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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娶你

<DIV class=lh3 id=veryContent style="OVERFLOW: hidden; WIDTH: 100%"><TABLE class=contentTable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0><TBODY><TR><TD style="FONT-SIZE: 12px">    他偶尔走路扭动肩膀,大摇大摆,很流氓的样子。
  小学时,上课的铃声让急忙跑回教室的他们,撞在一处。他在她右眉上方,留下残破的眉梢。
  同学笑她毁容,将来没人要。她在他面前哭,很惨。
  他冲口而出:最多我娶你!
  两个人都愣住。
  然后,她跑了。
  这不过是一次意外的事故,却没有落下一个干净的句点。

  曲落阳偷偷地在厕所里点了一根烟,他时常想起小时的那场事故。他们家还欠着黄红榴家5000多块钱,不算特别大的数目,对他们却有些负担。
  两家保持着不咸不淡的联系,没有特别交恶,也无法继续亲热,往来透着层尴尬。
  17岁的时候,家里要红榴相亲,迫她去打耳洞,可以增添女人味。
  他们都不真正了解相亲的含义,但她对穿耳洞颤抖恐惧的样子,让他彻夜不安。
  结果她伤口发炎,在低烧中躺了三天。相亲也作罢了。
  他偷了母亲的金耳环给她,要她戴上浆养伤口。
  她斜倚在床塌上破涕为笑。
  他不自在地别过头去,耳后发红。
  她握紧手里款式俗艳的金耳环,笑得更欢。
  第二天,他的家人杀到她家,说她偷了耳环。
  他冲出来,死命地包揽责任。
  她却摇了头,“不,是‘我们"。”执意不让他一个人承担罪责。

  他母亲把她叫去一边,求她:红榴,这是我要给未来儿媳的,所以不能给你,明白吗?
  她懵懂着点头,心下有一点孤绝。阿姨从没考虑过他们成为一家人的可能性吗?
  落阳和红榴把耳环还了,两家大人也只好不追究。一家是欠了钱的,原本说能还的都还了,却偷藏了一副耳环;另一家本是有理的,女儿却偏要出来插上一脚。

  19岁,她到外地上大学。而他早已辍学。
  他阴着脸不愿去送她,但是却在离别的前夜,爬进她的窗子,吻了她。
  蜻蜓点水的一吻,在唇上。
  挣扎间,她的一只耳环落在地上,是俏皮可爱的小海豚,银的,便宜货。
  她愣了两秒钟,打了他。心里只想着,我可千万不要怀孕。她不是真心要打他,只能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他不避不闪,眼里有她看不懂的忧伤。
  他把一件东西放在她的桌上,金属与木质造成摩擦,给你的。然后背影倔强地跨上二楼窗台往下跳,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她心一惊,跑近前却没有看清他安全的背影,只好回到桌前看他留下的东西。她一眼认出来,是两年前他母亲执意不肯送她的耳环。黄金的、硕大的两个圈,已经被时代鄙夷,所以没有人肯戴。
  如获至宝,她置于手心,有他上衣口袋的余温。

  大学期间,她矜持着不肯在家书里问他的情况,而他居然也硬气地一次都没来看过她。
  开始,常有男同学走马灯似的追求她。在图书馆占座、在食堂帮忙打饭、在搬寝室时帮忙提东西、还有人晚上在楼下唱好听的歌,她听完了便关上窗户。
  她的天性淡薄,被室友看成不可一世,嫉妒的便说:是不是人长得漂亮就可以为所欲为?
  她知道是在指她,撩起额前碎发,露出断眉,“这样也是漂亮?”
  于是,流言揭竿而起,她从艳名远播各系,演变成已“毁容”的对象。
  她乐得清静,安心等待落阳,沈风却是少数没有知难而退的追求者。
  他听过她在学校里的辩论赛,她是反方三辨,极重要的一环。平常少言寡语,一开口却是言辞犀利、一针见血,处处攻人软肋。他大大折服,赛后多次邀她,她每次都是很坚定地拒绝,说我还有事。目光间是向远处的游移,若有所盼。
  沈风来了兴趣,想挖出情敌。跟踪她,却发现她始终一人穿行于课堂、饭堂、书堂和寝堂,那妖艳白嫩的耳垂间也始终缺憾了一点什么。
  沈风想了一个星期,终于明白,那上面少一对流光溢彩的耳环。他买来一对“跳跃的音符”,想着它们在她耳上将是如何的活色生香,便在寝室兄弟们的嘲笑声中不怕死地前往女生寝室楼下盯梢。
  他递给她包装的盒子,她挥手拒绝,不小心碰落在地上。耳环滑出纸袋。
  她迟疑了一下,捡起来,和他说对不起。
  见到那是耳环,他发现她的黑色瞳仁有一瞬间顿生光芒。他知道自己选对了,这一刻,他有多么感激那个饰品店老板不够细致的包装。
  红榴收下了耳环,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理直气壮地拒绝沈风了。或许,收下耳环是个错误的决定,但落阳幼年给她的震撼,似乎让她无法抗拒耳环的诱惑。
  她一直在等落阳再说一次“我娶你”,那么她就戴上耳环,伸出手给落阳。
  快毕业了,他却依然没有出现。


  旁系的体育老师请假,所以学校临时安排两个系同上一堂体育课。
  红榴的运动神经一向不发达,听说测验跳远,便一阵紧张。她自小到大,从没哪个体育老师能够矫正她的动作,永远的同手同脚,不得要领。旁人只有摇头叹息的份。
  这次更不走运,红榴第一次试跳,便崴了脚。一时间,六十多双眼睛看着没法站起来的她,她尴尬地把头发往下拨,直到遮住眼睛。
  沈风第一个冲过来,弯腰抱起她,仿佛她是多么轻盈,我送她去保健室。
    迈开长腿,往操场外而去。体育老师答应下来,也忙着集合乱了秩序的学生,继续测验。
  一路上居然有湖有石,柳絮飘飘,红榴着迷地看春天来到。
  沈风的唇忽然就这么趁乱落下来。
  避不开,她慌了。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漂亮。她撩起额前碎发,露出断破的眉梢,宛如救命稻草。
  沈风便适可而止,不再逼近,倒是目光灼灼问她:你是!红榴,可愿有个有我参与的未来?
  她维持不了恬淡的神情,脑际混乱。第一个浮现的,是落阳的脸,不够白,但是坚定。
  他那句“我娶你”像柳絮一样,抚过心际,让人绵软无力。
  她对着沈风的眼睛,沉默不语。

  之后不久是大实习,她干脆抽出假来,一面躲着沈风的痴情,逃回家。只要落阳肯再看着她的眼睛,说一次“红榴,我娶你”,她就不管不顾,留下来。

  风尘仆仆回家,她见到的落阳不过是在小酒馆里买醉的颓废男人。没有年少时候的阳光无忧,即便是破了女同学的相,也会满不在乎地用“终身”平定骚乱。
  她失望,上前推他。他嘟囔着喃喃入梦并不理会。
  也许“我娶你”这三个字,在他而言太轻易。不过是一段音节的哼唱,与郑重的承诺无关。
  根本不会像她那般魂牵梦萦,像她那般当真泣血。
  她忽然一阵委屈,如蝼蚁爬满心头,神经末梢灵敏的触觉,难耐。
  她走过去,双手捧他的脸:曲落阳,以后不要把谎话说的那么真。
  尔后,她回转身,用尽气力把常年带在身边的金耳环向着夕阳掷出去,金色的弧线在空中一闪,就消失不见。
  你的债已经还清,从此以后你不欠我的。我们没有关系。
  她倦怠地掀了掀眼皮,想最后捕捉他的表情变化,可惜她看不到他眼中的眼泪,因为他一直趴在桌子上,做出酒醉熟睡的样子。
  沈风曾经问她:愿意肯定一个有他参与的未来吗?
  她没有回答,她现在才明白她是回家来找答案的。现在已经有了。


  唾液在曲落阳的唇齿间蠕动了一下,仔细分辨可以看出两个字:红榴。
  他不能告诉她:幼年时,他是死拖着母亲不让她变卖金耳环,来还清她家的债。这样一来,他有了常去她家的借口。
  他不能告诉她:19岁的时候,他跪了一夜,才让母亲答应他将耳环交给她。母亲叹息着跟他说,你们是那么象那么象的两个人,所以做不成夫妻。做兄妹,只怕还要好些。
  他不能告诉她:她去上大学的同一个月,他就到同一座城市里找工作。他在一个建筑工地上班,拿几百块的月工资,吃不到5块钱的盒饭,买不起一件像样的衣服去看她。
  他不能告诉她:等他凑够了钱买衣服买礼物去看她,正碰上沈风抱着她,远远地与他错身而过。那个男生虽然没他结实,眉宇间却同他一样有对她的忧心忡忡。
  他不能告诉她:她那时耳上有耳环晶莹闪动,微风过处,妩媚流转,与那样式过时的金耳环有多么的格格不入。
  他不能告诉她:她扔掉耳环以后,他在天黑前发疯一样找遍了整条街,当他把那抹金色重新攥在手里,金针在他手心刺出两点红心,血的味道浓烈而苦涩。
  眉间的碎发将他的表情遮没。
  他们低下头的时候还是那么象那么象,倔强固执地不肯遗忘过去。但她已从“我娶你”的魔咒中走出,他却要在这个枷锁里一辈子苦笑。
  因为,“我娶你”,是他自12岁起便殚精竭虑,从此用生命守护的誓言。</TD></TR></TBODY></TABLE></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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