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

　　
　　文/伊如梦
　　
　　这是一个百感交集的词汇，每个人肯定有自己不一样的体会。对我而言，它也是多变的。
　　
　　我不知道，年的味道，是否向来未曾改变，它的日子一直都是不咸不淡的进行着，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人是不是对它的情感变淡了，才觉得，年的味道变了。
　　
　　小的时候，年的味道，还是有着浓浓的氛围，那时，村里的哥哥姐姐们无论在离家多远的地方谋生，过年的时候都会回来。每每在吃完年夜饭之后，便开始吆喝着同龄人，单身的男男女女，聚集在一起，然后去到村头的山坡上，或者田垦上，用歌声呼喊着周围的十里八乡的同龄人，毫无例外的，总会得到回应的年轻人，然后，开始对唱情歌。
　　
　　那个时候，我的年纪还很小，但是，总喜欢跟在小姑的身后，因为走得慢，天黑路不好走，又不带照明用具（哥哥姐姐们说故意不带照明灯，是不想一亮着就让别人知道我们在什么方位，只能用歌声会会周边的年轻人）那时，再暗的夜路，也阻挡不了那些年轻人的心，交友的，相亲的，群聚一起跨年的...
　　
　　有了回应，于是，哥哥姐姐们便开始拉歌，通常还唱到很晚。就因为唱歌，还成就了不少的金玉良缘。
　　
　　山头上，田野间，草垛中，十里八乡的，到处可以听到嘹亮而又浪漫的歌声，回荡在山谷里的，空气中的，是那悠长悠长的歌声自己浓浓的味道，这样浪漫的时光，会一直漫延到半夜，才不舍离去。
　　
　　记忆中，年的味道，是这样浪漫的。
　　
　　爸爸和叔叔是四兄弟，我还小的时候，叔叔们就去城里谋生，每每春节的时候，都会回来，我和弟弟是唯一的小辈，叔叔们回来，都会带回许多有着漂亮糖纸的糖果、漂亮的洋娃娃以及弟弟喜欢的各种玩具。小孩子嘛，总是经不住这些诱惑的，当然会非常开心。
　　
　　最感动最温暖的是每每吃饭的时候，家里是热热闹闹的，圆圆满满的一桌子家人。当然，也总是被问到关于学习成绩，总会被问到在家乖不乖等等之类的云云。然后，为了讨好叔叔们的欢心，总会亮着自己的学习成绩单和家庭报告书，告诉叔叔们说，看，老师的评语里都是好评。有的时候，成绩拿不出来的时候，就会挑各种好听的话说给叔叔们听，引得全家人乐呵呵的。笑声，在每一餐家宴里，一直延续到散席。
　　
　　每年的大年初二，已经出嫁的姑姑都会带着姑爷和表兄弟姐妹们回来拜年。大人们开始唠嗑着各家的家长里短；而我们小孩子便集结村里的其他小伙伴，一起去放鞭炮。通常会比赛谁的胆子大，就派谁去点燃一些比较危险的炮竹。比如，点燃一颗炮竹，在炮竹爆炸之前，要把它扔到一只空了的酒瓶中；比如，把炮竹埋到一个土坑里，只留导火线在外面，点燃了的炮竹会溅得我们满身是泥土和微尘，弄脏了身上的新衣；比如，喜欢去爷爷奶奶的菜园，用炮竹去炸那些包了心的白菜...等等。之后，都会被大人们知道我们干的好事，然后，各自的父母亲大人会把自己的孩子领到一边狠狠的教育了一翻，什么把炮竹放到瓶子里是多么多么危险，什么去炸开了的白菜以后就不能吃了之类的云云。而我们这些毛孩子都把大人们的话当做耳边风，从父母亲那里回来以后，又继续干那些让大人们欲哭无泪的坏事...
　　
　　记忆中，年的味道，是那数不尽的天伦之乐。
　　
　　小的时候，特别喜欢去串门，每年的大年初一，村里的家家户户，都会准备许多的炮竹，糖果，红鸡蛋。孩子们都会早早的起床，在家里吃过早饭，然后便开始吆喝着小伙伴们一起，成群结队的一起去拜年，回来以后，我们会比比谁得的糖果多，谁的鸡蛋多；每家每户，都特别欢迎来拜年的孩子们，家里得到后辈的祝福越多，寓意着来年更加顺顺利利，四季平安。而我们都是成群结队的一起去拜年，所以，家家户户得到的祝福，都一样多。
　　
　　到最后，我们都会把所有的胜利品，分给村里那些足不出户的老爷爷老奶奶们。陪他们聊聊天，解解闷，各自说着身边的趣事给他们听。谈笑间，我们不过是在享受着祝福与被祝福的快乐中。
　　
　　直到太阳下山了，天黑了，各家的父母亲们便开始在袅袅炊烟中，把晚饭做好，然后，在自家门口，声声呼唤着自家的孩子回家吃饭。这时，小伙伴们才依依不舍的各回各家。同时还不忘了约好第二天要一起去放鞭炮。
　　
　　记忆中，年的味道，是邻里和睦的味道。
　　
　　再后来，爱唱歌跨年的哥哥姐姐们各自成家了，唱歌的传统我们没能延续下去，渐渐地，山野间再也没有那些空灵回响的歌声了。再后来，邻里之间，因为大人们一些我们小辈无法理解的纠纷，各家的父母就告诉我们这些孩子说，以后，不能和谁谁家的孩子一起玩耍了，从此，成群结队去拜年的热闹也就没有了。再后来，那些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们，因为在不同的地方读书，毕业，然后工作。见面的时间少了，情感也生疏了，再回到乡下过年，小时候的亲密无间渐渐地变成了简单的相互问候。然后，各自回家陪父母亲过年，然后，又开始各奔前程。那种熟悉客套的问候，像极了儿时听到的大人们相互道说着中听不暖心的问候一样，也解开了我们儿时十万个为什么之一的“为什么那时大人们只相互贺喜新春却不家长里短”的谜底。原来，各自的生活中，当无须参与别人的生活的时候，也就没有了更多的话题，长大了，都有各自的理想，事业和生活，都需要花时间和精力去经营，也就没有很多的精力去怀念儿时那些回不去的时光。又或者说，那些疏远了的孩提时代的情感，一切尽在声声的祝福中。
　　
　　但，有一种年的味道，一直温暖着我冷了的乡愁。
　　
　　每年的除夕之夜，年夜饭之后，一家人就会围在一盆燃烧正旺的炉火旁边，或看春晚，或话家常，或玩扑克牌斗酒...一起坐等新年的钟声敲响，然后，就开始热热闹闹的去燃放烟花爆竹，那会儿，每个人的脸上，总会溢洋着烟花一样绚丽的笑容。
　　
　　放完炮竹，老一辈一直有着这样的一个习俗，年轻人要守年夜，辞旧岁。为的就是不让供桌上面然着的香火不灭，爷爷说，这是“传承香火”一代接一代的传承下去，借此寓意家里人丁兴旺，子孙满堂；除夕之夜，屋里的等也会一直亮到天明，爷爷说，这叫做“长明灯”，寓意家里的子子孙孙前途一片光明：炉子里的火苗也要保持燃烧到天明，寓意来年一切都会像那燃着的火苗一样兴旺...自懂事起，我就喜欢和叔叔们一起守年夜，辞旧岁，可没一次都是困到不行，就偷偷跑去睡觉。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爸爸妈妈就会早早起床，每次都是爸爸在忙着准备早点，妈妈就会悄悄的走到我的床边，温柔的呼唤着我的乳名，轻声的把我从睡梦中唤醒：“伊伊，该起床咯，一年之计在于春，总不能第一天就睡懒觉...”每次听到妈妈的叫唤，再怎么困，我都会醒来，然后脑袋瓜就从被窝里探出来，跟妈妈道一声新年祝福，这个时候，妈妈就会拿出几个红包，让我挑。“这里有几个红包，寓意都不一样哦，新年新愿望，来，你先挑一个，然后再给弟弟挑...”妈妈就那么一直温柔的轻声细语的说着。妈妈的红包，无论大小，对我来说，都是最最温暖我着我心窝的港湾。小的时候，妈妈如此，长大了，毕业了，后来工作了，妈妈依旧如此，在每一年的第一天，依旧把最美的祝福，最疼爱的心，封在一个小小的红包里，在新年的第一天，送给她最疼爱的儿女们。
　　
　　很多时候，感觉年龄大了，就觉得年的味道变了，因为回不到儿时的时光而感慨万千。我承认，我很怀念儿时那样的年味，但是，人，总得长大，总得接受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年味带来的视觉感觉上的体会。年味，不过是人定义的氛围的浓烈程度不一样罢了，其实，有些时候，简简单单，未必不是好事。
　　
　　自从叔叔们纷纷成家以后，家里的人口多了，弟弟妹妹也多了，我和弟弟也不孤单了，家宴也越来越热闹了。
　　
　　我的年味，依旧是我在除夕那天，张罗着一大桌子的年夜饭；依旧是弟弟和爸爸给家里张灯结彩，贴对联；妈妈依旧为我们准备着新年的新衣；年初一，依旧是妈妈轻声呼唤着我的乳名叫我起床，爸爸依旧忙着准备早点；依旧在年初一去给爷爷奶奶拜年...年的味道，依旧未曾改变，依旧是家的味道，依旧是暖暖的，幸福的，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