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随记

　　十点三十冲凉睡到半夜里头居然还醒过来，晾在被单外的胳膊冰冷一片。开着的风扇风声不住。
　　
　　胳膊塞进薄被单里，突然紧紧抱住身边的老妻，“矣，被子太短”，我说。手臂很自然的拉过来给卷起了。没想到她醒了，感动得热泪盈眶。“我都盖不到脚啦”我接着冒来一句。一时间妻有些怀疑，反应过来，“你不是说一辈太短吗？混蛋，害我白激动，滚一边去”，妻怒道。她是睡着，或者没睡？若不然她怎么会那么样的在适合的时间里头，想到要我给她暖一暖？
　　
　　矣被子太短（一辈子太短）太太原来听的是这么理解的，忍了不住突然鼻酸起来，睡前我问，究竟什么样子叫做快乐呢？她说那方面说呢。我说就生活方面吧。
　　
　　嗯，快乐。快乐那就是下雨了有人送了把伞，饿了有碗饭吃，冷了有个热被窝，累了有个家。
　　
　　你没听那三十四十岁的庾澄庆都唱吗？你快乐吗？我很快乐，快乐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可是快乐究竟是他娘的什么鬼东西呢？怎么样子才算做快乐？心里很轻，没来由会笑出声来？天空那样蓝，太阳晒得人暖烘烘？新衫衫很亮目，街上回头率增加了不少指数？
　　
　　可是应该快乐的时候突然就鼻酸起来，因为啊因为啊她拿她的热手捂着我的凉手臂，她睡着时候那样不经意又那样自然的动作。
　　
　　枙子花，白花瓣，落在她红色百折裙上。
　　
　　爱你，她轻声说，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
　　
　　我突然想起那些莺飞草长的日子来，那些说着爱你爱你的日子来。可是后来？后来呢？因为她是这样子所以我才是这样子呢。
　　
　　我很惯了背对着她睡觉，胃不太好，我在半夜里拿快饼吃起来，枕在她的臂上。我的头发乱作一团，她在我背后轻轻的理顺了去。
　　
　　后来我们终究变做如今这样子了，那么你要问是什么样子呢？那就是这样子了。夜里睡在一块，周而复始，白天互不相干。
　　
　　日子久了总会淡如开水。我皱着眉，拧着手指头。我说不要的时候其实是想要的，我说想要的时候，可能我就不想要吧。揪着头发想那些个道理，我还是想不明白。
　　
　　我想我会一直孤单，这一辈子都这么孤单。我想我会一直孤单，孤单一辈子。
　　
　　原谅我，和无名指，她让我相信还真有感情这回事。我想该求得原谅的也许是我，因为我一惯是用冷漠来伪装自己的温暖的。我那样的渴望温暖又害怕温暖。我被人暖了手臂的时候突然心里冷起来。抓住一些东西是不是能够好一些？手指头伸出去捂住的究竟只是空气。
　　
　　那是些鬼影子，鬼里鬼气闪作一团。你别信它，信了它，你会万劫不复。闪身而过时也不要去抓，只要握好自己的食指，因为人家说戒指戴在食指上就是终身不嫁的意思。握好食指，锁住自己，至少至少，不会给鬼带了去灵魂。
　　
　　那是早些天夜里的事情了，那是个冷雨夜。今年的天气反常的厉害，时不时暴雨一场。不是说春末夏初是恋爱的季节吗？春暖花开歌舞翩翩，神彩飞扬容光焕发，可惜已不属我这个年龄人。
　　
　　今天还是个孤单夜，今天夜里虽不是我自己个儿。我听着风扇渣子如暴雨声刷在心口，头脑有点犯浑。
　　
　　子夜前的十分钟，心显得十分空。不是一个人的房屋，算不算很孤独？
　　
　　老婆睡着了，我困了，我也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