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的悲哀

　　我原是一眼通直通直的井啊，砖上长满了青苔，打我记事起，老人就说我是这个村的最古最古的井了，早先是跑到几里远的村外去挑，几个老年人商量了又商量，齐心合力打下了村里第一眼井。
　　
　　我为村办了不少好事啊，打水人络绎不绝，逢年过节，更珍贵得不得了，半夜就有人排队打水，直到刮得我满肚空空，挑水人还眼巴巴地望着我。我何止不想多多奉献啊？掏井人不知掏了我多少次了，满嘴巴的污泥，我还挺受得了，人们急需用我，我比您还火急啊。
　　
　　村里人又在树下打了几眼井，吃水该不紧张了吧？我也该舒坦一下了吧？可是不能，那几眼井水不是苦就是咸，我以旧是他们眼中的宝贝，我再苦再累，也要供得上全村人吃啊。
　　
　　一时间闹起了什么传染病，夜里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往我这里投了几包药，呛得我直冒沫啊。半夜里有个饲养员来打水，发现了情况，他忙坏了，招集了几个社员连夜打水，一桶一桶的打，那几个社员直累得汗流满面，直到东方破晓，还没把我打干啊。赶早来打水的人围上来，见此情况，一个个是骂不绝口，坏人投毒，罪该千刀万剐啊。
　　
　　我为村里兢兢业业了那么多年，不可谓不出力，不可谓不中用，可是后来村里富裕户都打起了压水井，就很少有人光顾我了。我年久失修，被废弃了，这是多么痛苦的事啊？村上的小娃们常往我肚里填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死老鼠、癞蛤蟆、屎壳郎、破碗、碎玻璃瓶，比比皆是啊。我得不到一点安慰，即使有老主顾来看望我，也是斜着眼来，撇着嘴去，然后是长叹一声：“这井水完了。”
　　
　　是啊，我完了，我永远也甭想喘舒坦的气了！我为人们奉献了那么多，到头来赠送给我的却是那么些臭气难闻的东西，不用我倒也罢了，让我好好休养，将来有一日能用上我，我以旧在所不辞，可是，我成了这个样子，还让我能干什么呢？
　　
　　天气接连大旱，河水干了，塘水完了，为了抗旱保苗，好多人又想起了我，拉着车子，绑好水具，带着水桶，我身边一时热闹起来了，可是，我的水确实不中用了，来的人都非常失望，大骂谁家的狗崽子这么缺德？
　　
　　缺德？缺德？我望着这些老主顾，眼泪早就流干了……
　　
　　（丙寅年八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