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火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了特别怕冷的女人。于是我们家就专门请人支起了东北大炕,睡炕不但特别暖和,听说对女人的身体也很有好处。
可是每次当我在热乎乎的炕上躺下来静享着浓浓的暖意渗透进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时,我的眼前总会不自觉地就浮现出外婆那已经近乎模糊的脸和外婆那只曾经暖过了我整个童年的火罐。
当年因为重男轻女的思想在爷爷奶奶的脑子里根深蒂固,所以妈妈生下我之后的命运是可想而知的了。我根本就不被待见,所以满月开始就被寄养到了离家算不上太远的外婆家里,是外婆一直陪着我度过了我整个懵懂的童年期。
其实当时外婆家条件很不好,应该可以称得上是拮据吧?因为三个舅舅都已过了婚龄却都依然单身着,除了队里挣点工分家里没有任何收入。可是即便如此,外婆仍然是把我当成宝一样来对待的。
在离外婆家大约三里多地的地方有个集市,每隔五天就可以有一次赶集的机会。外婆每次都会不辞辛劳地背着我去赶集:卖我一个人独享后仅能节余出的两只鸡蛋,用换来的钱给我买苹果。虽然那时外婆能够给我买得起的苹果的个头总是很小很小,但是回家后外婆总是一个个把它们洗得很干净,然后每次烧水的时候就放在水壶里给我煮一个,煮好用凉水浸过之后看着我吃得香甜的样子,外婆的嘴角总会露出开心幸福的笑容。
其实现在想来我好像从小时候起就是很怕冷的,因为那时只要一到冬天,外婆就变得不知道该怎样让我变得更暖和才好:白天她总是给我加了一层棉衣又一层,她甚至把自己的也都脱给我了还是觉得不够。她总是和蔼地笑着对我说她自己胖,所以穿少了衣服也不会冷。可是我却总能躲在一边看到她推磨,烙煎饼,虽然忙个不停却依然发抖的样子,因为她自己的身上已经因为我而没有了一点点的棉。
因为那时候没有任何的取暖设备与条件,所以到了晚上做好晚饭后外婆总是赶紧把烧火的柴灰铲到一只比现在我们用的砂锅稍大一点的灰色瓦罐里,然后再把那只盛了三分之二还有些许火星依然能让人感受到些许热度的灰烬的瓦罐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中央处的被子底下。还要用小板凳什么的把被子临时支起一点来先暖着还不至于被烧坏,这样等吃过晚饭我就可以睡“暖和”的被窝了。
外婆虽然是个矮胖的女人,可是她的内心却是细致入微的:她总是会在我钻进被窝的那一刻以最快的速度脱掉自己的鞋子不脱衣服(因为她实在是穿得太少了)直接钻进被窝,然后第一时间把自己的腿放在火罐上,随后才放心地让我把我的腿压在她的腿上。外婆之所以会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她想争取更多的温暖,而是她担心我会不小心把脚伸到了火罐里。
我就这样一年年在外婆的小个头苹果和以外婆的腿为基垫的火罐的陪同下慢慢地长大了,长到了可以入学的年龄。
妈妈接我走的那天我是拽着外婆的衣角不肯离开的,当时外婆慈善祥和的脸上虽然挂满了微笑眼里却充满了泪花:那一刻我感觉外婆就像圣洁的菩萨,一直用真心仁爱着却同样也会有自己难舍的情结。
最后哭得死去活来的我还是被带走了,可令我万万没想的是我刚走没多久外婆就突发疾病过世了。那时年仅七岁的我是不懂得好好跟着大人们去墓地哭丧的,我只是趁着大人们不注意的当口悄悄把外婆一直跟我用过的那只火罐偷偷抱回了家。
外婆就那么一声不响地急匆匆地离我而去了,她没有跟我这个她最疼爱的外孙女见最后一面说最后一句话。可是外婆最后送我走时含着泪花的笑脸却始终凝在我心里:模糊着模糊着她就成了我的神。外婆用以温暖了我七个冬天的火罐也一直陪在我的生命里:被岁月洗礼着洗礼着它仿佛变得金光灿灿,熠熠生辉起来—照亮着我,要我用自己能给的每一份朴素而真挚的情去播洒自我最深厚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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