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三陪女的爱情

 
虽然错过了好多个春天,但这个冬天过去后,等待我们的依然是春天。
1
刘东北最讨厌冬天。北方的风总是很大。
别人的冬天是华美的袍子,他的冬天和浪漫无关,蔫蔫的,像手里捏着的半截中华烟。他耷拉着脑袋,蹲在马路牙子上,像极了邋遢公子。
一双精致的素色长筒靴,诱惑的大腿亮在他面前,足以洗胃的香气扑面而来。
刘东北懒得搭理,站起身来径直走向自己的车位。女人的靴子嗒嗒嗒嗒嗒跟在自己的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东北。
刘东北愣住了,整个人定格在拉车门的瞬间。也许是幻觉,刘东北不敢回头,他怕自己看到的不过是从虚幻里走出的女人。
女人走过来,从身后环住他的腰,隔着好几层的衣服,刘东北还是切实地触摸到了女人的体温。她的手还是如此的细腻光滑,她的身体比以前更单薄了,好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风再大些,就会又被吹走。
上车吧。刘东北控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把女人轻轻拥入怀里, 女人就哭了。
一路上,女人没有说话,只是不住地啜泣。
刘东北开着车,不时用余光看着身旁的女人,心被她的眼泪揉成了好几片。回到家,刘东北给女人换鞋,换衣服,放洗澡水,从冰箱里取出牛奶热好了放在餐桌上,然后挽起袖子,给女人洗澡。这个场景以前经常出现在刘东北的梦里,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的熟悉。洗干净了,刘东北用柔软的大浴巾裹起女人,放在卧室的大床上,看着她喝下牛奶,涂抹上淡淡的护肤品,安静地睡着。
2
命里注定和冬天犯冲,这就是刘东北的命。
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女人都是冬天离开他的。
那年冬天,刘东北开始混社会,妈妈抱病走了。他拉扯着十几岁的妹妹小雪,眼睁睁地看着妈妈咽下最后一口气。小雪18岁那年,出落得特别水灵,像极了电视里的白蛇仙子。那时的小雪最大的心愿就是上大学。她在酒吧打工,为哥哥分担家里的负担。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巷子里凄惨的叫声之后,小雪割了腕流了好多的血。活色生香的年龄,年轻的身体像白藕一样细嫩。刘东北抱着妹妹冰冷的身体,几乎绝望得发狂。
直到遇见了莉珍。
这个女人点燃了刘东北。
那时的莉珍是大哥的众多情人之一,纤纤玉手,浑身香艳的脂粉,打得一手好牌,也画得一手好画。
第一次见面,是在茶馆包厢里。烟熏火燎,莉珍珠光宝气,推着麻将牌,戏谑着旁人嗳昧的眼神。刘东北不屑于这样的风尘女子,妖娆身段,长了张能迷死人的脸而已。
第二次见面,是在大哥的别墅里。莉珍挽着松松的发,在书房挥毫泼墨。刘东北记得妈妈临死时说过他的生父是一名画家。莉珍的画居然很好看,令刘东北觉得眼前一亮。
后来,大哥身边的女人走马灯一样地换,再也没见莉珍。刘东北也不知道自己上了哪股子邪劲,费尽心机地打听,才知道莉珍是大哥心血来潮包养来的一个初入道的三陪女。新鲜劲过了,自然就完了。那一刻,刘东北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刘东北决定要找到莉珍的时候,她却好像蒸发了一般。刘东北相信莉珍是一个聪明的女人。直到后来刘东北有了自己的生意,有了很多女人之后,刘东北最想要的还是莉珍。
3
在宴席上见到莉珍,仍然一身珠光宝气,俗气如初。
莉珍显然并不记得当年的刘东北。而刘东北拿着酒杯的手却微微发颤,走过去,讲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的手长得真美。
莉珍没有说话,只是笑,笑得令人春心荡漾,心驰神往。
诱人的玉手在没人注意时拉住了刘东北。仿佛一切顺理成章,莉珍坐上刘东北的车。
一进门,莉珍就愣住了,她看到自己当年的画被刘东北裱装整齐地挂在家里,顿时百感交集。
刘东北没有任何闪烁之词,捧着莉珍的手说,还记得吗?从那时起我就爱着你。
莉珍笑了:你介意我的身份吗?
不,一点都不。我现在有能力让你幸福。刘东北接着说了一句违心的话,不过你什么时候离开都行。
莉珍的笑容僵住了,眼泪汩汩地流,一刻不停。
莉珍被自己的画降服了,浑身的锐气再也强硬不起来。
刘东北蹲下身子,为莉珍换鞋更衣,莉珍动也未动,就任凭他抱起。从来没有男人如此对待她,仔细地为她洗澡,洗干净了,裹起来放在卧室的床上,安静地在旁边看着自己入睡。莉珍不知道,在刘东北的心里,她就是女神。
莉珍却不要做女神,她毫不遮拦自己妖娆的身体,她向他展开。这样的女子,可以轻易地把男人融化,出入颠峰。刘东北抱着她温润如玉的身子觉得死了都值得。他们亲吻了很久,天旋地转地结合了整整一夜。
刘东北知道莉珍就是自己今生要定的女人,再不愿意她离开。
长得俊俏无依靠的女子,被人包养已是不错的境遇。刘东北只是更加疼爱莉珍无论生意多忙多累,只要看到莉珍专注的作画,他的心情就释然了许多,不知不觉好像中了那些画的毒,一日不看,仿佛就失了魂。
4
风险,不只是生意上的,感情同样朝不保夕。
那年冬天,生意垮了,莉珍走了。
我要的不只是感情,你养不起我。莉珍走时眼神里有一丝捉摸不定的犹豫,或是留恋。
刘东北没有责怪,也无须责怪。至少还留下了那些画。浴室里,卧室的床单上都依附着莉珍的味道,这味道捻得他心里生生地疼。刘东北没有再碰其他女人,只是夜里拼命买醉,否则就寂寞得想死。
刘东北绝非池中之物,闷闷地做事业,直到东山再起。
刘东北知道莉珍对自己是有感情的。虽然他已经恨透了冬天,但春天也是一年一年地到来,没有因为寒冷而延缓脚步。
直到莉珍出现,再次环住他的腰,再次被他裹起。
刘东北抱着莉珍:我们结婚吧。
不。莉珍轻轻地应了声,身子却如水般孱弱:只怕我这一生再难做你的妻子。
刘东北明白,却仍然不死心地说,莉珍,好多个春天虽然我们都错过了,但这个冬天过去后,依然还是春天。莉珍苦笑:我的冬天太漫长了。
离开也许是必然,再次回归的幸福只是短暂的。
刘东北想像得到这些年莉珍在外面的遭遇,然而依然觉得莉珍是自己最想要的女人。他相信自己能够满足莉珍的一切欲望,让她从此无忧。刘东北紧紧抱着她娇小的身体,恨不得把一身的能量传输给她。
莉珍在刘东北的怀里,睡得如此香甜,像纯洁的孩子。睁开眼时,莉珍看到刘东北的眼角有泪痕。莉珍的笑就像冬日的夕阳,惨惨淡淡却无比迷人。
我想为你生个儿子。莉珍软软地说。
刘东北的胳膊从莉珍雪白的脖颈下慢慢抽出来,睡得太久,胳膊麻木得一时不能弯曲。刘东北揉着胳膊,灿烂地笑:我要你生一对儿女给我。
莉珍抱住刘东北结实的背,开始疯狂亲吻刘东北的身体。
5
莉珍怀孕了,刘东北终于可以留住她。
莉珍不再出入公共场合,安心地呆在刘东北的别墅里,做好饭莱等刘东北回来一起吃。今年冬天早旱的就有几丝春的气息。
莉珍说自己以前在美院上过大学。刘东北很是吃惊,一个名校大学生为什么甘愿堕落。莉珍说有的人没有四季,只有冬天。莉珍不再说下去,刘东北也没有问。
莉珍向刘东北要零花钱,一次几百,却不见她买什么贵重的东西。刘东北不问,只是一味地满足她。他甚至设想她攒钱是为了防止他再次破产,毕竟有了孩子,孩子是绝不能和大人一样受苦的。
深夜,刘东北因为陪几位大客户,回家时已是灯火寥落。
为了不惊扰莉珍,刘东北轻手轻脚地开门进来。听见莉珍在卧室里小声讲话,刘东北便停下来在门口倾听,他想知道这么晚莉珍打电话给谁。
明天就给你汇款过去,这个月生意不错,你不要担心,照顾好我们的儿子。莉珍说。
刘东北恍然:莉珍有家,她靠外面的男人养活自己和家里的男人,他们甚至还有孩子。手中的包砰然落地。
莉珍看到刘东北铁青的脸时,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跪在他面前:让我生下你的孩子好吗?我真的想为你生。
刘东北扶起她:莉珍,我视你比我自己的生命都重要,你不该骗我。
莉珍泣不成声,不再说话。
第二天傍晚,刘东北回家时不见了莉珍,却见到一幅水墨画。画中跪着的女人,手里捧着一颗心,对面是骨瘦如柴的小男孩。
刘东北的心痛得要碎,莉珍这次是真的离开了他。
刘东北想忘记这个女人。然而整个冬天都过去了,他却依然觉得家里四壁清冷。只要没有莉珍,刘东北就只有冬天。
6
一晃就是几年。
刘东北的生意已经做得很大,他似乎已经不再想起莉珍。娶了个女人,是美院的毕业生,干干净净的脸,爱笑,有点爱罗嗦,但很贤惠。刘东北把她养在家里,供她画画,给她请保姆,对她好,惟独不曾给她洗澡。
深冬,他们换了大房子。搬家的时候,女人从柜角摸出一幅画,抖一抖展开来,咦了一声。这是莉珍的画,这署名我认得,她喜欢这样写。
刘东北躺在床上,闭着眼休息,像是没听到。
女人自顾自地说,莉珍是当时全校最出名的美女,可惜被强暴了,退了学,还生了个儿子。后来随便找个人嫁了。哪还有好男人愿意娶呢?总是挨打,受不了就跑出去,每月寄钱养家,养儿子。听说不是很正经,几年前不知在哪怀了孩子,不肯打掉,竟然跑回家去生,被她男人活活打死了。
女人叹口气,用胳膊碰碰刘东北:这画,你是哪里买来的?
刘东北依旧躺着,没有睁眼。凉薄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灰蒙蒙一层。天气并不好,有一点阴。今年的冬天如此漫长,并且寒冷。
她没有看到,刘东北背对着她,泪从眼角蜿蜒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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