是啊。」我喝了口酒。「然后呢?」叶文礼看着我,「为何打电话问我那些?」「你去过她家,应该记得霞姐睡一楼房间。」我道:「如果她摔下来,不可能没听到动静,但霞姐却讲是发现,才知道她晕倒在楼梯边。」叶文礼沉默,过会儿一笑。「我懂得意思了。你以为Claire根本没有踩空,其实是有谁推她一把,然后还买通霞姐不说,而你怀疑,那个谁是我。」我看着他,不讲话。叶文礼呵了声,「Claire自己怎么讲的?」我平淡的答:「她说是踩空楼梯。」「那就是了。」叶文礼道。我不语。叶文礼喝了口酒,申明:「我昨晚在我爸妈家里。」「嗯,你早上说过了。」我道。「可你不信。」叶文礼说。我道:「你非要知道原因,所以我只能讲出怀疑。」叶文礼沉出一口气。「不是我。」叶文礼又说:「到目前为止,我去Claire家里,都不是单独的,碰面也是在公众场合,我不可能动手,也不会。」我默然点头,表示信了。我没有理由不信,叶文礼不是会动手的人,只不过他是我目前所知的可能名单。今天听赵小姐多讲了一个Hanley,或许是这个?我和赵宽宜讲不清楚她约会对象是真的。这几年我非特意不问,但确实少去了解赵小姐精彩生活。除了叶文礼,赵小姐对手人物大多不是我的朋友。而叶文礼也只是她近约会对象的其中一个。叶文礼为人,我是不讨厌,但其实未想过介绍给赵小姐。只不过路上和赵小姐巧遇,正好我旁边有叶文礼。第一次看见叶文礼,我脑中只浮现,若赵小姐见到肯定要喜欢这一型。我喝了口酒,忽听叶文礼问话。「对了,你怎知Claire进医院的?是霞姐通知你?还是…」「她儿子打给我说的。」我答:「他要飞美国,没办法在医院里照看。」叶文礼看来。「你们熟识?」他说。熟识?如今或许只能说认识,我想,睇了叶文礼:「我没说过?」叶文礼往我靠近了一些,带着酒香的气息喷在我的脸庞。他讲:「至少上回在停车场时,你没说。」我笑,「我那天有点醉。」叶文礼抿着嘴,他也笑。「今天呢?」我想了想,「不太醉。」叶文礼一人租在大安路上的大楼里。我去了好几次,总是在深夜,只进他的房间。好比现在。只亮着立灯的房中,叶文礼拉鬆领带,仰靠在床头。他两腿分开,下身光裸,不久前才洩过的那根东西,被我以口和手戴上套子,又捂得湿亮挺立。我抹开嘴角的残存体液,上身早衣衫凌乱,这时再将外裤连内裤脱去,两腿分跨在他身体两边。他伸手,往我腿间摸了一把。「帮你舔?」他问,拇指轻画前端。我未表示意见,他已上身微挺,然后张口含住。我吸口气,感受着他灵巧的舌头,将润滑液沾满整只手。我闭起眼,将手指往身后探,先用一根,慢慢的再增加。有只手摸来扣在我的手腕,促使我加快手指的抽插。我不堪忍受,推了推埋首腿间的头颅。叶文礼鬆口,我扶住他的东西坐下。即使已扩张过,异物进去的瞬间,仍有点不适。性事上叶文礼向来不躁进,但也不是可以忍得的,他支起上身,自力的将性器推深。我吐息微乱,叶文礼亦是。他挺了挺胯部,我轻哼出声,不得不动作。后方被来回充实,有一种无从形容的满足感,教全身都滚烫。在体内作孽的那根毫无消停迹象,似比初进入勃大。叶文礼对着我,吐息渐深。他一手搭在我的腰,另一手来捋住我的性器,快感前后夹击,我差点腿软,两手撑在他肩头,奋力不懈。这样弄了一会儿,他目光越渐朦胧,发出低吟。我亦哼哼出声,疲累的往前倒在他身上。不过只一下,我又撑了身体坐到一边。叶文礼仍躺着,性器疲软在腿间,他取下保险套丢弃。我平缓了气息,站起身:「都是汗,我要沖个澡。」叶文礼抬了两手搁到脑后,懒洋洋的看来。「要一起吗?」我也看他,一笑,逕直将浴室门关上。「Claire近来和谁约会,我好像知道。」我沖好澡,正穿回衣物时,仍躺在床上的叶文礼忽然讲。我转头看向他。「什么?」叶文礼点起一根菸,「Claire办圣诞聚会那天,有个人也有去,两人还舞了一曲。」我皱眉,那时我也在场,但不觉得两人有些什么。当日赵小姐对那人,亦无特别殷勤照应。而且,那个人是有家室。我想了想,仍是问:「你怎么知道?」叶文礼笑,「我在Claire旁边,她时时分心看着谁,我当然会知道。」十赵宽宜在美国的行程不到一星期便结束。回台后,他打了通电话给我,用他自己的手机拨来的。当时我在公司,正和部门的人协调一件事,没有第一时间接起,后来才知道是他来电。赵宽宜会打来,我并未意外,只有些微讶异他没删掉我的号码。至于我,从来也不可能把他的号码删了的。我回电,他很快接了,口吻平淡,和我约时间碰面。择期不如撞日,我笑笑的讲。可以,他没有犹豫,报了一个时间及地点。于是晚上七点,我依约去至中山北路六条通内的青叶。青叶于我和赵宽宜都不陌生,从前我时常跟他约到这里吃饭,疏远后,除了应酬,便是和赵小姐约了,我才会特意绕过来。他俩母子都喜欢青叶的口味,或者说,整个赵家人都喜欢,尤其过世的老将军,听闻他最爱吃青叶的噜肉。噜肉就是红烧肉,传统的台湾家常菜,母亲都会做,但青叶作法複杂些,不那么油腻。不过再不油腻,都不合适一个老人家吃。老将军除了年纪大,健康数值亦不好,被忌口,一年难能吃上一次。赵宽宜曾讲,从前老将军还在,每次过年前,他外公会亲自来青叶订菜拿菜,好让老将军能在除夕当夜吃到心心念念的噜肉。餐厅里客人颇多,服务人员简单询问后,带我去到一张圆桌位。赵宽宜已在座,他衣装工整,髮丝不紊。他正喝茶,看我过来了,示意我坐,对那服务人员吩咐上菜。比起我,赵宽宜当然更懂得吃这里的菜,以往来时,我从不争取点菜,全凭作主,但今日关係已不比从前,似该客套点的,他却行止仍旧。可也许只是习惯——我想,无论他和谁来,对要揽起点菜工作。赵宽宜为我倒了杯茶,讲着:「几年没来,这一带变了不少,连青叶都搬了位址,幸好还在一条路上。」我一怔,「你很久没过来这里吃饭吗?」赵宽宜答:「嗯,有六、七年吧。」「这样…可久的。」我说。那就难怪了——每回来应酬,我总想会不会刚巧碰着他,但一次也未有。原来是他根本许久不光顾。菜陆续上了齐全,差不多有七、八道。我问:「点这么多?还有人要过来?」赵宽宜只道:「先吃吧。」看他动起筷子,我微笑,「好。」吃饭时谁都没开口。我忙过一天,中午只随意吃点,坦白说是饿的,这一顿着实比平时吃得多,也吃得专注。到吃完甜品,喝茶消食之际,赵宽宜总算说话。他从旁的椅子上提了个纸袋,往我一递。「我拿到不错的绿翡翠,记得阿姨很喜欢。」我接过,直接取出里头的纸匣子,打开一看,丝绒盒面上躺了一组翡翠首饰,耳环项鍊胸针,一概俱全。绿翡翠的色泽光度,何止不错而已。比起钻石宝石,母亲确实更喜欢玉,以前赵小姐未和萧先生离婚,到家中拜访,偶尔会捎带礼物给母亲,多是翡翠。没想到,赵宽宜会知晓。我笑了笑,盖好盒子,看他,「这样好的真要给我妈?为什么?」赵宽宜也看来,「阿姨合适,而且感谢你的帮忙。」我一愣,才笑:「那样的话,礼物怎么也该是送我才对吧。」「我手上正好没有合适给你的,先请你吃饭充数,之后再补。」赵宽宜便道。我猜不着他前一句是否认真的,但连忙讲:「我说笑的,请吃饭就够的,帮我妈谢谢你了。」「不用客气。」赵宽宜说,转开目光喝茶。我一时无话,只好也端茶饮。茶才换过,但这时喝到口里却觉得涩,我跟赵宽宜之间着实再不能如从前,隔阂得太深,只能客套。从前和他对坐闲聊,总无止无尽,时间再久都不够,哪如现在,心中忐忐忑忑,脑中要努力寻思讲点什么才合适。我不得已,和他问赵小姐状况。连几日忙上班,我未去探她只讲电话,但打五次总有三次是通话状态。「这几日还好,后天会到医院回诊,再看医师怎么说。」赵宽宜道。「她怎么去?」「她找了朋友接送。」「谁?」我一听,即问。对那日摔下楼的事,赵小姐三缄其口。她不讲,我便没立场问。我也清楚,叶文礼确实不会是她约会的唯一对象,她口袋名单从来不会少,或许正包括了叶文礼口中的已婚人物。此刻,赵宽宜只平淡的答我:「当然是她众多朋友里的一个。」我哑然,一时不知能应什么。赵宽宜看了錶,「差不多该走了,买单吧。」我低声答好。来时,我开了车,赵宽宜似也是,出了餐厅后,他和我往同个方向走。我走在他右侧,默然掏菸。赵宽宜看来,「你还抽长寿。」我一愣,笑:「习惯了。」点了菸,又说:「要换也不知换什么。」「试试这个。」赵宽宜忽道,便拿出菸来。是手捲菸,我失笑,不由讲:「你也时兴起来?你放弃最爱的Just Black啦?」赵宽宜睇了我一眼,点起菸。「菸草的味道更棒。」他往我递来,「试试。」我不动,片刻才将脸凑去。街灯映下,赵宽宜挟菸的指,骨节深刻,泛着一圈雾白的光晕。我藉着他的手,抽上一口。混杂的不熟悉气味猛地冲进肺腔,我一时受不住,转开脸便咳了几声。赵宽宜似意外的扬了扬眉。「有点…呛。」我其实讲得尴尬,说来都是老菸枪了。「哦,那你得再习惯一下。」赵宽宜平淡无波的脸上浮现笑意,他抽了口剩余的菸,彷彿从前故意闹我,将烟徐徐向我吐来。燃烧的尼古丁中有缕香草的焦味,以及淡淡的似蜂蜜甜香,白烟缭绕,似要迷燻我的自持。
十一、十二 十一赵小姐的右脚石膏,半个月后终于拆了,她的日程表再度密密麻麻。我给她打电话时,她在舞蹈教室里。那家舞蹈教室是赵小姐两年前开设的,她一直都喜欢跳,也跳得好,但嫌弃外头环境设备差,以及上课学生的资质,于是拿钱和朋友开了一家。赵小姐虽然是老闆,但她不管事。舞蹈教室于她,只不过是其中一个消磨的地方。电话里,她问我有没有事,若无,送她过去沙龙美甲。我再有事都说没事,开车即去。多日不见,赵小姐容光焕发。她休息的半月里,我去探望的次数不多,反正她也不会缺人探望的。「妳这样快就能跳舞了?」我问。赵小姐坐上车,「还不行,医师要我恢复得更好时再进行。」我看她一眼,故作感叹:「这么说,妳那个Hanley再次没有舞伴了。」赵小姐睇来,「我才发现,原来你嘴巴很讨人厌。」我很识趣的闭嘴。赵小姐却似没要轻饶,她道:「听说,你前一阵子和宽宜吃饭?」我好笑,「不用听说,我来跟妳讲,是真的。」赵小姐哼哼两声「你倒好呀,我受伤,让你赚了一顿友情饭。」我哑然失笑。假若是真的,那便好了,但我未敢想。我只说:「别酸溜溜,好似我乐意妳受伤。他找我吃饭,原因还是妳。」赵小姐轻呵,「是吗?原来他是看重我这个妈妈的。」我讲:「他当然是。」赵小姐未接腔。不用看,我知她此刻神情必定不好。都讲亲情问题最无解,赵家母子之间的事,谁也无权利多置喙,尤其是我,更没有立场。赵宽宜约我吃的那顿便饭,仅是一场交际。那晚自停车场分别,一如过往再无交集。我早明白,赵宽宜从来不喜麻烦人,可有去必有往,但再怎么样,他都不会要把事情託付一个关係不好的人,只不过因为不得已。我见过赵小姐曾经的不堪,某种程度上,赵小姐会信赖我,能够放鬆的面对我。赵宽宜还是理解他母亲的。而我理解赵宽宜。但我忘不掉,那一日他微笑抽菸的模样。我将礼物带回去给母亲,她喜出望外,在知道是赵宽宜送的,好似不讶异。问她才知,两人前月在一场珠宝拍卖会上见到过。母亲不曾知道我俩关係差了,她对赵宽宜印象一直都好。她陪父亲去,正无聊,看见赵宽宜,亲切的似个邻居。拍卖会上展示了一套翡翠首饰,母亲挺喜欢,但父亲没意思拍下,她忍不住对赵宽宜惋惜了两句。他真有心,居然记下了——母亲讲,看来的目光,倒有点埋怨我是她儿子却未留心过她的话。我佯作未见,回头想了想,给邱亦森打电话。夜正深,邱亦森似正和谁亲热,语气中多有不豫。他匆匆讲,一个礼物而已,没什么意思,而且是送得你妈又没送你。我道,你说得对,他为何不送我?对了,赵宽宜说过,没有合适我的礼物。他说来日再补,我有点后悔充面子,也不是没厚过脸皮。这次邱亦森没答我腔,直接挂掉电话。过了两条路,赵小姐才再开口和我闲话。好容易将她送到地点,我便开车回家。下午在公司,陈立人临时派我任务,让我晚上一起参加一场精品珠宝錶展。他迫我后半段的时数休假,回去整装。我上班都着西装,髮型也妥当,着实能够直接上阵,何况男人再怎么装扮,也不过一套西装。我有把衣服从一个牌子换成另个牌子,最多补戴了支积家的腕錶。回去时还早,幸好母亲不在,不然看见肯定要问东问西。往常我去应酬,多不会如此特意换装,和朋友有约,也多轻装便行的。我收拾好,旋即出门。会场在台北101四楼广场。剪綵已过,开幕酒会正开始,男仕们皆着正装,女士模样则个个比隆重,此刻手中都端香槟,或单独或结伴,穿梭在各个展示柜间。这样的场合,亦不乏明星。我瞧过几个眼熟的,终于才寻到了陈立人,他正在接受一个记者访问。陈立人以眼神示意我稍等。我便先去欣赏此回各家品牌所展示的腕錶。对于珠宝錶,我未特别喜爱什么品牌,选择时主要看其设计以及功能性。我所有的积家Reverso Duo Face,年份已久,是去美国唸MBA时,父亲难得送一次的生日礼。「Roger Dubuis是值得投资。」身后传来陈立人的声音。我转头,却见不只他一人,还有两个女伴。一个我见得不能再熟了,是陈立人的名模女友Lily.S,另一是个陌生美女。但说是陌生,我又感觉眼熟。陈立人一抬手,讲:「Lily不用我介绍了吧,这位是王子迎小姐。」我微笑,「妳好,我是——」「程景诚。」那位王子迎抢先一步,「我知道。」我一怔,看向陈立人。陈立人还未开口,王子迎又说了句:「我哥哥是王子洋,他结婚时,为我们介绍过。」我恍然大悟,莫怪眼熟。「抱歉,我居然没想起来。」我道。王子迎对我笑笑。我也微笑,再看了眼陈立人。陈(推荐资讯:文章摘抄,更多文章访问WwW.afbbb.Cc)立人似尴尬的一咳,Lily.S即为他帮腔:「我和子迎是好朋友,她收有几款伯爵钻錶,这次伯爵也有展示,所以捎她一起来。」我表示理解,「这样子啊。」「是的。」陈立人终于说了一句:「这边有不少记者,Lily时常得受访,怕王小姐没人讲话,不如你在旁作个陪。」我笑笑,对上王子迎殷切的目光,「当然好。」平白多了个女伴,场中有不少熟面孔见到,寒暄之余不免多问几句。我皆诚实稟告,她为王子洋的妹妹。王子洋花名在外,放蕩不羁,居然妹妹模样静美,众人纷纷称奇,加上王家背景,引来不少搭讪。我一一为王子迎介绍。她对那些人翩翩有礼,神情未显过不豫。周旋了一会儿打发了些人,我陪王子迎重新看起展示的錶。我想了想,问她:「王子洋没收到邀请吗?」即使王子洋没收到,他太太是个名媛,公关公司怎么也不该漏掉名单。王子迎答:「哥哥去美国出差,大嫂也一起去。」又说:「我哥哥时常讲到你。」我笑,「讲我什么?肯定不是好事。」王子迎微笑,似要细说。不知是否投影灯光的关係,她打上腮红的脸颊似醉酒醺红。我心中清明,装不经意的转开视线,却和另一双目光对上。那一双眼睛,似深黑,透着一点淡漠的灰,是赵宽宜。赵宽宜未挪开视线,我亦无闪避。耳畔王子迎的话音一顿,似感到奇怪,「——怎么了?」「看见了朋友。」我说,弃她朝赵宽宜走去。「好巧。」我大方招呼。赵宽宜手端香槟,看来的目光似越过我。「你朋友?」我一怔,转头,见王子迎仍在原地。她正看来,但我不能明辨她眼中意思。我回头答赵宽宜:「她是王子洋的妹妹。」赵宽宜微抬了眉,「哦,但我记得没看到王子洋。」我解释:「她不是跟王子洋来的,是和陈立人的女友,她们是好朋友,所以一起来看展。」赵宽宜不语,饮了口香槟。我笑,「我今日来,主要是作陪客。」赵宽宜淡道:「看得出来。」我一怔。赵宽宜未多言,只去看面前展示的錶,是伯爵Limelight Jazz Party系列的一款手镯腕錶。这支錶为一体设计,镶满了细小圆钻。我去读介绍卡,算一算共用了五十一点多克拉的钻,但价格未标示。「宽宜,能走了。」忽然有个人喊。我循声看去,是个打扮优雅的女人。我看过她。是曾和赵宽宜一起去看电影的美女。此刻,赵宽宜的目光亦在她身上,他问一句:「讲好了?」「嗯,差不多。」女人微微一笑,似才注意到我,「这位是?」「他是程景诚。」赵宽宜平淡的介绍。我面上如常,心中其实意外。关係疏远前,赵宽宜的历任女伴,我都见过,但他从不正经和她们介绍过我。我一时不知要作何心情。对方已大方的和我握手,「程先生,我是林珞苇。」「妳好。」我道。叫做林珞苇的女人问我:「你和宽宜是朋友?」「是啊。」我笑笑,未去看赵宽宜。林珞苇倒是去看了赵宽宜,那一眼着实温情脉脉,她道:「宽宜,Fred在三十六楼订了位子,不如问程先生一起去?」赵宽宜朝我看来。我从来知趣。可自下台阶的话未托出,他却先说:「也好,你愿意的话。」十二酒吧内,光影微醺。一边沙发座上坐了五、六个人,有男有女,华人及洋人,于我多面生,只一个认识的金棕髮,鼻子特别高挺的英国人Fred.Hughes。Fred和陈立人有合作,几日前我们才打过照面。但在此之前,我早早知道他。他是赵宽宜在NYU读MBA的校友,两人当时便认识。他毕业后吃银行饭,在世界各地转调,现在到了香港分部任大中华区执行长。赵宽宜以前提过他几次,我很有印象,因业务接触便有联想。当然,他不知我和赵宽宜是旧关係。而原来,赵宽宜跟他一直有往来。此刻,Fred见到我来,神情免不了意外,我上前和他握了下手。「Hughes先生。」「程先生。」Fred字正腔圆,瞧了眼赵宽宜又看我:「你们也认识?」赵宽宜只答:「原来你们也认识。」Fred一笑。「我和程先生公司有业务往来,前几日才见过。」「这样巧。」答腔的是林珞苇,她笑睇了眼赵宽宜。我未及看清赵宽宜神情,Fred已一把揽住我肩头,「Kuan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来,我为你介绍。」我笑,随他和座上几人一一致意。除了Fred,原来几人和赵宽宜都是NYU校友及同学,包含林珞苇。听他们讲述,我才晓得,他们这些人近年都在中华两岸进行事业,每几个月都会约到一个城市聚聚。赵宽宜在NYU的期间,我正在加州史丹佛。那时他另租公寓独住,所以我好几次假期去找他,只听他提,那些同学或校友的(推荐阅读:我的一夜情,更多情感口述故事访问WwW.iqinggan.Cc)一面都未曾见。这会儿的聚会气氛,和去王子洋那一挂的不大同样,他们饮红酒,是正经的品滋味,话题多文雅,比如讲生活,不论政事,若说几句生意经,好似要被笑粗俗。而王子洋组织的局上,酒不停如饮水,点上一支雪茄,谈财政论价格,评人事物,语多讥诮。用一句歌词形容,即是我们之间两个世界。倘若王子洋在这里,必要感到败兴归家。这时想到了王子洋,我便记起来王子迎。陈立人把她交给了我,我却将之撇下,回头不知如何解释。我感到头痛,隐隐去瞧席间一侧。从坐下到现在,赵宽宜总是在听,只偶尔搭几句。他身边的林珞苇倒是侃侃而谈,间中从未冷落过谁。她时时注意谈论的内容,谁稍有迟疑,旋即转开话题,只教人心头温和自在,感到无比熨贴。坐在这里的都有些来头,林珞苇亦是良好出身,方才听一人讲,她在台北市府秘书处做事。我心中叹,莫怪处处周到。其实,林珞苇早早显现了独特,只不过我未去注意。她必然记得,这是我们第二次打照面。坐到半途,我的手机响了。我看一眼来电人物,抱歉离席。去到外头才接起,即听陈立人连发讯问,我如实以告。陈立人听到赵宽宜名字,哎哎两声,倒没说什么了。他讲,会和他女友将王子迎送返家去。我无比感谢,真心实意的。好容易挂了电话,我进去,却见赵宽宜不知何时坐去吧台前。Fred也在,但站着,一手扶在他坐得椅子的椅背,微倾身,和他在说悄悄话。我站着未动。Fred忽地直起身,好似悻悻的一摊手,掉头回到沙发那头。我想了想,走向吧台。「嗨。」赵宽宜正喝口酒,闻声看来一眼,倒是示意我坐。我当然乐意,坐到他旁边。「怎么一个坐到这里喝酒?」「想喝点不一样的。」赵宽宜答,朝酒保招手:「给他来杯一样的。」我微怔,便笑:「你请我?」「嗯。」一杯ciroc很快送来面前,我端起但未喝,只是瞧一眼赵宽宜。我问:「上次在电影院碰见的,就是那林小姐吧?」赵宽宜饮着酒,平淡道:「你不是记得?还要问。」我笑,「就想确定一下。」赵宽宜未答腔。我把酒喝了一口,喉头热辣,着实藏不住话:「那次在急诊,来接你去机场的人也是她吧。」赵宽宜睇来,瞧得我心中突地发虚,但他没否认。「你看见她了?」我笑,「我其实只瞧出影子,可感觉上是她。」想了想,便补一句:「林小姐很不错啊。」赵宽宜不语,片刻说:「她是不错。」我看他似有聊的意思,打蛇随棍上:「你是要把女伴换成她了?」赵宽宜一直不缺女伴,从前是女明星,或者名媛,前一阵子是和一个同Lily.S一家公司的女模特儿。若林珞苇成为他的女伴,显然是其中最有能为的。此刻,赵宽宜道:「我没这个意思。」我心中意外,笑说:「为何不?以她条件,比其他女伴更和你相称。」赵宽宜静默,似想了想。「我觉得,她是个可以谈的对象。」没料他这样说,我愣住,更茫然:「谈?」赵宽宜默然,片刻道:「其实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总是换女伴,我也有些厌烦,不如找个人正经谈,或许定下来。」这么多年来,和赵宽宜往来亲密的女人有不少,但这些人于他不过玩伴一场,未到谈情说爱。或者说,我从不曾听赵宽宜认真的谈谁为女友,从前我以为跟对象发展,便该如赵宽宜所讲的恋爱ABC,但后来才明白,不认真谈亦可以成ABC关係。这一点,赵宽宜明白的比我早。他在美国学校时,带给我看过的几个女孩子,他总道这是Penny,或说Marian,从不介绍她们叫女朋友。在赵小姐和第三任丈夫分了后,赵宽宜曾讲,认真和不认真总是会分开,当初不如别认真。如今他却说,心中已考虑了一个人。我不知怎么答腔,才不教複杂情绪流露。我以沉默掩饰茫然,任话题中断,任赵宽宜起身走向风姿端雅的林珞苇。头一回在这样的场合感到侷促,再待不住,我寻了藉口提早离开。回去后,终究失措的一晚上都睡不好。梦境不断,到醒时又什么都未记住。早晨例会结束,众人散了后,陈立人独留我说话。他仍坐在会议桌前,一脸高深莫测,不过却还是笑的,「你是怎么回事啊?看到旧友即丢下女伴,一去还不回头?」我故作凝重:「只因重色轻友从来非我所为。」陈立人嗤了声,好似不以为然。「得了吧。」他起身,走来一掌拍到我肩头,「你我都是男人,有时应酬不得已,但女人也得照顾,你冷落她,比不让她买名牌还严重。女人可从来不管那是什么场合。」我好笑的睇他。「看来陈董体会很深。」陈立人咳了声,续道:「王小姐人品好,不生气,但她是Lily的好朋友,你懂吧?」我叹气,「懂。」陈立人终于是满意了,递上一张便条,我只得接过。便条上写了支手机号码,不用问也知是谁的。我回办公室,思悔一番昨晚的不对,拨电话去致歉。在风度的这一点上,王子迎确实比王子洋好。倘若昨日我撇下王子洋,他必然披头一顿冷水。可这样的情况倒也不曾发生,因为王子洋是男人,往昔去酒吧,每每是他为激情忘朋友。王子迎欣然接受我的道歉。为表示我着实是有诚意,我邀她共进晚餐。她毫无矫情,未一句待看schedule,只问我吃中餐或西餐。日式料理,我给她第三个选择。她在电话另一头呵呵的笑。晚上,我準时去接。王子迎和父母住,王家在东区的一处名流社区,她大哥大嫂也住在那里,但不同一栋大楼。到时,王子迎已等在路口。我们去附近的一家日式料理店。那家店只採预约制,我临时起意,照理是不可能有位置,只好报上名姓,用了一点法子。店面在楼下,经理亲自来带位。这里是无菜单,选定要得套餐,里中食材全看当日採买了什么料理,我几次来,从未失望过。先上来的是一道丰盛的季节鱼生。王子迎优雅举筷,挟了一片白肉鱼片到小碟子。她弄了许多芥末,看来一眼,似不好意思。「妳不怕味道太呛?」我问。她摇头,「我吃生鱼片时,喜欢沾一堆芥末。」我笑,「印象里很多女孩子都不敢吃的。」她亦是笑,神情带着一丝俏皮。「那我正好不是你印象里的女孩子啦。」昨晚寥寥几句,只觉得王子迎端庄,但性情略拘谨,原来亦能开玩笑的,我不觉对她有了一番新印象。席间多有聊话,算得上相处愉快。我送王子迎返家,贯彻绅士精神,陪她走一段,临别前更有风度的率先表达联繫的意愿。王子迎面带笑意,极给面子。看她走进社区里到不见影子后,我回到停车的地方。正要发动,手机便响了,我看一眼接起。叶文礼在另一头笑,问我:「和美女约会,饭是不是比平常好吃?」我意外,但笑了笑,「你怎么知道?」叶文礼却道:「你往左边看。」我放下车窗,依言看去。左边马路口有一家7-11,面对马路的咖啡座上有个男人,他一手拿咖啡,一手朝我挥了挥。看模样,真是叶文礼不错。我着实诧异:「你好兴致啊,特地跑到这里喝咖啡?」叶文礼佯作失意,「还不是你,我也不必到这里喝。」我微笑,「哦,那真的是我的罪过了。」叶文礼亦一笑。「不和你扯。」他说:「你赶回家吗?」我故作不明,「有事啊?」「我的车今天进保养厂。」他在那头低声:「你知道,比起付计程车资,付夜渡资当然更划算点。」我哈哈一笑,假意正经:「至少还得再加一杯咖啡钱。」「那有什么,你想两杯都请。」电话里,听叶文礼讲,眼中的身影举起手中的咖啡,好似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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