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叠加

  

  文/布衣粗食
  
  两个同胞兄弟,正值锦瑟年华。飞儿是哥哥,十七岁;东儿是弟弟,十六岁。飞儿体魄强健,干起农活来抵得上一个成年男子,插秧一天可以插一亩地呢。东儿体弱多病,只要风稍稍大一些,瘦小的身体就怕被风吹跑了。他们的父亲一次上山伐木,被木头砸断了腿,落下了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母亲从此担起了全家的生活,即便披星戴月地劳作在田间地头,日子依然过得举步维艰。
  
  飞儿和东儿的成绩很好,那是全乡出了名的。可,飞儿初三还未读完就辍学了,因为母亲把家底全抖出来还东借西借也没有筹够兄弟二人的学费。飞儿和村里的汉子一起上山伐木,和母亲一同下地耕作。东儿也在节假日和飞儿并肩劳作,但东儿明显太瘦弱了,处处还要飞儿帮衬着。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长兄如父”吧。
  
  那年寒冬腊月里,父亲的腿疾复发住院了,花去了一大笔医药费,控制了病情,却再也站不起来了,让这个贫寒的家变得更饥寒交迫。父亲出院那天,母亲宣布了东儿也要辍学的消息。那天傍晚,飞儿指着远处的大山对东儿说:“你知道山后面是哪里吗?”东儿看着大山,愣愣地摇头。飞儿说:“大山后面有一个大型的石灰窑,在那干活的人,听说工资还不低。”东儿眼睛一亮,求学的梦想燃起熊熊烈焰,说:“那明天我们就去吧。”
  
  第二天,飞儿和东儿起了个大早,留下一张简短的便笺压在床头就匆匆地出门了,翻过两座大山,爬了三十来里山路,他们终于见到了一排低矮的茅草房,白灰向浓雾一样铺天盖地卷起又落下。工人们的眉毛胡子头发就和这白灰一样白。
  
  在兄弟俩的软磨硬泡下,工头终于收下了他们。他们的工作是每天从刚出窑的石灰里选出那些劣质的石灰块,然后用斗车推到废石堆去。从石灰窑到废石堆虽然只有50多米的距离,可一天来来回回无数次,着实让他们感觉吃不消。一个星期后,东儿开始动摇了,说:“哥,我们还是回去吧,这个书,我不读了。”飞儿说:“那怎么行,你成绩那么好,一定可以飞出山沟变成金凤凰的。”看着飞儿认真的样子,东儿咬咬牙,坚持了下来。
  
  山里的冬天格外的寒冷,一到晚上,呼呼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刺穿了茅草屋,还刺穿了单薄的被子,兄弟俩只能拥在一起,紧紧地拥在一起,刀子一般的寒风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冷过,苦过,兄弟俩又掰算着可以领到的工钱,感到苦也是乐,冷也是暖。年关临近,石灰窑放假了,工人们领完工资回家了。他们领到工资也往家赶,但山路实在太远太滑了,恰逢连绵冷雨天,东儿毕竟瘦弱,连续的劳作消耗了他所有的体力,双腿还浮肿了,几次滑倒在地上不能起来。飞儿说:“照你这样走不行,要是天黑了还不到村口,那就更糟糕了。”正说着,一阵瑟瑟的风,高大的杉木上落下了无数颗冰凌,东儿一惊,强打精神,加快了脚步。飞儿顺势抓住东儿的手,一路连滚带爬,终于在天色全黑前赶到了村口。
  
  回到家,母亲既高兴又生气,一边数落兄弟俩不听话,捎信几次都不回家;一边埋怨自己太无能,连两个孩子都照顾不好。骂着骂着,母亲就哭了,卧病在床的父亲也哭了。然而,东儿在骂声和哭声中沉沉睡去,飞儿在说了句“一定要让弟弟继续读书”后,也酣然如梦。
  
  现在,兄弟俩已经长大成人,日子越过越红火了。飞儿娶了一个好女人,把几间老屋翻修成了小洋楼;东儿大学毕业后在深圳谋得一份好差事。
  
  前不久,我们朋友聚会,飞儿和东儿是我孩童时候的同村玩伴,也就一并前来了。他们当年那些事情,我自然知道,只是我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石灰窑那么苦他们都能坚持下来,而且飞儿无怨无悔地早早辍学,还把自己的“苦力钱”悉数交给东儿,供东儿一直读到大学毕业。
  
  朋友聚会后,我对飞儿说:“要是你不辍学,考上名牌大学也不是问题啊。”飞儿说:“山外的大学和好日子,对我们来说太有吸引力了。我和东儿都有一个理想——变成一只金凤凰,飞出大山去。我辍学那年,我们就对弟弟说过,既然我的理想不能实现,那我就把理想送给他。”
  
  理想还能送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但,很快我就明白了,在贫寒的家庭,在物质和金钱严重匮乏的年代,在两个农村兄弟心中,理想是可以送人的,因为把理想送给对方,对方就有了两个理想,两个理想叠加在一起,那么实现理想的概率就多了一倍,理想的意义也多了一倍,而且,理想还会变得沉甸甸。
  
  (文/布衣粗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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