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说好的

　　天光暗的很。长街落叶一路，潮潮的粘在地上。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潮，像是一场洪荒，要吞咽整座城市似的。

　　晚风微涼，没在人群中的他紧紧上衣。看来步行去接女儿真是明智的选择，他举目望着这拥挤的车流暗自庆幸着。

　　转角，他绕开人潮，挤进小公园里。这是条捷径，他自然知道。街角的公园很小，大部分地方早已修成路，而年代又似是久远了，除了长椅和樱树别无其他。

　　这里……他恍然，昨夜睡梦里，来过？

　　那个斜风细雨的梦里，他执谁手，在长椅前欢娱？他有些遗忘了。

　　忽然，一袭绿影浸入眼帘。

　　他徒然一震，紧接着滞在原地。他的眼眸里映出她同样讶异的神情。

　　许久许久未见了，岁月都在彼此面庞上烙下风霜的记忆。

　　然而，却有一种悸动忽地苏醒，既而发芽，如同初春爬山虎的枝蔓，不顾一切缠满心房。

　　“真巧。”短暂沉默的对望后，他终于先开口。

　　“是啊，真巧。”她问，“下班了？”

　　“嗯，去接小雅。”他的目光在湿冷的空气中游离。

　　“哦。”她顿了顿，才说，“季晴……好吗？”

　　“嗯。她已经辩得出我和小雅了。医生说顺利的话，再过一年或许就能下床了。”他答。

　　“真好。”她微笑。

　　他的目光落回她身上：“这些年……你，过得好么？”

　　“还算好。只是他忙的很，极少回来住。好在明皓很乖，又极懂事，少叫我费心。”她微微侧目，“那，你……好吗？”

　　那，你……好吗？

　　空气凝结。

　　时光凝结。

　　往事悄然而至，纷然如昨。

　　纷然如昨啊——他分明看见她的嗔怒，她的笑颜，她的泪花。她的一颦一笑，一点一滴，如潮水般汹涌滂湃，招之即来，却挥之不去。

　　“嗯。”他木木的答。

　　“那就好。”她突然有些哽咽。

　　两人沉默一阵。天空又细细密密飘下雨丝。

　　“明皓还在家等我，我……先走了。”她打破这沉静。

　　不等他回答，她快步与他擦肩而过。

　　“小怡——”他猛然转身唤了一声。

　　“嗯？”她的步子缓下来。

　　他愣了愣，才说：“路上小心。”

　　她一滞，说：“你也一样。”而后迅速没入人流。

　　他默默站了很久很久，仿佛沦陷在这苦雨凄风的黄昏。

　　然后，长叹一声，掉头离去。

　　忽地，他越走越疾，似乎在逃离一场永无止境的梦魇。

　　因为他清清楚楚听见，梦里——“喂，我们说好的，一起回家。”

　　“嗯，我们说好的。”

　　我们……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