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图

  

  这个巷子也许久没有人住了,它破败不堪,脏乱且毫无美感,宛若一幅凋落残败的图画。但它却仍这样顽强地坐落在这小城一隅,而我甚至不得不承认,它竟仍然赋有一股不言败的生命的力量

  

  ——这该可喜,还是可悲。

  

  似乎成了一种习惯,就像蚯蚓触碰了电线后再给它一次行走的机会,它依旧会原路返回那样,哪怕这老巷如今残缺不全得如同战乱后的废墟,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走进去,在四季更迭中一次又一次看着它成长、热闹、沉默,再到衰败。哪怕如今,它已经瘦弱成一个老者,但却仍然保留着那份力量,那份名为记忆的、永不会凋零的力量。

  

  旧时的巷里巷外都是那样欢乐,经过巷口,你甚至可以嗅到从最里面传出来的槐花香味。巷子外,那一对和蔼的老人用他们质朴的声音询问:“嘿,你们要不要来一个烧饼?”总是能听到孩子们的笑声,用那种老套的比喻,那是银铃般的笑声,清澈,干净。美好的世界,不过如此。直到建筑公司要求他们搬走,将这里拆迁,这些美好终于被现实吞噬。而后来又不知何种原因,除了墙上那刺眼的“拆”字,这里再无变化。但美好,终究还是没有回来过。

  

  按照往常的习惯,我从巷口一直走到巷末,弯弯折折,像走在一条叫人生的路上。墙壁、地面都已经被岁月洗礼得不成模样,裂痕如同人脸上的伤疤,用它们拙劣的姿态告诉世人:拾我!如果你回来——可是,没人回来过。这老巷用它毕生的气力与命运的不公做着斗争,你看它的土壤依旧有孕育生命的能力,它的石榻上依旧长满青苔。而最终令我动容、感到震撼的,是那一排常青树。它们在自然雨露的滋润与阳光的爱抚下,还是保持着坚韧挺拔的样子。它们那样不相符地被画在这凋图之上。而它们却意外地让我相信了”情感“这回事。这些常青树,它们的内心里,一定有一种情感盘桓,盘桓在它们的身躯之上,灵魂之上。于是,这种力量促使它们终还是屹立在这片土地上,枝繁叶茂。

  

  这些常青啊,真的是比榆树还顽强呢。有棵榆树孤独地守护着一方角落,这些常青比它聪明,常青懂得团结的力量。于是在这昏暗的天地里,它们总能打破黑夜的幽静而最终迎接阳光的礼赞。托这些花草树木的福,这老巷才不至于成为泥沼,毫无生气地存在着,也许,也不会再存在着。

  

  记忆碎片终被重拾,对于自己的过往,如果你想草木皆兵地否认些什么,那实在是自不量力。我记得昔日巷中的种种欢乐,记得这里的树木向阳生长,甚至记得那一砖一瓦的纹路。然而当这些真的成为过去的时候,我还是迷茫了。

  

  这一幅凋图,终究也会和往日的景象一样,一并留在我的记忆里,我想用心用力地淡忘些什么都无法做到。这些美好的、可亲可敬的人与往事,就让它这样根深蒂固吧。

  

  老巷啊,确实许久没有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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