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中考

  


  
  一九七八年六月初的一天,骄阳似火。我们红星初中毕业班的全体同学步行进城,去参加升学考试。我们学校到城里是五十多公里的路程,那时就根本没有进城的公交车,进城有运气的就搭个便车,一般是解放车。一路上同学们士气很高,有说有笑,根本就把考试没当一回事,没有现在学生考试那么紧张,以前初中上高中都是推荐,我们这届毕业生正好赶上招生制度改革,第一次实行升学考试制度。我的心里非常高兴,因为我还没有进过城,不知道城里是啥样,并且我还第一次在兜里装了二十元钱和五斤甘肃粮票,这对我来说是天文数字,以前最多是五元,大多数是几角钱。这钱和粮票是我三哥给的,他当兵回家探亲。母亲给我煮了十个油饼馍和十五个鸡蛋,还没到学校就叫我把两个馍和一个鸡蛋吃了。到第二天进城走的时候,把一半叫我消灭了。
  
  在中午十二点多,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滚滚,天空变暗,云压在我们的头顶上,心里非常恐惧。几个女生吓的都哭了。班长李常红告诉大家:“同学们,鼓点劲走,前面有个村子,咱们去那里躲雨,暴雨马上就来了。”劲大的男生帮女生带上书包,我们一路小跑赶在暴雨前到了那里,气还在喘,暴雨就倾泻而下。这时候同学们都饿了,都吃起了干粮。我拿出了鸡蛋在吃,我发现赵辉同学没吃。我走过去问了他:“你没拿干粮吗,那就先吃我的。”他说“我没饿,你们先吃,”我发现他脸上有难为情的表情,估计他没带,我拿出一个馍和两个鸡蛋强塞给他,他接受了惠赠。我俩的关系非常好,平时在一起无话不说,他的学习在班上是尖子,我遇到难题都是他帮我解决。他家在河坝里,生产队里收成不好,家里困难。
  
  暴雨下了半个小时就停了,被雨洗过的天空变的更蓝。炎热的天气变的凉爽,东边的山头上挂了一道明亮的彩虹。离城还有二十公里,同学们都兴高采烈的出发了。我和赵辉走在一起,边走边讨论政治试题,拖在同学们的后面。赵辉告诉我:“这次考试不管成绩如何我都不念书了,要不是张老师的劝说,就不参加这次中考。”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爸有病,全身都肿了,医院检查是肾功能衰竭,活不了几月了,这次考试的路费是他二爸给了五元、张老师给了五元钱和三斤全国粮票,我家里一分钱都没有。”他说完哭了。听到他的家庭情况,我也泪流满面,我俩谈了好多,都道出以后的理想。
  
  离城还有不到十里的路程,土路都变成沥青铺的,两边的到柳树和洋槐遮的路上阴森森。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大多数是骑自行车的人,偶尔有几辆大卡和北京吉普车路过。第一次进城觉得什么都新奇,公路边上的房屋由瓦房逐步变成水泥平房,还有些是四五层高的楼房,我的心里被这些城市的景象所迷。进城了,我们的班主任张老师在城北们等着我们,走到新市街,街上的繁华景象由不得我驻足观望,街上卖小吃的摊点散发出的香气,飘进了我鼻孔,我的口水顿时多了起来。“罗新快走,”我听见有人叫我,我才发现掉队了,同学们都离我很远,我跑步追过去。张老师提前三天就给我们订好旅馆。郭家店很小,只有四间房子,我们全班四十五个学生就住了三间房子,床是通铺,每人一床被子,每人每晚五角钱。我们安顿好行李后,张老师给我们开了会,安排了这几天所注意的事情,特别强调我们注意安全,出去玩耍要结伴而行。我洗了脚就约赵辉出去吃饭,旅社旁边就是县上的工农兵食堂,我们进去,里面坐无空席,我仔细一看,大多是考试学生,我们班的五个同学都在,我发现里面最后一张桌子有两个空位,我俩走过去。售票的窗口有十几个人还在排队,我也排在他们的后面。我买了四碗臊子面,一共是八两粮票一块钱,等了一个小时饭才端来,我等的直流口水。这是第一次在这么大的食堂吃面,也是第一次吃这么香的面。我俩不到五分钟,两碗面就下肚,把碗都舔的一干二净,我感觉肚里还是空的,还能吃一碗。我问赵辉:“咱们在买一碗。”他说“算了,还有五天时间,钱要省着花,万一不够咱办。”我听了他的话就算了。在食堂出来,满街的灯都亮了,我两满步在街上,欣赏着城里的风景。
  
  第二天十点多才起床,由于不习惯城市的喧闹,晚上两点多才入睡。我还没洗脸赵辉就叫去吃饭,我说:“等一下,我把脸洗了咱们走。”我们还是去工农兵食堂,这时食堂人少,里面只有八个人,赵辉抢先去窗口买票,我寻了个空桌坐下。这会很快,不到十几分钟就端来,只有三碗面,我心里犯嘀咕。赵辉说:“我起床就吃了一个馍,一碗就够了。”我吃的很快,第二碗都吃完了,他的一碗还没吃完,我看他是故意吃的慢。我们邻座有三个像是干部模样的人,他们吃的是米饭炒菜,他们起身走了,但是桌子上还剩一碗没吃的米饭和菜,我看赵辉望着米饭出神,我想他害怕钱不够用省着吃,一碗根本不够,我吃了两碗肚子还有余地。我厚着脸皮去把那桌上剩下的饭菜端了过来,把米饭给了赵辉,我吃了几口菜,他谁然吃了,但是脸上满是不好意思的表情。我生来脸皮厚性格开朗,我说“这饭菜不吃多可惜,咱俩不吃,还是让其他人吃了,你看门口的那位老汉都在看着,是我抢先了。”他说:“你说的是实话,我想拿过来就是没勇气。”我俩走出食堂,回到旅社。班长李常红告诉大家:“大家都不要外出了,过会儿张老师就过来带咱们去四中报到,每人都要自带洋碗,在学校上大灶,没有的同学赶快去买。”同学们都出去在新市街第一门市部买了洋碗,五角一个。
  
  四中在东江,离城还有五公里的路程。对我们红星公社的学生来说是到回路。下午两点,在张老师的带领下,我们整队去四中,在路上碰上光明学校的学生,他们有三十五个学生,加上我们四十五个,一共八十人,一路上浩浩荡荡,引起路人和田里劳动社员的关注。到了学校,同学们都按照自己的准考证,熟悉了自己的考场,每人交三元钱和二斤粮票,是考两天试的生活费。晚上还得进城住,这两天饭就在四中吃。东江有亲戚和学生的同学,就住了下来,其他同学还得进城住店。晚上六点,学校的食堂开饭,同学们排队打饭,二百多吃饭的学生,在四个窗口打饭。饭是米饭炒菜,每人两份,碗大的一次就打完。我的是大洋碗一次就把两份都打了,赵辉的碗小,他只能打一份。这顿饭我吃的挺饱,谁然比不上食堂的,但比家里过年的饭都香,我想,如果每天能吃上一顿这样的饭,这辈子就值了。晚饭吃过,我和赵辉沿着白龙江的河提,边走边背词语解释。河提上背书的学生很多,在我俩前面有三个女生,有说有笑。突然起了大风,一个女生肩上搭的粉红色的衬衫,被大风吹跑,而且吹下河提,离江水还不到一米了,再有一风就吹在江里了。那个女生大声疾呼:“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她们三个在河提上干看,不敢下河提,有一个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我把书交给赵辉,抱住河提脚下的一颗白杨树滑了下去,拾起衣服原路爬回。我把衣服交给了她,她说:“谢谢你!要不是你我的衣服就被江水冲走了。”说完她握住我的手,我顿时全身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快感,全身操热,我赶紧把手抽了出来。我偷看她,她中等身材圆脸,皮肤白皙,特别是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摄人魂魄。我第一次接触异性的手,这会让我终生难忘。我说:“不用谢,举手之劳。”她问我们是那里的学生,还告诉我她们三个就是东江初中的学生,这次也参加升学考试。我们分手后,她们三个回家,我和赵辉沿着河提继续往城里走,赵辉还在认真的背政治题,而我却静不下心来,她的倩影在我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抹去,我想入非非,我望着血红色的夕阳出神。
  
  回到旅社已经是九点。大部分同学都回来了,只有几个同学住在东江。明天早上考语文,下午是数学,我翻开语文书和语文笔记,简单看了一遍,同学们还在复习我就睡了,我想还是凭天由命吧,平时没学下,现在已经迟了。我五点半起床,其他同学都还在睡,我叫醒赵辉,我俩洗了脸,拾多好床铺,这时同学们都起床了。我俩提前出发,还是沿着白龙江河提走,这是捷径。由于天晴,晨风吹在身上还有点凉意,水地里到处是插秧的社员,他们都是光腿站在水田里。我心想他们怎嘛不冷呢?学校食堂八点吃早点,中午一点吃午饭。现在才七点,我两就在公路边上看书。开饭铃声响了,我们去了学校。早点是二两面的馒头,和一碗白面拌汤。九点开考,同学们都进了考场,我在第四考场,到数第二排。我刚坐下,就听见有人问我,我转身一看问我的是丢衣服的那个女生,真是太巧了,我的心在嘭嘭的跳,她就在我的后面。考试开始,考场上鸦雀无声,只有笔和纸的摩擦声。我刚答完选择提,有三道不会的我没管,接着就作下面的题,这是一张纸条丢进了我的抽屉,我偷偷拿出来一看,是选择提的代号,我就把不会的三道题照抄了,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我明白是她丢来的。以后几节课的考试我俩就达成默契,互相帮助取长补短。我对她也有所了解,她名字叫王海霞,她父母都有工作,父亲是东江公社革委会主任,母亲是小学教师,全家住在东江,她本人在班上是三好学生,学习成绩在全级名列前茅。我这次考试占了她的光,我估计这回取上高中没啥问题。
  
  考试结束了,我向她道谢。她说:“不用谢,就算运气好,监考老师没有发现,不然咱俩就惨了。”她被我看着有些不好意思,我赶紧收回了放肆的目光,我的心里明白,我俩不在一个层次,心里不能有非分之想,我抱着遗憾离开了她。走了一百多米,我回头偷看,发现她也注视着我,四目相对碰出暗恋的火花,我多么想转回去吻她,可是理智告诉我,绝对不可以,这种举动如果让人发现,是要犯法的。在那个年代,学生之间谈恋爱,重在坐牢,轻在开出。我强忍住内心的痛苦,迈着沉重双脚走出了校园。
  
  进城收拾好行李,才是下午三点,我和赵辉商定四点连夜会家,晚上还凉快些。我身上还有七快钱,我想买点油饼和面包带回家。我问赵辉:“你买东西不?”他说:“不买,他还有一块钱,只能买点路上吃的干粮。”我出去买了十个饼子和两包面包,共计二元三角钱。四点准时出发,太阳已经软热了,我俩沿着树影下走,没有一点热意,很凉爽。初八九的月亮,天还没黑就挂在东边的山头上,喧闹的白天被夜幕徐徐罩下,田野里一片宁静,只有路边蛐蛐的叫声显得格外嘹亮。赵辉问我:“你考的咋样。”我说:“凑合吧。”我把王海霞的帮助隐藏在心底,这本是不光彩的事情。
  
  回家后的几天,我度日如年,她的倩影在我的脑海里扎根。父母问我考的咋样,我无法回答,告诉他们再过两天就有通知了。第六天学校用公社的广播通知我们去领毕业证和录取通知书。去了学校,班主人张老师和校长在毕业典礼上表扬了我。我拿了全班第一名,赵辉低我五分名列第二,我们班录取十二名学生。回家父母特别高兴,父亲晚上把家里唯一的一只叫鸣鸡杀了,夜深人静时给老爷还愿,我才知道母亲为了我考试许的愿。我当时也信了,因为我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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