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命二十年

  

  立春是一片浪漫的景象。马路上圆圆的石子与行道树上茂密的绿叶这对百年邻居老死不相往来,这气氛与浪漫格格不入。
  
  华迪怀着美好的愿望要打破僵局。寻找了一颗玻璃珠形状的石子,眼疾手快……杨柳树上蹦蹦跳跳的麻雀显然在嘲笑他的弹弓准度有待提高。华迪心里也嘲笑着自信的麻雀“安知鸿鹄之志!石子已抱着柳叶私奔,这份浪漫山雀岂能懂!”
  
  绿荫下那对背影已消失在麻雀孤独的笑声中,它并未尽兴,展翅一跃,高傲的飞过草人林立的稻田向着东流的青河而去。那双背影在河边重现。它叽叽喳喳的笑了,嘲笑他俩五岁了还不会游泳。
  
  “我会闷水,我先进,你在岸上看我游。”竫锋向华迪说完,光着五岁的小身板示范的跳进水里。或许该说是“小水塘”才合适,刚过完冬河流溪虚,去年夏天湍急的痕迹,就只剩宽阔的河床中一个个要干枯的小水塘。这就是立春特有的浪漫景象,伸手摸到水塘中鹅卵石上沾满的青苔,那份青嫩和柔软是浪漫的翅膀,透明还带着光滑,以至于竫锋跳进水里,踩在青苔上如同脚底抹油。
  
  三十秒后,那口气已经用完了。小身板在水面上上下下,手臂拍打出涟漪一圈与一圈相遇重合。
  
  他溺水了。不会游泳,也出不了池塘。心跳迅速给大脑输送着血液中稀薄的氧气,就这份稀薄还是从全身掠去的,疯狂的掠夺下只剩坚硬与抽搐。
  
  救命稻草的含义不是每个人都体会过。此时竫锋手中紧抓的树枝是比稻草结实的他很幸运,这份幸运是树枝另一端小拳头的主人华迪赐予的。
  
  惊慌失措的竫锋像落水狗一样在岸边发抖。耳朵里“哥,你还敢在游一次吗?哈哈哈!”这句发自华迪略带玩笑的话也成了他温暖的安慰。
  
  “保密啊!这事不许告诉我妈,更不能告诉别人。”竫锋说着穿上衣服,此时意识深处已经牢牢的刻下“我的命是表弟华迪救回来的……”
  
  竫锋眨眨眼,浪漫的记忆随着最后一滴泪的滑下落幕了,他的眼皮像五指山压着,再也翻不起来。
  
  看着躺在自己脚边的竫锋(确切的说不是竫锋而是竫锋的尸体)身上那四个枪伤和枯竭的井没什么两样,华迪右手一摆将这把黑色的手枪丢弃在竫锋的胸旁。
  
  “举起手,把手放到头上。”这个冰冷破旧的仓库随着的警车的鸣叫声热闹起来。哗啦啦的前后左右不约而同的冲进正义的守护者。
  
  华迪没有做最后鱼死网破的决战,银白色手铐散发出来的寒光使仓库的气氛异常和平。
  
  一名女警冲破正义的人墙,跪在竫锋的尸体旁。
  
  滴滴答答的眼泪没等她的手捧住竫锋的脸就已经爆开了:“竫锋你醒来啊,你怎么能做这样的傻事?华迪这个毒犯明摆着是社会败类、是个禽兽,根本没有人性、感情,你还来救劝他自首,他怎么会放过你。我要知道结局肯定不会给你透露今晚行动的情报。你醒醒,你走了我怎么办?天哪,再给我十分钟!我就能早些看到你的留言,我就能阻止你到这里,你就不会死。你醒醒,你就是个不负责的警察……”
  
  白衣大褂拍拍女警的肩膀说:“小梅,节哀吧!人已经死了!胸部被击中四抢……”
  
  尸体和枪都被警察车运走了。可惜它们被装在不同的塑料袋里,如同牛郎和织女有着共死的感情却不能在一起!
  
  狱中的华迪面前站满血盆大口的狮子,各个饥肠辘辘恨不得撕开牢门,将他的骨头都嚼碎。在制服的约束下,他们只能望梅止渴吞咽着口水。
  
  “禽兽,法医报告竫锋身上的枪伤是你的枪造成的。连亲人都下得了手,等你执行死刑时我一定替他还给你。”饥饿的狮子面对不能吃的食物牙齿间散发着阵阵愤怒。
  
  “哈哈哈哈!来吃我啊,你们这群废物,再给我十分钟躺在追悼会花床上的就是你们。”华迪蔑视他们一番,转身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就像冬季透明玻璃窗上的朦胧。
  
  他心里默念:“哥,你还敢再来一次吗?你怎么这么傻,我已经无药可救,死是最好的归宿,你何必还来找我,替我挡一枪。”
  
  随着朦胧的玻璃被擦开,一副景象浮现在华迪的脑海里:冰冷残破的仓库在黑夜笼罩下显得十分阴森,像极了会闹鬼的破旧古堡。警方对这个头号毒犯已经被通缉多日,在此藏身也应付不了几时,就在他思索着下一个藏身之所在何处时,有人声闯进来,是他表哥竫锋。
  
  几分钟后两人见面了,像儿时行道树下的背影一般。
  
  听着竫锋唠叨的劝导声,他并没有回应只是低头吸着烟。一个小时他像木偶一样对话音没有任何回应.竫锋说尽了准备好的所有语句,从桌上拿过一瓶啤酒一饮而尽,像极了一个沙漠中行走三日口干舌燥的人。
  
  华迪丢掉烟头,用脚踩踩,抬起头只对竫锋说了一句“你走吧,死是我最好的归宿。”
  
  竫锋十分恼怒,正要说些哲理教育他,就在这时仓库外响起了警方的喇叭声:“里面的人听好,你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华迪拔出枪朝声音飞来的方向猛开几枪。
  
  竫锋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外面已用枪声回应。他一转眼看到窗外一个警察的枪已经指向华迪,刹那间他做出力所能及的举动——一跃而起在枪响同时扑倒了华迪。
  
  华迪转身映入眼帘的是竫锋胸膛那股如泉水般涌出的鲜血像极了小时候的红领巾。他将竫锋拖到墙后,用手按住伤口。
  
  这次没有稻草,也没有树枝,竫锋只留下“投降……”两字就走了。
  
  华迪痛苦的冷静了一分钟,站起身把枪对准了竫锋的胸膛。三声枪响后,这把黑色的手枪静静的躺在竫锋的胸旁。
  
  警察前后左右不约而同的的冲进来。他没有做最后鱼死网破的决战,银白色手铐散发出来的寒光使仓库的气氛异常和平。
  
  不是饥饿的狮子被关在笼子里,而是他这块食物被放在保护严密的笼子中,他不再理会狮子的嚎叫,躺在地板上,目光呆滞的盯着洁白的天花板,期盼着死亡早日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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