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道上奔跑的马车

  

  张老师是一位专业的小学启蒙绘画教师,他可以在你一眨眼的时候绘出优美的线条,在你又一眨眼的时候上好靓丽的色彩。凡是看过他绘画的朋友都对他赞不绝口,他的画太完美逼真了。尽管张老师性格有点古怪,但向他学画的学生依然络绎不绝。张老师视绘画为生命,兢兢业业地在绘画教师这个岗位干了二十余年,直到青丝变成银发。
  
  他能够精确地指出学生画上的缺点,还引导学生找到进步的捷径。从未有人质疑他对绘画的见解。
  
  三个月前的一天,张老师撩了撩雪白的银发,在黑板上写下了街道两个大字,然后要求学生绘出最美的街道来。
  
  张老师轻轻地在教室里走着,不断给学生们指点,给出自己的宝贵建议。孩子们想象中的街道美极了,高大的楼房、宽敞的马路、绿意浓浓的道旁树、明亮的街灯、悠闲飞翔的家鸽、奔流不息的汽车……简直是活灵活现的世界。
  
  他忽然在一个瘦小的孩子身旁停留了好一会。这个孩子叫莫科,刚到学校没几天,也不知是从哪转学来的,张老师只知道莫科来自农村,其它的情况一无所知。莫科画的街道也很美,只是宽敞的马路上没有汽车,只有一辆奔跑的马车,马车上还有挥舞着鞭子的汉子。这简直太荒唐了,现代化的都市街道,哪能有奔跑的马车呢?他不是故意在捣蛋吗?
  
  “街道上会有马车吗?”张老师压了压心里的怒火,努力地挤出了一些微笑。毕竟为人师表,处事冷静是老师的天职。
  
  “有。”莫科抬起头,又迅速地低下头。
  
  “你见过马车在街道上奔跑的样子吗?”
  
  “没……没有……”莫科支吾着,“反正是有。一定会有。”
  
  这孩子简直是无可救药了,也太固执了,张老师想。他用亲切的口吻,压低了声音向莫科说教着,他要莫科放弃自己的想法,擦掉街道上的马车。但莫科没有按老师说的做,只有几滴眼泪落在了马车上,打湿了整条街道。
  
  有孩子发笑了。张老师怒火涌了上来,竖直了银发:“如果马车在街道上奔跑,那街道不是变成了土旮旯小路了吗?”他“哗”地一扯,把那张有马车和街道的画丢到垃圾桶里。
  
  张老师不顾流泪的莫科,冲着他命令道:“马上给我到教室最后面去面壁五分钟,否则叫家长来见我。”这是张老师对不听话孩子的一贯做法,还没有孩子能在面壁后还顽抗到底。
  
  当然,莫科也无法顽抗到底。在后来的绘画课上,莫科乖乖地按照老师的引导画好每一张画。虽然样子不是那样惟妙惟肖,但不再有荒唐的画面出现。
  
  看来一切重归平静,只是张老师好像有了心事,莫名其妙地感到忧伤,还收敛了笑容,变得沉默寡言。然道?繁华的都市街道上真的不容许有飞奔的马车吗?张老师陷入了沉思。无论张老师如何为自己开脱,莫科的泪水还是打湿了他的心。看着莫科一张张循规蹈矩的画,他的银发更白了,连胡须都白掉了。
  
  张老师决定弄清楚,街道上的马车从何而来,要到哪里去。他对莫科进行了一次家访,他见到的只是莫科的奶奶,准确的说是莫科的收养人,一个又聋又哑的退休在家的老太太。从这位老太太的比划里,他知道了,莫科来自遥远的农村,无父无母,一直在街头流浪。老太太见莫科实在太可怜,收养了他,还供他读书。
  
  张老师的心更沉重了。在火伞高张的暑假,他去了一趟老太太说的那个遥远的农村。迎着阳光,流着热汗,走过滚烫的泥土小路,张老师见到了莫科的邻居。他把莫科的那张有马车和街道的画描述给莫科的邻居听。这位邻居突然抹了一把泪水,激动地说:“莫科是个可怜的孩子,母亲在生莫科的时候难产而死,在医院欠下一大笔医药费。父亲为了养活莫科和还清医药费,选择了到山里烧木炭,然后赶着马车去几十里地外的城市贩卖。可老天依然没有放过这一家人。父亲在山里烧木炭的时候摔断了脊椎,被人救回家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最后村里凑了点钱带莫科父亲去城里医治。可父亲知道自己是有去无回。便安慰莫科,说自己只是去城里住一段时间,要不了多久就会赶着马车回来。谁知道,一句永别的话,莫科就把它牢牢地记在了心上。自从莫科变成孤儿后,他死活都不愿去孤儿院,宁愿每天在街头流浪,他说,他一定要在街上看到父亲赶着马车来接他……”
  
  张老师回到学校后,看到莫科,他感觉自己扼杀了一个信念,扼杀了一个孩子的梦。无比内疚的他,突然灵机一动,在黑板上画上了宽敞漂亮的街道,街道上有各式各样的马车在奔跑。张老师说:“孩子们,现在,每个人都可以画一条美丽的街道,画一辆自己喜欢的马车在街道上奔跑。尤其是莫科,请把你心中最想要的马车画出来好吗?”
  
  莫科的泪水再一次落在了马车上,打湿了整条街道。不过,张老师这次不但没有发火,反而笑了:“孩子们,街道上会不会有奔跑的马车呢?”
  
  “有,圣诞老人的马车!”“皇帝的马车。”“游玩的马车。”“玩具马车。”“……”
  
  “嗯,大家都说得对。在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辆奔跑的马车,那是我们的梦想,我们的天真浪漫的想象。更是我们执着的信念。”张老师把莫科的画展现在孩子们面前,“大家看,莫科画的街道,就有一辆奔跑的马车,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马车。我今天给这副画打上一百分。”
  
  教室里,响起了孩子们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原创文字,拒绝复制。文/布衣粗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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