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与重病丈夫离婚 我心怀愧疚

　　●倾诉者 梓彦 女 32岁 公司职员

　　●时间 8月28日

　　●地点 东方今报社

　　新婚1年，丈夫突患重病。她陪着看病、治病，坚持了三年。可这样的生活压得她疲惫不堪，在朋友、父母的劝说下，渐渐地，离婚的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

　　虽然离婚已经快两个月了，但我依旧能感受到梓彦内心的不安、矛盾与自责。

　　※新婚一年，丈夫突患重病

　　我知道我的故事讲出来后，一定会受到许多人的指责。其实离婚这1个多月来，我也不好受，无时无刻不在接受着良心的谴责。

　　2004年，我和政宇经朋友介绍认识。那年我27岁，他28岁，年龄都不小了，谈恋爱也都是奔着结婚去的，我和他，我家人和他家人相互都比较满意，所以恋爱没多久，结婚便被提上了议事日程。政宇的父母原先就给他准备好了一套新房，新房装修好后，2005年的4月我们就结婚了。

　　政宇这个人有些内向，不爱说话，但他心眼好。他父母待我也不错。我家在外地，结婚前一直一个人在郑州生活，和政宇恋爱时，他父母常让我去家里吃饭。人都是将心比心的，婚后我对公婆也很好。他们退休了，有退休金，但每月我还是会给他们一些钱。他们出去旅游我也会多多少少表示点心意。

　　政宇原本是在一家国企工作的，可他说想做生意，就辞了职。结果因为没找到门面房，生意没做成，设备也成了摆设，投入的1万元钱全打了水漂。后来政宇也出去找过工作，可一个月就几百元钱，还不够他自己花的，干没多久他就不干了。政宇喜欢买彩票，一次买很多。幸好我的薪水还可以，结婚头1年，家里的生活费基本上都是我拿的。

　　没有工作，无所谓，生意失败，无所谓，买彩票，花点钱，也无所谓。真的，我是真心真意想要和政宇过一辈子的，谁知一场暴风雨突然而至。2006年6月的一天，毫无征兆的，政宇突然病了。那天早上我正要去上班，他却突然站不起来了。我们叫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到了医院，我跟政宇说，让他在一边等我，我去挂个专家号。谁知我刚一转身，没走两步，他就晕了过去，身子一下子瘫倒在地，旁边的两三个护士看到了，马上帮我把他扶起来，抬着送到了急诊室。医生一看，就说是脑梗塞，需要立即做手术。

　　我一直守在手术室门外，提心吊胆的，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1个多小时后手术室门打开，医生说，因为送来得及时，手术很成功。但政宇才30岁，平时血脂也不高，怎么会得脑梗塞，我们谁也不敢相信。所以听医生的建议，政宇又在医院住了半个月，从头到脚全身都做了个检查，可只能确定症状是脑梗塞，病因还是没查出来。

　　※治疗三年，病情一再复发

　　出院后，我们住在了公婆家。因为我平时还要上班，公婆都退休了，白天可以照顾他。原以为上次只是个意外，谁知只好了短短一个月，政宇的病就又复发了。政宇这一次患病比较严重，整整昏迷了四天才苏醒。虽然后来医生说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可是他看我们的表情始终呆呆的，最初连我和他爸妈都不认识。我们跟他说话，他也不吭声。而且左半身还是不能动，大小便失禁。

　　这一次我们又在医院住了一个月。白天他爸妈照顾他。不过以前我做业务，时间比较随意，早上去公司报到后，没什么事我就往医院跑。晚上我在医院陪他。那时他大小便失禁，每天晚上我都要叫他好几次，问他上不上厕所。有时候他刚说了不尿，没过十几分钟他就尿床了。我又得扶他起来，又得叫护士，给他换床单。那些天我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每晚都要醒好几次。

　　真的，后来我听见救护车呜呜叫的声音就怕。有时下班的路上看到救护车呼啸着往公婆家的方向驶，我就特别担心。回到家看到他没事，心里的石头才落下来。

　　出院后，政宇还要定期做康复治疗。只要我有空，我就带他去中医院做针灸。每天下班后，不管多累，晚上我都会陪他出去锻炼，散步。虽然跟他生活才1年多，但我始终觉得那是个家。我常想，如果我要病成这样，他抛弃我，离开我，我会多痛苦，多绝望。所以再苦再累，我一直坚持着，总是往好的方向想，觉得政宇年轻，一定会好起来的。

　　又恢复了1年，转眼就到了2007年冬天，医生说，这种病冬天最易复发。我们一直都非常小心。可有些事怕是没用的。那天下午我在家，政宇睡了一个午觉，躺在床上就起不来了。我感觉不对劲，这两年他的病一再复发让我的心时刻处于敏感状态，我赶紧打了120。等急救车赶到，他走路已经不利索了，到医院时腿脚已经不能动了。

　　之后我们又在郑州跑了几家大医院，可依旧没查出病因。我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就和他爸妈商量，决定带他到北京看看。那年的春节我们是在北京的医院里度过的。辗转了几家医院，查出了病因，又熬了1个多月，终于要做手术了。可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这是一个大手术，开颅，非常危险。我不停地在手术室外为政宇祈祷。幸好手术很成功。但医生说，会不会复发，还要看他的恢复情况，而且一旦复发，后果就非常严重，死亡或者成为植物人。

　　※无奈离婚，良心备受谴责

　　政宇生病后，我妈一直非常关心他的病情，经常打电话，每次我都说：“快好了。”我不想让她担心。但我妈还是不放心，去年年底来郑州了一趟。我妈一看他那种情况，就劝我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让我离婚。后来连我身边的朋友都劝我，而那时我也真的觉得累了，不是身体上的累，是心灵上的。

　　有时我就想，他出个车祸，断胳膊断腿，我都能养活他，跟他一起过，最起码他脑子清醒，我心里有个啥烦心事，能跟他说说，遇到问题两个人能商量，上班一天，回到家，还会有人跟我说一声，辛苦了。可现在回去，跟陌生人一样，俩人毫无交流。我才30多岁，活60岁还有一半呢，以后的生活怎么熬，我不敢想。我时常觉得人生就像路边的街灯，那样昏黄，那么微弱。

　　我终于还是选择了逃避，听了我妈的话，跟婆婆说了我的想法——离婚。今年6月，我和政宇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

　　其实在这种时候离开政宇，我心里是很愧疚的。看电视，看到那些患难夫妻，一方有病，另一方十几年不离不弃，我就觉得自己很差劲，觉得对不起政宇。可我实在没信心坚持下去。我喜欢孩子，再过个一两年，我再结婚再要孩子也困难了。我心里明白，自己迟早都会离开的，只是早晚的问题。

　　也不知道老天是不是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其实我和政宇结婚不久我就怀孕了，可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流产了。如果有孩子，我或许会选择留下来的。没有孩子，也就没有了更多的牵挂。这，就是命吧。

　　我现在说得可能有些语无伦次，但真的，我的心一直很矛盾、很不安。朋友给我介绍对象，我都拒绝了。我怕对方问我离婚的原因。我说不出口，自己又不会说谎。知道我离婚的都是一些要好的朋友，一般的同事问起政宇的情况，我就说很好，正在康复。我是真的不好意思说出我们已经离婚的话，内心深处我觉得自己做得是不对的。

　　我妈常劝我，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现在离婚很普遍。离婚是普遍，人家是因为老公有外遇，因为家庭暴力，因为性格不合，他们离婚离得理直气壮，可我呢，因为丈夫生病，提出离婚。自己不对，咋说出口呢。我想过离开这里回河北老家，但又舍不得郑州，毕竟我在这里生活了六七年，挺有感情的。

　　这些日子，我晚上常梦见政宇，梦见他妈年纪大了，照顾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或许这一辈子我都将活在良心的自我谴责中。

　　■记者手记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夫妻。感受着梓彦的无奈的同时，我也不禁生出这般感慨，是演绎 “一日夫妻百日恩”，同甘共苦，不离不弃，还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是一个考验人心的难题。如果你身处梓彦的位置，你会怎么做呢？

　　（文中人名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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