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母亲

　　

　　文/布衣粗食
　　
　　她心灵深处沉积了无数个怨恨母亲的理由，这些理由都来源她六岁那年。
　　
　　六岁的她，懵懂无知却有了深深浅浅的记忆。他的父亲在乡邻眼里是个游手好闲之人。当其他孩子的父亲下地干活的时候，他却优哉游哉地坐在门槛上打盹。他长年累月地穿着一件花布棉袄，没事的时候抠下一团棉絮，撕扯成蒲公英的样子，放飞到山风里。
　　
　　很多次，她看到隔壁男孩穿着崭新的的确良衬衫，端着香喷喷的食物从她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她就自惭形秽，低下头，暗自流泪，泪水落在了半生不熟的红薯上。在那个刚够温饱的年代，而她属于那个年代的穷人，日子是饥一天饱一天，甚至她还有饿晕的经历。还是孩子的她，又能做些什么呢？或许，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祈祷父亲可以下地干活，可以谋得一份副业，让她也能吃一碗香喷喷的食物。
　　
　　有一回，她看到村里有孩子“骑高马”，坐在父亲的肩膀上，其乐无穷。她羡慕那样的场景，她飞也似的跑回家里，梦想着爬到父亲的肩膀上。可眼前的一切把她惊呆了。母亲正在抓着父亲的花布棉袄苦苦地哀号：“我们没有米饭，没有钱，没有油盐。我们已经够可怜了，可是你却还砸烂我们煮食物的锅子！你这个疯子！疯子！”
　　
　　父亲木讷地看着母亲，面无表情，想要说些什么，但只是吸了吸鼻子，没有说出来。
　　
　　面对一个疯子，母亲绝望了，他不再对父亲抱有任何希望。母亲拽着她冲了出去，就再也没有回这个家。很快，她得到了父亲的死信。父亲是在疯狂地寻找母亲的路上摔死的。
　　
　　母亲带着她投奔了城里的一个朋友，在朋友的关照下找了一份扫大街的工作。虽然工资每个月才一百多块，但她从此远离了忍饥挨饿的日子，幸福也接踵而至。母亲每天给她梳漂亮的小辫子，还在发梢上夹一个漂亮的蝴蝶发卡，粉红、淡紫、花斑。她还穿上了漂亮的裙子，比隔壁男孩的的确良衬衣漂亮好几倍。
　　
　　时间如白驹过隙，她大学毕业，长成小女人的模样，和母亲住进了六十多平米的楼房。成长的日子，她是快乐的，可快乐之后是忧郁。她常常在母亲面前哭诉：“你为什么要害死父亲？你是个杀人凶手。”
　　
　　“他的病无药可救，我只能离开。我别无选择，毕竟我们还要生存下去。我养不活更多的人。”母亲试图说出自己的无奈，还和她一同哭泣。但她听不进母亲的辩解。她想，母亲一定是在逃避责任，母亲的心一定是自私自利的心。
　　
　　她是在看《昆虫记》的时候，理解母亲的。那时候，她已为人母，丈夫是已经公司的白领，日子过得很是富足。昆虫记中，一只雄螳螂踏上了求爱的征途，在茂密的秋季树林里，雄螳螂遇到了一只雌螳螂，它们很快坠入了爱河，开始的交配。她惊讶地看到，螳螂交配之后，雌螳螂毫不客气地把雄螳螂吃掉了。解说员说，螳螂之所以把雄螳螂吃掉，也实属无奈，大多是因为食物的匮乏，为了生儿育女时候的养料，它不得不那样做。如果食物丰沛，雌螳螂“吃夫”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就在那一刻，她泪如雨下，她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母亲离开父亲时候的样子，想起了母亲起早贪黑的背影，想起了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
　　
　　文/布衣粗食（原创文章，拒绝转载、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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