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情人床上发现一双陌生的丝袜
周末,秋日的午后。
一场大雨洗刷了空中的郁闷,渐行渐近的冷空气让人感觉到了岁月的脚步。紧张地忙了好些天,突然很想一个人静下来听听音乐,便回办公室。刚打开电脑,电话就响了,传来一个略显低沉的女声。
“是‘非常情感’编辑部吗?”
“是的。请问您有什么事?”
“想跟你们聊聊。”
“可以呀。怎么称呼您?”
“我姓江,大家都叫我江姐。”
“哦,‘江姐’,挺有意思的,跟《红岩》里的英雄人物一样。”
“可惜我不是英雄,而是一个很彷徨的人。”
“怎么这样说呢?”
“我很喜欢你们的‘非常情感’。你能不能告诉我,有多少男人可以依靠?有多少情感经得起时间的折磨?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凭直觉,我感到她是一个开朗、热情、很有性格魅力的女人。于是,我们相约;于是,一段令人扼腕的爱情,在我面前慢慢展开。
“从新婚的第一夜开始,我就再也没有从他那里感觉过幸福”
江姐中等个子,皮肤白皙,弯弯的嘴角挂着浅浅的笑;眼睛虽不大,但一种欲隐还现的迷茫和忧郁使之显得与众不同;剪裁得体的黑色套裙勾勒着她依然保持得很好的身材。我估计她只有四十七八岁左右,但她说她已经50多岁了,再过一年就退休。她还告诉我,她大学时是读历史的,毕业至今一直在我市的一家企业工作,这家企业以前还可以,但如今“只剩几口气”。我说看您保养得这么好,日子过得不错吧?她叹了口气,说:“外貌会骗人,人间多少冷暖,只有心知。”然后,她好像就不想说话了,把头扭向窗外,一边注视着街上的车水马龙,一边不停地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我也沉默着,等她重新开口——
我与我先生是经别人介绍认识的,断断续续交往了一年多就结婚了。在外人看来,我那个家应该是不错的,先生也是江门人,毕业于上海的一所大学,学的是化工,长得一表人才,有人甚至夸张地说他有点像著名电影演员王心刚。我有个女儿,已大学毕业了。我也觉得像我这样的家庭结构没理由不幸福,可事实上,从新婚的第一夜开始,我就再也没有从他那里感觉过幸福。许许多多的时候,他都只想着自己,不顾别人的感受。我有时很困惑:一个接受过大学教育的人,怎么会这样呢?是不是他觉得自己的条件好,就可以这样自私呢?更让我失望的是,他没什么事业心,从不钻研业务,总是那副“过得去就可以”的样子。一个大男人,不好好干点事,像什么话?他还因为一些事情打过我。你说,一个男人打了你,你还得与他同床共枕,什么滋味?不过,说真的,尽管我对他有这样那样的不满意,但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婚,我是个传统的女人,要为面子和女儿着想,而且,那个年代也跟现在不同,人们的观念还是比较保守。
“可是,‘鞋子’不合脚是很难受的,您不觉得吗?”对婚姻,我是一个比较追求完美的人,所以忍不住打断了她的叙述。
“我可以把鞋后跟踩下来再穿,这样好过没鞋子,对不对?”
“20年前,有一棵树开花了”
我感觉到,江姐在叙述家庭和先生的时候,显得有点“冷”,这跟我原来的判断不同。我正惊诧于她的理性,她突然又说了一句:“20年前,有一棵树开花了,我对‘鞋’的想法,就变了。”
我屏息听她倾述——
20年前,我才34岁,我女儿才5岁。那个夏天异常炎热,我被当时效益还很好的公司派到北京学习,时间是半个月,地点在北京国防大学内的一个招待所。那地方虽然离市中心比较远,但到处绿树成荫。
我当时正猛读英语,想考研究生。每天上午上课前和吃完晚饭后,我都会戴着耳机,一个人漫步在林荫道上听英语磁带。有一天傍晚——对了,是学习开始后的第四天的傍晚,我正听磁带,有一个中年男子走前来跟我打招呼,他就是林。
后来我知道,林那年43岁,在湖南省长沙市的一个研究所工作,也是来参加这次学习的。他虽然只有一米七左右的个子,但脸上轮廓分明,显得很有男人气;他的笑容总是很温和,让人感到很亲切。我当时觉得:这是一个稳重、大度的男人。
林问我为什么学习之余总戴着耳机,是不是听先生专门为我录下的甜言蜜语。我告诉他我在学英语,他起初好像很吃惊,后来又很赞赏,说一个女人要带孩子又考研,很了不起。我当时对他说了一句现在看来不应该说的话:老公不上进,只好我上进了。
你别看我是学历史的,但我从小就很喜欢琴棋书画,林在这方面跟我有很多共同语言,所以,那天我们一见如故,边走边聊,一直到深夜11点多。此后,每次上课或有什么活动,我们总是坐在一起,吃饭也总是在同一张桌。我们之间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我很开心,因为在远离家乡的地方,有一位这么好的“伴”陪着我。是的,我那时就把他当成一个“伴”,没想到别的什么。
与林认识后的第五个晚上,我们去西单逛街。过马路的时候,林显得很自然地拉着我的手,我当时觉得他像我的老大哥,就没拒绝,没想到他后来越拉越紧,我想挣脱却挣脱不了。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完了,这辈子可能要“栽”倒在他手里了。
是的,该来的总会来,什么也阻挡不住。此后的几天,我有意识地躲避他,却始终没办法躲避自己心里的声音。我知道我已经被“雷”击中,林的身上的确有一种我内心深处非常渴望的东西。我突然变得很伤感,因为我无力抓住什么。这一点,没逃过林的眼睛,他说如果他伤害了我,他愿从此再次成为我的陌生人;如果他给我的是一种希望,他愿一直燃烧在我身边。我非常感动,这20年来,我一直都记得他对我说过的这几句话。
分手的时候,我与林无话可说。此去经年,谁知道世事如何演变?所以,在飞机场,当他的身影在我的视线里消失,我忍不住就掩脸痛哭。
“日记被公开,但我们却爱得越来越坚决”
我为江姐与林“电闪雷鸣”般的爱情揪心,我想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爱更神奇的呢——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她都可能破土,然后开出一树灿烂无比的花,不过,江姐接下来的叙述告诉我,许多爱情都要经历风霜——
我与林分开后,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相思难耐”,整天六神无主。我先生是一直都不怎么注意体察我的情绪的,女儿还小,也发现不了妈妈从北京回来后的变化。我经常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一封接一封地给林写信。那时的通讯不像现在这样发达、方便,我只好写信,林也是这样。我发现自己一面对那洁白的信纸,内心就变得非常狂野。我知道这才是最真实的我。我一直都渴望丰富、美丽的情感生活,现在,碰上了林,那个最真实的我就回来了。
1987年春,林到广州出差,我对先生说有事要去广州,就去会林了。那天晚上,林希望我跟他回他住的酒店,我不同意,我说在我们各自的家庭还没有解体之前,最好保持柏拉图式的爱情关系。于是,我和他从中山一路一直走到中山八路,又从中山八路走回中山一路,直到天亮。春天的广州还是很冷的,但我们好像都没有感觉到。你或者会问:了解他的家庭和他的太太吗?不了解,我从来不问。我想我们都是文化人,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该怎样对他人和对自己负责。我相信他会作出正确的选择。
林说他写信的时候常常感到“纸短情长”,而且信件太频密容易被人家发现“问题”,因此他提议我们在“正常”通信之余,把更多的相思写在日记上,然后每个月互寄一次日记本。我很赞同。我没想到的是,有一天,他的日记和我寄过去的日记本被他太太发现了。林的太太和林大闹几场后,把我们那些情绵绵意切切的日记复印了许多份,在林的单位派发,几乎人手一份。她想以此逼林“回头”。你想想,事情闹到了这份上,男人还可能与这样的女人一起愉快地生活吗?林后来也告诉我:其实,在没遇到我之前,他就动过要与太太离婚的念头,他说他太太虽然能干,却是一个很“硬”的人,动不动就对家人“指手画脚”,使家里的气氛常常都很紧张。
日记被公开,但我们却爱得越来越坚决,互相间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1991年10月,林和太太终于离婚了,他有一儿一女,儿子跟他,女儿跟他妈妈。这时,我也跟先生摊牌。我先生非常震惊,说做梦也没想到我会这样。多次暴跳如雷后,他明确表态:绝不离婚!我女儿也哭着求我不要离开她和爸爸。我当然不会离开女儿,但我肯定要离婚,林在等我,我真的爱他,可是,到现在我也没能与林在一起。
“在林的单身宿舍,我发现了让我害怕的东西”
“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您和您先生还是离不了婚?”我问江姐。
“有些事情的发展不是我所能预料的。”江姐的语气里透着疲倦和无奈——
我以为以我先生的条件,他会随时放开我,然后去找一个爱他的女人,但他不这样做。我认为他一方面是为了报复,因为我严重伤害了他的尊严;一方面是为了女儿——你别看他不会疼老婆,但对女儿却不同。我到法庭起诉离婚,可人家说我们的感情还没有完全破裂,不准予离婚。
林在那边很着急,虽然我们每年都会想办法相聚几次,但这对离婚后住在单位单身宿舍的50多岁的林来说,是远远不够的。为了能离婚,我先是跟先生分居,后来干脆到外面租了一个小房子住下来,女儿吃在我那里,但仍住在原来的家中,每天由我接送。先生虽然已对我不理不睬,甚至可以说形同陌路,但他就是不肯离婚,我怎么跟他说都没用。
1994年,就在我准备再到法庭要求离婚的时候,在林的单身宿舍,我发现了让我害怕的东西——女人的丝袜和一个避孕套。丝袜是我帮林搞卫生的时候在他的床底下发现的,避孕套是我为他整理床铺的时候在枕头一端的床缝里看见的。我悲伤得声音发抖,请他解释。林说那丝袜肯定是我以前掉在那里的,而那避孕套,则是为我们相聚准备的。笑话,他明明知道我上了环,用什么避孕套?而那丝袜,是镂花的,我从来不穿这种丝袜。我突然感到我的世界在慢慢崩溃,因为我最爱、最信任的人在骗我……
“我坚持了20年的爱,该何去何从?”
“他一个人也真是过得不容易。可能是偶尔的逢场作戏吧?”我说。
“我知道,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有那方面的需要,如果他好好跟我解释,我可能会原谅他,但后来,我发现他真的变了。”说这话的时候,江姐的神情悲戚,然后又继续沉浸在回忆中——
大概是1996年的时候吧,林开始不时地埋怨我不离婚,说这个世界只有结不了的婚,没有离不成的婚。因为内疚,我就更加努力找机会去探望他。有一次刚到他那里,我问他这些天有没有去哪里玩,他说他现在没兴致去哪里,除非有我陪同,可我发现他墙壁上挂的毛巾是干的,而当时春雨绵绵,如果他真的在家,毛巾怎么可能是干的呢?我知道他又对我说假话。我在他那里的时候,不时有女人打来电话,听到是我接的,就挂了。
更让我伤心的是,1998年,我做了一个不小的妇科手术,我希望他过来陪陪我,但他说单位有事,没来,反倒是我已经分居多年的先生来看过我好几次。我因为单位的效益不好,既要交房租又要供女儿读书(他爸爸基本不理),还经常往林那里跑,所以基本上没什么积蓄,做手术的时候还向我父母借了一笔钱。林知道这些情况后,好像无动于衷,尽管他当时的经济状况不错。说实话,我从没想过要他的钱,但我有时又会反过来想:假如我的爱人遇到了困难,我一定会倾囊而出!但他没有,哪怕做做样子也没有。你不能说金钱不能衡量爱情,不,有些时候,金钱是可以衡量爱情的。于是,我止不住悲从中来……
这几年来,我们经常争吵,好不容易的聚会也常常是不欢而散,他现在给我打电话也是爱少怨多,有时甚至一两个月都不主动给我电话。我说我一直在坚持这份爱,你怎么这样?他说我没坚持吗?我不坚持的话早就跟别人结婚了!我说我早就劝你找个人结婚,不要等我了,他说我一跟别的女人交往你就紧张,谁知你这话是真是假。我说我退休后就把整个人交给你,他说我现在天天带孙子也挺好……
每次吵架,我都心如刀割。我早点离婚就不会这样?也许是的,但他做的许多事,真的让我对他的爱产生了怀疑,我不知道把自己的晚年托付给他会不会安全和幸福,可我在感情上又放不下他……你说,我坚持了20年的爱,该何去何从?
我为江姐和林叹息,也为那份爱情担忧。如果林耐得住生理上的寂寞,不做那些让江姐伤心的事,并且多一份耐心少一点责怨,会怎么样呢?如果江姐在离婚这件事情上果断点、利落点,会怎么样呢?如果他们在经历了那么多风雨后,能尽释前嫌,会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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