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长篇h 一开始男主睡了女主

暖夏 01 暖夏 0101努力推着老旧的机车,走没几条街,已经满身大汗,这当口正是车水马龙的半道上,离家已经有段距离,几度想要放弃,随便找家车行处理就好,但放眼週遭,林立的商圈里又哪有机车行?已经走了大半段路,正是进退维谷间。没奈何,等号誌变绿,只好跟着斑马线上的行人一起动作,别人西装革履或装扮时尚地踏过马路,但她握着机车把手,脚步沉缓,只能努力朝着对面赶紧移动,还好一路走来都是平缓的路面,没有遇到坡道,否则如此沉重的一辆机车,自己怎么可能推得动?只是推着推着,可美忍不住怀疑,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修这辆超级破车会不会到头来花费的金额还比买辆二手机车更贵?同时她也忍不住埋怨,似乎不该听信王汉威的鬼话,说什么只要他略施巧手,包管什么都修得好,而且修车、更换机油都还能累积点数来兑换商品。早知道别贪这种小便宜了,她心想。 「这问题很多喔,不知道能不能修得好。」费了偌大工夫,汗流浃背地推着机车来到车行,已经双手无力,两腿痠麻。没捲起薄外套的袖子,只是从包包里取出一张面纸来擦擦汗,但可美一往车行里望去,倒是看到王汉威躺在凉椅上,悠哉地露出肚子正在睡午觉。没好气地叫醒他,这胖子还一脸埋怨,说什么中午吃过饭,本来就要休息片刻,否则下午哪有力气工作。百般不情愿中,他穿好衣服,叼着一根没点的香菸,蹲下来检视这辆可美千辛万苦才推过来的车。「你不是说什么都修得好吗?」可美瞪他。「那也得是『车』才修得好呀,妳这个不能算是车子了吧?」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然这是什么?」「在我看来,叫做废铁还差不多。」王汉威哭笑不得。车龄是老了点,但如果把灰尘、鏽蚀都处理乾净,将零件好好整理更换,也许看起来不会太糟,搞不好就真的能骑上路了也说不定。今天一早,可美走到自家后院,去亲眼鉴定一下这部旧车时,她凭着自己极其薄弱的车辆知识,左右看了看,心下如此以为,也正因此,她才愿意伸展伸展筋骨,将车子给推到前院来,而在犹豫着该上哪里找机车行时,她更想起了这个国中老同学。电话中,家里开机车行的王汉威豪情万丈,夸下海口直说没问题,只要是机车,无分厂牌、不管车龄或车况,凡是在还看得出来是机车的範围内,他肯定都能修好,但前提是,可美得自己把车运过来,王汉威说他家的机车行原本有部载运机车的小货卡,但上个月底就撞烂了。 「怎么会把这种车拿来修嘛,拜託,这修得好才有鬼了,都鏽成这样,搞不好里面的结构都烂光了,随便摇两下也许还会解体哩……」一边唠叨着,王汉威正想转个头,叫可美乾脆放弃算了,但一转头,只见这个女孩脸上已经浮现杀气,当下只好乖乖闭嘴,赶紧又蹲下来,继续研究车子,只是一边看着车子,一边依旧唠叨:「这种车怎么修嘛,我看最后这三个月乾脆哪里也别想去了,光是搞这些就够了嘛。」「最后三个月?」可美愣了一下。「是呀。」一边抱怨着可美对老朋友的不够关心,王汉威说自己年初时就通过了研究所考试,再过几个月便要开学,届时他可就得收拾行囊,离开台北,大老远到高雄去唸书了。怎么自己对外界的联繫已经薄弱到了这等地步了?本来朋友就已经不多了,再加上长期以来的疏离,能跟她亲近的人变得更少,大学的同班同学里,除了前男友,她想不起任何一个人的名字;高中同学就更远了,毕业后从来也不曾联络过,至于国中的老朋友当中,也没剩几个还有联繫的。「不管你哪时候要离开台北,反正这辆车非得给我处理好不可,你需要多久时间修好它?两天够不够?」用眼光逼得王汉威屈服后,可美不想沉浸在自己无边的感慨中,她从包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随身手册,摊开行事曆,顺便也取出笔,又问:「你先预估一下,大概要多少钱?我几点可以过来牵车?能不能顺便帮我把那些什么废气检验、强制险之类的都一併办好?需要我提供什么证件?行照还是驾照?」「等等,等等……」王汉威连忙摇手,苦笑着,「夏小姐,妳可不可以别这么急?先听我把话说完吧?嗳唷,妳这种不管做什么都非得有计划表的个性,没把自己累死,也先把别人给逼疯了。我说呀,做人别老是这么急忙忙的,虽然现代人追求效率是天经地义的事,但也不需要每件事都这样吧?妳现在不像以前那样是在当社团当什么干部,也不是在哪家公司当秘书,轻鬆点,好吗?」「少啰唆,你早一天把车修好,我就可以早一天离开这个鬼地方。」可美瞪眼。「什么鬼地方?」王汉威愣了一下。但可美不想讲太多,她把话题转了开去,又问:「总而言之,你现在快点检查车子,然后给我一个确切的时间点就对了。」 无奈,花费了近半个小时,王汉威最后总算勉强给了一个日期,同时也跟她解释了诸般检验所需要的证件与步骤,又说:「虽然我知道妳不会看在眼里,但还是得提醒一下,这辆车真的有够破了,修起来肯定不便宜喔。」「没问题。」而她点头。一边回答的同时,她已经在盘算着,刚刚王汉威说了,机车检验需要用到行照,而这辆车是父亲多年前从朋友那儿买来的,行照大概从来没换过,搞不好已经过期,再加上什么责任险之类的也从没处理过,现在还有点时间,搭乘计程车跑一趟监理站大概还算充裕,可以先去处理处理。「不过我挺纳闷的,怎么妳牵过来的会是这辆车。」讨论完机车修缮事宜后,也不再啰唆,可美準备离开。王汉威陪她走出车行,但路上没有计程车经过,两人站在路边。王汉威说:「接到妳电话时,我还以为会是另外一辆野狼机车。」「什么?」她脸色忽然一变。「没有,没有,当我没说。」有些尴尬,王汉威赶紧又摇头。认识太多年,他可非常了解夏可美的大小姐脾气,在她面前最最不能的就是不经思考地乱说话,要是惹得大小姐一个不高兴,那可大事不妙。「我从来也只有这一辆机车,而且它不是野狼机车。从以前是这样,到以后也还会是这样,你要记得这一点。」终于有计程车路过,可美伸手拦车,同时也对王汉威说:「记得了吗?」「已经很用力刻在我头盖骨上了。」王汉威苦笑着。 这一天的时间,她打算用以专心处理诸般琐事,有些延宕了好一阵子的事是该料理料理了。早上去过银行,结清掉两个存户,跟着在家等货运行来取件,把两大箱东西寄走,然后牵车去修、现在又从监理站出来,準备再搭车回家。看看时间,下午三点二十八分,手机里没有任何人传来的简讯,更没有任何来电,再也不像以前,会有人每日捎来几封讯息,温馨提醒是该吃饭的时间,或者因应天气的变化,给予任何呵护,她夏可美现在是一个人,就这么孤单单地一个人,连坐在计程车上,都只剩下司机可以聊天,但她不愿如此,随便应答几句后,别过头去看看车窗外的风景,结束了无趣的聊天话题时,也感觉到肚子里一阵饥饿。「小姐,妳看要不要绕个路?前面塞车了。」那个司机又回头,说刚刚看到救护车从外侧车道赶过去,前头只怕是车祸。本来是不想挤在捷运里摩肩擦踵,才选择搭计程车的,没想到却反而遇上这种场面,她沉吟了一下,看看计费表,付了两百元车资,叫那司机也不必找钱了,就在这动弹不得的车阵中,她选择打开门,乾脆用走的算了。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行事曆上属于今天的部份也已全都完毕,她只是无处可去才打算回家的,但现在既然又走回台北街头,却反倒有点空虚。在路边愣了半晌,一时还有点没弄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后来索性也不去细想了,转身,顺着骑楼边走去,带点茫然,胶底鞋踩着各种地坪,有些是磨石子,有些是磁砖,没去细听各种摩擦发出的声音,也浑然不闻街道上的种种嘈杂,迈开脚步就走,在各种不同的店家骑楼与招牌的转换过程中,没有任何值得她驻足或回头多看一眼的东西,那些或许不看也好,她必须得保持着这样一贯的前进,才能避免一停下脚步就堕入什么样的思绪深渊里,对大多数人而言,漫步是惬意的,但对此刻的可美而言,能这样走出门来其实就已经是种冒险,在自己所清醒的状态中,这是一次难得的、没有时间性的走路,没有特殊的目的或理由,更没有具体的目的地,她只是(推荐阅读:夫妻交换经历,更多情感口述故事访问WwW.iqinggan.Cc)漫无目的在台北街头到处乱走,有时经过的是林立高楼,是办公大厦也好,或者银行建筑也罢,或者经过比较低矮的街区,有些卖的是各类杂货,有些则是餐饮小舖,甚至偶而经过几家装潢亮丽的服饰店,可美完全没有走进去逛上一逛的兴致。她忽然想起大学时看过的小说,有个不晓得是失婚或失恋的女主角,就这样在颱风过后的台北城里四处乱走,遇到红灯就转弯,直到走进一家发生故事的主场景的咖啡店为止。其实可美以前是非常讨厌走路的,她对这种单调的肢体动作毫无兴趣,即使是购物,她也宁可选择上网浏览页面,根本不想在街上走逛。但现在却不同,她必须得保持着不断的移动才行,在没了修车、跑银行或监理站之类的任务后,她便感觉自己似乎无法再集中意识,那种精神上的聚焦力一旦丧失,剩下的就是无边无际的漂浮,一个不小心,也许自己就会像个断线的悬丝木偶,在车水马龙的台北街边摔得粉碎。 其实一点也不觉得倦,这两条以前动不动就走得痠疼的腿似乎也毫无疲惫感,她没看时间,不知道走了多久,更不晓得是基于什么理由,就在一个巷道的转弯处,像是踩着了地上一滩污水而勾引起什么点子灵光乍现一般,脚还踏在那水漥里,可美忽然停了下来,又看看週遭,才知道这大概是西门町附近,旁边是一家小小的咖啡店,走进去后,没坐下,可美只是想给自己买个饮料,但抬头看看吧台上方的品项价目表,却又不晓得该怎么点东西才好,那些饮料都取了很抽象的名称,有「回忆」、「梦」、「寂寞」之类的好多好多。想了想,她对老闆开口,要了一杯「爱情」。等待时,原本拿出手机,但转念又想,反正也不会有人打来,她的手指在电源开关上犹豫了片刻后,放弃开机念头,转而拿出包包里的笔记本翻阅着。半晌后,外带装的饮料送上,她没问老闆什么,掀开杯盖,先轻轻啜了一口,才发现原来是杯加盐加奶的咖啡。那个老闆一副很想问问可美心得的样子,但可美选择视而不见,她的视线还停留在笔记本的其中一页,那是一份好几笔都写了又划线槓去,槓去后却又再写下的物品清单,有睡袋、手电筒、小型电池、急救药品等等若干细碎项目。检视了一下,原本想要趁着这当下再确认一次,看是否有所遗漏的,然而望着笔记本上潦草凌乱的字迹,脑海中却忍不住浮现出别的画面来。 那大半年里,她过着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对什么都没感觉似的。一边喝着咖啡的同时,可美这样想着,自己这半年内是不是也喝过类似的东西?好像有,但似乎又没有,是了,就是这种情形,她没办法具体而微地记忆着自己在那段时间里的种种行为或想法,不记得一天里吃过几顿饭,也不记得在什么时间洗过澡或睡过觉,她在晌午时分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草木藤蔓滋长,也在夜阑人静之际坐在餐桌旁的地上看着偶而有蟑螂钻过,或者就在浴缸里,泡呀泡地,直到全身的皮肤都白皱了,这才惊觉自己原来正在沐浴。那些日子里多亏了凤姨,她是受了老妈的特别嘱咐,每隔几天就过来关切一下的远房亲戚,也是爸妈们在台湾唯一能託付的对象。但儘管如此,凤姨总不是佣人,她有自己的事要忙,若隔得稍微久了点,这屋子就又会陷入一片凌乱中,尤其是满地的垃圾,那是可美在无意识中撕碎的任何东西──只要那些是撕得碎的。后来凤姨把家里所有的纸张都藏了起来,甚至把卫生纸都换成了湿纸巾,这位脸上已经满是皱纹,讲起话来带点广东腔腔调的妇人并不喜欢抱怨或责备,她往往叹口气,什么也不说,只是露出悲伤的眼光。那是一种间歇性的失智状态吧?现在回想起来,可美这么猜测着,那阵子,凤姨一定满心犹豫挣扎,面对着这个无预期地就失魂落魄,神智陷入黑洞的女孩,不晓得该不该将将她直接送医才好。这种现象大多发生在白天,可美在房子里走动时,有时是因为看见房里某样熟悉的东西而触发,有时是因为忽然想到了点什么,才将思绪引导进了深渊中,于是她在那错乱与清醒之间害怕惶恐,巴不得快点天黑,夜暮一低垂,可美换上衣服便急着出门,离家也不算远的市区巷道中就有几家小酒吧,她宁可在幽暗淡却嘈杂的吧台前流连,一杯杯喝着不与他人交谈的寂寞酒饮,直到脚步踉跄了才结帐离开,在醺然之际可以取得一个稳定与失控间的平衡点,那样的平衡下,她才能在自己的床上睡着。 对于这样的现象,凤姨没有告诉可美的父母,历经过自己漫长的人生后,一样有着远在他国的小孩,终日总悬着一份对孩子的牵挂的凤姨其实很清楚,倘若可美的父母知道女儿独自留在台湾竟是过着这种生活,肯定会连生意都做不下去,急忙忙就跑回来。但跑回来又怎样呢?凤姨常跟可美这么说,劝她要找到自己的药方,她说心病只能靠心药来医,如果缺了那道方子,那么就算远渡重洋,逃个大老远去到任何国家,这种病症还是不会痊癒的。但那是病吗?她自己并不觉得,不管是那段昼伏夜出像只流理台下水管中攀匐着的小虫子在过的日子,或是已经能够换上了正常的外出服,大白天地在台北街头到处穿梭的此刻,她都不认为那算得上是「生病」,勉强要给个解释的话,她会将之定义为「休息」。「这是妳期望中的爱情吗?」那位咖啡店老闆最后还是开口了,他客气探询。可美被迫暂时中断了她脑海里的思绪,抬起头来看了那老闆一眼,捧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尚且温热的咖啡,在唇边咂了咂,像是稍微品味了一下,客气地说:「似乎比理想中的苦涩了点,但又比现实中的甜了点。」「妳理想中的爱情是甜的?」「谁理想中的不是呢?」而她微笑。「但现实里的却让妳感到很苦涩吗?」老闆兴味盎然地又问。「谁现实中的不是呢?」她又还以一个微笑,于是那老闆点点头,转身走了开去。-待续-谁理想与现实中的爱情不是这样呢?

暖夏 02 暖夏 0202半年前,也在这幢房子里,她的世界彻底崩溃,从此,装潢华美的房子变成了极具讽刺性的华丽地狱,困住了再也走脱不了的她。那是好不容易才拿到毕业证书后不久所发生的事。对于拿到那张毕业证书的时间点与理由,可美的双亲曾大发脾气,几次从大陆打越洋电话回台湾,对电话这边每次都能骂上半个多小时,但可美根本心不在焉,那时她将手机调整为扩音模式,又将电脑萤幕上正播放的影片改为静音,就这样一边看着电影,一边听着父亲的唠叨。对于那位向来充满权威但也一直在家庭生活中缺席的父亲,可美脑海中所存的印象其实微薄,从小到大,她记不得父亲哪次曾参加过她的毕业典礼或为她庆祝过生日,这个男人很忙,而且一直在忙,他忙碌的理由与其说是为了家人,倒不如说是为了自己的梦想,因为梦想,所以他必须东奔西走,去每一个可能实现梦想的地方奋斗,这种人根本不应该结婚生子的吧?在慢慢懂事后,可美就经常如此想着,一个为了自己的事业可以抛家弃子的男人,怎么会有成家的资格呢?尤其当她国中毕业后,被父亲一声令下唤到大陆,在苏州唸了三年高中的那段日子里,她更坚定了这样的想法,而可美的母亲虽不那么严厉,但却让可美更为排斥,她善于观察,审时度势,知道如何掌握适当的良机,为丈夫的公司赚进一笔又一笔财富。很多时候,人们称呼她为总经理,而不是叫她夏太太。在苏州台商学校读高中的那三年,可美常常远远也静静地看着母亲坐在自家的客厅里,她摊开桌上满满的文件与分析报告,似乎足不出户,但却能掌握拿捏公司每一步动向,那种眉宇间冷峻的神色让可美不寒而慄,而且陌生。在父母亲的努力经营下,那家公司有声有色,台商学校里很多人都听过可美父亲的响亮名号,甚至同校同学里就有不少自家公司的员工子弟。说起来似乎风光,然而那也更意味着自己必须加倍小心言行举止,否则眼线到处都是,任谁都可能传了出去。曾有一回,她跟班上几个男同学稍微走得近了点,父亲立刻就得知消息,还远从上海的厂区里打电话回来臭骂一顿。那时她被骂得莫名奇妙,但也在心里暗下决定,高中一毕业,非得争取回台湾的机会不可。 只是回了台湾又如何?可美那个年纪大她好几岁的哥哥也在父亲的公司里上班,虽然得到他的支持,帮着跟父母求情,让她顺利如愿在高中毕业后真的回台湾,但可美没有父亲任劳任怨的精神,也缺乏母亲经营擘划的眼光,更不像哥哥那样既有聪明才智,又懂得做人处事,平常在同侪间就不属于标竿型人物,回来后更没考上什么像样的大学,在一家三流学校里读一个没有竞争力的科系,不但成绩没有特别杰出,人缘也不是非常好,而且还比别人晚了半年才拿到毕业证书。这件事不但让父亲觉得颜面无光,更害得当初极力赞成她回台湾的哥哥也遭受连累,同样被臭骂一顿。但可美并没有埋怨任何人,因为那都是她自愿的。多留半年,对成绩还过得去的她来说是一件极轻易便能操作的事,她让自己原本应该在大四下学期修完的通识课程被当掉,一切顺理成章就搞定了。那半年是她认为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就在这幢房子里,这个属于她的房间里,这张舒适宽敞的双人大床上,她几乎每天都在温暖的怀抱中醒来,不像其他那些在外赁屋的女同学们,偶而还得担心家人忽然跑来探望,或者被生活条件低劣的学生套房所影响。这房子够大了,二层楼的空间,一楼是大客厅跟厨房,还有父母的卧室,二楼除了摆放家庭剧院组的休闲空间外,只有一个空着的客房,还有自己的房间,这个起码快十坪的房里有她丰富而圆满的一切,可美将这里的空间清出一半来,自己只用了衣柜的二分之一,床舖也只睡二分之一,那几只从小陪伴着她的布娃娃还沦落到只能睡在地板上的命运,一张自己以前可以横卧的手工牛皮沙发也让了一半,全都为了那个第一次来到这房子时诧异得差点没晕倒的男友。那男孩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瞠目结舌,对华丽装潢表现出讶异不已,但可美自己何尝不是,离开三年,再度回到这个家时,她也难以置信,父母亲的生活重心都在大陆,可是他们竟从未放弃台湾这房子的维修保养与更新,甚至还添购了不少生活设备。 可美与她的男友在这里生活了四年,四年来从无人打扰,爸妈一次也没回来过,当然那时也没有凤姨的造访,每一通越洋电话里,可美总是平淡地告诉爸妈说这里很好,一切无事,社区外面有保全,社区里面有管理员,什么都很稳定,请他们不用担心,而电话费用很贵,自己也正在读书,所以别讲太久比较好。当她这样对父母说话时,其实可能正躺卧在床上,枕在男友的怀抱中,或者他们正一起赖在沙发上看漫画,甚至有几回,两人缠绵到一半,正在激情之际,手机响了起来,为了怕父母起疑或担心,可美只好接起电话,而男友还促狭地一直吻着她身上每一处敏感部位。她本来以为这一切都会保持美好,就这样顺顺利利,直到世界尽头的,但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却没那么简单,首先是男友因为忙于打工与社团,竟然落得学分不足必须延毕的下场,而父亲四年间从没过问女儿的未来,但就在她本该毕业的那个夏天,竟亲自打电话来徵询她到大陆上班的意愿,也叫秘书安排机票,希望女儿能够毕业后立刻赴对岸任职,她在万般不情愿中,很努力地寻找各种理由或藉口拖延搪塞,同时也在男友温柔的呵护中,许下愿意陪他一起延毕的承诺,这件事正闹得如火如荼的那阵子,她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父亲会亲自飞回台湾来兴师问罪,三天两头就猛打电话到苏州去给她哥哥,託她帮忙稳住状况。好不容易捱到风波平息,自己也度过了延毕那半年的浪漫日子,在领到毕业证书后没几天,那个下午,可美从电脑补习班下课,学点额外的技能,这本来是她用以对父亲交代与敷衍的补偿作法,但几个月下来,倒也学出了一点兴趣,几个文书处理的软体都很能上手,她甚至认为也许考到证照后,就能在台湾找个像样的工作,跟男友继续过着太平日子。 正常的课程要从下午一点到五点,但原本要授课的老师临时请了病假,改由另一位讲师代课,那讲师的口齿清晰度与说话速度都让可美按耐不住,心里满是抱怨,还不过三点左右,她便藉故溜了出来。一个很晴朗的午后,待在补习班里敲打冰冷的键盘或面对枯燥的软体内容未免浪费,兴之所致,她逛到男友打工的简餐店去,结果却扑了个空,那边的人告诉她,原来男友今天调了班。心里纳闷着,拨了几通电话,但男友竟也没有接听。当时可美并未多想,只以为男友大概在家,在他们那个爱的小窝里,这个老是长不大的大男孩最近有点沉迷于线上游戏,一天到晚坐在电脑前面忙着跟那些虚构出来的怪物厮杀,几乎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连他平常最爱的社团都很少去,当然现在如果忙着打什么副本的话,会不接手机也是正常的事。想到这里,她决定暂时不急着回家,走出捷运站后,先在附近的超市里小逛片刻,买了他最爱的可乐跟零食,也给自己买了果汁,走到生鲜区时,她甚至还挑了几样食材,小情侣偶而一起下厨是何等甜蜜的乐趣,她已经计画好今晚的菜色,并在心里想像着那幅画面。逛完超市后,手上的东西有些沉重,本来打算搭乘计程车回家的,然而稍一转念,可美又踏进超市隔壁的药妆店,这回她买了男友惯用的牙膏品牌,以及一袋家里已经告罄的卫生纸,正打算去结帐时,看到柜檯边有卫生棉的特价,她踌躇了一下,没有去拿那些特价品,却反而走到货架另一端,在微微的犹豫后,伸出手来,拿了一支验孕棒。月经最近都没来,而男友有几次都没戴上保险套,心中有些不安,或许验一下比较好? 初夏的台北十分炎热,她在骑楼边等了片刻,看到远方有计程车接近时才赶快走出来举手邀拦,那个司机打趣地问她是不是怕晒黑,可美有些不好意思。车程不远,来到这个位在台北市近郊的小社区,警卫看过可美出示的社区验证卡后便即放行,在顺着山坡前进了一小段路后,来到这幢宅子前。屋子的一楼是与往常一样的寂静,只有空气里瀰漫着芳香剂的味道,她拎着一堆好重的东西回来,也没忙着处理,就先全往地上一搁,却拔腿急忙往二楼冲去,因为就在刚刚进屋时,她看到玄关不但摆了男友的球鞋,另外还有一双不属于她,但肯定是女人才会穿的短筒雪靴。那双靴子可美并不陌生,因为男友打工的地方有个新来的女同事,个子很瘦小,长相清甜可爱,可美见过她几次,彼此相谈甚欢,三个人还一起去看过几回电影,对活动虽多,但交游圈却非常贫乏的可美来说,那似乎是个可以深交的同性对象。快步跑到二楼,可美还来不及推开房门,就已经听到了一些声音,这一回不是她常听到的,男友在线上游戏中常透过喇叭传出来的兵刃撞击声。房门没锁也没关,里面的人大概完全没料想到可美会忽然回家,错愕之余,竟连拉起衣服遮盖裸露的身体都给忘了,四肢交缠在一起正享受着欢愉的一对男女只瞪大了眼,盯着突然闯入的可美。然后,是让可美自己也吓了一跳的,从她自己喉咙里力竭声嘶,好长好尖锐的尖叫。-待续-梦,往往在最美的那一刻,用最残忍的方式醒来。

暖夏 03 暖夏 0303王汉威很準时地在三天后打电话来,告知可美机车修复完成的消息。这回他不敢再多问,反正事情的内容已经大致从别的朋友那儿辗转得知,这个爱讲八卦的朋友有个有趣的绰号,叫做狗骨头。一群人都是国中时代的老同学,但说起来也不是真的那么常见面,只是偶而会通个电话,问候彼此的近况罢了,而且通常都由王汉威主动联繫,可美其实一次也没自发性地找过别人,在最低潮的那段日子,她几乎关闭了所有对外的联繫,根本不跟任何人见面。那件事发生后的不久,狗骨头刚辞去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趁着有空,循着国中毕业同学录上登载的地址,想来拜访这位电话怎么也打不通,线上更一直找不到人的老朋友,然而就在门外,她遇见了刚从可美家走出来的凤姨,在略显为难的语气中,凤姨把事情的始末稍微透露了一点,并希望狗骨头就别进去了,过多的安慰,只怕会造成反面的效果。 会负担起照顾可美的责任,对凤姨而言也只是个意外,在那件事发生后,可美恍恍惚惚,哪里也不去,什么都不做,她只能失神地整天在屋子里如鬼魅般游荡,甚至也忘了要吃要喝。可美的妈妈打过几次电话回来,起初只是想询问女儿在毕业后的打算,接连两天联络不上,心里挂记,才找上了凤姨,请她过来瞧瞧。本来走访走访,稍微照看一下,确认亲戚的这个女儿平安无事也就够了,但凤姨来到这里,看到可美形容憔悴,几天没上床阖眼,披头散髮,身上发出难闻的酸臭味道,独自一人坐在玄关前时,她就再也丢不开了。半年后的此刻,王汉威在着手开始修车之前,按耐不住满腹的疑问,已经先打了一通电话给狗骨头,得知事情发生的概略始末。现在他回头再看看那辆重新整理过的机车,虽然以国产的打档车而言,这品牌的声望一直不高,后轮肥大得有点突兀,引擎系统也比不上其他的老厂牌,但它高扭力跟低转速的特性在山路上确有着绝对优势,缺点就是骑不快也耗油,王汉威双手叉腰,心想这对可美而言应该不是问题,一来那小姑娘骑车技术大概平平,总不会骑到哪座山上去,二来夏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一点耗油的小问题人家也未必看在眼里,后轮宽大所带来的优质抓地力正好辅佐可美骑车时可能偏滑的危险性。修到这地步后,他有绝对的自信,除了没办法在天上飞或下水当船开之外,台湾这座小岛上应该没什么骑不到的地方了,不过看呀看地,他心里也难免有点可惜,他知道可美的前男友也有一部野狼机车,那辆车的性能才真是好得没话说,以前这对小情侣还来这儿修过几次车,当时王汉威对那部车就曾称讚不已。不过他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自信的,就算这部老车比不上那部好车,但总也差不到哪里去的。只是他不懂,小情侣分手的这件事是发生在大半年前,分手之后,可美的前男友骑着野狼机车滚蛋了,那半年后,可美修这辆老旧的哈特佛做什么?难道这半年的神隐消失,可美又领悟了些什么道理?或者她计画做出什么出人意表的事来?回想国中时代,可美在校园中虽不是什么风云人物,成绩也不算顶尖,但她还算是个精明的人,也很有自己的想法,虽然大老远跑到大陆去读高中,有长达三年时间没见过面,但这位老同学的个性,他也算是略知一二了。 「我还是有点好奇,妳修这车要干嘛?台北到处都有捷运跟公车,而且妳搞不好根本不会在台湾待太久,修这辆车做什么?况且,在台北骑这种打档车,妳不是找自己麻烦吗?」可美来取车时,王汉威压抑不住三天来纠缠于心的疑惑,还是开口问了她。「我又没说要在台北骑?」蹲下身来,轻轻抚摸着几处重新补强后的焊接痕迹,可美连头都没抬地回答,这话让王汉威更一头雾水,又问她难不成打算把车子运到大陆去?「我只是想骑出去走走。」于是可美告诉他。「比如哪里?」「去一个有爱的地方吧。」耸耸肩,可美说。修车的费用并不便宜,不但引擎、化油器与整个汽缸都要整理维修,甚至连排气管也换了新的,再加上那些除鏽、焊接的水磨工夫,让王汉威因此还损失了很多更好赚的生意,而且对象既然是自己老同学,当然也不能狮子大开口,他在斟酌了一下后,叹了一口气,随随便便地只收了一千元,就算意思意思。看着可美把小包包斜肩背上,豪迈地跨坐上车,发动引擎,发出低沉的运转声时,王汉威忍不住问她:「妳现在还好吗?」而可美没有立即回答,她试着转动几下油门,让车子热一热,听听引擎运转的声音,这才回答:「我不得不佩服,你修车的技术真的很好,但可惜的是你只能帮我修车,对不对?」「因为我这里只是机车行呀。」他有点无奈。「所以有些还没修好的东西,也许我得自己想想办法,到其他地方去修一修。」可美点头。「还有哪里有问题吗?」以为是车子整理得不够好,王汉威愣了愣,正想蹲下来再检查检查的,但可美指指自己脑袋说:「这里。」说着,又指指心口,说:「还有这里。」 从车行离开后,她骑着机车在台北市的街头穿梭,起初还有点战战兢兢,别说是这种打档车了,她几乎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自己操纵过任何一种交通工具。当年,那男孩让可美喜欢上的第一个原因,就是骑在野狼机车上的自在模样,后来央着央着,男孩也教会了可美怎么骑,虽然很少有骑上马路的机会,但就在学校停车场转转的时候,可美也觉得自己彷彿生出了一对翅膀。但那记忆有点久远,尤其每辆车的手感都不同,驾驭起这辆在王汉威手中重生的哈特佛机车,可美显得很不灵便,车子在第一个路口等红灯时,一个起步不顺利,立刻就发生了熄火状况,还引来旁边机车骑士的侧目。努力不去回想那些当年前男友教她骑车时的画面,也不去想那些跟男友一起骑车兜风的回忆,很专注地,她再度发动机车,小心翼翼地沿着路面上的车道线骑乘,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是登山休闲用品店,她给自己买了个小睡袋,跟着又到五金超市里,翻开笔记本,将上面记载的那些东西一一买齐,最后在经过一家军警用品店时,心念一动地停下机车,走了进去,问问老闆有没有适合女孩子的防身武器,她原本想买的只是防狼喷雾器之类,不料那老闆打开柜子,一一摆上来的却尽是些精緻的小刀,可美只觉得哭笑不得,听着那老闆舌灿莲花,但却怎么都看不上眼。「唉呀,防狼喷雾器或哨子之类的东西都没什么用的啦,人家要偷袭妳,当然也会预料到妳可能有这种东西,对不对?真的想要出其不意地打倒色狼的话,还是需要一点真家伙的。」那老闆对一般防狼器具根本嗤之以鼻,最后甚至大方地说:「这样吧,妳挑一把适合的小刀当防身武器,至于喷雾器跟哨子,我免费送妳啦!」在那短暂的犹豫中,可美其实也有另一个冲动,就是什么也不买,管他老闆三寸不烂之舌有多么能言善道,不过转念又想,其实人家说的也不无道理,多几样防身的武器,总是多几分的安全,谁能料想到一个女孩子身上会带有这种武器,真遇上坏人时,一定可以吓对方一大跳。再在桌上那些排列着的刀子里看了看,最后她挑中的是一柄刀刃长约二十公分,塑胶刀柄,握起来非常轻盈的匕首,那位老闆盛讚可美的眼光,还说这可是轻量化的金属,非常适合带在身上防身,有些常登山或打猎的客人,也都很喜欢这种刀刃。「对了,虽然这刀子很漂亮,但妳可不要没事就拿在手上,随便亮出来吓人喔,太招摇的话,警察还是会找妳麻烦的。」收下两千元钞票时,那个老闆说。 把刀子藏在包包里,走出精品店时,可美心里在想,如果只是要杀一个人的话,用这种刀未免小题大作了。坐在机车上,她下意识地捋起左手的衣袖,手腕内侧有一条清楚可见的刀痕,再更仔细点瞧的话,还能细数出急诊室医生缝针的痕迹。那是一个酒吧公休的夜晚,她一个人失魂落魄地从自家一楼逛到二楼,又从二楼逛回一楼,来回不断走动间,手上紧握着显示为未怀孕的验孕棒,那是连一点最后机会都失去的无比沮丧,她一度天真地以为倘若自己真的怀孕了,那或许还能把这块肚皮拿来当作筹(推荐资讯:熟女五十,更多文章访问WwW.afbbb.Cc)码以换回爱情,但天晓得老天爷并不帮忙,月经只是迟到而已。如果自己能够怀上孩子,也许就能以此为契机,再跟他重新洗牌?可以吗?可美搞不清楚自己所想,她一方面痛恨自己目睹的画面,恨不得与对方同归于尽,但奇怪的是她又发现自己彷彿有另一个依旧爱着对方的灵魂,不断挑起她再与对方重新开始的念头。两种想法的拉扯在验孕棒被拆封使用的那天晚上达到顶点,最后又一次摧毁了她的理智,她不记得自己当时是在一种怎样的情绪下做这种事的了,但那时划在手上的也不过就只是一把厨房里随手拿来的水果刀而已。如果不是凤姨刚好发现,她这当下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吧?而且是个一手拿水果刀,一手拿着验孕棒死去的女性死者,真是何其讽刺的画面。如果当时真的死了,会不会比较好呢?烈日当空,晒得她满脸通红,肩颈被汗濡湿,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就是活着的滋味吗?如果活得这么难受,那为什么不乾脆死了就好?她想起自己在急诊室里,被凤姨轻轻拍着脸颊与额头时,凤姨所说的一些话,她说虽然不清楚事情详细的始末,但这种男女之间的问题也没什么好仔细追究的,一个人要不要专心爱另一个人,或者两个有爱情的人要怎么经营爱情,那些都不是说得清楚或轻易能够计算的事,今天的海誓山盟会不会一转眼就变成明天的背叛与分离,根本谁也难以保证,既然这样,人就应该花更多时间来疼惜自己,别为了这种爱或不爱的小事情就想不开。那时可美非常虚弱,她只能睁着眼睛,看看脸上已经有不少皱纹的凤姨,而凤姨温和地笑了笑,她说:「医生说妳这一刀还好割得不深,点滴打完就可以回家,我们交换一个条件好不好?妳答应我,以后不可以再这样做,而我也答应妳,这件事不要告诉妳爸妈。」 于是她活了下来,只是脑海里的思绪像是掉入一个永无出口的迷宫般,不停地问着自己,究竟是没有意义的生命任其存在会比较好,或者乾脆将这样的人生彻底终结,以期待下次轮迴转世比较乾脆?这问题没有答案,她也没有可以去问的人,因为一旦开口了,别人就会反过来问她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而那些正是她最最不想再回忆的。 收拾好衣服,全都装进一个从衣柜深处翻找出来的,已经带点霉味,好久没用过的大背包里,再把刚刚买的杂物比如手电筒之类也依序放好,本来考虑是否要带本书的,但转念作罢,甚至连一度打开抽屉,拿出来放在桌上的音乐播放器也不带了,这些东西能有什么意义?在那些文字或旋律中能找到什么?什么都没有,既然没有,那带了又怎样?本来以为包包会满得装不下,结果太多东西就因为这种考量的关係而被捨弃,最后只有几件换洗衣裤与物品被放进去,以前自己最重要的化妆盒与小首饰们也没有装进去,可美进出了一趟浴室,拿出来的只有口腔卫生用品、洗面乳,还有一包卫生棉而已。「要出去呀?」揹起包包下楼时,凤姨刚好拎着一袋生鲜市场里买回来的食材,乍见可美这模样,她有些错愕。「嗯,想去走走。」不知怎地,这当下她看到凤姨,心里忽然有些从来没有过的激动,这位父亲的远房亲戚在教职退休后,大多在医院或安养机构担任志工,即使受託来这儿照顾这位姪女也从无支薪,但她所带给可美的照顾,却绝对不亚于任何一个领薪水的看护。「晚上……」看到可美的大背包,凤姨本来要问她晚上回不回来吃饭,但随即改口,「晚上应该不回来吧?」「我想出去几天。」于是可美告诉她,同时也指指门外,「我要骑车出去,但是会很小心,妳不要担心,好吗?」凤姨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后,把手上的食材放在餐桌上,想了想,说:「我相信妳一定会很小心,休息那么久了,出去走走也好,老是闷在家里,一定会闷出病来的。看妳现在这样,我就算要走,也可以放心点了。」「走?」听着凤姨说话,可美走到门口,正坐在鞋柜上穿鞋时,她忽然一愕。「我儿子打了几通电话来,催我去一趟新加坡。」凤姨脸上有为难的神色。中年丧夫后,若干年来,她几乎全心投入在教职中,只有一个儿子,但也远赴新加坡工作,后来就在那边娶妻生子。凤姨说:「我媳妇怀孕几个月了,预产期也不远了,所以他们打了几通电话来,就说如果我在台湾没事的话,不如过去帮忙坐月子……」那当下可美一笑,她说:「不要放心不下我,真的,我已经没事了。」「可是……」「凤姨,这段日子多亏了妳,如果不是妳,也许我早就撑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握着凤姨的手,这个即使衣食无缺,已经年近花甲的妇人身上没有半点华丽花样,她用这细瘦的膀子所承载的,是很多人口中的一辈子,从小到大,虽然以前对凤姨的认识并不多,但如此漫长岁月的印象中,凤姨从来也没有对生命的怨怼,她永远都是这么地温和与善良地对待别人,好像一生都只为了服务或照顾别人而活着似的。「我很感谢妳,真的。如果妳接下来有任何的安排,或者任何想去做的事情,都儘管去做没关係,我一定不会再让妳担心的,好吗?」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可美说:「妳一定也很想赶快去看看即将出生的孙子,对不对?替我多拍几张小宝贝的照片,好吗?」那瞬间凤姨没有说话,只是眼里忽然有满满的泪光。可美并不能知道凤姨那泪光所代表的意思,或许是因为这女孩终于走出低潮所以才感到开心,或者她对自己能在这段日子里适时地帮可美一把而欣慰,总之,凤姨只是点点头,没过问目的地,却要她多注意安全,而可美心里想的,除了感激之外,则是打算传一封手机简讯到苏州去知会母亲一声,如果可以的话,至少应该汇一笔钱给凤姨,一来预祝她儿媳妇生产顺利,二来人家这么无条件地帮忙照顾女儿,一点生活开支也该补贴补贴才行。 传完简讯后,又回到现实世界中,到底自己现在要去哪里呢?当可美发动机车,骑到离家最近的便利商店,先买了一瓶水时,心里都还没有半点规划,她只知道必须离开,离开那个可能随时会让她又掉进迷宫里的房子。喝水时,想起凤姨刚刚的神情,她知道自己从来也不觉得有什么顿悟之类的奇蹟发生过,事实上,那只是一个很宁静的午后,可美坐在厨房的地板上,癡癡呆呆了好半天,她分不清楚那是因为昨晚在酒吧里喝了太多长岛冰茶后的宿醉,或是自己还在怎样的神昏瞶乱中迂迴曲折而不得出,那时有几滴眼泪不知不觉地滴了下来,而她伸手想扯起衣服下襬去擦拭时,忽然闻到一阵尿骚味,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在完全丧失清醒的神智时出现了尿失禁的状况。这已经是撞见那不堪场面的半年后了,在这段有凤姨照顾着的日子里,可美觉得自己好像慢慢恢复了许多,但没想到偶一不留神就又被那种令人难以抵挡的低潮情绪所吞噬,甚至还出现了这种荒谬的失禁现象。怎么会这样呢?挣扎着起身,就在厨房里把衣服都脱光了,走进浴室中,扭开莲蓬头想沖洗沖洗自己身体时,可美看着因为热气蒸腾而慢慢变得模糊的镜子,她的脑海中像是灵光一现,闪过了个念头。如果像凤姨说的,爱情的发生与结束都那么不可预知,那人们为何还要苦苦追求?到底这么多人不分性别与年龄,用各种方式在争取的爱情,它究竟长得什么样子?那将近四年半的日子里,她原本以为牢牢在握的爱情原来破碎得如此之快,难道那还不够坚固吗?难道那不算真正的爱吗?如果那个不能算是,那么,真正的爱是什么?爱在哪里?自己还能不能找得到它,或者更奢望一点,自己能不能也拥有它?因为这样的念头,可美觉得自己应该出门一趟,因为不管真爱在哪里、长什么样子,反正一定不会出现在这屋子里才对,她非得往前走不可,在还没真正的发疯之前,离开这屋子,往一个不管是哪里都好的前方去。 想着想着,可美走到便利店里放置各县市地图的书报架前,看了又看,看了又看,但却没有弯腰伸手去拿起任何一份,有个店员本来在一旁补货,纳闷地问她是否需要买份地图,如果有需要,他们可以帮忙找。「我不知道我要找什么地方的地图。」可美摇摇头。「那就看妳想去哪里了呀。」那个穿着便利店员工制服的女店员绽开笑靥。「我想去找找看,看这世界上的真爱在哪里,你们这里有卖那样的地图吗?」而可美转过头,很认真地问她。只是她没打算等那店员吐出这问题的答案,说完,走出店门口,外面的阳光依旧刺眼,可美从随身的小包包里拿出那本她平常用来书写记事的笔记本,这当中记载了好几年来的故事,那些都是可美曾经存在于这世上的证据,有些是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些缴费记录,有些是她一时一地里的念头与想法,她原想在那当中找到一点线索,好提供自己一个去向的,但封面才刚翻开,忽然又是一个念头闪了过去,可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轻的笑,把那本笔记本阖上,塞进了摆在便利店门口的资源回收垃圾桶中,然后发动机车,很顺利地起步、换档,鬆开离合器并催转油门后,朝着阳光的方向骑了去,头也不回。-待续-没有一份地图能指向真爱的所在位置,但心可以是自由的,心自由了,或许爱就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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