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口述:这个客人有点怪

  一年前,我跟随几个南漂的姐妹,离开了穷困的家乡,来到这座钱味比人情味浓的城市,开始了我的小姐生涯。没人逼我们选择这行,只是我们的生活缺少指引。一般人会说,女人没能力可以当服务员,甚至可以当洗碗工、清洁工,但出卖自己的身体,太可耻了。我只能说,生活环境的不同,造就了我们看待小姐这个行业麻木的心态。我们宁愿可耻的活着,也不愿依靠自己的双手踏实地赚钱。

  每天醒来,总有个问题困扰着我:今天我的生命进行到哪里了?更为糟糕的是,睁开眼,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躺在那里,身边躺着什么样的男人。

  我害怕老去,比任何人更甚。每天醒来,我坐在梳妆台对着镜子梳理头发,总要担心脸上会多出一条皱纹,担心多掉一根头发。

  人生理想,这个词,简直成了我的梦魇,它在日间嘲弄我,在夜里折磨我。不是我没有理想,是理想离我太远,仿佛遥不可及。

  我是在苟活着,卑微的活着,这种感觉让我生不如死!

  这个(推荐阅读:性情感故事,更多情感口述故事访问WwW.iqinggan.Cc)社会,堕落的何止是我一个人!

  在我眼里,事情根本没有好坏之分,只有烂掉的苹果和即将烂掉的苹果。

  我年轻貌美,这是我目前唯一的资本,却是我一生的赌注。我透支着自己的青春,出卖着自己的贞洁,我该如何面对漫长痛苦的下半生。我曾以为答案是钱,许许多多的钱。

  我在自怨自艾中开始我的工作,在自怨自艾中结束我的工作。我希望改变,改变我的生活,改变我的一切,但我没有勇气迈出关键的一步。

  我只会选择等待。春夏秋冬,生死轮回,让我学会的一件事情就是等待。我,不是一个懂得在沉默中爆发的人,永远都是一只沉默的小羔羊,任人屠宰,鱼肉。

  一个人要彻底地改变,需要多长时间?一个月?一年?甚至一生!

  这个男人,只用了八天,彻底改变了我。

  我最讨厌工作中的两个情景,一是站在客人面前给他们挑选,二是在客人面前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当客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从骨子里感受到小姐这个行业的屈辱。

  今晚,凤姐领着一名客人走了进来。这名客人很不寻常,至少我是这么认为。不寻常不是指他的身份地位,着装样貌,而是他的举止神态。他不像一般的客人,走到我们面前,上下打量,也不像熟客,咧嘴大笑点名要谁要谁。

  只要我盯着男人的眼睛看,我就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下一秒说什么话。可眼前的他,我琢磨不透。

  他朝我走过来的那一刻,我的心跳莫名加速,脸颊微微发烫。也许我是在担心他会是我的老乡,是我的亲戚。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记不住客人的样貌,但我能记住他们的眼神,我努力在脑海寻找这双特别的眼神,然而大脑告诉我,眼前这名男子,对于我来说,是陌生的。

  他向我询问价钱时,显得有些笨拙,还带着一丝羞涩,也许这是他的第一次吧。

  “陪聊两百,过夜五百。”说话时,我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脸。

  “我给你五百。我们走吧。”他爽快地说道。

  离开吵杂的舞厅,陪伴着我的是明朗的月亮还有一张陌生的脸。我们去了附近一家宾馆,开了一间房。

  洗浴完毕,我披着浴袍走回床上。

  “你把衣服穿上吧。”

  他的话让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寂寞,想找个人说话。”

  “不好意思,在床上我不想说话,更不会和别人谈论我自己的事情。这不是针对你,我对每个客人都一样。”

  “你听我说可以了。”他的精神不太好,说话时一脸倦怠。

  “哦。”我穿上内衣,钻进了被子,将自己掩盖。

  老实说,我真的不喜欢客人对我说他们的事情。他们喜欢在陌生人面前吹捧自己有多出色,或者苦诉自己有多落魄,但无论他们怎么说都不可以改变一点:他们只是嫖客,我只是小姐,这意味着我们之间只有钱和性。

  他把床头的灯熄了,开始给我讲述发生在他身上那些可怕的经历。

  在黑暗中,我只能听见一个疲倦的声音缓缓地道诉:

  我们居住的这座城市虽然称不上是大城市,但它美丽的外表,繁华的街头,都深深吸引住了我。

  大学毕业,我回到这座养育了我多年的城市。

  下了大巴,呼吸着太阳炙烤着柏油路散发的味儿,我便知道我的余生要在这里生根发芽。

  我竟不知道,这座城市,有太多的丑陋,隐藏在它华丽的外表下,滋生蔓延。

  这本来就是一座欲望没有边缘,黑暗没有尽头的死城,只是我们不曾发觉,人性的堕落正在吞噬着这座城市。

  我在一家制造电子产品的公司工作。公司的待遇不算特别好,但还能满足我们潇洒过日。我觉得我还是蛮幸运的一个人,从读书到工作,基本没经历过什么挫折,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没谈过恋爱。

  船到桥头自然直,这句话说得不错,我的生活安定下来后,爱情也随之而来了。

  公司的员工多为男性,从事技术工作的人性情比较内敛,话也不多,三十打光棍的同事不在少数。老总别出心裁和一家销售公司搞了一次联谊,为了给我们这些风华正茂的单身人士谈对象创造了便利。

  老总的一番好心,我应该打心里感谢他,但也是他的一番好心,给我带来了一段万劫不复的孽缘。

  外出活动那天,晴空万里,同事们的脸上都挂着舒心的笑容。对于单身汉来说,我想不到还有什么能比与女人结伴同行更好的事情了。

  和我结伴的是一个叫李敏的女孩子,本地人,二十出头。她长得挺可人,鸭蛋脸,会说话的大眼睛,淘气的小嘴巴,还留着一把飘逸的长发。她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活泼可爱,对人也特别热情。但这些都不是我喜欢她的理由,让我为之动心的是她的笑容,那种能让人忘掉一切不美好,只在脑海留下一片纯真的笑容。

  活动结束后,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吧。我想我遇上一个不错的女孩子,我该做的就是将她的心留住。我无法准确地解释爱的含意,但一个女人频繁地出现在我的脑海,我便知道我对她产生了爱。

  电话中,工作上,生活上,情感上的烦恼都是我们借机联系对方的引子。我能感受到,我们的思念正浓缩成一股脉冲信号,直达对方的心里。

  终于有一天,她开口对我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约我吃个饭。

  我压抑不住内心的欣喜,当着同事的面亲吻着手机。那一刻,我简直快乐疯了。

  你知道爱情是什么味道吗?你有没有站在风中闻过春天的气息,那就是爱情的味道。

  我那年二十四岁,对于情窦初开的我来说,爱情有太多美妙的事情等待我去实践,

  第一次约会,我踏踏实实将自己从头到脚打扮了一番,我不是绅士,但我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像一名绅士。镜子中的我,脸上挂着春风得意的笑容。路人见了我,他们会说,看,这是恋爱中的男人。

  我早早去到我们相约地方等她。我们相约的地方有一棵巨大的榕树,据说男人只要在榕树下等待他心爱的女人九十九次,他们便能永结同心在一起。我不迷信,但我愿意相信这个传说,也愿意在树下等够她九十九次。

  她如沐春风出现在我的视线,那一瞬间,我仿佛在看到了仙女下凡。

  她见我穿得如此正式,忍不住笑了。那是令我为之心动的笑,令我心醉的笑。

  她比我小两岁,但她的言行举止表现得像个成熟的女人。她挽住我的手臂,拉着我走,一脸淘气地问我,嗨,我们上哪吃饭。

  我带她去了市区一家声誉最好的情侣餐厅共进晚餐。这家餐厅提供一种特别的服务,客人可以在结缘壁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我们用彩笔在墙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后,她还画了一个心,将我们的名字圈住。她别出心裁的一幕,深深地感动了我。我握住她的手,画了一只丘比特之箭将我们的名字串在一起。

  夜,像盖在新娘头上的纱布,眼前一片黑暗,却能感受到黑暗带来的刺激和兴奋。

  那一片朦胧的月色荷塘,我和她激情地拥吻。她吻着我的嘴唇,用含糊不清的言语对我说,闭上眼睛,把舌头伸出来。她和我接吻时是如此地娴熟,而我又是如此地笨拙,但我心里没别的想法,默默地感受我的心情走向沸点。

  我的初吻,淡淡的浪漫带着一丝不知所措激动。

  第二天回到公司,我和同事们说了我和她的事儿。同事们羡慕不已地对我说,你小子真他妈走运。

  有个同事问我,她只是个高中生,交往起来会不会有距离感。

  我不屑说,只要我喜欢,管它呢。

  初恋对一个男人最大的收获不是对方的爱,而是他开始注重生活的细节。我开始留意天气预报,下雨天提醒她带雨具,天气转凉提醒她多穿衣服;她生病我会给她送上真诚的问候,她不高兴我会通宵达旦地陪着她。我不放过任何关心她的机会,我的表现比女人更加女人。

  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我知道怎么去爱我的女人。我把最好的一切都留给了她。在她面前,我总是保持着我的最佳的状态,哪怕我工作劳累心力交瘁。

  可我虔诚的付出,上帝却没有给我虔诚的回报。

  她总是对我说,“别对我太好,我担心我会辜负你。”

  我以为她只是开玩笑,总是笑着说道,你值得我这样爱你,而值得的意思是不计较代价,不计较结果。

  事实是这样的吗?我真的可以不计较代价结果吗?当然不是。

  一天,我和她在餐馆吃饭。突然走进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为首的一名男子,怒气冲冲走到她身边,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并骂她贱人。

  我本性善良,不崇尚武力解决问题。但女朋友被人莫名其妙地扇了一巴掌,我火了,愤怒不已地扬起拳头朝他脸面砸过去。

  最终我寡不敌众,被他们几个狠揍了一顿。

  当我撑着伤痕累累的身子站起来时,她已经被他们拽着往外走了。

  她回首的眼神带着无限的歉意。

  我追出去时,他们早已做上摩托车扬长而去。

  回到家,我拼命地拨打她的手机,急切想知道她的情况。可她手机一直都关机,打不通。我坐立不安,心如焚烧,甚至考虑着要不要报警。直到深夜,我才打通了她的手机。

  她接了电话,用一种愧疚的语气问我,“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呢?你认识他们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现在真的很担心你。”我焦虑地说道。

  她沉默了一会才说,“打了我的那个人,是我男朋友。”

  “什么?你男朋友。”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一直以为我才是她唯一的男朋友。

  “对不起,我不应该现在才告诉你这件事。”

  “可咱公司举办的联谊活动不都是单身吗?”我不解地问道。

  “是的,当时我和男朋友闹分手,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他了,但事实我没有,跟你在一起,我还是会想着他。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但我真放不下我和他这段感情。前段时间他来找我,恳求我不要离开他。最终,我答应了他。我一直想告诉你这件事,但我始终开不了口。”

  我把气话都咽回了心里,“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怎么可以和这种人在一起。”

  “他有时对我很好。”

  我无奈地笑了笑,“一个可以当着外人的面,扇你一巴掌,还口不择言骂你贱人,我看不出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

  “不知道。虽然我们在一起经常都会吵架,有时他甚至会动手打我,但我就是离不开他。我也觉得自己很贱,每次吵完架他给我道歉,我心肠一软就原谅了他。我不明白,我对他这么好,他却一点也不珍惜我。今晚,他又跪在我面前叫我原谅他,还信誓旦旦对我说,如果我不肯原谅他,他就去跳楼。你说,我该怎么做。”

  “如果你觉得和他不合适就坚决点离开他吧。碎了的镜子始终是碎的,你们这样耗着能有好结果吗。你觉得自己委曲求全很伟大,但在外人眼里,你愚不可及。”我有点生气地说道。

  “可我还爱着他。”

  她这话,只会让我觉得恶心。她和我像情侣一样约会,像情侣一样接吻,但前提竟是,她还爱着另一个男人。

  “其实你根本就不爱他,你只是心理不平衡罢了。”

  “也许吧,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能凭着感觉走下去。”

  “感觉?感觉是会错的。你有没有考虑到我的感受,我还以为……”我欲言又止,“那我们呢?”

  “我们还是朋友,不过以后我们还是少见面吧。我不想你们再次为我大打出手。”

  电话里这个女人真是伤透我的心了。我以为我得到了一份珍贵的爱情,没想到,这只是南柯一梦,梦醒后,我还要泪流满面。

  我躺在床上瑟瑟发抖,内心充满愤怒和悲痛。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是失恋了,因为对方甚至不把我当回事。我有点恨她,但同时我还深爱着她。我选择等待,等待她和她男朋友彻底决裂。

  回到公司,我再也没有往日的笑容。平时我都会一个劲跟同事分享我和李敏的事儿,那天我一反常态,同事们自然有所察觉。我真不该跟同事们炫耀我的事儿,现在可好了,我成了同事们饭后茶余的笑话。

  我一直在等待,等待她回心转意。

  没想到,我执着的等待,等来的却是她给我带来更大的伤害。

  我和她断断续续联系了几次。我没有主动过问她男朋友的事,但她总是跟我提及他们的事情。我劝了她好几回,叫她离开她男朋友。但她总是摇头拒绝。

  我就纳闷了,为什么眼前有一个男人对她这么好,她就是看不到呢。我想不明白,实在想不明白,她宁愿被她的男朋友伤害着也不愿投入我的怀抱。

  也许那天她在结缘壁上写下我们的名字,在她眼里,这只是个游戏。

  她回到她男朋友身边后,虽然没对我说过半个爱字,但我仍坚定不移地相信,她还爱着我。她越是不说,我的体会就越深。恋爱中的人总是这么愚昧、执着,她是,我也是。

  在这个三角关系中,只有她男朋友才是当之无愧的胜者。我总是在梦里梦见他青面獠牙,带着魔鬼般的狞笑将我们俩踩在脚下。我恨他,恨之入骨。

  她总是说,她男朋友本质并不坏,只是结交了一群猪朋狗友将他带坏了。

  我不赞同她的观点。我这人比较唯心,不相信近墨者黑这一套。想当年我上大学,宿友个个都是烟鬼酒鬼,但我大学没沾过一根烟半滴酒。我不爱干的事情,别人用刀口子对着我,我也不会屈服。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原则吧。

  什么样的种子发什么样的芽,她男朋友天生就一坏胚子。

  我怒其不争地说了一句,你觉得你能改变他,你就继续忍受下去吧,但我告诉你,周而复始复始而周你都改变不了什么,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在让你的生活恶性循环下去。

  我的话,她没法理解。她也不曾尝试去理解我内心的痛苦。

  一个月过后,她突然找我借钱。我说借钱不是问题,但总得有个原因吧。

  她说她不小心怀上了,已经有两个月了,她打算人流。她的话让我感到震惊,愤怒!

  她还说她的男朋友失业半年了,他现在一分钱都没有。打胎的事,他叫她自己想办法解决。

  天啊,我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坏事,上帝才会这样惩罚我。

  我二话不说,把银行卡上仅有的两千元都取出来给了她。“这钱你拿去好了。找一家好一点的医院把孩子打掉吧。”

  她只抽了五张,将剩下的钱递回给我,“不用这么多,五百够了,下个月发工资我会还你。”

  我不敢相信我竟然对着她吼道,“你都拿去,统统拿去吧!多余的钱你都拿去买套套!不要再让自己怀上了!”

  说完,我转身走了。

  那一夜,风很大。我在路边一直走,一直走,眼泪不住地往下掉。我在心里无助地喊道,该死的,怎么才可以止住这该死的眼泪。

  我已经深受其害,满脑子都是她和她男朋友在床上龌龊不堪的画面。每天晚上,我就这么自己折磨自己,睡不着,我到楼下跑步,直到自己全身乏力,精疲力竭才回家,然后趴到床上呼呼大睡。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她哭着对我说,她人流后大出血,现在还在医院,问我能不能抽时间去看看她。

  她越是悲惨,我越加生气。我从没试过如此生气,差点把手机都砸了。

  我怒不可遏赶到医院,我发誓我一定将她臭骂一顿,否则我就不是男人。

  当我走进病房见到面无血色的她,用无助的眼神看着我。我的眼泪又来了。我发誓不再为她掉一滴眼泪,但我做不到。我坐在床沿看着她流泪,说不出半句话。她用手擦掉我脸上的眼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我说,“别这样好吗。”这不是她平时阳光般的笑容,是已经失去生气,褪了色,苍白无力的苦笑。

  我曾天真地看待爱情这东西,以为只要一味地付出,总能打动对方,挽住对方的心,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人的心思,人的感情,变数太多,我根本没法把握。

  为何人都这么执着,非要等到自己成了明日黄花,残花败柳方才醒悟。后悔总不会为时过晚,但错过的事,错过的人,始终无法挽回。

  我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待思绪冷静下来了后,才刻意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回她身边。我问她吃过东西了没有。她摇摇头。我鼻子不禁一酸,“我给你削个苹果。”

  “谢谢你过来看我。除了你,我想不到还能把这件事告诉谁了。给你带来了这么多麻烦,真的很抱歉。”

  “别这么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我很乐意去做。”我不忘了补上一句,“如果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朋友的话。”

  她迷茫地看着窗外,说了声“谢谢”,陷入了沉默。

  我说,“其实,这只不过是一场恋爱,何必将自己弄得山穷水尽呢。”

  “我这么做,也许只是因为过去我亏欠他太多。我初中毕业后,家人不同意我继续读下去。他坚持要我读下去,斩钉截铁对我说学费他帮我交。他做到了,帮我交了高中三年的学费。他家境不好,为了给我凑学费,他晚上不得不在大排档工作到深夜。他赚的钱,几乎都给了我。他自己,穿的都是廉价的衣服廉价的鞋子。”她擦了擦眼泪,继续说,“他说他自己天资不好,上不了大学,但他希望我能考上大学,好好读下去。很遗憾,我没能实现他的心愿。高考我考砸了。我如释重负,心情莫名的高兴,因为我们可以真正地在一起了,更不必他辛苦工作为我凑学费了。高中毕业后,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工作,也迎来了我们最幸福的时光。我忘不了情人节那个晚上,他单膝跪地,一手按着胸口,一手举着玫瑰对我说,他一定会娶我,还要好好爱我一辈子。我现在还清晰记得他一脸幸福的表情,傻得天真,傻得可爱。”

  “这些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不是吗。他现在变了。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傻小子,你也不是以前那个天真浪漫的丫头了。缘起缘灭,何不放手它去。”

  “他现在虽然不是以前的他,但我还能看到他内心善良的一面,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你知道吗!”

  我反问她,“那他今天有陪你过来吗?”

  “没有。”她顿了顿语气说,“他现在对我很冷漠。他说孩子不是他的,他没钱,也不会给我一分钱。他叫我去找你。而他自己每天晚上都和他的猪朋狗友在蓝月亮啤酒坊喝酒。我的事,他半句都没过问。”

  听她说完,我彻底愤怒。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么混蛋的人!我和她在一起,最过火的事情也只不过是接吻而已。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是我的呢!很明显,她的混蛋男友苦苦央求她回到他身边,只为了报复她。他竟然选择如此卑鄙的手段去报复她!

  我猛一用力,刀子滑了一下,割破了我的手指,鲜血直流。我竟感觉不到痛意。

  “天啊,你的手流血了。”她心痛地叫了起来。

  不仅是我的手在流血,我的心也在流血。

  有些人一时冲动伤害了别人,有些人一时冲动成就了自己,我一时冲动毁了自己的前途。

  我将沾了血的刀子和苹果扔进垃圾桶,拍门而去。

  身后传来她嘶哑的叫喊声,“张帆你要干什么!你给我回来!”

  说到这里,他疲惫的声音渐渐被抽风机的声音所湮没。

  我听得正入神,还想继续听下去。

  我打开床头灯,见他已经酣然入睡,睡得一脸沉稳,仿佛几夜未眠。我只好做罢。熄灯之前,我情不自禁端详了一遍他的脸庞。这张近似沧桑的脸给我一种既陌生又亲切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一见钟情。

  我想多了,方瑶睡吧,我对自己说道。

  虽然今晚他说了不少关于他的经历,但我对他了解依然甚少,也不明白他的用意何在。至少,我知道他叫张帆,如果他说的都是真实经历。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我睡得太迷糊,他走了我竟没有察觉。

  我梳理一番,匆匆离开了宾馆,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我有个怪癖,每次陪完客人回到宿舍,我都会把他们给我的钱扔进洗衣机,漂洗脱干后,我才会把钱存进银行。姐妹们知道我这个怪癖后,总是揶揄我说,“方瑶,你打算用这种可笑的方式来欺骗自己一辈子吗?”我付之一笑,“我只是觉得洗衣机能洗掉钞票沾着的罪恶。”

  宿舍是我和三个姐妹合租的房子。我们都是四川人,住在一起能彼此照顾,相处十分融洽。其中一个叫小兰,是我初中的同学。她比我先入行。她视我如亲妹妹。我刚入行时,一直都是她照顾我。她为人开朗,性格坚韧,脾气倔强,姐妹们都说她最有川妹子的味儿了。

  她一直护着我,有客人欺辱我,她总会挺身而出,为我和客人争论不休,甚至大打出手。她跟我说,我们卖的只是自己的身体,而不是自己的人格尊严,遇到没素质的客人,甭跟他们客气。

  我酒量不大,我们一起陪酒时,她总是一个劲替我喝酒,有一次她被客人灌了很多酒,醉得不省人事,吐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她疲惫不堪躺在床上,流着眼泪着对我说,你要别人小费,别人要你小命。

  身体的劳累,远远比不上心理上的疲惫。心理上的压力,才是我们真正的痛。我们担心遇上没素质的客人,担心被警察抓,担心自己染上性病,担心自己老去,担心自己的职业被曝光,给家人脸上蒙羞。

  我总是在月下忏悔,反复扪问自己的心灵:方瑶你承受如此巨大的压力,究竟是为了啥?

  小兰每个月都要带我去医院做一次妇科检查。她说,干我们这行,这点钱省不得。万一不小心惹上了啥病痛,这辈子就算玩完了。容颜,青春都不是我们最大的资本,健康才是我们最大的资本。做人最痛苦是啥,是钱还没花完,就要面临死亡的折磨。

  小兰在某种意义上还算得上个洁身自爱的人。

  我和小兰做完妇科检查,途径妇科病房,我看到一个男人正在病床上陪着他的女人,女人依偎着他,他抚摸着女人的头发。我定睛一看,病房空空如也。

  原来是幻觉。

  小兰见妇科挂号大厅人潮暗涌,还有为数不少排队挂号堕胎的小女生,于是对我说,“方瑶,我们这行越来越不吃香了,你知道为啥不?”

  我不解地看着小兰,“为啥?”

  “因为现在越来越多的女孩子不把自己的贞洁当回事了。”她瞥了一眼几个面容焦虑的小女生说,“她们比我们更有优势,不收费,还不用负责任。”

  “你别这么说人家。她们只是因年幼无知犯了错,没人会把这事当爱好。”

  “你还不信?我跟你说,以后我们都得失业。”

  “小兰,要是我们真的不干这行了。你有啥打算?”

  “你别问我,这个问题我还没想过。”

  “哦。”我迷茫地看着她,顿时感到人生充满了困惑。

  出了医院,小兰叫我陪她逛街。

  我不大喜欢逛街,也许是因为我的职业,只要路人盯着我看,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只要站在人多的地方,我的心情就会变得十分压抑。我以为我能慢慢适应过来,一年过去了,我还是无法克服在公众场合自卑的心理。

  小兰知道我这毛病,所以逛街总是带上我,安慰我说,没有适应不了的事情,习而久之总能克服一切。

  我曾问过小兰,“万一逛街给熟客认出来怎么办?”

  小兰说,“我们这行只认钱不认人。那个熟客敢在光天化日下跟老娘套近乎,我先狠狠抽他一耳光,再当众喊他流氓,这样他就规矩多了。”

  小兰这脾气,我着实替她担心。

  我的生活,快乐几乎等于零。唯一能弥补我内心的痛苦是穿上漂亮的新衣服站在镜子前的一刻。这能让我沉溺在幸福里一阵子。哪怕只是一阵子对我而言都是来之不易。

  逛街时,我跟小兰说起昨晚的事,“小兰,我昨晚遇上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什么奇怪的客人?”小兰瞪眼看着我。

  “一名生客,他带我出去过夜,给了钱,但没有办那事。”

  “这有啥的。男人花钱就是为了风流,风流可不一定要在床上。”

  “可他一整晚都在跟我说他的事情。”

  “让我猜猜,他一定是对你说,他爱上了一个怎样的女人,为这个女人付出了多少多少,但最后这个女人却背叛了他。”

  我惊讶地看着小兰,“差不多是这样。”

  “告诉你,男人总把去嫖的理由粉饰得堂皇冠冕,这种男人,我见多了。”

  “你想错了。他挺老实,挺真诚的一个人,绝非你想象的那样。他说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话,没别的目的,也没必要对我撒谎。”小兰阅人无数,处世经验比我丰富,但她说的不一定全对。

  “他找人说话为什么非要找你啊?难道他真的一个朋友都没有?我不信。”小兰换了一种温和的语气对我说,“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你以前从不会跟我提客人的事情。你该不会对他动之以情了吧。”

  “谈不上动之以情,只是一点好感和好奇的心理。”我坦诚地说道。

  小兰推了我一把说,“方瑶,你昨晚是不是喝多了。凤姐的话难道你都忘了吗?千万不能相信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也不要对嫖客产生任何感情。你这是作茧自缚,一失足,你就陷入这个迷圈出不来了。”

  “我没这方面的想法,而且人家也没这个闲工夫要一个小姐对他动之以情。他连我的名字都没有过问,甚至没有索取我的联系方式。”

  “这用得着亲自问你吗。你也不想想你在那上班。只要他给凤姐点钱,凤姐就会把你的事儿全盘托出了。想必他已经从凤姐口中打探你的小名和手机号码了。”

  “他没必要这样做吧。”

  “他迟早还会再联系你,你等着吧。我觉得他目的没这么简单,信不信由你。”小兰十分肯定地对我说。

  我不大相信小兰的话,但事实确实被小兰言中了。傍晚时分,这名叫张帆的男子还真给我打来了电话。

  他说我们今晚还是那家宾馆见,价钱照例,房已经订好了,叫我自个儿过去。他还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要求,叫我晚上洗头要用他指定的洗发水和护发素。

  我深为不解。

  晚上,我去到宾馆,他还没出现。我照他的意思,用了洗浴间的洗发水和护发素。

  洗完头,我躺在浴缸里泡澡。水温适中,泡在浴缸里非常舒服。一种麻醉、愉悦的快感刺激着我的脑中枢,迅速在体内扩散,这种感觉跟床上某种感觉颇为相似,想到这里,我不禁为自己感到了羞耻。

  我努力想别的事情,尽量迫使自己不去想这些肮脏的画面。

  我闭上眼,各种各样的名词在我的脑海一闪而过,我情难自抑想到了张帆这个男人。想着想着,我竟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压在我身上,亲吻着我的肌肤,进入了我的身体。

  这个梦是如此的短暂,以致我醒后还不断地去回味。奇怪的是,这并不会让我的心理蒙上一层羞耻的感觉。

  泡完澡,我坐在床上看电视等他。电视上正播放着一部香港古装连续剧。读书的时候,我很喜欢看港台的爱情剧,边看边幻想自己成了电视剧里幸福的女主角,不仅拥有天使般的容貌,还有一个男人死心塌地地爱着我,甚至可以为我献出生命。电视剧就是电视剧,我知道现实这事不可能会发生,尤其是当今这个社会。

  电视节目一套接一套,但他始终没有出现。我给他打了电话,接听的人告诉我,这个号码是公用电话亭里的电话。已经十二点了。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耍了。莫不成,他真的非要十二点过后才会出现?我想到了不干净的东西,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夜已深,我不耐烦地拿着遥控器不断地切换频道。这时,门铃响了。

  我开了门,是他。

  “我以为你不来了。”我有点生气地说道。

  “晚上有事,耽误了点时间。”他从容地从我身旁走过,下意识地闻了闻我的头发,“谢谢你按我的意思去做了。”

  “这只是个简单的请求,我当然很乐意去做。不过,我也有我的原则,我可不会满足客人一些变态的要求。”小兰曾叮嘱我,不要为了挽住客人的心,无止境地满足他们的要求,因为当你满足他们后,他们又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你想多了。虽然我是还有其他的请求,但绝不是你想像的那样。”说完,他走进了浴室。

  我心里盘算着待会一定要向他问个明白,看他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他从浴室出来,没等我开口,捷足先登对我说,“也许你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我现在还不能把我的目的告诉你。只要你听下去,你就能找到答案。”

  目的?这个词让我想起了小兰的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女朋友就是用这个香味的洗发水和护发素吧?”

  “你说的没错。”他笑了笑,精神比昨晚好多了。

  “李敏最终还是离开了你,于是你用这种方式去怀念她?”我继续猜测。

  “不,是另一个女人,是我现在爱着的一个女人。”他躺在我身旁,一只手枕着自己的头,一只手平放在胸前,若有所思地看着天花板缓缓说道,“她的头发,光泽,滑腻,柔顺,我发誓,那是我见过最美的头发。她的发丝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我很喜欢。只要我闻到这股味道,闭上眼,我就能触摸她的脸蛋。”

  从他口中,我第一次体会到爱情竟是如此美妙的事情。

  “我昨晚说到哪了?”他侧过脸问我。

  “你说到黄伟他们找你麻烦了。”我答道。

  黄伟之所以要报复我,理由仅仅是,他打伤了我,被治安拘留了几天还赔了钱。对一个混蛋来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叫罪有应得。但他从此怀恨在心。

  李敏住了几天院,身子渐渐好转。出院前,她身子还比较虚弱,还不能回公司上班。她说她不想让家人知道她打胎的事,希望能和我住上一段时日。我同意了。

  我以为同居后,我们感情会有所起色,然而,经历了这件事,我对她再也找不到以前那种感觉了。

  上午,我给她买了早餐才去上班,中午、傍晚下班回来,我还会亲自下厨做给她吃。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好,或者说这种照顾只是一种敷衍,一种不可推卸的责任。

  爱与不爱,完全是两回事,爱与不爱,抱着就知道。感情深厚的男女拥抱在一起,体温骤升,没有爱的拥抱,那种感觉好假。

  现在她抱着我,吻我,我都无法提起往昔的激情,反应冷淡。我总觉得,她的拥抱,她的吻,都只是在报答我。

  公司的宿舍是单身宿舍,空间不大,我们睡觉只能勉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

  晚上,我们都是背对而睡。一个北风呼啸的晚上,她冷得直发抖,身子微微蜷缩着,甚是凄凉。我动了怜悯之情,转身从背后抱着她,亲吻着她的脖子。她也下意识地转过身子,依偎着我,脸颊紧紧地贴着我的胸口。她在我怀中哭泣,泪水浸湿了我的汗衫。我的身子不由己地颤抖,分不清是她在抽泣还是我在抽泣。

  女人感性,擅长捕捉外界一切细微的变化。我刻意地隐藏自己对她的感情变淡的一面,但始终瞒不了她。她用很低的声音问我,“张帆,你还爱我吗?”

  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爱着这个女人,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她在困境中站起来,我明白,这个时侯,少了一份关怀,她会倒下,会堕落。也许是我想太多了,情感的包袱压得我喘不过气。

  善意的谎言我说不出口。我坦白地告诉她,“我们的感情是变淡了,但我还是很希望我们能在一起。”

  她质问我,“你不爱我,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

  “难道你就没看到我正努力地打破我们之间的隔膜吗?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已经不能张嘴闭嘴说我爱你了,你懂吗!事已至此,覆水难收。你后悔了,也改变不了后果。”她和黄伟的事,我余气未消。

  “你没必要这样为难自己。即使你离开我,我不会怨恨什么,也没资格去怨恨什么。”

  我抚摸着她的脸蛋,安抚她说,“你别这样说。这只是个磨合期,我们会好起来的。”

  那一夜,我们紧紧地拥抱着,却始终没能留住我们的爱。

  第二天,我下班回到宿舍,见她正在打点自己的衣物。

  我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她冷冷地说,“我要走了。”

  “为什么要走?你可以继续在我这里住下去。”我泄气地坐在床上无奈地看着她。

  她说,“不用了,我现在身体好了,可以上班了。打扰你这么久真抱歉。”

  “朋友之间请不要用打扰这词好吗。”

  “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你是个好人,但你所做的一切更像是在施舍,我不需要别人施舍给我的爱。”

  “你言重了。”

  “我没言重。我走了,你保重吧。我再也不会给你添麻烦了。”她走了,匆匆离去的背影一去不复返。

  我没有加以阻拦,分开一段时间彼此都有好处,我想,我们应该重新定位我们的关系,再图发展。

  她走了,屋子空了,我却伤感不起来,该流的泪都流了,自然就不会再落泪。

  你相信吗?我对这个世界一切美好的憧憬竟然毁在了一群小混混手上。

  李敏住院时曾向我透露黄伟真正的“职业”:飞车抢劫团伙的一员。她告诉我,半年前,黄伟失业后,投靠了几个不务正业的朋友,在他们的教唆下,干起了飞车抢劫这一行。可笑的是,他们至今都没有被警察抓获过。

  我劝说李敏去派出所告发黄伟他们,但她一口拒绝了。她说,做人还是明哲保身好,惹恼了他们,没好日子过,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说我都已经惹恼他们了,还怕什么。她却说,一旦告发他们的事传了出去,会拖累她。考虑到她这番话,我只好放弃告发黄伟他们的念头。

  黄伟声称要报复于我,的确给我的生活蒙上了阴影。但我以为事情不会太严重,充其量只是给他们逮住一顿痛打,事实是,他们比我想象的还要卑鄙无耻。

  李敏离开我不久,事情就发生了。

  一天上午我回公司上班时,发现公司的门面玻璃都给人砸碎了,楼梯的墙壁还被人用油漆抹得一塌糊涂。

  目睹这一切,我甚是惊讶,但绝对想不到这事能和我扯上啥关系。

  我走进公司办公大厅,同事们都不约而同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一名不速之客。同事小赵走了过来,轻声对我说,“张帆,你要遭殃了。”

  我一脸愕然,“我怎么遭殃了?”

  “老大叫你上班后去找他。”小赵指着老总的办公室说,“他今天的脸色很难看,想必你是凶多吉少了。”

  听小赵这么一说,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老总见了我,少了往日客套的笑容,“坐。”

  “李总,你找我有事吗?”我忐忑不安地问道。

  他递了一根烟给我。我笑着摇摇头说,“你知道我不抽烟。”

  他缩回递烟的手,缓缓地给自己点上,“小张,你进公司多久了?”

  “快半年了吧。”

  “我们签了多久的合同。”

  “一年。”

  “这样吧。”他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徐徐吐出,“我想解除我们的雇佣关系,即刻生效,我会叫财务多给你一个月的工资。”

  “为什么要解雇我?入职以来,我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工作谈不上比同事们出色,但我比同事们都要卖力,现在你要炒掉我,我不服!况且我们还签了合同。”

  “合同?”他当着我的面把我签下的合同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现在没了。”

  我冷冷一笑,“李总,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人,是个好上司,看来是我看走了眼。”

  他把桌面上的一封信扔到我面前,“你自己看吧。”

  这封字迹潦草的信八成是黄伟他们搞的鬼。他们在信中威胁李总说,如果公司继续聘用我,后果自负。

  “我不知道你得罪了什么人。但这事总得有个了断。”

  我愤怒地说,“为什么要向这群混蛋妥协,这不是在助纣为虐吗!”

  “不是我向他们妥协,而是我得站在集体利益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如果他们继续给公司添麻烦,会给公司造成多坏的影响。今天公司发生的事你也看到了。我可不希望这种事发生第二回!公司人心惶惶,员工们上班都得提心吊胆,这个损失,我承受不起啊!”

  “我明白了。”我无言以对,拿着信件走出了办公室。

  就这样,我失去了我第一份工作。

  我去派出所报了案,值班民警告诉我,“这事只能帮你立个案,暂时不会展开调查。如果你有进一步的线索可以及时通知我们。”

  我问他为什么不展开调查。

  “一是证据不足,二是这类小案子太多了,能给你立案已经很不错了。”他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我听后十分生气,“到底怎样才算大案?是不是人死了才叫大案。”

  他说人手不足便打发了我。

  从派出所出来,我觉得特憋屈,连几个小混混我都拿他们没辙。

  我从来电记录找到了黄伟的手机号码,给他打了电话,找他对质。

  黄伟一听是我的声音,得瑟地说,“是不是后悔当初没给我道歉了?不过,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赔我们兄弟每人一千块,我们就放过你。”

  这帮无赖搞砸了我的工作,还要勒索我的钱财,我忍无可忍,语气强硬地说道,“去你妈的道歉!别以为你使点小伎俩,我就会屈服了。我跟你说,除非你把我杀了,否则别想从我手上得到一分钱。”

  “别说我不给你机会,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不会揍你,也不要你的小命,但我们会让你生不如死。你等着吧。”

  挂了电话,我有点后悔自己在电话中逞强了。

  过了一个星期,我在一家软件公司找到了工作。试用期还没过,这家公司的经理却以劳力过剩为由辞了我。我知道他辞掉我的理由肯定不是劳力过剩。在我的追问下,他才告诉我,他的确是收到了一封匿名的威胁信。

  我气得瑟瑟发抖,看来黄伟他们是玩真的了。

  黄伟他们不只是干扰我的工作,还干扰我的生活。

  离开公司后,我在外面租了房子。混合宿舍楼,小区没保安,治安可想而知。

  一到了晚上,黄伟那帮人便聚在宿舍楼下,高喊我的名字,,甚至是三更半夜的时候用木棍敲我的门。我半夜被惊醒,再也无法入睡。连续几个晚上被他们骚扰,我觉得自己的精神都不大正常了。

  邻居也开始抱怨,说我影响了他们的正常生活。他们派了代表跟我谈,问我能不能搬出去住。我愁容满面地对他们说,再忍忍,他们闹够了自然会收手。

  打发了邻居,我关上门,无助地依偎在门后黯然泪下。

  我真希望我一时想不开,操起家伙和他们同归于尽!

  黄伟他们都是夜猫子,习惯夜间活动,根本就不在乎花点时间过来骚扰我。我见他们根本就没有打算收手的意思,只好报了警。警察半个小时才赶到现场。他们早已做鸟兽散。

  我连续两个晚上都报了警。警察来后,都扑了空。为首的胖警察见又是我,十分恼火,指着我的鼻子说,“下次我们出警逮不到人,我就把你抓回去。”

  我跟他们争论说(推荐资讯:小村野地,更多文章访问WwW.afbbb.Cc),妈的,你们是不是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这么慢,人都走光了,你们才来。

  肥头大耳的胖警察瞪了我一眼说,“以后这事你找小区的保安!”显然,他觉得这点小事,对他的仕途毫无帮助,根本就不想追究。

  我说小区没保安。

  他冷冷地说,“这是你和他们之间的纠纷,你自个儿想办法解决。”

  我质问他,“我每晚被他们骚扰得无法入眠,精神错乱了,挥刀砍人,这也只是我和他们的纠纷吗?”

  他不吭声。

  我心平气和地给他提议说,“要不你们明晚过来蹲点,准能抓到那群滋事扰民的小混混。”

  他说,“蹲点?我们很忙,没时间陪你玩。”

  我大为恼火,挥手拍掉了他的警帽,“你有时间吃喝玩乐,就是没时间抓贼是吧。你他妈不配戴这顶帽子。”

  几个警察见状,二话不说,七手八脚将我按到在地,把我拷回了派出所。

  他们把我关在了拘留室。我以为在拘留室能睡上一顿好觉,殊不知,夜间留滞室都是蚊子,咬得我根本没法入睡。我恳请他们让我朋友送蚊香进来,他们断然拒绝。

  他们关了我好几天才把我放了。我走出派出所,见到我父亲。

  父亲见我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从派出所走出来,也不心疼我,把我拉到一边,将我臭骂了一顿,说我不学好,不仅丢了工作,还进了派出所。若不是他撕下脸皮去求派出所的人,我还要关上一个星期。

  我一肚子苦水,不知找谁倾诉。父亲是个虚荣的农民,我们父子没法沟通。我被治安拘留一事,对他而言,简直是晴天霹雳,世界末日。他压根没想过问我被拘留的原因,只是一个劲地指责我,指责读书我没出息,浪费他的血汗钱。

  父亲这番话其实憋在心里已久。读书期间,父亲总喜欢拿我和别人攀比,我工作后也这样。家里的亲朋好友都比较走运,孩子们上完大学,考公务员的当了公务员升了官,经商的当了老板赚了大钱,即使是打工的待遇福利都比我好。我毕业后,工资不高,父亲觉得脸上无光,所以总在我面前唉声叹气,说别人的孩子多好多争气,有意无意贬低了自己的儿子。他只看到别人的长处,压根没想过,幸运的人只有千分之一的概率,我只是个普通人,但他就认为我一文不值了。

  以前,无论父亲怎么骂我训我,我从不顶嘴,一言不发等父亲骂累骂爽了我扭头就走。

  今天不一样了。他的儿子不会再忍受他的误解,他的辱骂。

  我站在大街上大声驳斥我父亲说,“你懂什么!你就只会拿我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比!我考上大学你不满意,我找了工作你也不满意,我就不明白你怎么会对我有这么多不满!你儿子被一群混混逼得走投无路,我向警察们求助,而他们却把我关进了派出所。你儿子被人欺负,被人冤屈,我不在乎,但我的父亲,他却不理解我,还要往我的伤口上撒盐!我究竟犯了什么错!值你这般对待!”我强忍住眼泪说,“也许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

  我加快步伐走了。父亲没有跟上来,他愣住了,他甚至对我的态度还没反应过来,他在寻思,眼前的我究竟是不是他的乖儿子。

  你有没有试过很累的感觉,这种劳累不仅来自身体,还有心理上的疲惫。我体会到了。

  退一步海阔天空。我打算离开这座城市,另谋生路。除此,别无他法。

  这一段时间都没能见上李敏,我有点想她了。

  周末,我约了她,希望在离开之前见上她一面。

  她身子已经完全恢复,舒心的一笑,星转斗移。我们相识的这段日子,谈不上缠绵,甚至给我带来了许多麻烦,但我对她还是心存感激,毕竟她也给了我人生另一种精彩,纵使精彩转瞬即逝。

  她问我为什么要离开。

  我没告诉她真正的原因,而是说大城市有更好的发展空间。

  “你骗我,你说过,你不喜欢大城市的生活节奏和工作压力。”女人的记性总是很好。

  “人是会变的。”

  “你在逃避什么?你要通过这种方式忘掉我,忘掉一切吗?”她直直地看着我,“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会小看你。”

  “不是你,是黄伟他们。他们一直在给我找麻烦。”我将这段时间的经历都一一告诉了她,“我现在不仅居无定所,工作也丢了。”

  “黄伟他太过分了!我真没想到他是这种人。”她愤愤不平地说,“我明天找他谈谈!”

  “不用了。你答应过我不再找他。”

  “他把你害成这样,我也有责任。”她愧疚地说道。

  “责任不在你,是我自己惹的祸。你别担心,也许我只是离开一段时间。我还会回来。毕竟这片土地才是属于我的城市,才是我的家。”

  “我会等你。”她一脸情深地看着我。

  “不,让一切随缘吧。”我说。

  爱情不应该出现太多刻意的成分。

  我只相信缘分。

  波光缕缕的湖面倒映着明月,那一片愁云惨淡的月下,柳絮在飞。

  第二天,我打了电话回家,跟母亲说我准备上广州。

  母亲不同意我走,说至少不能说走就走。

  我问为什么。母亲说,“你爸上次去派出所见了你回来后,也不知道他在跟谁赌气,这几天跟我没说过几句话,总是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抽闷烟。他白天吃不好,晚上又睡不好。我劝他,他也不听。我说,你们父子俩究竟怎么了。”

  “我……我冲他发脾气了。”我停顿了下,“还有,我还对他说了不该说的话……说我不是他的儿子……”

  母亲用责怪的语气对我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爸说话!你爸知道你进了派出所,坐立不安,茶饭不思,可担心你了!”

  “他说话从不考虑我的感受,老夸别人来贬低我。”我在电话中委屈地说道。

  “儿啊,我和你爸没钱没文化,人微言轻,被人小看了一辈子。你和我们不同,你年轻,你有文化,你能改变自己的生活和命运。你爸只是希望你将来生活好一点,不用再遭受和我们同样的命运。你爸脾气犟,不懂说话,但他心是好的。”母亲说话的声音有些嘶哑颤抖。

  听完母亲的话,我已泪流满面。

  其实我很敬爱我的父亲,但父亲给了我太多压力,我担心我稍有不慎犯错,令他老人家失望了。这个社会远非他们所想象般简单。甭提有出息有作为,我现在连稳定的生活都没法保证。

  父亲为了供我读完大学,人瘦了一圈,还老了许多,皱纹已爬满他四十多岁人的额头。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挂了电话,我尽力不去想父亲在风中日益消瘦的背影。

  第二天,我回了家一趟。

  傍晚时分,农家炊烟四起,香气诱人。

  乡野的花香,田野的稻香扑鼻而来,我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我回到家,父亲正坐在门槛上抽闷烟。

  父亲近几年身体状况很不好,经常失眠,凹陷的眼睛黯然无神。老人家看见我的那一刻,干涩的眼睛闪动着盈盈泪光。

  父亲吃力地站了起来,抽身走进屋子喊道,“孩子他妈,赶紧儿下来做饭了。孩子回来了。”

  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脸愧疚地站在父亲背后,“爸,那天我不该冲你发脾气。我说的话,你别放心上。”

  “孩子,你说的没错,爸这些年来太自以为是,说话从不顾及你的感受。我们老了,不了解你们年轻人的生活,更没法了解你们年轻人的生活压力。爸以前说的话,你也别放心上。”父亲放下了烟筒,缓缓地跟我说了他从没在我面前提过的事情。

  父亲曾是镇上的建筑工人。我上初中的时候,他在工地摔伤了腿,因此丢了工作,只能在乡下务农。父亲的伤至今还不能痊愈,自个儿蹲不下,上楼梯还得一瘸一拐。

  听父亲说了这事,我惭愧万分。我只顾着念书,父亲的病痛,我从不过问。我甚至认为,父亲是工人,受点工伤很正常。

  “摔伤后,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卧病不起那段时间,我看透了很多事情。老板当时只是赔了点钱,就撇下了我这个包袱。你要知道,我替他工作了十年啊!我日晒雨淋,风餐露宿,十年如一日地给他卖命,可他从不把咱当活人看。工伤,不可避免,我认了,但我受了伤后,不曾有人关心过我,哪怕是亲朋好友。他们认为,穷人天生贱命,你穷,你就该付出代价,你穷,你就该拿自己的生命不当回事。我们同样都是人,为什么穷人的命就这么不值钱。从那天起,我每天晚上都对自己说,我的孩子将来一定要有出息!”父亲用怜惜的眼神看着我,“孩子,你是我们的骄傲,是我们苟活于世唯一的理由。你爸没本事,没文化,是个臭打工,早已习惯被别人漠视,习惯被这个社会忽视。我只是害怕自己的遭遇还要在你身上重演,担心你被人小看,轻视。”

  我不搭话,默默谆听父亲的教诲。过去,我很反感父亲对我说“性格决定命运”“人活着只为了争一口气”之类的话语,他的教诲只会让我觉得我永远只是个孩子。然而,今天,我意识到,在父亲面前,我甘愿成为他眼中那个长不大的孩子。父亲没文化,不等同于他说话没道理。

  吃着母亲的做的菜,听着父亲没完没了的唠叨,我从不曾感到如此幸福过。

  母亲给我夹了块肉说,“儿子,你怎么不把上广州的事跟你爸说说。”

  “不了。我打算留在这边工作。”我改变主意,只为了能有更多的机会陪在父母身边。

  “那群小混混要再给你找麻烦怎么办?”母亲忧虑地问道。

  “这你不用担心,我和朋友在市区租了房子,小区治安环境还不错,他们骚扰不到我了。”

  “那你工作的事有着落吗。”父亲问我。

  “这事我正想跟你们商量商量。我有一个高中同学是出租车司机,开一小面的。现在他改行经商,准备把车子转让。他的车子05年购置,手续齐全,说2万元过户给我。我想试试。”我担心父亲会不同意我当出租车司机,于是接着说道,“他说虽然现在开出租车没以前吃香,但每个月赚2千来块不成问题。现在很多大学生都在大城市开出租车呢。我打算干上一段时间,一来可以避开那帮找我麻烦的小混混,二来可以攒笔钱日后自己找门路。”

  “既然你已经有计划了,就按你的计划去做吧。”父亲放下筷子问我,“对了,你哪弄2万元?”

  “我可以和朋友借点,不过我自个儿只能凑够五千。”

  “还差一万五是吧。”

  我心虚地点点头。

  “家里还有一块地,空着浪费,卖掉也值一两万。”

  “可你不是说那块地以后要盖新房子的吗?”母亲提醒父亲说。

  “盖房子是小事,等以后有了钱还担心没地盖房子吗。我明天就找村长说说。”父亲说得如此坦然,但我和母亲知道他内心一定很痛苦。

  父亲对那块地感情特别深厚,说那块地依山傍水,风水好,每天吃过饭都要去那块地走走,看看。好几次村里的有钱人亲自找上门来说要买下那块地,都让父亲一一谢绝了。

  村里许多户人家都盖了新房子,唯独我们家。我们家的房子建于八十年代初,现在已经面目全非,长满青苔。父亲做梦都想早日盖上一栋两层的房子。现在他的愿望又破灭了。

  家里穷,但父亲从不吝啬把钱花在我身上。大三那年,舍友都在校外考了驾照。我当时和父亲说,我也打算考个驾证,对日后找工作有帮助。父亲甚至没问清楚怎么一回事就把钱汇给了我。

  一天,我开车途径银行,看到一中年男人手中的公文包被人给抢了。中年男人大呼抢劫。目睹这一幕,我莫名愤怒了。劫匪开着摩托车,我想到了黄伟一伙。

  我踩油门追了上去,将夺路而逃的摩托车撞倒在地。

  我下车一看,吓呆了,我不曾料到后果会如此严重:摩托车上两名青年摔得很重,倒在地下流血不止。他们抢来的手提包掉落在地上,缝口开了,一捆捆百元大钞露了出来。

  又闯祸了。

  我想到了父亲递给我钱那双颤抖的手,我害怕极了。我宁愿独自承受所有的苦难,都不愿看到他老人家失望的眼神。

  那名中年男人开车跟了上来。他下了车,捡起掉在地上的公文包,粗略数了数包里的钱。他鄙夷地看了一眼被我撞倒的两名青年,然后走了过来,拍着我的肩膀安抚我说,“年轻人,谢谢你了!你别担心,我认识公安局的人。你不会有事的。”

  听他这么说,我宽心了许多。

  后来我去了公安局,录了口供,填了份资料就出来了。

  我走出公安局时,那名中年男人喊住了我。

  他姓刘,自称是金辉有限公司的董事。他身着灰色西装,带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油光可鉴,身材微微发胖,看上去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他问我开车一个月能挣多少。我说两千上下。他轻蔑地笑了笑,“我的司机前几天辞职了,我正想找个新司机。我给你三千,你帮我干,不知你意下如何?”

  “谢谢了,我想自己开车。”

  “为什么?”

  “我喜欢来去无拘的工作。”

  “这是我的名片,你不妨考虑一番才给我答复。”他又从提包抽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我,“这点钱你收下。”

  我推脱一番,不要他的钱,“不必了。我把他们撞倒,可不是为了帮你把钱夺回。”

  他见我态度坚决,只好作罢,走之前还不忘提醒我说,“别忘了给我电话!”

  他说话那自信的表情就像我一定会答应他似的。

  有钱人都这样,以为钱就是一切,压根不相信谁会跟钱作对。

  我干出租车这一行,完全是迫不得已,根本没长期干下去的打算,所以就没考虑他的话。

  我以为车子每个月花几百块检修保养是很正常的一回事,不过,我越发觉得,这车子的毛病是越来越多了,时不时就给我心情添堵。

  业内人士告诉我,车子配件都换过了,用的是二手配件,老化得快,要想彻底解决问题,得把车子的配件来个大换血,要花上好几千块。

  我一听要这么多钱,只好放弃,凑合着开,出毛病大不了修。

  不过,我的做法有点得不偿失了。跑短途没什么,要跑长途半路熄火了,不但要退一部分钱给乘客,还要花钱请拖车。

  最糟糕的一次是,我送一名乘客去外地,回途时,车子突然熄火了,当时已经是深夜,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拖车公司说太晚了不走那段路。我气得直咬牙切齿,对着这部破车又踢又骂,它就是无动于衷。

  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我想过死。

  我想躺在马路中间,给过往的车辆碾死算了,如果没死我就好好活下去。

  我想了一个晚上,到底没这样做。

  第二天,天蒙蒙亮了。我看到朝气蓬勃的太阳,心情感到莫名舒畅。这种感觉就像重生。

  我摸出口袋的名片,给名片上的人打了电话。

  我始料不及的是,名片的主人,也就是金辉有限公司的董事,居然是一黑帮老大。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声音停住了。

  我仰着头,借助窗外微弱的光线看着他。他的眼睛还在眨动。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他嘴唇又动了。

  “我以为你睡着了。”我有点尴尬地说道,“怎么不说下去了?”

  “遇上烦心的事,你会失眠吗?”他反问我。

  “嗯,我还吃过安眠药。”刚入行那段时间,我经常犯失眠。我一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梦见自己一丝不挂站在大街上饱受嘲弄;梦见自己的事迹败露遭受家人的辱骂和冷落;梦见自己回到了可怕的童年,被遗弃在鸟无人烟的荒山野外。

  “快乐的回忆曾是我最好的安眠药。如今,每一件快乐的事情,对我而言,都烙上了痛苦的印记。晚上睡觉,我只好不断地折磨我的大脑,让它变得更加疲惫不堪,才能找到睡意。现在我已经有了困意,我只想闭上眼,什么都不去想,当我睁开眼已经天明。”他闭着眼平躺着,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趁我脑袋还有几分清醒。”

  “你说‘当你对这个社会将要绝望,你该好好谈场恋爱了’,这么说,你回心转意找李敏,只是纯粹想将这段感情延续下去,并非你仍爱着她,是这样的吗?”

  “嗯,爱可以慢慢再培养。没有爱情的生活,人们变得迷茫,情绪低落,容易受挫,只有爱,才能让生活变得更有意义。抱着目的去爱总比凭着感觉去爱要好,而这个目的不应该只体现在物质上,更应该体现在精神上。”

  他说的话,太深奥,我根本没听懂,也许是我没有谈过恋爱。

  我还想再说两句,却发现他的呼吸已经很沉重了,想必是睡着了。

  睡觉之前,我把该死的抽风机关了。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

  我的心情五味杂陈,久久没有闭眼。

  第二天醒来,床上只剩下我。他走了,依然是无声无息地走了。

  秋天的早晨,天气十分凉爽。我穿着单薄的衣服,感觉有点冷。一阵风吹过,掠过我的发丝,我不禁抱起了胳膊。我像是残风中发黄的叶子,随处飘落,凄凉!

  宿舍附近的小巷子,上帝遗忘的角落,空瓶子,纸屑,果皮随处可见,甚至还有发黄的避孕套,腐烂的动物尸体,一阵恶臭熏得我差点呕吐。

  平生,我第一次有了想家的情愫。

  家乡是经济不发达的小山沟,人们几乎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湛蓝的天空,点缀着朵朵白云,永远找不到半点瑕疵。

  山上流下来的清泉,集万物灵气的甘甜,轻呷一口,怡神醒脑。

  我喜欢抱着沟里的小山羊,摸着它的背,挼着它的小胡须,看着远处的村民在田地耕种。

  风吹过成排的竹林,带来山野的花香鸟语,在耳边和成一片天籁之音。

  我是如此怀念家乡的风,家乡的雨,家乡的一切。

  想到这里,我轻轻抹掉眼角的泪水。

  耳边又传来令我心烦的噪音,工地的敲打声,过往车辆的吵杂声。

  宿舍楼狭小阴暗的楼梯,让我心情变得更加压抑。

  我在想,发生在张帆身上的事情,离我很远,但又与我的生活颇为相似。

  我的内心反复衡量着张帆的话:当你对这个社会将要绝望,你该好好谈场恋爱了。

  可爱情,我不敢想太多,这会让我做恶梦。

  生活,就像迷宫一样。

  中午,另一个姐妹小琳打来了电话,约了我和小兰上川菜馆吃饭。

  小琳也是我的初中同学。不过她和我们不大一样。她运气比我们好些,在一家高级酒店当陪酒小姐。

  那家酒店出入的都是出手十分阔绰的达官贵人,小琳赚得盆满钵满且不说,还认识了不少权钱人物。

  酒店经理是个精明人,为了吸引更多达官贵人,给高中学历的小姐都办了假的大学文凭。小琳拿到文凭后,欢喜得不行,一个劲地给我们吹嘘她所谓的大学如何如何,还真把自己当大学生了。

  小琳本跟我们一样,是穷人家的孩子。不过入行后,她变化很大,经常在我们面前摆出一副自命不凡的姿态。小兰看不过眼,常对小琳冷嘲热讽,以致我们每次出来都会闹得不欢而散。

  路上,小兰对我说,“这小婊子半个月不见消息,这次请我们吃饭,想必是又钓到大鱼了,急着跟我们吹嘘她的战果吧。”

  “也许吧,呵呵。”我的理解跟小兰恰好相反,我觉得小琳还算是个念旧情的人。

  “方瑶,你的脾气太好了。小琳这种人你都能忍受得了。”

  “怎么说我们三姐妹都是一个沟里的娃。她说你就听吧。何必每次都跟她过不去。”

  “她这种人,你不说她,她只会越来越得瑟。别以为她每次主动约我们出来只是吃顿饭这么简单。她吃掉的,是我们仨的感情。要不是你非要把我拉上,我才不会去听那小婊子吹捧她的虚荣心。”

  我无奈地笑了笑。

  我夹在她们中间,心里也不好受。如果小兰容忍一点,小琳收敛一点,我想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

  想当年,我们刚来到这座城市,感情特别好。

  我们仨聚在一块,那就是三个疯人儿。我们上火锅城吃火锅,喝醉了,搀扶着一起走,大半夜,我们在大街上尽情歌唱,月亮、星星给我们当听众。回到宿舍,我们醉倒在一张床上抱着睡到天亮。

  我们去海边放风筝,我们去深山看瀑布,我们去果园摘荔枝,哪儿有笑声,哪儿就有我们三姐妹的影子。

  如今,物是人非。

  可以说,这座城市腐蚀了我们的感情。

  我和小兰到了川菜馆,小琳也到了。

  半个月不见小琳,感觉她又变了模样,发型、服饰焕然一新。她就是如此善变的一个人,无论外表还是内心。

  餐馆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也是四川人。

  我们是常客。老板娘一见我们仨,笑脸如花,照惯例给我们上了几道菜。

  我非常喜欢酸菜鱼这道菜,主要是酸菜和鱼能吃出家乡的味道。

  我问小琳,“小琳,半个月不见,你上哪去了?”

  “你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小琳喝了一口水,用手揉了一下胸口,“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黄老板么?他这次去香港谈生意,带我去了。”

  “你不是说黄老板他有老婆了吗?”

  “有老婆又怎么了?他老婆呀?我上次看过她照片,都成黄脸婆了。”小琳曾说过,小姐到二奶,再到正妻,是她人生的三部曲。

  “这是素质问题,我们才不会跟有妇之夫约会。”小兰发话了。

  “我也不想破坏别人的家庭幸福。不过他死活追着我不放,今天送我时尚化妆品,明天送我名贵衣服。我又不是铁石心肠,怎能不为之动摇。他还劝我别干这行了,当他的闺房小蜜,还承诺以后给我买房子买小车。”小琳一脸得意地说道。

  “别忘了。在他眼里,你始终是个小姐。如果他可以为你买车买房子,那他就可以给天下的女人买车买房子了。”小兰说话毫不讲情面。

  “可惜不是天下的女人都有我这般姿色。”小琳不服气地说道。

  小兰不屑地笑了笑,“咱沟里的女孩子化化妆都比你强。”

  小琳的确是个美人儿,这点不可否认,不过也是个庸俗的美女,完全拜倒在金钱上的美女。她的美可以让男人为之疯狂,夜夜做春梦,但她的美纯粹只为了平衡男人的性欲。

  可笑的是,我如此评价小琳,只不过是在五十步笑百步。

  “你这是嫉妒。”小琳用居高临下的口吻说道。

  我见这顿饭都快吃出火药味儿来了,赶紧打圆场说,“快吃菜吧,菜都快凉了。”

  她们互相瞅了对方一眼,乖乖闭上了嘴。

  小琳特别喜欢这家馆子的香辣蟹,对厨子的手艺是赞不绝口,每次过来,都指定要这道菜。不过这次,她一反常态,质问老板娘说,“老板娘,你们是不是换了厨子,这香辣蟹我怎么吃不出味儿来了。”

  老板娘笑着答道,“还是原来的厨子呀。”

  小琳啧啧说,“这就怪了,该不会是佐料没下齐吧,总之没以前好吃了。”

  老板娘说,“可能今天厨子马虎了点,我这就去跟他说说。”

  小琳说,“老板娘,我们是常客,你可不能对咱偷工减料呀。”

  小琳这句话如果只是个开玩笑,这倒没什么,但她一脸认真的表情令老板娘十分尴尬。

  小兰对老伴娘说,“老板娘你别听她的。她现在长膘了,嘴巴变挑剔了。反正,我吃着跟以前没啥两样。”

  老板娘笑了笑,给我们道了歉,尴尬地走开了。

  小琳见老板娘走开了,神采奕奕地跟我们说起了她和黄老板去香港游玩的风流事儿,“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香港珍宝海鲜舫,这是一家漂浮在海湾上的海鲜舫,装修跟皇宫有一比,攀龙附凤、金璧交辉,豪华死了。更重要的是,这家海鲜馆的海鲜太好吃了!特别是火焰醉仙虾、干邑龙虾翅这两道菜!那天我都快撑死了。”

  “我真没想到,别人口中的美食,竟然会让我倒胃口。”小兰说。

  小琳听小兰这么一说,心里自然不大高兴,但也不好发作,她知道自己说不过小兰这张嘴。

  我见小琳的颈上多了一条精细的金项链,于是问她,“这条链子真好看,几时买的?”

  “黄老板上个星期送的。他可是带我逛了好几家珠宝行才买下了这条链子。香港的珠宝是出了的便宜呀,下次你们有机会去玩也好好挑一条。”

  “这链子的做工真精细,一定价值不菲吧。”我摸着小琳颈上的链子羡慕地说道。

  小琳喜上眉梢,“也不贵,才一千来块,不过黄老板说这链子跟我的脖子很搭配,戴着有灵气。”

  小兰突然大笑,“小琳呀,黄老板没跟你说,也只有金灿灿这种俗艳的色彩才能和你这张贪婪的脸蛋搭配吗?”

  小琳终于没能忍住自己的不满情绪,生气地放下筷子,“小兰,你为什么老跟我过不去!”

  “姐不是跟你过不去,姐是不想你沉沦在纸醉金迷的世界不能自拔。”小兰止住了笑声,“你以为当有钱人的情妇就能得到幸福快乐了吗!你只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你不懂,我们是动了真情!”

  “少来恶心我了。他只是对你的美貌动了真情,你也不过是对他的钱财动了真情。他现在能背叛他的妻子,他以后自然也能背叛你。当然,你可以用纸币擦眼泪,你将会有很多的纸币擦眼泪,你甚至可以把钱吃下去,医治你的悔恨。”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是这种人呢!”小琳反驳小兰。

  “有几个出来玩的有钱人会把感情当回事?说到底,这还是素质问题。”

  “在我眼里,男人根本就没有素质高低之分!男人只有有钱和没钱之分。你以前的男友就不是有钱人,但他还不一样背叛了你!所以有钱和没钱的男人都一样,只是没钱的男人玩不起罢了!要找就找个有钱的!”

  小兰一听小琳又提了他的前男友,不禁蓦然伤感,索性拎起包走了。

  小兰比我好,还谈过恋爱。

  小兰的初恋男友是她的高中同学。高中毕业后,他上了大学,小兰来了南方。虽然小兰对他还有几分爱意,但小兰很清楚自己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的小女孩了,他们俩也不可能还会在一起,于是就铁了心不再和他联系。但这一年来,他对小兰一直是书信不断。小兰一封都没拆开来看。她不敢看,害怕看到她不敢面对的事实。

  小兰真正意义上的男友是她的一名常客。他对小兰十分要好,每天短信电话问候小兰,暧昧的甜言蜜语从不间断。小兰还真以为碰上自己的真命天子了,也动了真情,每天沉溺在幸福思念中乐不可言。

  不过后来,小兰发现这个男人在外面竟然还有其他女人。

  分手后,小兰伤心欲绝,悔恨不已。这个男人颜厚无耻地欺骗她的感情,只为了免费占有她的身体。

  这段不美好的恋情对小兰造成了很坏的影响。小兰从此不再相信男人,对爱情是避之不及。

  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感情受到伤害后,创伤只会持续一阵子,而女人感情受到伤害后,心灵的创伤会持续一辈子!

  现在,小琳又在小兰面前提起这个臭男人,小兰能不伤心吗。

  “你真的不应该再提起小兰的前男友。”

  “这不能怪我,是她不愿面对现实罢了。”小兰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我们酒店现在还招人,你给名片上的人打个电话吧。以你的姿色进去肯定没问题。”

  “不用了。”

  “为什么?你应该换一个环境,那家夜总会有啥好的,出入的人鱼龙混杂。还是来我们酒店好,只要博取那些达官贵人的欢心,钱不是问题。”

  “我们出卖的只是身体,而不是感情!”

  “你觉得我是在出卖自己的感情了?其实我跟你们一样,只是在赚钱!是你们把我孤立了!”

  “不是我们把你孤立,是你把钱看得太重!钱让你变得势利,钱让你变得高傲!是钱把你和世界孤立了!”

  “这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是小兰她本来就对我有成见!”

  “你错了。你想想,你上学时,是谁把好吃的都分你一半!你刚来到这座城市,水土不服,发高烧腹泻在医院躺了两天两夜是谁在旁边陪着你!你刚入行时,被客人欺负,是谁站出来给你说理!我只能说,是你太善变了。”我还想再说下去,又担心小兰走远了,于是说,“我走了,谢谢你的这顿饭,我想我们三个还是好姐妹。”

  小琳说了声再见便没有别的话了。

  我走出了川菜馆,追上了小兰。

  “你没事吧?小琳她是无意的,你别怪她。”

  “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她有意无意我还能不知道吗。”小兰转而用一种伤感的语调说,“那个臭男人根本不值得我伤心难过,我只是在同情我自己。方瑶,你知道吗?我有时也会感到很累,想找个肩膀依靠,但我又害怕,害怕幸福的背后是无情的背叛。我不敢再相信男人,不敢再相信他们的甜言蜜语。”小兰是个悲观主义者,她这种矛盾的心理,我不难理解。

  “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这样。”

  “至少我们的交际圈子,没一个好人。”

  “说不定吧……”我带着几分羞涩地说道,“我昨天跟你说的那名客人,感觉他就是个挺不错的男人。”

  “什么?那个花钱不办事的男人?”

  “嗯。”我点点头。

  “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投入真感情,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乐子。我很明白这种人的心理,他们觉得博取小姐的感情是一种富有挑战性的行为,是个游戏。这个社会人心叵测,越是故弄玄虚的人,背后越是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是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他的秘密应该不会对我造成伤害。”

  “总之,你别相信这个男人就是了。我最讨厌这种虚伪的男人了,在小姐面前还要装清高,无论他现在说什么做什么,他目的始终玩弄你的身体。”小兰用一种更重的语气说,“或者他根本就是个小白,想把你泡到手像蛀虫一样寄居在你身上,吃你的穿你的。”

  “小兰你是不是太敏感了点。”小兰的说辞,我觉得可气又可笑。

  “我不敏感,我一点都不敏感。我当初就是太自信了,相信了所谓的爱情。其实这个世上没几个人懂得爱情,愚蠢的世人笼统地将金钱和性欲称之为爱情。”

  听到了这里,我终于明白小兰根本就不是就事论事,她是在说她自己,还是把话题拘泥在她的前男友身上。

  小兰见我不说话,继续对我晓以大义,“你在他眼中只是一个待价而沽的苹果,他只有花钱才能得到你。这就是定律!你已经到了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年龄了,不要再用惨重的代价去买经验教训了。我视你和小琳为亲妹妹,我很担心你们跟我一样,轻信了男人,受到伤害后,对爱情再也提不起兴趣了。如果你想好好谈恋爱,你就得退出这一行,换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城市,忘掉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

  我真的很不喜欢小兰用待价而沽的苹果去形容我们我身份,这让我感到自卑,可耻,难过。

  小兰和我都清醒地意识到,这份职业给我们的心灵带来深重灾难,但我们却无法说服自己离开这个行业,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今晚不会又约了你吧?”小兰问我。

  “还没有。”

  “估计他还会约你,说不定借口散心,带你逛街。”

  “你怎么知道?”

  小兰冷冷一笑,“别忘了,我是过来人。谈心,约会,上床,这是万古不变的恋爱公式。”

  “反正我不陪他,也会陪别人,这有啥的。”

  “我担心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对他日久生情。你没必要把自己的感情寄托在一份乌托邦式的爱情之上。”小兰好心劝我说。

  小兰的话并没有让我悬崖勒马,反而大大地刺激了我的好奇心。

  我白天精神很差,甚至会讨厌刺眼的阳光。颠倒黑白的工作严重地影响了我的生活,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凌晨三更才入睡,如果第二天没事的话,吃过中午饭,我会继续睡到黄昏。

  清晨那一缕温和的阳光对我来说,实属来之不易。

  这两天我睡得早起得早,精神也特别好。

  以前父母总是对我们说,早睡早起精神好,这话一点都不假。

  真怀念读书时儿那种简单而有规律的生活。

  早上睁开惺忪的双眼,满屋子飘着红薯粥的味儿。我特别爱吃母亲熬得红薯粥,有营养,吃多了也不担心会长胖。上学前,我会和弟妹围在桌子上吃着美味的红薯粥,分享着发生在学校有趣的事儿。傍晚回家,我会帮家人忙农活,直到太阳不见踪影。晚餐虽然不丰盛,但只要累了饿了,吃啥都觉得津津有味。

  早餐的红薯粥,弟妹的趣事,晚餐的凉素菜,还有家人疲惫的笑容,几乎成了我回忆的全部。那种生活虽然简单,但让人满足。

  小兰回到宿舍,给家人打了通电话就睡去了。

  屋子静了,只剩我一个人清醒着,她们都在为夜生活养足精神。

  我精神特好,突然想做点有意义的事儿打发时间。

  我的床头堆着几本言情小说。说来惭愧,这几本小说是我上一年在旧书摊买的,现在还没翻开看过。

  读书时儿,很喜欢看小说。初中喜欢看魔幻小说,高中偏好言情小说。借了新的小说,我会通宵达旦地看到完为止。如今,也许是时间少了,抑或是对文字产生了一种望而生畏的心理,这几本早期买的小说,竟会被我遗忘至今。

  今天,不知何故,我拣了本言情小说看了。

  看了几章,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不是小说内容不吸引人,而是小说关于爱情的描写,令我心伤。

  我索性把这几本小说都扔进了垃圾桶。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看言情小说了。

  我突然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我的生活,弥漫了一种浮躁沉闷的气息。

  没有兴趣爱好,没有亲情爱情,闷里发呆,呆里发闷地虚度余日。难道这就是我的人生吗?想到这里,我身心凉透。

  张帆不出所料给我打来了电话,不过他这次没有叫我直接去宾馆。他说今晚约我喝茶,还特别加上一句,价钱照例。

  我欣然接受。无论如何,这都比在乌烟瘴气的KTV包间上班好多了。一想到夜总会那些满嘴黄调子的男人,我胃液翻涌,几乎想吐。

  我没有把此事告诉小兰,否则我的耳朵又要遭罪了。

  夜晚,带走了白天的单调,在城市中央渲染了一片活色生香的夜景。

  酒店正门前,有个大型喷水池,彩色的光束与透明的水柱融为一体,色彩斑驳,动感十足。淡淡的绿光映照在乳白色的柱子和透明的玻璃上,给酒店营造了一种高雅的格调。门前停放了各式各样的豪华轿车,车上衣着奢华的男男女女不时与我擦肩而过,带着傲慢的不屑。

  我突然想到了格格不入这词。

  他来了,款款深情地朝我微笑。

  我脸颊发烫,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我叮嘱自己:别忘了,我是在上班,而不是约会。

  “你真准时。”他穿着青色的格子衬衫,灰色的休闲牛仔裤,给人一种很阳光的感觉。我接触的男人几乎都是衣冠禽兽,奇怪的是,我不愿这样去想他。

  “准时是因为我除了等待,找不到别的事可做了。”我自嘲地说道。

  他淡淡一笑,“我们进去吧。”

  今天不是周末,茶市的顾客不是很多。他四处张望,似乎在找朋友。

  “你还约了朋友吗?”我担心地问道。

  我不禁联想到小兰一次滑稽的经历,冒充熟客的女朋友去见他的女朋友。

  “不,就我们两个。”

  “哦。”我舒了一口气。

  他在靠墙的角落找了一个位置,很绅士地给我拉开了椅子。他这一举动不像是为了刻意讨好对方才去做的,纯粹只是一种礼貌。

  “谢谢。”我笑着表达了我的谢意。

  我和他相视而坐,抬头说话就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脸面:笔直高挺鼻梁,充满善意眼睛,挂着微微笑意的嘴巴。在他的脸上,你不难找到亲切这词的含意。

  他问我喝什么茶,还一个劲地招呼我点吃的,还真把我当难民对待了。

  他挑的角落,我很满意。倘若要我坐在大厅中央,我想我会崩溃。即使是现在,坐在角落,我仍会觉得心情压抑,浑身不自在。我总觉得众人都在盯着我看,甚至在私下议论:这女的好像在哪见过。

  他见我的表情很不自然,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空调开大了?”

  “不是。我只是不习惯出现在人多的地方。”

  “人多?”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十分不解。

  “你体会不到的,这是职业病。”

  “哦。”他恍然大悟。

  “我已经努力去克服了,但还是没适应过来。”我的语气透露着深深的无奈。

  他看着我,沉思了一会才说道,“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可不会撒谎。你仔细看看,我看你的眼神和看任何人的眼神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区别。你再看看周围,看看周围的顾客,他们都在做自己的事情,而你,只是他们眼中一名普通的顾客。我想说的是,人的一生都在跟自己的心理作斗争,你要当自己的胜者。”他说话的语调让人无法辩驳。

  “你真会说话。”我会心一笑。

  “我只是把事实告诉你。”他见我沉默不语,于是继续说道,“我记得你说你在床上不想说话,现在可不是在床上了,呵呵。”

  “也许我本来就是一个不擅言辞的人。”

  “不擅长言辞的人总是有很多话要说,是这样的吗?”他直视着我,仿佛能看穿我的灵魂,“有件事,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问吧。”

  “你当初为何要选择这一行?”

  他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

  “如果你不想提这件事,你可以不回答的。”他说。

  “可以说是生活所迫吧。”我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打心里喜欢这行的估计不多,当然,也有少数卖肉求荣的,但我身边的朋友大多都是生活所迫。”

  “怎样才算是生活所迫?随便找份工作总能解决温饱吧?”

  “你想得太简单了。如果工作只为了解决温饱,工资再低我也能活下去。”

  “那你为什么会选择这行?”

  “我们家乡实在是太穷了。别说大学,就是供孩子上完高中的都不多。我父母算不错了,供我念完高中,要知道,父母为了支付我和弟妹的学费劳碌了一辈子。我上高一那一年,家乡闹灾害,家里几乎断粮,更别说学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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