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绝望的肉食爱情

　　这是窦小米失业后的第31天，也是她食素的第31天。她有点面黄肌瘦，小小的脸蛋轻微脱水，用力揉搓会有细小的皮屑纷纷落下。

　　窦小米从前是个绝对的肉食主义者，用她自己话来讲，她三天不吃肉就会不由自主地咬自己的舌头，做梦的时候都会允吸自己的手指。

　　外表平凡，学历平凡，家庭出身平凡的窦小米，大学毕业后竟然很顺利地进入了一家私营外贸企业做起了业务员，在这个失业率奇高的城市森林里，这绝对算得上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窦小米对自己的奖励就是在公司安排的简陋宿舍里，一个人吃了顿全肉的小火锅。

　　吃小火锅的时候，窦小米兴奋地给苏伟打电话，她说苏伟你毕业后快来上海吧，这里的工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找，像我这种条件都可以一个月拿到两千多块，你那么好的学历绝对没有问题的。

　　窦小米一边兴奋地自说自话，一边用小汤勺在锅里舀起肉片放在嘴边唏嘘地吹着热气。

　　苏伟的反应让窦小米有些奇怪，他有点支支吾吾，似乎在躲避什么，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窦小米没有去深推敲苏伟的反应，羊肉片在小火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冒着热气泡，她挂了电话就开始饥不择食地饱餐起来。

　　苏伟挂上了电话，一双细嫩的小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谁呀？这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大喊大叫的。”李默默亲热地把自己丰满的身体缠到苏伟赤裸的身上。

　　“我以前那个女朋友。”苏伟点着烟，手掌在李默默后背上温柔地摩挲着。

　　“嘁！”李默默的嘴角滑起一条优雅而轻蔑的弧线。

　　2、充满讽刺的回锅肉

　　窦小米在私营公司工作了两个多月，一直没有再接到苏伟的电话，她心里有点犯糊涂，苏伟现在正在北京一所高校里办毕业前的相关手续，重点大学毕竟要严格得多，不能还没有毕业就先跑出来工作，这是苏伟对窦小米说的，言外之意是别看你窦小米找到了一份貌似还不错的工作，实际上我苏伟还是要比你高一个阶级的。

　　窦小米和苏伟已经谈了四年的马拉松式恋爱了，因为苏伟在北方而窦小米在南方，所以四年里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也不是很多。对于苏伟这个人，窦小米始终琢磨不透，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既温柔又体贴，让窦小米的心始终都被不松不紧地揉捏着呵护着，可是一旦分开，他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用冷冰冰形容好象有点不贴切，但也实在好不到哪里去。

　　下班后，窦小米坐在小饭馆里，要了一盘回锅肉，然后她拨了苏伟的电话。

　　“喂？”李默默看见苏伟的手机响了，显示是窦小米的名字，她撒娇地从苏伟手里抢过手机，阴阳怪气地接了起来。

　　“喂，你是？”窦小米听见电话里传来女人的声音，女人的第六感非常直接地将李默默语气中的挑衅味道传递到窦小米耳朵里。

　　“你找谁啊？”李默默饶有兴致地对答，苏伟想把手机抢回来，李默默却似笑非笑地躲开了。

　　“我找苏伟，你是？”窦小米确定自己绝对不会拨错苏伟的电话号码，但是她却感觉自己有点心虚了。

　　“苏伟，找你的。”李默默这才把手机递给一边抓耳挠腮的苏伟，并刻意对着话筒补充了一句：“她问我是谁，还是你来告诉她比较好。”

　　窦小米清楚地听到李默默的话，她的心里格棱一声，但是她尽量稳住气息，听到苏伟在电话那头喂了一声，她问：“苏伟，刚才接电话的是谁啊？”

　　“是我现在的女朋友，李默默。”苏伟迟疑了一秒，看见身边笑靥如花的李默默，他很坚定地回答。

　　“咯哒……”窦小米挂断了电话，她的眼神有点呆滞地望着小饭馆油腻的桌面。

　　“小姐，你的回锅肉好了。”年轻的服务生端着盘子对窦小米说。

　　窦小米看着盘子里翻炒得葱香扑鼻的回锅肉，突然觉得那肉片充满了讽刺的味道，她的嗓子眼里咕噜了几声，然后张大嘴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3、想入菲菲的西湖醋鱼

　　窦小米失恋后，非常努力地投入工作，业务越做越熟练，工资一涨再涨，老板非常满意地对着窦小米仿佛是上紧了发条般的忙碌背影说，年轻人就该这样，有朝气有进取心。

　　在电脑前忙碌的窦小米感觉得到老板赏识的目光，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一边工作一边开着QQ聊天。QQ上廖然黑色的头像又一次闪烁了起来，对话框里的那句：“我觉得我有点爱上你了，受伤的小姑娘。”让窦小米有点头晕目眩。

　　窦小米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22岁了，除了苏伟，还没有第二个异性说过爱自己。想到苏伟，窦小米的心仿佛又被揉捏了几下，不松不紧地痛痒起来。

　　“窦小米，我来上海了，想见你。”窦小米再次接到苏伟的电话已经是初秋，窦小米握着手机的手有点凉。

　　“我、我没有时间，工作很忙。”窦小米语无伦次，但是理智让她矜持。

　　“快放国庆长假了，我们一起去杭州吧，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吃西湖醋鱼吗？我带你去。”苏伟没有直接应对窦小米的拒绝，他像是无意似的聊起了其他话题。

　　窦小米脑海里浮现了西湖醋鱼，她的心也软了，她说好，放假我们一起去杭州。

　　西湖醋鱼装在鱼形盘子里，鱼身有点疼痛地扭曲着。还没有吃便已经被浓浓的鲜味俘虏，窦小米不能拒绝美食的诱惑，自然，也不能拒绝苏伟的手，滑过自己的发梢。

　　“她出国了，我依然爱你，窦小米。”苏伟轻轻地在窦小米耳畔低语。

　　窦小米的脸颊上，附着两行清泪，伴着西湖醋鱼的幽香，某一刹那，她觉得自己就是那多愁多病的西子，而苏伟，正是那几经波折后依然守侯在自己身边的范蠡。

　　4、暧昧的孜然羊肉

　　苏伟工作的地方在城市的另一端，窦小米每天要花费至少四个小时的路程往返于公司与和苏伟租住的房子里。每天天不亮就要爬起来赶公交挤地铁，时间长了，精神便大不如从前，工作也开始频频出错。连老板看她的眼神，也怪怪了起来。

　　两个月后，老板与窦小米谈话，谈话内容言简意赅：另谋高就。

　　窦小米就失业了，工作几个月的积蓄，刨除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吃肉的钱，没剩分文，窦小米苦着脸对苏伟说怎么办，我要去沿街乞讨了。苏伟面无表情，他说我来养你吧。

　　于是窦小米就过起了全职家庭主妇的生活。刚刚工作的苏伟薪水不多，除了房租水电煤气宽带交通等等，所省无几，渐渐日子越发的捉襟见肘，窦小米勒紧裤带咬紧牙关，痛下一个决定：食素！

　　这也是为什么在食素的第31天，廖然黑黑的头像在QQ上闪烁起来的时候，窦小米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和他见面，因为廖然说：我想请你吃孜然羊肉。

　　窦小米走进饭店，一眼就望见了那个醒目的黑衣男子。他和窦小米想象中一样，又帅又酷，会让所有的女人想入菲菲。但窦小米不会想入菲菲，因为窦小米爱苏伟。

　　窦小米将焦嫩鲜美的羊肉塞满了嘴巴，廖然看着她丝毫不娇柔做作的举止，心生怜爱，他是一个即将拍电影的签约演员，在等待剧本的大半年时间里，他消磨时间的唯一事情，就是和窦小米上网聊天，寂寞会让人轻易相爱，他越发地爱上了窦小米。

　　一股混合着口水的油从窦小米的嘴角滑了下来，她的模样极为狼狈，因为廖然的手突然放在了她的大腿上，并温柔地摩挲。

　　窦小米觉得很羞愧，不仅仅是因为廖然的手，还因为嘴角那一条可笑的油口水。

　　“小傻瓜，慢慢吃，不够再点。”廖然拿起纸巾，轻轻帮窦小米擦去嘴角的尴尬。窦小米本想拂袖而去，但是她听到了廖然说不够再点，她不再吭声，一味地继续将肉塞进小小的嘴巴，一味地任由廖然的手在自己身体上游走。

　　真是暧昧的孜然羊肉，窦小米心里腹诽着，嘴巴却依然坚持亢奋地咀嚼。

　　苏伟就是这个时候的出现在饭店门口的，他出现的时候，沉溺在吞咽中的窦小米隐约听见廖然说：“吃过饭，我们去哪里？”他的手一直放在窦小米大腿上。

　　5、流泪的水煮肉片

　　苏伟走到窦小米和廖然身边，他不看廖然，他看着窦小米，用他一如既往没有感情的声音说：“窦小米，你在干什么？”

　　“不干什么，吃肉。”窦小米自知无可解释，廖然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手让她笃定一切解释都是没有意义的，她索性摆出了鱼死网破的态度，埋头继续吃。

　　“不要再吃了，现在立刻跟我回家。”苏伟盯着窦小米的脑袋，一字一顿地说。廖然不说话，他也不看苏伟，只看着窦小米的脑袋。

　　窦小米觉得自己的脑袋要被两个男人复杂的眼睛灼得冒火了，她抽出一张纸巾，把嘴巴用力抹干净，然后径自站了起来，廖然的手尴尬地掉进空气里，她出门的时候把苏伟撞了个趔趄。

　　窦小米沉闷地走在色调低暗的街道上，似乎马上要有一场暴雨倾空而至，她听见苏伟的脚步声非常坚定地跟在自己身后。

　　“有话就走上来说，何必鬼鬼祟祟地跟在我身后？”窦小米不再走，停下来，她身旁是一根形状诡异的石柱雕像，样子像极了古埃及的狮身人面法老，一瞬间错觉的窦小米以为自己掉进了时空隧道。

　　“跟这种人交往对你有什么好处？等他的剧本拿到手，拍了戏有了名有了钱，你算什么？”苏伟的视线绕过窦小米落在莫名其妙的地方。

　　“跟那种女人交往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人家出了国，还不是把你一脚飞了？”窦小米的嘴里突然毫无来由地冒出这么一句话，她突然觉得心痛了，像是自己撕破了自己的伤口，她气喘吁吁，开始不知所措。

　　“窦小米，你错了。”苏伟突然看准了窦小米的眼睛，轻声说：“我和她没有分手。”

　　“你说什么？”窦小米的头嗡的一声就炸开了，她觉得有点站不稳，顺势靠在了身后形状诡异的石头雕塑上。

　　“我说我和李默默没有分手，至少，暂时还没有分手。”苏伟的声音越来越低。

　　“什么？”窦小米不知道该接什么，只是下意识地重复自己的话，双手用力地撑着石头雕塑，让自己不至于倒下去。

　　“李默默出国之前没有和我分手。”苏伟的嘴巴翕动着，在窦小米的意识里，那完全是翕动，因为她已经听不到声音。

　　“什么？”她重复着，看见苏伟无助地望着自己，一瞬间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她用力推开了石头雕塑，没命地向前跑去，苏伟在一阵迟疑后追赶过来，但是窦小米已经上了出租车，他没有追上。

　　窦小米回到苏伟租的房子，打开门，看见客厅饭桌上放着一盆水煮肉片，表层的肉片凝固在油水里，泛着白色的恶心泡沫。还有苏伟的工资袋，今天是他发薪水的日子。

　　窦小米像疯了似的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浑身颤抖，几次把自己狠狠地绊倒在房间的大理石地面上。终于，她站在水煮肉片旁边，等到眼泪滴进汤里。

　　苏伟气喘吁吁地推开家门，他看见蜷缩在饭桌边的窦小米，打翻的水煮肉片。一切都是那么的无助而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